劉蘇瓊
我們常常欣賞藝術,欣賞文人畫,享受著文人畫的飄逸自如,無限的空靈,“文人畫”中的含蓄的耐人尋味的情境和那運用自如的筆墨,使人們漫步藝林而流連忘返?!拔娜水嫛敝杂腥绱说镊攘褪且驗椤拔娜水嫛笔蔷哂挟嬛袔в形娜饲槿?,畫外流露著文人思想的繪畫。它講究以書入畫,畫中有詩,詩中有畫,被人稱為詩情畫意。從而也被稱為“士大夫?qū)懸猱嫛?。它不和中國畫山水、花鳥、人物并列,也不在技法上與工、寫有所區(qū)分。它是中國傳統(tǒng)繪畫大范圍中不管山水也好、花鳥也好、人物也好的一個交匯。陳衡恪就曾說文人畫是“不在畫里考究藝術上功夫,必須在畫外看出許多文人之感想”?!拔娜水嫛敝猿蔀椤拔娜水嫛?,就在于它摒棄華艷、唯取真淳、繪事后素、返樸歸真、大巧若拙等等,講究不為物役,不被法拘,直抒胸襟。然而,它的形成和發(fā)展,是中國封建社會中多種因素促成的一種文化現(xiàn)象,它有著一個相當長的演進過程。自唐代以來流行的精謹風格的繪畫顯得逸筆草草、不求形似的新畫風,具有了更鮮明的文人畫特色。北宋文同、蘇軾、米芾等人更在創(chuàng)作實踐和理論批評上為文人畫廣為張揚,影響所及,使文人畫成為一股有相當影響的藝術思潮,開始從院體畫與畫工畫中分化出來。使文人畫走向鼎盛時期,隨著眾多的文人士大夫滋生了厭世和逃世心理,更進一步將繪畫作為個人進行精神上自我調(diào)節(jié)的手段。
文人畫的題材多為梅、蘭、竹、菊、高山、漁隱之類,文人借描繪目之所及的自然景物來抒發(fā)內(nèi)心感受。在他們眼中,梅、蘭、竹、菊、高山、流水、漁隱,已不再是單純的自然景物而化為君子的化身。梅的沖寒斗雪,玉骨冰肌,孤高自賞;蘭的清雅幽香,芳草自憐,潔身自好;竹之虛心勁節(jié),直竿凌云,高風亮節(jié);菊凌霜而榮,孤標傲骨;山水、漁隱則不問世事,淡漠名利。文人借此一切來抒發(fā)他們內(nèi)心當中的豪邁或抑郁的情緒。表達其自身的清高文雅,因公因私,因國因家。其中陶潛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蘇軾作直竹曰“竹生時何嘗逐節(jié)生”;吳鎮(zhèn)自號梅花道人,言梅妻鶴子而終老;鄭思肖因亡國失土作露根蘭……這些雖然都是儒家思想的左右和道釋思想的慰藉,但是也不乏文質(zhì)彬彬的浪漫。
而“文人畫”一詞出自明董其昌,經(jīng)陳師曾、大村西崖的提倡而被廣泛使用。但是,“文人畫”的發(fā)展卻可以追溯到漢代,張衡、蔡邕皆有畫名。畫作雖不傳世但是典籍皆有所記載。魏晉南北朝時期,姚最“不學為人,自娛而
已”成為文人畫的中心論調(diào)。唐代詩歌盛行,詩人王維以詩入畫,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蔚然成風,代代相傳。使后世奉他為“文人畫”的鼻祖。他的繪畫作品成為后世文人畫家的范本。至北宋,入元以后“文人畫”大為盛行?!拔娜水嫛卑l(fā)展至明代晚期,已經(jīng)非常成熟,所以,如何再向前發(fā)展,成為一個主要問題。尤其在“吳門畫派”興復文人畫的風潮影響下,隨著思想家強調(diào)發(fā)揮主觀能動的“心學”興起,明代中期的繪畫變得更有生氣,在技法上也有了許多突破,表現(xiàn)于花鳥畫創(chuàng)作上,水墨寫意的大家應運而生,其中,徐渭,世稱“青藤道士”首當其沖。此時的徐渭立志于水墨寫意花鳥畫的改革創(chuàng)新,成就異常突出,是明代首屈一指的水墨寫意花鳥畫大師。其對宋、元以后直到今天的中國畫理論與實踐的影響都是非常巨大的,為中國繪畫的發(fā)展開辟了新的途徑。
徐渭(1521—1593),初字文清,更字文長,號天池,晚年號青藤道士,山陰縣(今浙江省紹興市)人。出生于破落的士大夫家庭,他天資聰穎,自幼博覽群書,才情橫溢,詩文、戲曲、書法、繪畫造詣都很高,又善彈琴、騎射、擊劍并研習佛道,堪稱全才。20歲便中秀才,但此后屢試不中,終身不得志于功名,一生沒做過官。中年時曾為兵部右侍郎兼僉都御史胡宗憲招任浙閩總督幕僚軍師,徐渭對當時軍事、政治和經(jīng)濟事務多有籌劃,并參予過東南沿海的抗倭斗爭。他在詩文中熱情地歌頌了抗倭愛國的英雄,本以為能施展抱負,后因在統(tǒng)治階級內(nèi)部的相互傾軋中連連受挫,一度發(fā)狂,精神失常,蓄意自殺,竟然先后九次自殺未遂,又誤殺其妻而坐牢七年,出獄后拋開仕途,四處游歷,開始著書立說,寫詩作畫。晚年更是潦倒不堪,窮困交加,靠賣畫為生。其畫擅長山水、人物,尤長于大水墨寫意花鳥,在漫長的藝術追求中師法林良、周之冕、陳浮,融合前人潑墨、破墨、積墨、簡筆、寫意手法,揮毫潑灑,隨意點染,畫面水墨交融、淋漓酣暢、氣勢豪放、充滿激情,來充分表達出他孤傲不群的個性和激昂郁憤的思想感情。所繪物像意態(tài)生動,簡括精煉。對后來的朱耷、石濤、揚州八怪以及吳昌碩、齊白石等人影響極大。命運的困蹇激發(fā)了他的抑郁之氣,加上天生不羈的藝術秉性,“放浪曲蘗,恣情山水”,一泄自己內(nèi)心的情感,悲劇的一生造就了藝術的奇人。
徐渭的寫意花卉驚世駭俗,比陳淳更為放縱,以潑墨大寫意花鳥畫見長,用筆之狂放,氣度之軒昂,筆墨之淋漓,而不拘形似,自成一家,這與他懷才不遇的坎坷經(jīng)歷大有關聯(lián),才情在仕途上受阻,心中的悲憤無奈卻通過詩文書畫得到淋漓盡致地發(fā)揮,創(chuàng)立了水墨寫意畫新風。他主張創(chuàng)新。并發(fā)揮了文人畫以筆墨抒發(fā)內(nèi)心情感的特質(zhì),一改吳門畫派花鳥畫的恬靜、潤雅的面貌。如他自己所說“不求形似求生韻”,在水墨寫意花鳥畫上形成了大膽潑辣的畫風,建立了自己的風格樣式,將水墨花鳥大寫意的畫法推向更高的平臺。他的畫行筆簡率有力,勢如疾風奔馬,縱橫肆意,甚至潑墨而成,其中《墨葡萄圖》就是“文人”寫意畫的巔峰之作,此圖在藝術表現(xiàn)方面僅以水墨寫葡萄,幾無線條,全用潑墨潑水而成,卻墨分五色,濃淡有致,變化無窮,畫中的藤條向下低垂,紛披錯落,飽含水分的潑墨寫意法點染著的葡萄枝葉,水墨交融行似隨意涂抹點染,卻任乎性情。使得葡萄珠的晶瑩透徹之感,顯得更為淋漓酣暢。全潑墨的表現(xiàn)技法不但沒有減弱葡葡的形似,反而創(chuàng)造出一種形態(tài)生動、水汽蒸騰的鮮活感覺。同時由于他善于以草書之法入畫,畫的用筆,似草書之飛動,淋漓恣縱,詩畫與書法在圖中得到自如充分的結合。使其畫面上所呈現(xiàn)的那種亂頭粗服的美,狂放之氣,足以驕人。這一切都可看作是文人畫中趨于豪放的一種典型。在徐渭筆下,作畫狀物不拘形似,僅略得其意,重在寄興遣懷,在他眼里,繪畫已不再是對客觀對象的描摹再現(xiàn),而是表現(xiàn)主觀情懷的手段。較之元代畫家的逸筆草草,更具有一種野拙的生機力感。徐渭在畫上自題詩曰:“半生落魄已成翁,獨立書齋嘯晚風。筆底明珠無處賣,閑拋閑擲野藤中。”一種飽經(jīng)風霜、抱負難酬的無可奈何的憤恨與抗爭,盡情抒泄于筆墨之中,充分地抒發(fā)了詩人雖人生落魄但獨立清高的品格。
“文人畫”重意,“不求形似求生韻”。文人畫重簡,“無法而法”、“雖筆不周而意周”?!拔娜水嫛敝貢嬛蓄}詩以行草匆匆而就,大小參差,如同墨點跳動。“文人畫”重墨趣,“文人畫”更重情,“文人畫”運用墨之干、濕、濃、淡。渾厚蒼潤的微妙變化,以單純的墨彩概括絢麗的自然,來表現(xiàn)內(nèi)心愛憎。這一切,都在徐渭的畫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他的繪畫作品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特有的強烈的主觀意識,是“文人畫”的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