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柳 姜全德
鄭愁予的《錯誤》,猶如一幕人生短劇。它以江南的小城為中心意象,寫思婦盼望歸人的執(zhí)著愛情,意境優(yōu)美而深婉。這樣的主題與特色,源于詩人巧妙經(jīng)營的思婦與過客的對比式結構藝術。
總括式對比與展開式對比。詩的第一節(jié)共有兩行,首句六個字,寫“我”——過客,句中的“走過”暗示著“我”只是過往,不以此為目的地?!白哌^”又賦予詩作以時間的流動感,時光易逝,過客匆匆,君從何方來?何處是歸宿?這是為過客作結。次句十五個字,寫“你”——思婦。在詩句中,詩人精選了一個動人的意象:蓮花,這是一個傳統(tǒng)意象。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底蘊中,其象征意義主要有三種解釋:一為愛情,二為人品,三為友誼。綜觀全詩,本詩中的“蓮花”當取“愛情”義。一個渴盼游子歸來的女性形象,顏如蓮花般滋潤,情似蓮花般清純,卻在期盼歸人的悠久等待中打發(fā)掉無窮的寂寞與失望。在時光的煎熬中,她含負著痛苦與不幸,哀艷、凄涼、難解地老去,這是思婦命運的概括。從全詩來看,這又是一組總括式對比;又因為這兩句詩在全詩的結構上具有“詩序”的作用,所以在意旨和情調(diào)上統(tǒng)攝全詩,并將讀者迅速引進作品所設制的情景中。詩的第二節(jié)與第三節(jié)形成了又一組對比,自然地由總括式對比變換為展開式對比。詩歌的第二節(jié)專注地表現(xiàn)思婦心態(tài),以“客觀對應物”來外化女主人公的心境,意象的營造由外漸內(nèi),由大趨小。在這節(jié)詩中,詩人用“不來”、“不飛”、“不響”、“不揭”這些否定句式,在彼此相對的位置上呼應重復,既有助于音調(diào)的和諧,又加強了抒情的深婉性,使抒情主人公思婦更加寂寞痛楚。同時,詩人又用兩個比喻含蓄深婉地寫思婦的心:“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恰如青石的街道向晚”∥“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北扔鞯男路f巧妙自不待言,“小小的”兩次重疊也輕倩柔美。原句本來應該是“你的心恰如向晚的青石街道”“你的心是小小的緊掩的窗扉”,如今把“向晚”與“緊掩”這動態(tài)的詞語倒裝在后,不僅化板為活,去俗生新,加強了語言的變化,而且也更婉曲地表現(xiàn)了思婦的懷人心理。第三節(jié)是過客的剖白,一反上一節(jié)的含蓄委婉,“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直接點明了詩題和全詩的抒情視角,以是非判斷的語氣展示了過客的心理。在直白式的宣告中,同時又潛藏著男主人公多少自疚與無奈!這一組不對稱的對比,使詩作富于變化,也使讀者深切體味到兩種不同情態(tài)的矛盾。
形式符號的對比與藝術內(nèi)涵的對比?!跺e誤》一詩在形式符號上有著層次豐富的對比:第一節(jié)詩,詩行是短與長的對比,節(jié)奏是急與緩的對比,人物行為則是匆匆過往與苦苦等待的對比。后兩節(jié),行列的多少,排列的對稱與錯雜,意象的豐富與簡約,人物刻畫的含蓄與直白等等,構成一串對比,不約而同地展示著作品藝術內(nèi)涵的反差與對立。毫無疑問,形式符號上的對比,完全植根于詩作藝術內(nèi)涵的對比。思婦為什么要癡心不悟地等待歸人?為什么總要在失望中重復那美麗的錯誤?過客是不是她的心上人或意中人?這位游子為什么要不停地流浪?這種流浪無根的人生是否錯誤?在如此對立矛盾的人物情感中我們不禁要問:為什么游子只能是過客而不是歸人?為什么思婦的盼歸愿望只能一再落空?……詩歌留給人們大量的空間,高超的對比藝術,促使讀者去深究作品的內(nèi)涵,而不僅僅把它當作一般的愛情詩來解讀。
[作者通聯(lián):張柳,四川內(nèi)江市第四中學;姜全德,四川內(nèi)江市第七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