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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風里洗頭

2008-09-23 10:41
山花 2008年16期
關鍵詞:李樹貓兒老頭子

王 華

牧奶奶突然看見了春風。

她看見春風在陽光里容光滿面地朝她走來,走到她家門口,站到她屋前的那棵李樹上,笑著看她。牧奶奶慢慢走出門,走進陽光里,瞇了眼看李樹上笑得很燦爛的風。風真是調(diào)皮,把李樹搖得一晃一晃的。李樹好脾氣,任風搖。李樹不知從哪天起已經(jīng)變得滋潤了,樹皮下已有了懷孕的信息。懷孕的李樹是好脾氣的李樹。牧奶奶問風,是三月了?風說,是呀,是三月了呀!風很喜悅。對于風,春天實在是一個好季節(jié),她們只需在陽光里走一走,人們就會在她們頭上戴上許多光彩照人的帽子。說,春風把花吹開了;說,春風把大地吹綠了;說,春風帶來了一個美麗的春天。所以風總是很喜歡春天。

原先,牧奶奶也喜歡春天。

原先,牧奶奶是有一個老頭子的,牧奶奶和老頭子一直靠撿垃圾生活。每天,他們早早地起來,雙雙背了背簍,拿了鐵鉗,走上大街,一人選一條路,便開始了一天的事業(yè)。他們的事業(yè)便是到垃圾堆里翻翻撿撿。夏天里,垃圾堆總是散發(fā)出一種惡臭,翻翻撿撿中,惡臭往往裹夾了一股堵人的熱氣搗進他們的胃里。他們的眼睛可以忍住惡心,他們的鼻子也可以忍住惡心,但是他們的胃卻往往會忍不住,他們不讓胃惡心,胃就委屈地絞痛上一陣,痛得他們?nèi)肀缓顾匆槐?。冬天,惡臭似乎也怕冷,不太張揚自己,他們大可不必去忍受它們。但冬天里他們手里的鐵鉗每時每刻都在奪走他們身上的熱量,使他們在抵御寒風時顯得那么的勢單力薄。春天就不一樣了。春天垃圾里的臭氣還在睡眠,春天的暖風里鐵鉗不需要奪走他們的熱量。春天是花和草的春天,也是他們的春天。

但他們從來不告訴別人,他們也喜歡春天。他們知道這世界上除了他們這些撿垃圾的就是些扔垃圾的,他們知道他們和扔垃圾的是兩種不同世界的人,所以他們只固守著自己的世界,遵守著上天給他們制定的律條,沉默,連眼睛也沉默。他們的眼睛永遠低垂著,他們只跟垃圾說話。那些歲月,那些不同世界里的人也對他們保持著一種沉默,那是一種拒絕性的沉默,他們把牧奶奶們拒絕到一個看不見也聽不見的世界里,他們或許會瞟一眼突然跑過的一條狗,但他們決不會去看一眼牧奶奶他們。所以他們不知道牧奶奶,也不知道牧奶奶的老頭子。不知道,連牧奶奶的那些鄰居都不知道。有一年,牧奶奶的老頭子從垃圾堆里撿了一小根李樹苗栽到屋前,李樹活了,慢慢長大了長高了,該開花的時候也知道開花了。牧奶奶的鄰居就會說一說她的李花。說,你們看見沒有,李子花開了,好白呀!說,李子花都開了哩,這天不會冷了。但他們還是不知道牧奶奶也不知道牧奶奶的老頭子。

又有一年,牧奶奶從垃圾堆里撿回來一只得了斑禿的貓,那貓后來不禿了,長了一身發(fā)亮的白毛,又大又肥。那貓在黑夜里奔跑飛竄,常常使一些走夜路的人眼前突然一亮,心要跳上好一陣。于是人們那陣子就常常談起那只貓,說,那貓好肥好白的。說,那貓怪嚇人的,你看見一片白光飛過,剛回過神又見兩只綠瑩瑩的眼睛瞪著你。說,也不知那是哪家的貓,白天沒影,晚上出來嚇人。但他們還是不說牧奶奶,他們不知道牧奶奶,也不知道牧奶奶的老頭子。

年前的冬天里,牧奶奶的老頭子去了陰間,把牧奶奶孤伶伶留在了冰冷的陽間。牧奶奶再不去撿垃圾了。牧奶奶想老頭子。牧奶奶想把他們的積蓄花完她也該去陰間找老頭子了。牧奶奶不撿垃圾了,就不大上街了,多數(shù)時間都貓在家里。近點,想想老頭子,遠點,想想兒子。她的貓大白天時總喜歡蜷伏在她的懷里,孩子一樣把頭拱在她的胸口,喉嚨里不斷地發(fā)出好聽的呼嚕聲,這時候她就不得不去想兒子了。

兒子早在十五年前就走了。兒子是給槍斃的。十五年前縣政府要征牧奶奶們的地去修街,同村的金大同見地能賣錢,硬說牧奶奶家自己開墾的那一小塊地屬于他金大同,理由是,那塊荒地在他家的地下面。其實,那塊地在未經(jīng)開墾前,只是一條溪溝邊的一片草巴地,它并沒被當成耕地劃給誰。雖然一直在金大同的地下面,但金大同并沒有開墾她,牧奶奶家開墾了以后也不見金大同有什么意見。政府一要征地了,金大同就有意見了,就說那地是他金大同的了。為這事兒子和金大同打了一場,結果金大同勝了。金大同不光打破了牧奶奶兒子的頭,還爭走了那塊地。所以牧奶奶的兒子就往金大同睡覺的房間里扔了一捆炸藥。當時金大同和他的媳婦正在床上做數(shù)錢的夢,牧奶奶的兒子點燃炸藥從小窗口扔進去,他們還來不及醒來就下了地獄。隨后,牧奶奶的兒子也跟著去了。牧奶奶想,到了地獄,兒子是不是還要找金大同報仇呢?畢竟他是因金大同而死的。但老頭子不要她想,老頭子說你就當我們沒生過這個兒子吧。

兒子走了,牧奶奶一家的日子就突然沉寂下來。好像是兒子點燃的那聲巨響和刺穿兒子胸口的那聲巨響響得太過了,把牧奶奶一家世代的聲音都響盡了。

牧奶奶和老頭子把賣地的錢全用來操辦了兒子的喪事。地沒了,兒子也沒了,他們從此開始撿垃圾度日。他們一開始撿垃圾人們就都不認識他們了,就都看不見他們了。牧奶奶和老頭子就在冷寂的世界里咬牙推動著日子。現(xiàn)在,老頭子的日子已經(jīng)走盡了,她的日子也不多了,人們突然間又看見她了又知道她了。

李樹剛開始吐花苞的時候,好多好多的人都知道了牧奶奶。

有一天早上,突然來了一群人,說是要為牧奶奶打掃衛(wèi)生。牧奶奶看著這群穿戴光鮮的人,不相信他們會打掃衛(wèi)生??赡聊棠滩幌嘈乓膊恍?,這群人還真擺開了架式。拿掃帚的掃地,提水桶的抹桌也抹窗。其實,牧奶奶家沒什么打掃的,牧奶奶的家很窄小,牧奶奶不撿垃圾了,太多的時間她就用來打掃屋子。牧奶奶的屋子每天都是干凈的。但這些人卻干得有模有樣的,就好像牧奶奶的屋子里真的很臟一樣。有一個人沒掃地也沒抹桌,扛著個機關槍似的東西掃描那些正忙著的人們。還有一個人,手里拿著個本本,看一會兒,又在本本上記下點什么。牧奶奶知道他們是記者,她還知道那人扛的是攝像機不是機關槍。牧奶奶撿垃圾,天天在街上走,見識這些東西的機會也不少。有一回,縣長帶了一群人指指點點在街市上走,一個人就在前面舉了個攝像機拍。

一群人忙了一陣,扛攝像機的和在本本上寫字的都來到了牧奶奶身邊。牧奶奶怕自己身上的味熏著了他們,就往一邊躲。牧奶奶認為,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撿垃圾了,但牧奶奶撿了十五年垃圾,十五年來那些垃圾味已經(jīng)浸透了她的身體,怎么可能幾個月不撿垃圾了那些味就沒有了呢?但他們似乎并沒有聞到她身上的垃圾味,或者說他們是在忍受著她身上的垃圾味。他們再一次圍到牧奶奶身邊,攝像機也對準了她。他們要她說兩句話,他們說,說兩句表示感謝的話吧!牧奶奶不知道為什么要說幾句感謝的話,她想又不是我請你們來打掃的,再說我的屋子又不臟,你們除了給我把屋子弄濕了以外,還做了什么?牧奶奶不說話,一些人就故意跟她套近乎,說,奶奶這棵李樹是你栽的?說,牧奶奶你家的貓好乖好白呀!但他們?nèi)匀粵]讓牧奶奶開口說話。牧奶奶十五年來一直不大用嘴說話,以往偶爾的一句話也都是對老頭子說的?,F(xiàn)在老頭子沒了,她就剩下一棵李樹和一只貓了,這以后的日子她就沒打算開口了。

中午又來了一群中學生。也是來給她打掃衛(wèi)生的。見屋子剛被打掃過,這群嘰嘰喳喳的中學生就要給牧奶奶洗衣服。可牧奶奶只有那么兩件衣服,那么多中學生都沒事可干,就要給牧奶奶剪指甲,剪指甲也要不了那么多人,中學生們就想到給牧奶奶洗頭。這些中學生著實可愛,把牧奶奶扶到院子里,摘掉牧奶奶的帽子,看著牧奶奶一頭白發(fā)一齊呼喊:哇!好白呀!牧奶奶的頭像這棵李樹!那一陣,牧奶奶還真差點笑了起來。

下午,又來了一群穿軍裝的。這群挺拔的人來到牧奶奶的屋前迷失了好一會兒,還是那位扛機關槍的提醒他們,說你們干脆給老奶奶洗頭吧。牧奶奶的頭剛洗過,牧奶奶很想說我的頭不用洗了,但她沒說。穿軍裝的人沒有像那些個中學生那樣贊美她的頭發(fā),他們輕輕用手梳理她的頭發(fā),他們似乎要數(shù)清她頭上有多少根頭發(fā)。這回扛攝像機的是另外一個人,那人沒要她的說兩句感謝的話,那人一邊擺弄攝像機,一邊問牧牧奶,你聽說過雷鋒吧?牧奶奶眼里一片茫然。那人又說,雷鋒就是專門幫助別人做好事的一個解放軍戰(zhàn)士,我們今天就是在學雷鋒。牧奶奶想,真還沒聽說過,有專門為別人洗頭的解放軍戰(zhàn)士。

不管是雷鋒還是其他的誰,牧奶奶都不想再洗頭了。她想,你們還是快點走吧!

第二天,天亮了很久牧奶奶都不想起床。她感覺頭很沉重,像裝了半罐子水,一動就晃蕩晃蕩的。牧奶奶想可能是昨天洗頭洗感冒了,她想起昨天好像是個灰蒙蒙的陰天,還想起昨天一直行走著一些風。有一陣她想起來去買點藥,但動了動腿腳,感覺自己的很多關節(jié)都松動了,她怕不小心把自己弄散了,也就算了。她想這一下要是死了也好,她也免得天天想老頭子。這樣想著,她便昏昏沉沉地睡著了,不管天日了。她的貓蜷在她的臉前,也是一副打算睡到另一個世界里去的態(tài)度。牧奶奶跟她的貓兒說,你不必跟我一樣,我這樣是去找老頭子,你去找誰呀,我死了你要是找不到吃的,你就吃我這把老骨頭吧!貓只動了動胡須,沒出聲,但牧奶奶知道貓聽見她說的話了,雖然她并沒用嘴說。貓在牧奶奶眼前形成一片白光。在這片白光里,牧奶奶看見她的老頭子朝著她走來。老頭子還背著個背簍拿著把鐵鉗,還是一張臉看不見底兒,她沒想到老頭子到了陰間還要撿垃圾。她想我們兒子呢?兒子不是也在那里嗎?牧奶奶哭了,牧奶奶哭著喊老頭子,老頭子卻不理她,老頭子不認她了,老頭子從她身邊走過去了,她想拉住她的老頭子,但她突然又被別人拉住了,那人穿得光鮮得很,那人說我才是你的老頭子呀!牧奶奶轉(zhuǎn)身去看,仔細地看,但那人不是她的老頭子,那人她不認識。她想掙脫那人去追她的老頭子,可那人死死拉著她不放,她生氣了,把一口痰吐到那人的臉上,這一口痰上去,那人的臉就變成她老頭子的臉了,那人就變成她的老頭子了。牧奶奶又氣又喜,淚和鼻涕一起就下來了,可老頭子卻大笑起來,笑聲震得牧奶奶耳朵里悶痛……

牧奶奶聽到她的門外有很多人,他們在外面拍門,他們還大聲喊牧奶奶,他們吵醒了她和她的貓兒。貓兒把一對綠瑩瑩的眼睛睜得像太陽一樣圓,牧奶奶對貓兒說,不怕,他們吵一會兒就走了??韶堖€是怕,全身的毛都豎起來,一直不敢眨眼睛。

那些人并不打算走,他們中有人在說,聽說牧奶奶是個聾子,要大聲喊才行。還有人說,一定要把她喊起來才行的,不然我們這次學雷鋒活動還怎么搞?又有人說,那要是牧奶奶根本就沒在家怎么辦?有人就說,要不,我們就把她這屋門口打掃一下算了?立刻有人反對說,那不行的,牧奶奶就這么大的一塊院子,我們這么大一群人掃,再說這里也沒什么掃的呀,電視鏡頭是會說話的呀!那么我們干脆先扔些垃圾,再掃吧。這句說不知是哪一個說的,引出了好大一片笑聲。笑聲過后他們又開始拍門,他們真以為牧奶奶是個聾子,拍門的聲音如響雷。把牧奶奶的貓兒嚇得找角落躲藏去了。牧奶奶覺出這些人很為難,想了想就起來了。她打開門時有人正拍門,手剛舉起來門就開了,牧奶奶白發(fā)橫飛的樣子把那人嚇得往后跌去。牧奶奶想去扶一下的,但已經(jīng)有人接住了,她也就算了。一開門,風迎面趕進來,吹得她的頭一浪一浪地痛。她想說句什么的,但她的嘴干得張不開,就什么都沒說。面前的這一群年青人并不介意她的態(tài)度,他們一窩蜂似的趕進屋子,爭著搶著尋找打掃的地方,樣子很像是早知道牧奶奶家里藏著什么寶貝,誰先搶到誰寶貝就歸誰一樣。牧奶奶不喜歡這些人的做派,索性站到屋子外面,任他們在屋子里折騰。

牧奶奶原以為這種事昨天已經(jīng)完了,沒想到完不了。

一幫人在牧奶奶屋子里亂忙一氣,又想到了給牧奶奶洗頭。

牧奶奶急得胡亂搖頭,差點把頭都搖裂開了。這群人卻把牧奶奶的搖頭看成是不好意思,幾個按了牧奶奶,幾個人端來了熱水,幾個人又找來了肥皂。牧奶奶覺得頭都要給他們當瓜按爛了,一種難以忍受的頭痛使她頓時全身直冒冷汗,她想喊,卻沒喊出來。

好在這一群人只為做做樣子,頭很快就洗完了。這時候,牧奶奶已經(jīng)是滿面的淚。這些人把牧奶奶的淚看成是激動的淚,他們中有人很親切地替她擦拭,還說牧奶奶你別太激動,這是我們應當做的。這一幕被扛攝像機的搶進了鏡頭,牧奶奶的淚就又是另一種意義了。當然,這一幫人要的只是牧奶奶流淚的鏡頭而不是淚,有了鏡頭,牧奶奶再流好多淚都沒用了。他們走了。他們想,行了,我們的任務已經(jīng)完成了,我們該走了,牧奶奶你歇著吧。

可牧奶奶的淚不歇,牧奶奶感覺到自己頭里有很多刀子在絞,刀子把她的腦子絞成了一鍋漿水,一鍋熱氣騰騰的漿水。牧奶奶覺得她眼里流出的是腦子里的漿水,而不是淚。牧奶奶很想歇下來,可她的眼睛不歇,就真像是她的腦子漏了一樣。

牧奶奶流著淚迎來了第二批學雷鋒的。她的淚是兩股銹泉,流得無聲卻很快就銹了她的一雙眼。

這一天,學雷鋒的接二連三的來,牧奶奶眼里的那兩股銹泉便一次再一次地漲成滔滔洪水。學雷鋒的人們看到了牧奶奶的淚,他們問牧奶奶怎么了,牧奶奶嘴巴一陣亂抖,說不出話來,他們就認為牧奶奶是因為還在激動才流淚的。牧奶奶的頭是濕的,牧奶奶的院子是干凈的,他們都是些何等聰明的人啦!他們怎么會不知道牧奶奶這里剛剛有人來學過雷鋒?他們說正是他們的雷鋒行為感動了牧奶奶。既然他們干的是讓人感動得流淚的事,那么千遍萬遍又怎么能算多?

天要黑的時候,牧奶奶終于說出話來,她問,雷鋒也是一天給人洗幾次頭嗎?她的聲音很銹,被問的人嚇了一跳,沒聽清。牧奶奶又問,你們?yōu)槭裁匆獊斫o我洗頭?這會兒別人聽見了,對她說,因為你是孤老人呀!這回牧奶奶聽懂了,雷鋒原來是專門幫助孤老人的,這一幫接一幫的人要學雷鋒就找了她這個孤婆子??墒悄聊棠踢€有不明白,她說你們明明知到我的頭發(fā)剛洗過為什么還要給我洗頭?別人說,那是別人給您洗的,不是我們給您洗的呀!別人對您好,我們也要對您好呀!

牧奶奶還想問,但她突然聽到了一串偷偷摸摸的笑聲,牧奶奶心里一陣黑暗,就不問了。其實那人或許是在笑別的什么哩,但牧奶奶就怕聽見別人偷偷摸摸的笑聲。那人還沒笑完,牧奶奶一張鐵色的臉立時就銹了。

黑夜降臨牧奶奶家的時候,牧奶奶才想起自己這一天還沒吃過一口飯,她光顧著流淚了。許是淚流得多了,從喉嚨到嘴里又干又苦,想找口水喝,暖瓶里卻沒開水。牧奶奶從水龍頭接了一些生水喝下去,冷顫就從腳步底下開始了,開始是一串一串的,后來就是一片一片的,再后來就是鋪天蓋地的了。牧奶奶身上每一個細胞都有在顫抖,她的身上全是聲音,牙齒碰撞的聲音,腦子嘣裂的聲音,肉體的呻吟聲……

牧奶奶摸索到床上,床也跟著顫抖起來,顫抖的床也全身都是聲音。牧奶奶的貓出來了,它被嚇得躲藏在暗處一整天了。貓兒跳上床,白色的尾巴旗桿一樣豎著,旗桿在微微地顫動。貓兒是來告訴牧奶奶它要出去玩一會兒了,貓兒舔了舔牧奶奶的臉,想說的話就都說了。可貓兒感覺出牧奶奶很冷,就不打算出去了。它偎進牧奶奶的懷里,呼嚕呼嚕地釋放自己的溫暖。它要暖和牧奶奶,它知道自己能做到這一點,平時只要牧奶奶說冷,它就偎過去,只一會牧奶奶就不冷了??墒墙裉熵垉汉芸炀桶l(fā)現(xiàn)自己弄錯了,牧奶奶的身體像團火,都燙著它了。貓兒不知道牧奶奶怎么了,貓兒急得叫喚了幾聲,牧奶奶說,我冷。貓兒又急忙偎過去,可它很快就給強大的熱氣烘得喘不過氣來。它忍受著。它很想弄明白牧奶奶為什么滿身是火還要叫冷。它從上得床來,自己也一直在打顫,它知道那是床的原故,它還知道床打顫是因為牧奶奶的原故 ,但牧奶奶的打顫又是什么原故呢?貓兒覺得它該問問牧奶奶,就去舔牧奶奶,舌頭觸到牧奶奶的皮膚的時候,貓兒聽到了一種像是濕肉貼到燒紅了的鐵板上的聲音。它嚇得不輕,沖著牧奶奶一陣呼喊,可這時候 牧奶奶已經(jīng)聽不見它的聲音?了。

牧奶奶已經(jīng)不在這只貓兒的身邊了。牧奶奶騎著一只如老虎一樣巨大的白貓,沿著一條非常白亮的由云霧鋪成的大路奔去。她不知道巨貓要把她帶到哪里,腳下的路軟得如緞,巨貓卻如生有翅膀一樣奔得輕松如風。路是一條光道,周圍不斷有一些影子迅速往后退去。那是些云的影子,山的影子,還有野獸的影子。路,好長好長……

牧奶奶一直顫抖到第二天清早。

天一亮牧奶奶就不顫抖了,不顫抖以后她的身體很快就冷了。

這時候,她的那只巨貓已經(jīng)帶著她把那條白亮的光道走完了。或許那里有一大片雪白的李花,牧奶奶永遠歇息在那里了。

天空全部打開了,天際很亮很亮,牧奶奶的這只貓兒沖著天空連聲悲喚。它不知道它已經(jīng)喚不回牧奶奶了。它很執(zhí)著,它在屋子里喚過又到院子里去喚。有一會兒,它突然發(fā)現(xiàn),院子里落滿了雪白的李花。而李樹上,一個花瓣也沒有了。貓兒來到李樹下,用它那粉紅色的鼻子去聞滿地的花瓣,聞著聞著,貓兒的淚下來了,貓兒長長地,長長地喚了一聲。一陣風奔過來,把這一聲帶到了天邊,不知道牧奶奶是不是聽見了。

這天,又有好幾批學雷鋒的來過牧奶奶家,但他們沒有敲得開牧奶奶的門。走的時候,他們都顯得很迷茫。這天已是三月七號了,學雷鋒的日子眼看就過去了,他們的學雷鋒活動還沒開展呢!

作者簡介:

王華,仡佬族,著有長篇小說《橋溪莊》、《儺賜》、《家園》,出版小說集《天上沒有云朵》,部分小說被《小說選刊》轉(zhuǎn)載,獲得過多種獎項。現(xiàn)為中國作協(xié)會員,供職于貴州文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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