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在街上看到一個快餓死的乞丐，而你手里恰好有一塊面包，你會不會把這塊面包拿給這個乞丐？
　　你也許會毫不猶豫地說：會的，我會拿給他。那么，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可能會回答說：因為我看他可憐，他快餓死了，給他面包吃可以救他。那么為什么你必須這么做？你肯定會回答：因為我內(nèi)心有一種聲音要求我必須這么做。如果我不這么做，我會覺得我這人很失敗，不管我在生活中取得了多大成功，都不能彌補我的這個失敗。
　　這種內(nèi)心的聲音，就是我們所說的道德義務(wù)。“義務(wù)”的意思是：必須這么做，否則你的行為是不道德的。
　　正如所有的要求一樣，說一個人有某種道德義務(wù)，叫他應(yīng)該怎樣怎樣做，也是需要理由的，否則，我們就無法譴責(zé)見死不救了，我們雖然會憤怒那種見死不救，但卻說不出理由。因為，不是所有的人都和我們一樣有道德，另一個人也可以這么振振有詞地說：“我并不欠乞丐一塊面包，對吧？那么，我憑什么要拿面包給他吃呢？他成為一個乞丐，快餓死了，這一切都不是我造成的，我為什么要對他承擔(dān)義務(wù)呢？”
　　這個人的話是違反我們的道德直覺的。但他錯在哪兒？我們來看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們知道，人不是畜生，他是有人性的，有這么一種自然天性，當(dāng)看到一個人痛苦的時候，他也會難過，所謂“物傷其類”(其實動物也這樣的)。這就是說，人有一種天然的同情心，正是這種同情心為我們拿面包給乞丐吃提供了人性的基礎(chǔ)。同時，人又是非常脆弱的，無法一個人獨自生存，因此大家才組成了社會。一個必須依賴于社會而生存發(fā)展的人，從出生開始，所有的一切都離不開他人，在某種意義上大家都是“彼此相欠”的。正因為這樣，所以大家在組成社會時，就有一個無形的道德約定，就是說大家在道德上應(yīng)該怎么干，不應(yīng)該怎么干。
　　從“應(yīng)該怎么干”上說，當(dāng)一個人有難的時候，另一個人應(yīng)該去幫忙，人應(yīng)該講誠信，應(yīng)該有同情心，應(yīng)該公正，等等。而從“不應(yīng)該怎么干”上講，一個人不應(yīng)該去欺騙他人，不應(yīng)該去傷害他人，等等。想一下，如果沒有這樣的道德約定，到處都是欺騙、傷害和謀殺，那社會是不可能組成的，就是組成也早就瓦解了，這對誰都沒有好處。而講道德，是對所有的人都有好處。
　　所以，只要一個人生活在社會里，而不是跑到原始叢林里去一個人居住，他就等于接受了這樣的道德約定——要解除這個約定，除非他自己退出這個社會。當(dāng)一個乞丐快餓死時，他有把手里的面包拿給乞丐吃的道德義務(wù)。這時候，他不想拿面包給乞丐吃就要受到道德的譴責(zé)，如果他還要辯解說這沒他的事，就是耍無賴了。當(dāng)然，如果他是一個乞丐，他也有希望別人把手里的面包拿給他吃的道德權(quán)利。
　　哲學(xué)家們把這種道德義務(wù)稱作“自然義務(wù)”，就是人作為一個人應(yīng)該承擔(dān)的道德義務(wù)?？档抡f，他敬畏兩種東西，就是頭頂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它是一種“絕對命令”，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無論你愿意不愿意，你都必須履行它。
　　假設(shè)我拿面包給乞丐吃了，這無疑是道德的行為。但這是不是一種美德呢？我這么做了，是不是就很崇高就很偉大？
　　可以肯定地說，不是。因為第一，這是我必須做的。履行義務(wù)只是符合了道德，而不就是美德，要超出義務(wù)才是美德。第二，這么做沒有超出我的能力，沒有影響到我的生活，我拿一塊面包給乞丐，只是舉手之勞的事情，根本無須損失我很多東西，更不會讓我冒著生命危險。當(dāng)一件事并不是我的道德義務(wù)，而我還要去做的時候，才是美德。比如，給貧困山區(qū)的孩子捐款讓他們讀書，這并不是我的道德義務(wù)，而是政府的政治義務(wù)，但我捐款了，我的行為就是美德。又比如，我本來有救助一個人的義務(wù)，但這么做要冒著生命危險，我的義務(wù)就可以解除了，這個時候，大家都可以理解。但解除了我還要去救他，這就是美德了。
　　有一個流傳很廣的故事，說明了什么叫作美德。有一個人，辦了一個小銀行，有一些客戶在他的銀行里存了一些錢。然而，正在他的事業(yè)發(fā)展的時候，一次金融危機讓這些錢全都損失了，銀行不得不宣布破產(chǎn)。我們知道，這個人是有把錢還給儲戶們的道德義務(wù)的，因為無論怎樣，既然儲戶的錢不在了，他就要賠。但儲戶們都原諒了他，因為這次錢的損失完全是意外，并不是他的過錯；而且，分攤在每個儲戶身上，損失并不是太大，還可以承受，但如果讓他一個人承受，負擔(dān)是相當(dāng)沉重的。在這個時候，我們可以說，這個人還錢的道德義務(wù)是可以解除的，大家都可以理解。但是，他仍然節(jié)衣縮食，通過艱苦的工作，一年年下來，把一筆筆款還給了儲戶，這就是美德了。
　　一個社會，要求所有的人都履行道德義務(wù)，但對超出義務(wù)的行為，則不能強行要求，而只能提倡，因為類似于故事中的這個人，以及舍己救人的人的確在道德上讓人景仰，但畢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到。做不到的，就不能強行要求，而只能倡導(dǎo)。
　　真正有道德的社會，不是以道德的高標(biāo)準來要求每一個人，而恰恰是要求一個人履行道德義務(wù)，不觸犯道德底線，然后在此基礎(chǔ)上召喚美德。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