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自覺的追求大概不能稱之為寫作,用時下流行語來說,就是“碼字兒”。怎樣的追求值得推崇?我以為寫作中應該內(nèi)涵史學、哲學和美學三重追求。
首先,所謂“史學”追求,就是我們所寫文字具有記錄這個時代人們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成為后人知曉我們這個時代世態(tài)人情的信史。公元前1000年,猶太王國的國王所羅門寫下這樣的名句:“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無新事。”從某種意義上說,這話當然不錯,但倘若沒有可以作為信史的文字,人們怎么知道時下發(fā)生的究竟是不是“新事”呢?
“史學”追求體現(xiàn)在寫作者敢于直面現(xiàn)實,勇于捍衛(wèi)言論自由。其實,敢于說真話是底線倫理的要求。一個連真話都不敢說的人,還能指望他能夠助人為樂、扶貧濟困、見義勇為?一個不敢說的人,他的文字只能是虛情假意、曲學阿世的,尖刻一點地說,這樣的文字與垃圾無異。中國幾千年的思想專制的痼疾使得“說真話”成為一種需要大聲呼喚、大力提倡的寶貴品格,實在有些令人悲哀。魯迅先生早在80年前在《無聲的中國》一文中如此告誡國人:“青年們先可以將中國變成一個有聲的大國。大膽地說話,勇敢地進行,忘掉了一切利害,推開了古人,將自己的真心的話發(fā)表出來?!币驗椋爸挥姓娴穆曇?,才能感動中國的人和世界的人;必須有了真的聲音,才能和世界的人同在世界上生活”。這在今天仍然有其現(xiàn)實意義,就更加令人悲哀。
其次是自覺的哲學追求。哲學追求體現(xiàn)在對于道義與良知的守護之中,體現(xiàn)在“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的學理探尋之中。文字之中應該飽含道義和良知,否則,所謂的“理”就只是強盜的邏輯,魔鬼的妖言。當然,“誰之正義?何種合理性?”的確是值得追問的。但是,我還是相信,我們一來到這個世界上,上帝就將道義和良知安放在每一個人心中。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盡管我們始終要警惕以“公道”的名義強奸民意的企圖。
另外,真正能夠穿云裂石、穿越歷史的文字一定得富有哲理。哲學講究推理的嚴謹,論證的縝密,邏輯的自恰;講究高度的概括和窮根究底的追問。我們這個民族是一個缺乏哲學修養(yǎng)的民族,所以,我們的文章就特別需要強調(diào)哲學內(nèi)涵和理性色彩。
第三是自覺的美學追求。好的文章從結構到遣詞造句都要講究趣味和美感。人們閱讀有多重動機,其中包括怡情。這就需要文章具有理趣、情趣或者文趣。所謂“文趣”就是語言表達本身的美學趣味。把文字打理得云淡風輕,那是一種美妙的境界。古人說得好:“義雖深,理雖當,詞不工者不成文,亦不能傳神也”,因此要努力做到平字見秀,常字見奇,陳字見新,樸字見色;做到“語不驚人死不休”。
近讀劉良華教授為名師閆學的新作《教育閱讀的愛與怕》一書所作的序——《像閆學一樣“過閱讀的生活”》甚是喜歡?!缎颉菲婚L,可謂要言不煩,文字純凈,意趣盎然。讀到好的文章就如同見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女子,內(nèi)心充滿甜蜜的期盼,期待再一次的相見。
古人的惜墨如金是一個好傳統(tǒng),特別在今天信息爆炸,出版便利的情勢下,寫作就更應該如魯迅先生所倡導的“選材要嚴,開掘要深”。現(xiàn)在市場上充斥著一些淺薄的無病呻吟、杯中波瀾、婆婆媽媽、空洞無物的自戀型文字的出版物,這對于文化的普及、文明的提升是有負面影響的。
要求一個作者每篇文章都是令讀者擊掌嘆賞、拍案叫絕的上乘之作未免苛求,但對于作者自己而言,多少應該有古人那種“為求一字穩(wěn)定,耐得半宵寒”、“吟安一個字,捻斷數(shù)莖須”的嚴謹、虔敬的追求,以求達到“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