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芃子
我于上世紀80年代中期應澳門語文學會會長胡培周先生之邀,第一次到澳門作文學交流。此后,曾多次受《澳門日報》、澳門基金會、澳門筆會、澳門中華詩詞學會、澳門大學等單位的邀請,參與澳門的文學活動,認識了澳門文學界的作家、詩人和文化界的不少朋友,特別高興的是,有幸認識時任《澳門日報》社長李成俊先生和《澳門日報》總編輯李鵬翥先生,還有澳門基金會的吳志良先生,在他們的引領(lǐng)和支持下,“結(jié)識”了澳門這片特殊的山水,對島上中外人文交匯共生的奇異景觀,留下很深的印象,引發(fā)了我對澳門文化、文學的興趣,從而在一個方面打開了我文學研究的新視野。
一、我與澳門文學
1987年,我受命任暨南大學副校長,主管人文社科和研究生工作。就在這一年,國務院學位辦和教育部批準暨南大學率先在港澳臺招收兼讀制研究生,并于1989年開始招生。作為一位對澳門文壇有文緣、情緣的島外學者,一開始我就選擇在澳門招收文藝學碩士研究生,于是,廖子馨就成了我在澳門學壇的開門女弟子。從1989~2003年,我先后在澳門招收了五位碩士生和三位博士生,現(xiàn)在他們都是澳門文化界的有為之士,有的已是島上知名的批評家、作家和大學教授,其中李觀鼎、湯梅笑還先后于2005、2006年獲澳門特別行政區(qū)政府頒發(fā)的“文化功績勛章”。20多年來,我對澳門文學的關(guān)注和研究,是和我在澳門招收研究生這一高學位教學工作密切聯(lián)系在一起的。
跟我攻讀學位的澳門研究生,除了第一屆博士生李觀鼎和2001屆碩士生黃文輝(他們在入學前已有某方面的學術(shù)旨趣和積累)外,我都鼓勵他們研究澳門的文化、文學生態(tài),研究、撰寫澳門文學的論文,而他們也都有在這塊園地耕耘和尋求突破的決心,寫出了在當時來說為澳門文學“補白”的學位論文。以我1989~1992年所指導的第一位澳門碩士生廖子馨為例:廖子馨考上我的碩士研究生時是《澳門日報》記者,她撰寫的學位論文題目是《論澳門女性文學》。此前,澳門的女性文學研究,無論是島內(nèi)還是島外,都是一個空白。她在修讀學位期間,不辭勞苦,進行歷史的追索和調(diào)查研究,對20世紀澳門女作家及其文學創(chuàng)作活動,進行尋蹤和跟蹤研究:從20年代參加澳門第一個文學組織“雪社”的兩位女詩人宇雪(周佩賢)、冰雪(趙連城),以及她們的文學創(chuàng)作、所參與的文學活動梳理起,到60年代的劉青華、劉羨冰等少數(shù)女寫作者,再到80年代崛起的女作家群體,對澳門大半個世紀的女性文學做出整體透視和歷史評價,并將其與內(nèi)地、香港的女作家創(chuàng)作進行比較,突顯澳門女性文學在歷史發(fā)展和文學創(chuàng)作上的特殊性。這是澳門文壇和學壇第一篇全面論述當?shù)嘏晕膶W的長篇論文。后來,在《澳門日報》支持下,她在學位論文基礎(chǔ)上進一步擴展,出版了專著《論澳門女性文學》(1994年)。眾所周知,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之交,以女性作為研究視點,在當時的學界也是頗有創(chuàng)意的,所以,我在為她的書所寫的“序”中,稱她為澳門學壇“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是澳門女性文學研究“第一人”。
而令我記憶特別深刻、在今天想起來還不無興奮的是我1990~1994年指導的碩士生汪春所撰寫的學位論文《論澳門“土生文學”及其文化價值》在社會和學界的影響。據(jù)文獻顯示,19世紀就已有“土生”歌謠出現(xiàn),并有人搜集將其發(fā)表在《大西洋國》和《復興》雜志上。20世紀40年代以后,在澳門的“土生”族群中出現(xiàn)了一批重要的作家和詩人,他們的作品是澳門400多年來華洋雜處、中西融合的精神產(chǎn)物,因而極具澳門特色。但長期以來,由于語言和文化的阻隔,未引起人們的注意和研究。在汪春的碩士論文面世之前,澳門文壇上僅有幾篇關(guān)于“澳門土語”的文章,載于澳門文化司署1987年的《文化雜志》上,其中有個別文章雖涉及到早期“土生”詩歌的創(chuàng)作情況,但沒有作任何論述,所以是一個尚未開封的課題。汪春于1990年考上我的碩士研究生,后被澳門政府派往葡萄牙學習葡語一年,1991年回來復學,在我的“文藝實踐”課上翻譯了一些“土生”詩歌,我閱后覺得這些作品從文化內(nèi)涵和藝術(shù)意象上都與澳門的漢語詩歌不一樣,鼓勵她關(guān)注這個問題。之后,她又把“土生”作家飛歷奇的小說《蛋家女阿張》、《愛情與小腳趾》和《大辮子的誘惑》等帶來給我看,我深感其中所蘊含的跨文化基因非常獨特,是澳門文壇、學壇未關(guān)注而應該去拓展的一塊“生荒地”,經(jīng)過師生間多次對話、討論,特別考慮到汪春懂葡語,英語很好,有條件搜集相關(guān)資料,最后確定將此作為她碩士學位論文的題目。她的論文在答辯時獲得好評,并引起答辯專家的注意和重視,認為我們?yōu)榘拈T文學研究開了一個新的“口”。澳門媒體對此也極其關(guān)注,將其論文提要在《澳門日報》連載。此后,歐洲比較文學研究會還邀請她前去參會、交流。上世紀90年代末,國內(nèi)學界開啟對澳門“土生文學”的研究,1999年,我的學術(shù)論文《“根”的追尋——澳門“土生文學”中一個難解的情結(jié)》在《學術(shù)研究》上發(fā)表后,曾被多次引用、轉(zhuǎn)載,葡萄牙學界還通過澳門文化司署官員,邀我前去交流?,F(xiàn)在澳門“土生文學”作為澳門文學的“成員”之一,已廣為人知,然追根溯源,汪春應是此領(lǐng)域的“開拓者”。
另一個讓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我所指導的1997級博士生李淑儀,她所撰寫的博士論文《十六至二十世紀澳門葡語文學的探索與研究》,也是一篇極具創(chuàng)意的學位論文。李淑儀懂法語、英語、葡語,報考我的博士生時,是澳門《文化雜志》編輯,她在工作中積累了澳門葡語作家及作品的豐富資料,在跟我攻讀比較文藝學博士學位期間,我鼓勵她發(fā)揮自己知識背景的優(yōu)勢,運用原先擁有的文化、文學資源,尋找文學研究的新突破口,因為比較文學的主要精神就是跨越:跨文化、跨語言、跨國別、跨學科等等。澳門的葡語文學和葡國作家所寫的有關(guān)澳門的文學作品,都是“跨界”的文學,她有這方面的文學資源,也有這方面的語言條件和興趣,可以在這方面進行嘗試。在論文題目初步確定以后,她還結(jié)合自己的工作,多次到葡萄牙搜集資料,發(fā)現(xiàn)從16世紀開始,就有澳門葡語作家作品,然后按編年史搜集、追蹤,并根據(jù)歷史和文學的發(fā)展分階段評述,在每一階段又突出主要的作家作品,對其作細致的介紹和解讀,重視分析這些作家視野里的“中國景觀”,以及作品中的跨文化特色。我個人認為她在論文中所提供的豐富資料和在作品解讀中所提出的問題及其立論,都極具原創(chuàng)性。但因我不懂葡文,在她論文初稿寫成以后,還通過澳門大學和比較文學界的朋友,邀請到五位葡萄牙學者和澳門“土生”葡文專家為她所使用的資料,進行鑒定和甄別,得到他們的一致認可和好評。他們對她論文中所搜集的16至19世紀的文學資料,更是贊賞有嘉!在答辯中專家們的評價也很好。據(jù)我所知,國內(nèi)比較文學著名學者南京大學錢林森教授、清華大學王寧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