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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出走臺灣到回歸雨林的婆羅洲之子

2009-02-26 05:56:52
華文文學 2009年6期
關鍵詞:臺灣雨林

[馬來西亞]金 進

摘要:張貴興的早期小說曾受到臺灣文壇熱捧,但其創(chuàng)作中的異質風格與臺灣文壇創(chuàng)作風氣是不同的。從留臺生文學的膏澀模仿,到不同經(jīng)驗的書寫實踐,再到自成一脈的雨林書寫,他用自己的筆墨展現(xiàn)出自己創(chuàng)作生涯中的不同的藝術實踐過程,后期的南洋雨林魔幻世界的書寫,集合象征、寓言和歷史再現(xiàn)于一體,展現(xiàn)出一位旅臺馬華作家對原鄉(xiāng)書寫的不懈追求。

關鍵詞:旅臺作家;臺灣;雨林;婆羅洲之子

中圖分類號:I20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677(2009)6-0091-07

一、隱性存在的異質血液

張貴興小說讓人感覺得到他是一個非常會講故事的“東馬人”,短篇小說集《伏虎》帶有濃厚留學生文學色彩,充滿著實踐色彩。其中《俠影錄》副標題是“云在我們頭上是一種千變?nèi)f化的怪獸,正在逃避天空的狩獵”,暗示著他靈動變化的創(chuàng)作風格,一開頭小說便言“我要你們每個人告訴我們一個關于戰(zhàn)爭的故事,然后從你們的故事中,弄出一個什么啟示來”,張貴興一邊講述著自己編造的故事,另一方面又用元小說的手法,“我”、明廣和福金在一個虛構的小說世界里被打劫,張貴興編造了“小兵與敵人”(主題是人的惻隱之心)、“沙漠上的戰(zhàn)魂”(主題是人的貪婪和愚蠢)、“營中的審判”(主題是人的懺悔)等一個個煞有介事的故事,不但自己陶醉其中,而且把讀者拖入一個難辨真假的圈套中,小說的最后一句:“明天,明天一定有人醉了醒不來?!庇忠淮螐娬{著這個自設的敘事迷宮。如果說《俠影錄》是一次想象“暴力”的文字游戲,那么《武林余事》則是對傳統(tǒng)“武俠”故事的再演繹,其中老詹是食堂的打飯工,經(jīng)常被女老板喝斥;老吳是經(jīng)常被學生戲弄的看門人;流浪漢是前大學教授,一位是從鞋匠老戚口里傳奇化了的“神丐”,還有那個被不斷重復的武林復仇故事:“有四位師兄弟因為不服師父把掌門人的接管權傳給了大師兄,他們趁著大師兄出遠門時,把師父暗殺了,奪了師門全部財產(chǎn),溜得無影無跡。大師兄知道了真相以后,開始走遍天涯海角,追殺他們?!泵菜票孔局T人深藏不露,神丐(大師兄)、自助餐廳老板(二師弟)、老詹(五師弟)、神丐妻子(六師妹)等人就是老戚故事中的武林人物,這是一個重敘的復仇故事,也是一篇成功的習作,將一個“胡思亂想”的故事講述得詭譎奇異,也開啟著后來作品中飛揚跋扈的想象之源。

對臺灣大學生活的描寫是張貴興早期作品的另一個重要題材,《狂人之日》中大學生許大成暗戀?;烂?,他在愛情面前近乎白癡,手足無措,最后因愛成癡,“每天晚上開始走到美美家的馬路旁彷徨,開始時只是在那兒瞻望,后來干脆向著她的家大聲呼喚她的名字?!蟪捎谑抢^續(xù)在街上呼叫,似一頭狼一樣貪婪地徘徊。于是美美的哥哥出來了,爸爸也出來了,把大成像一條野狗一樣趕走。大成卻十分得意,臨走的時候還在地上翻了幾個筋斗”,這是張貴興第一次在作品中描寫少年青春期的情感;《怒梅》寫的是一次中文系中國現(xiàn)代史朗誦會,在辦會期間各個組織者之間的人情故事,富有校園的氣息,鐘闊昏最后道“男孩子的大學生活只是一個楔子,后面還有很多精彩的回合呢”。從而成為張貴興告別校園題材的宣言,另一篇《雄辯的魂》是一篇從校園生活到社會生活的過渡之作,第一節(jié)名為“故鄉(xiāng)的月”,其中表達出自己對家鄉(xiāng)的思念之情,如“恍惚間仿佛有人在河的彼岸呼喚我,用我早已被遺忘的乳名。那聲音如此熟悉且溫和,是我母親嗎?母親,我童年的依偎,少年的憂慮。那聲音如此凄哀且遙遠,我懷疑那是另外一個我在招我回去”。而另一方面,張貴興對自己身份認同再次糾葛在這篇小說中,“他就是我嗎?那我是誰呢?我們到底是誰?我看著他,他也同樣大驚的看著我,兩眼睜大著好像要從雙頰中蹈下來?!抑?,我們最終會了解,每一個人,都有另外一個我,總是在你矛盾的時候,忽然以另一種身份出現(xiàn),和另外一個你沖突、摩擦、掙扎、廝打,直到其中一個你死去,直到旌旗飄飄的大路上,你狂嘯一聲,堅定地踏出嶄新的一步”,這些對照起張貴興后期的作品,其中的寓言作用毋庸贅言。

早期的兩部小說集《伏虎》(1980,臺北:時報)和《柯珊的兒女》(1988,臺北:遠流)為我們展現(xiàn)出張貴興的藝術氣質,也展示著他未來小說可能的發(fā)展方向。首先是善于描寫青春女性形象,《空谷佳人》中的女性描寫就是一次對婆羅洲女性形象的預演,小說中賣身救母的胡幽沁被張貴興幻化成了精神上的女神:“她背對著我灑下一頭烏發(fā),那些發(fā)絲從她腦后浪濺到背腰上,像一綹綹水柱從瀑布中瀉下,瀉成另一座尼加拉大瀑布。她的幾千根煩惱絲在風中孔雀尾一樣左右飄動散開時,使我意識到從南中國海趕來的海風原來是專門為了吹她而來的。”這種描繪也開創(chuàng)了日后張貴興女性形象描寫的先河。

第二個特征就是張貴興對現(xiàn)代主義手法的學習與模仿。“我始終認為小說是一種純粹的藝術,小說本身所負載的道德和使命,必須建筑在其本身的美學架構上。一個故事,可以寫了又寫,雕塑了又雕塑,就因為它們應用了不同的技巧,我想這大概是藝術的奧妙之一。我是喜歡求變求新的人,收入這兒的十篇試驗性的作品,只能說是我的習作,每一篇作品都或多或少代表著一次又一次的嘗試蛻變?!痹缙诖碜鳌犊律旱膬号肥且黄\用后設敘事的小說,主人公湯哲準是一個風流教授,最討厭的人就是富翁柯珊家族中的人,可最后他發(fā)現(xiàn)身邊的人都是因為他是柯珊最喜歡的私生子,并且還擁有著柯珊全部家產(chǎn)的處理權而同他在一起。幼年的鋼琴老師李真、前任和現(xiàn)任的四位女友(李真是柯珊夫人的女兒、韓艷和周香蕊都是柯珊其中兩個太太的侄女和外甥女、黃蕾娣是柯珊某太太再嫁后生的女兒、潘美沁是柯珊元配的養(yǎng)女)、最好的朋友文瑞,都是柯珊家族的成員。當他明白“香蕊主動和他搭訕,教他慢跑秘訣”。他是什么東西,人家不過看在他幾個臭錢份上。蕾娣用點心誘惑他,把他當作畢雷諾斯,真叫他不敢當。哲淮小看這個喜歡吃零嘴的女人,她的目標是一塊大肥肉。艷光四射的韓艷,撇開一大堆追求者送上門來,沒有碰過女人的哲淮以為自己交上桃花運。他在羅馬巧遇韓艷,對方?jīng)]有顯得十分驚訝。照道理,她應該比哲淮更興奮。他們居然在羅馬下榻同一家旅館。事前韓艷曾經(jīng)表示要陪他游玩歐洲,也許她花了不少時間追蹤打聽,最后終于在凱撒大帝的故鄉(xiāng)逮住他!她介紹他到五專教書……哲淮最好不要再想下去。他以為自己是什么大情人,人家不過在釣金龜婿。這些真相在小說結尾是揭謎底式的表達了柯哲淮的失望和憤怒,這種后置手法也在《我思念的長眠中的南國公主》中有所運用。另外,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藝術手法也在《伏虎》和《草原王子》中有著比較成功的初步實踐。

張貴興20世紀80年代的作品中有一個不斷向外釋放的訊息,那就是他對臺灣、馬來西亞社會的一種失望。當“我”回首美麗小鎮(zhèn)時,對故鄉(xiāng)的失望之情溢出小說:“我看著面前

的小路,聽著海風吹過狗尾草時的沙沙聲及嘯吶的海濤,我沒有想到他們的鳴音會這樣凄絕且陰涼,我更沒有想到在我面前的小路竟然變得那么孤寂,那么漫長起來?!薄稄澋丁ぞ栈āぷ筝啒尅费永m(xù)著《最初的家土》中“回到馬來西亞卻又對很多事情看不順眼”的舅舅的命運,小說涉及到馬來西亞建國以來最為敏感的種族相處問題,直接抨擊長期以來馬來西亞執(zhí)政的馬來政府對華人的遏制政策,也暗示著種族關系的并不和諧。這種失望使得他將目光轉向原始、無人煙、神奇的雨林,尋找精神的寄托。早期作品中除了開始出現(xiàn)的南洋女性夢幻描寫之外,還體現(xiàn)在婆羅洲野獸形象開始以高頻率出現(xiàn),張貴興對野獸形象的刻畫下筆不凡,頗具功力?!恫菰踝印分心侵或狎?,“它臨走前,兩只丑惡的小眼一直斜斜地瞪著我,使我全身不期然的涼了一下,那種來無阻、去無恙的聲勢,好像它是這兒的國王,統(tǒng)領著這兒一大片國土似的”,兇猛、靈活而陰險的四腳蛇形象躍然紙上。《武林余事》中,張貴興就用著類似“他的眼珠子不再固定的盯著人,忽然左右飄動,像巡食的蜥蜴”、“細細的瞇成一條線,小得像鱷魚的眼睛”來比喻老詹的眼睛?!独墙佟分小叭死?張開你溫柔的嘴,躡足遁進我家中,我將裸著身體,瑟縮一團,甜睡于一個大搖籃中。把這個特大的嬰孩嵌在你的嘴中,把我?guī)ё?人狼,把我?guī)щx遠山,涉過多鱷魚的淺水灘,越過黑冷的懸崖和荒蕪的平原。星空下——”的描寫,這種對雨林中的達雅克人向往的憧憬,張揚著張貴興對雨林故鄉(xiāng)的深情懷念。

二、故土書寫的重疊實踐

在對臺灣和馬來西亞的雙重失望中,張貴興陷入一種情感無法皈依的困境:“我祖籍廣東,出生在南洋一個大島上,19歲時離開出生地到臺灣繼續(xù)我可憐的學生生涯。有時候聽到一些啰哩啰嗦的流行歌曲,歌者唱著我的故鄉(xiāng)如何如何,自己也哀怨自憐地哼幾句,忽然就開始懷疑故鄉(xiāng)在哪里?那個素未謀面的廣東自然不是我的故鄉(xiāng),我住了超過19年的臺灣也不是,當然就只有那個赤道下的熱帶島嶼了?!边@種情感涉及到個人身份歸屬的問題,作為留學一族的僑生,張貴興雖為華族,但在大中華民族概念中,只居于近于“南蠻”的附屬地位;作為馬來西亞華人,張貴興身處少數(shù)族群之中,種族的矛盾加劇著他對祖國(馬來西亞)的疏離。張貴興在2002年重版作品時曾這樣回顧自己的創(chuàng)作:“那么蒼白的少年時代,找不到太多值得書寫的事件,只有大量付諸于幻想,假設自己已抵達那座永遠無法抵達的欲望島嶼(注:婆羅洲)。”飄散留臺尋根處,既非臺來亦非馬,張貴興在身份、種族、現(xiàn)實等壓抑與掙扎中選擇了夢回婆羅洲作為自己的情感表達方式。

《賽蓮之歌》(1992年,臺北:遠流)一篇洋溢著青春記憶的青春之歌,張貴興自稱這是一部“自戀畸想”的小書,這部小說“對雨林物象的詩意狀寫,已見文字美學化的升華意境,而希臘神話——賽蓮——作為誘惑與死亡對象的起源場景,更顯見小說家的豐富想象力”。賽蓮是希臘神話中的海上女妖,神話中“她用娼婦般的歌聲擾亂航線,迷惑水手跳入海水中”。張貴興仿寫了這個希臘故事,希臘英雄希拉詩不斷地想“擺脫鶴秋力兕的糾纏”,最后“他踩著麋香草、百里香、迷迭香和櫻草屬植物,迎向水池中的一群微笑的少女”,希拉詩是一個自愿獻身的被反寫的英雄。小說中的“賽蓮”既有著希臘神話的原型,同時也象征著張貴興臆想中的南洋女性,她是一位美麗熱情的南洋少女,也是一位生殖力旺盛的女性?!澳赣H根本不擔心什么臀產(chǎn)頭產(chǎn),她生產(chǎn)四位兄長時輕松愉快,憑她闊大的骨盤、充沛的羊水、力拔山河的子宮收縮和陰道排擠,即使生一頭惡形怪狀的恐龍,也會在她一生喝令下,應聲而出,匍匐在她偉大的胯下。她沒有時間去操心腹中那塊肉,從清晨五點半起床開始,直到晚上十點半躺回床上,她用妊娠的耐力和勤奮的生育方式不停勞動,成果豐碩而活潑,附近姑娘出嫁時喜歡請母親壓壓新床,衷心渴望她的多產(chǎn)和噸位帶來好運?!毙≌f中還有大段將人物自然化的描寫,如嘔吐場面:“我嘔吐穢物,嘔吐蛔蟲,讓雞、鴨、鵝逐涌到紅毛丹下繼續(xù)啄食,就像我從前嚼食豬糞、木屑、水草、活鯉魚,它使我臉色蒼白,肚子肥大,營養(yǎng)不良,動過一次闌尾截除術。我在等待一節(jié)干凈的腸子,一段色澤正常的大便。我想象自己飛升,鳥瞰湖潭,像垂視胯下的毛坑,然后,我擠壓自己,軟化自己,切斷自己,從頭到腳栽入湖里,讓水流通過喉嚨、食道、腸胃,在從腸胃、食道、喉嚨逆流出來?!毖笱鬄?,驚心動魄。

《薛理陽大夫》(1994年,臺北:麥田)致力于野史重構,小說通過典麗的文字、傳奇的情節(jié)構筑了一個薛理陽大夫傳奇性的一生。這部作品中帶有很重的蘇童色彩。小說中先煞有介事地介紹薛理陽大夫,儼然這是一位歷史上的名醫(yī),他不僅轟動人寰,連陰間鬼魂也驚聞大名,蜂擁來到薛宅求診,“診治鬼魅”的故事被張貴興寫得詭異驚魂,洋洋灑灑地介紹完薛理陽大夫的光輝業(yè)績之后,突然讓書寫《中國醫(yī)學史》的醫(yī)學界泰斗秦老爺子“無奈大病纏身,抱憾而去”,讀到此處讀者才明白,張貴興對前文中的情節(jié)進行自我解構,以方便自己恣肆地展開天馬行空的奇思妙想。小說重心集中在薛理陽大夫人幕福仁家莊后,在這個龐大的家族中薛理陽先后遭遇到豪爽暴烈的小云、善良的鐵匠之女紅袖、視女兒為生命的再嫁寡婦月釵三位夫人,但她們先后殞命:小云與情人約會事發(fā),被擲入段家虎苑飼虎、紅袖撞死在故鄉(xiāng)小河邊的石頭上,成為夢中“漫游在腥紅的溪水中的魚”、月釵因女兒失蹤而發(fā)瘋,被一把無名火燒死在房中。在外人眼里,福仁家莊是好善樂施、美女如云、身份富貴的崇高象征,可張貴興通過薛理陽大夫的眼睛,將這個表面仁義、花天酒地、漫溢淫褻的家族中罪惡一層層地剖析得干凈。仔細讀這篇小說,我們可以看到張貴興在運用意象上的自如,同是思念故鄉(xiāng)和親人:紅袖想的是化為“被囚禁許久的鷺鷥漸漸飛離湖面”、小云夢見自己成了“一只蝴蝶飛回故園,停在她親手筑起的瓜棚上”。同是表現(xiàn)內(nèi)心恐懼:“父母早已隱入黑暗,只剩下四個抓住她的漢子。她一頭哭叫,一頭死命掙扎,頭上的野草撒到地上?!?紅袖)“她熱得正要暈過去時,忽然走人一片漆黑樹林,那五六個漢子正圍在樹下生火,火上吊著一只裝滿了水的大甕,水面露出小羊的頭。”(月釵)。關于月釵死后手中拽著的手帕的描寫,充滿著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色彩:

上面繡著一張少女的臉孔,從五官上猜測,正是失蹤的月釵的女兒小羊。大夫想起上回和月釵見面時,月釵似乎正在蘑菇這件刺繡品,但覺它短針細密,針腳平齊,繡面光亮,可見月釵雖然意識不清,手藝還在。底痕和細微處顯示。正是他給小羊描下的底像,記得當時小羊安詳歡愉,此時不知何故,滿臉恐懼,眼嘴張大,頭發(fā)像著火飛散到燒焦處。那燒焦處另外繡著一人。從燒剩下來的半個軀體看來,此人龐大肥胖,作勢向小羊撲壓過去。

《頑皮家族》(1996年,臺北:聯(lián)合文學)每一章以一學生小作文為導引,正文部分再開始展開故事,形式很有特點。張貴興選擇了有別于官方歷史敘事的民間視角,“書上說的甚么華僑血淚史仿佛成了謊言。我感到有趣。……如果被殺的豬也知道如何快樂地死去,活著的豬為什么不能快樂地活著呢?于是我決定用我的小筆,給我的家鄉(xiāng)和親人寫一點故事”,言語中對民間生命力的尊敬殷殷相切。家族故事置放在蠻荒未開的婆羅洲,其中交織著海盜與父母之間的恩怨情仇、父親身懷的武林絕技、婆羅洲華人抗日另類歷史等等離奇的故事。整個小說呈現(xiàn)出濃厚的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寫作精神,那被臺風卷來、從天而降的海盜船、諾亞方舟式漂流的船、初登婆羅洲的除害經(jīng)歷、頑龍的五禽形意術、家仇國恨的錯綜復雜、雨林抗日的枕戈待旦,每個故事都寫得恣意瀟灑、情節(jié)曲折,讓人在魔幻和真實之間摸不到頭腦,只記得洋溢在小說中的秾麗傳奇。小說中以寓言的形式描寫著華人強韌的生命力:“頑龍發(fā)覺自己重復說著的一句話不只是出自自己嘴里,而是同時出自夔家一千頑祖宗兇靈魂。一種遺失子嗣的恐慌使他們在樹根上瘋狂地做愛,或者是一種情欲的需要,他們在海上已經(jīng)克制了將近一個月。他們舔著對方臉上的熱淚和全身上下的熱汗,他們赤裸身子上面吸飽了血的蚊蚋也被他們舔了進去,他們傷口上面的藥草和污血也被舔了進去,他們被曬脫的脆皮也被舔了進去。他們的動作肆無忌憚完全不考慮對方傷勢,以同等野蠻和力道回饋對方。”而小說中也彰顯著華族生命力,一如頑龍的“夔”姓,“夔”是龍的一種,“夔神魅也如是龍一足從又象有角手”,又何嘗不是對華族生命力的暗示和影射呢?這確實是一本“以‘生殖力為本,歌頌落地生根的生命追尋”的“寓言”之書。

另一個長篇小說《群象》(1998年,臺北:時報)被稱為“一部記憶、男性之書”,其中確實漫溢著一個家族中的雄性特征,這是一次對馬來西亞共產(chǎn)黨的一種嘗試性民間記憶書寫。小舅余家同是婆羅洲馬共組織“北加里曼丹人民軍”的領導,在馬共分裂后,統(tǒng)率著其中一支“揚子江部隊”,隱藏在雨林深處。小說中以男孩余仕才復仇的雨林探險之路為線索,首先為我們展現(xiàn)了一個破敗的馬共游擊隊基地:“廣場上暗無天日,五星旗、黑龍旗缺乏暴曬,潮濕滯重,仿佛枝頭上倒吊著的大蝙蝠。樹身上有槍靶、箭靶、鏢靶。樹上系著吊桿。廣場上立著數(shù)十個歪歪倒倒的木人,有的斷手斷腳,有的咽臥地上,有的鳥屎遍曬,有的如十字碑。枝葉腐敗,畜便處處,馬陸、蝸牛、蟻、蚜蟲,穿梭。廣場從前顯是部隊集會操練場所。馬國雄引男孩走向一幢最寬長的木屋。木屋如一龜殼,使男孩憶起邵老師住處?!痹趶堎F興的筆下,這里是邪惡的所在,小舅也是惡貫滿盈的,人性的邪惡展示得淋漓盡致。

馬共的成長和潰敗之路又和小說中的野象群、家族史的隱喻交織在一起。野象群本非婆羅洲之物,小說介紹它們一部分是隨鄭和而來的非洲象,一部分來自汶萊國王放生的印度戰(zhàn)象,兩者都代表著外來力量對婆羅洲的影響,象群在婆羅洲中的隱秘和躲藏的生存狀態(tài)也影射著退居雨林后的馬共的生存狀態(tài)。從家族史來看,聾啞母親被日軍輪奸后被削去左乳,而父親施救未及,反被割去陽具,之后施家?guī)讉€兒子都是一種外侵的產(chǎn)物:老大施仕農(nóng)(被日軍輪奸后的產(chǎn)物)、老二施仕書、老三施仕文、老四施仕商、老五施仕才(都是母親與債主交歡,以償父親欠下的龐大賭債的產(chǎn)物),小說最后男孩閱讀小舅日記的時候,跟隨小舅一起投身的施家兒女的犧牲似乎就帶有一種家族復仇的意味了,而實施復仇的男孩也是一個外侵的產(chǎn)物,這種家族復仇又和共產(chǎn)主義的理想交雜在一起,文本的多義性更加難以把握了。換言之,小說中一方面在批判馬共對婆羅洲老百姓的傷害,另一方面又在規(guī)避著暴虐的馬共與中國的關系(施家兄弟都是日本或本土賭徒的種),同時在小說中面對土著對舅舅遺骨的褻瀆,男孩公開露面言稱“誰敢再作踐我舅舅,我發(fā)誓剁了他的手腳。男孩修墳時對記者和圍觀人群說”,如果這個情節(jié)理解為“東馬人對中國的情結”等于“男孩余仕才對舅舅的感情”,那么是否中國的形象可以等同于母舅在東馬華人心目中的地位。繞來繞去的分析,使得張貴興在小說中的涵義更加復雜,也可看出張貴興對中國文化,或者對自己文化身份的感情是矛盾的。

整個90年代張貴興都在尋找著自己的精神家園,在精神危機與身份認同中尋找著漂泊心靈的自我皈依,經(jīng)過了《賽蓮之歌》的青春幻想曲、《薛理陽大夫》的野史重構、《頑皮家族》的家族溯源記憶和《群象》中關于馬共的重新書寫,張貴興日益成熟,在圍繞故土,原鄉(xiāng)的多重實踐中,終于在21世紀的第一個十年在既有成就之上迎來了自己的巔峰之作。

三、“異鄉(xiāng)人”的奇幻之旅

《猴杯》(2001年,臺北:聯(lián)合文學)自序言:“我的小學母校坐落婆羅洲西北部一個人口數(shù)千人,據(jù)說當初墾荒人初抵此鎮(zhèn)時,看見四周莽叢樹林中活蹦亂跳的一種叫作lutong的長尾猴,于是異口同聲,呼喚該地lutong。不知道過了多少年,不知道什么良辰吉日,不知道哪個碩學通儒,根據(jù)這個猴名的譯音,替這個小鎮(zhèn)取了一個漢名‘羅東,不但得到官方認可,多少年后也因為這個漢名和臺灣某鎮(zhèn)同名同姓而締結為姐妹鎮(zhèn)。我中學時騎腳踏車閑逛此鎮(zhèn)常常看見馬路兩旁長尾猴成群結隊徜徉樹林中,一直對此名稱的由來深信不疑?!睆堎F興徜徉在《猴杯》所建構的奇幻原鄉(xiāng)之中——“雨林、我家鳳梨園玉米園香蕉園果園胡椒園、大樹、我家浮腳樓呵隔壁浮腳樓中的古怪家庭現(xiàn)在已化身《猴杯》中的要角,隱隱約約,似幻似真,誠如那位小學老師,成為我生命中最真實和不可磨滅的一部份”。小說再次展現(xiàn)著張貴興式汪洋恣肆的雨林書寫。雛回到家鄉(xiāng)后陪友人看到豬籠草里的死嬰,其描寫讓人咂舌:“大伙跨過無數(shù)藤蔓野草,停在一個紅色瓶子前。瓶內(nèi)的消化液清澈如琥珀,上下各鋪一層死蟲和活孑孓,一具嬰尸漂浮其中,幾乎撐破捕蟲瓶。嬰兒頭顱和絞成繩套似的四肢朝向瓶口,兩眼翳白,小嘴吞吐孑孓,頗似章魚放墨。瓶子仿佛一個十月孕婦肚子,曲線優(yōu)美豐滿,嬰孩瑟縮羊水和子宮中隨時破腔而出?!蹦Щ矛F(xiàn)實主義的手法繼續(xù)在張貴興的筆下完美發(fā)揮,那離奇的祖輩傳奇、猖狂的蝎子群、外號“總督”的大犀牛,特別是人獸交的傳奇故事,處處都讓人想起了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中的阿瑪蘭塔和奧雷良諾近親畸子的那條“豬尾巴”。小說中麗珠生產(chǎn)一個畸形兒后,醫(yī)生這樣說道:

“這孩子現(xiàn)在完全仰賴機器,一拔除機器,完全沒有希望,即使有了機器,也不見得能夠活下來……”華人醫(yī)生說。“就算生命跡象穩(wěn)定下來,養(yǎng)大這孩子需要花一大筆錢。孩子長大后,不但是白癡,也是殘疾,既不能站也不能坐,不會說話不會吃喝拉撒,完全沒有行動和溝通能力,和植物人差不多……最可怕的,這孩子外表根本不像人,像某種野獸……”

從前后文我們可以推測麗珠生產(chǎn)的嬰兒應該是人獸交的產(chǎn)物。更加讓人魔幻的是,從祖父的口中,當雛問他是否與孫女麗珠亂倫的時候,“祖父臉上沒有一點慍色”,反而說:“我在玉米園和胡椒園看見他和其他男人做過,那些男人,包括你弟弟的達雅克朋友。呸?!备屛覀冞@些文明人不能接受的是從亞妮妮嘴里透漏出雛可能在酒醉后與親妹妹有過性經(jīng)歷。張貴興為我們展現(xiàn)的這個雨林世界是一個幾近自然化、原始化的野蠻世界。

類似的魔幻現(xiàn)實主義在《猴杯》中處處都是,無疑將張貴興的文學成就推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在這部小說中,身份認同的問題也再次提出,雛在現(xiàn)實生活中犯了學校紀律,帶著一顆負有罪惡的心回到婆羅洲,小說開頭“雛相信只要在赤道下多曬幾天,就可以將多種膚色混為一體,還原為婆羅洲之子,像北極雪兔披一層保護毛色”,回到了“高中畢業(yè)一年后,祖父將雛送到臺灣念大學,有出息一點,最后不要再回到這塊鬼地方”。在雨林中尋找麗珠的過程中,家族隱藏的歷史一層層地剝離出來,雛在對歷史和現(xiàn)實的反思中,進行著自我超越——夢回南洋,究竟是現(xiàn)實社會的殘酷和自我的放肆壓迫讓他回來,還是本身就是他自己的夢想,可能在這個自我懺悔的過程中,雛完成了這個從現(xiàn)實迫近夢想的一種自我懺悔方式,也完成了一個自我南洋身份的回歸與定位。

《我思念的長眠中的南國公主》(2001年,臺北:麥田)以留臺生在都市與原鄉(xiāng)之間的情感皈依為主題,將原鄉(xiāng)的詭異家族挖掘和清麗的女性命運展示發(fā)揮到了極致。小說中張貴興對家族的歷史和愛情的布設并置,父親、馬共女、母親和林元;“我”、春喜和春天、可怡;汶萊王子蘇其和蘇還。父親是一個心藏玄機、信仰并堅持民族獨立的共產(chǎn)主義者,他追求自己不愛的女人——我的母親,為的是要挾深愛我母親的林元攜巨資入住羅東小鎮(zhèn),和他一起實施接觸并且消滅社會上層的計劃,家族歷史敘寫得驚心動魄;另一方面,我自己的情感世界也是小說的重要線索,少年時我照顧體弱的春喜,春喜不幸成為植物人,長眠不起后,我自我放逐到臺灣留學,認識了女友可怡,現(xiàn)代女性可怡并沒有平復我對春喜的思念。返回南洋后,我才被林元告知自己的少年知心玩伴實際上是春喜的妹妹春天,在篇末張貴興并沒有像90年代作品那樣一味陶醉于因果報應、野蠻落后、骯臟腐敗的雨林書寫之中,在《我思念的長眠中的南國公主》中,他為自己也為雨林留下了一個光明的尾巴,這是一種歷經(jīng)風雨之后的彩虹式的書寫,感人肺腑。從而也消解掉了先前那個充滿著變態(tài)情欲、爾虞我詐的世界。

這部小說中有著一種強烈的語言狂歡,也繼續(xù)保持著張貴興那種極致的想象,對家族的傳奇故事的營造更是洋洋灑灑?!斑@部作品有個繞口令的書名,但卻精準地道出張過去十年來創(chuàng)作的執(zhí)念。南國的睡美人因何長臥不起?‘我的思念千回百轉,怎樣才能讓佳人驚夢?夢土上的公主是張貴興心中馬華欲望的對象,也是欲望失落,敘述開始的契機?!痹诟赣H的莊園里一個個的游戲故事:射殺誤闖客廳的夜梟、布置客廳射殺蝙蝠助興、生剖活吞長須豬的大蟒蛇、放水蛭在池塘中攻擊游水的客人,這些故事一個個讓張貴興鋪敘得精心細致,其中揭示謎底式樣的后設手法,也讓張貴興的小說懸念不斷,蔚為大觀。

四、結語

在過去的20年里,張貴興為華文文壇貢獻了2部短篇小說集、6部長篇小說,總數(shù)逾百萬字,“這些審美物件的強度足以和拉美當代小說及大陸新時期小說中最蒼茫的形象、浩大的景觀角力”,龐大大的故事耗盡了張貴興所有的文學資源。張貴興在百萬字的小說世界中,在家族中重憶、愛情的重述中最后夢回南洋,回到了“大地之母”的懷抱。

(責任編輯:翁奕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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