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展奮

這年頭，走走路就會送命已經不再讓人意外。

繼杭州闊少撞車案后，又接連發(fā)生一死五傷的“悍馬車禍”、撞飛一家三口的“寶馬車禍”和撞死11歲男童的“‘特照車禍”，像是約好了的，雄赳赳你方撞罷我再撞，肇事的車輛都很牛，不是名車就是“特種牌照”，頗具“毀車乎，不問人”的強勢。

但是，公眾也不是好惹的，網上一人振臂，萬人“人肉”，直把那些不可一世的飆車族“肉”得崩潰脫水，眼淚鼻涕一把把地作揖討?zhàn)?，就連杭州市市長也慷慨聲明，稱“駭人聽聞，依法嚴處”。

話說回來，現(xiàn)代社會，交通事故逐日遞增本來不該讓人意外，以中國之大車輛之多，轎車、巴士、卡車、摩托甚至馬車、驢車撞死人的事，其實天天都有發(fā)生，公眾為什么不去“肉”那些驢啊馬的，而一聽到“名車”飆人就狂“肉”不已呢？

浙江大學法學院的肖燕副教授指出，從肇事者的心態(tài)來分析，飆車，絕對不等同于普通駕駛肇事，這種心態(tài)的性質是“漠視不特定的公眾人員的安全”，應該涉嫌“危害公共安全”。

把“漠視不特定的公眾人員的安全”提煉一下，其實就是“跋扈”兩字。

明知道鬧市、明知道超速、明知道“鬧市超速”等于往人堆里扎而仍然有恃無恐，這樣的心態(tài)不是一種驕橫、不是一種跋扈還能是什么呢！

論跋扈的“出典”，還不能不提及那位著名的“跋扈將軍”。

東漢外戚梁冀專權，立八歲的劉纘為帝，是為質帝。質帝雖小，卻早慧，對梁冀“驕橫”，看在眼里，記在心中，一次目送梁冀大搖大擺地退朝后，輕輕地對朝臣說：“此跋扈將軍也!”就這么句話，梁冀毒死了小皇帝。

“杭闊”的行徑固然不能和“梁大將軍”并論，但跋扈的心態(tài)卻本質上一致，看他們肇事后還嘻嘻哈哈地勾肩搭背，根本就把人命當草芥，因此，公眾“不依不饒”并非針對所有的交通肇事，而是不依不饒你“名車”后面那顆“跋扈”之心。

胡斌畢竟還年輕，之所以如此跋扈，輿論都認為與其父母“養(yǎng)不教”有關，我獨不以為然，家庭是個小環(huán)境，“大河有水小河滿”，社會上的跋扈之風盛行，并向家庭侵蝕，才是少年跋扈的心理根源。有了點錢，就跋扈，有了點權，就跋扈，就囂張、就鳴鞭，就自以為是“上等華人”，這樣張牙舞爪的人，從商場、官場到職場，幾乎觸目皆是，前些年那輛邊撞人邊叫囂著“撞死你，撞死你！”的東北“寶馬”；前不久那猥褻了幼女還發(fā)飆“你們是個屁！”的官員，都只是被公眾曬出來的典型，隱匿于日常的眾生百態(tài)真不知有多多少少！

在這個多血質的物性貪婪時代，在這個人人習慣吞噬的時代，“跋扈”正像流感一樣地自上而下地蔓延，且看廣告，彌漫于社會的跋扈之心就暴露無遺，什么廚霸、鮮霸、冷霸、暖霸、掌霸、擎霸、烤霸、癬霸，好好的面，要叫“面霸”，速度快，來個速霸，去漬，曰漬霸，治療不孕的，就是孕霸，甚至能讓胸脯墳起一點的，就是乳霸，能讓男根張狂一點的，就叫性霸、男霸、精霸……

霸！霸！霸！更多的人只不過混得稍稍出離獸形，尚不及“腔調”，就匆匆跋扈起來，曾親睹荒唐的一幕，一名羞辱顧客的“店長”，大概多少帶了個“長”字，面對憤怒的群眾竟公然說：本人姓扈！跋扈的“扈”，怎么樣！

噫嘻，當年的大將軍梁冀毒死小皇帝，一定是認為“跋扈”兩字直指霸道而羞辱了他，故而怒極下手，孰知千年以下有以此為榮為尊為牛為面子者！

子曰：好勇疾貧，亂也。又曰：色厲而內荏，譬諸小人，其猶穿窬之盜也與？

稍微熟悉歷史的人都知道，跋扈者幾乎沒有不敗亡的，為什么呢？人類學家“根源性”地告訴我們，其實每個人內心最隱秘的深處，都渴望著“跋扈”，但為了整體的和諧，也都壓抑著“跋扈”，這就形成了公序。

若夫跋扈不得，便痛恨所有的跋扈，這就是所有人的隱秘。是故，以你之區(qū)區(qū)跋扈，而挑釁所有人的隱秘，豈有不成公敵的？更何況，網絡浩蕩，公序難犯，焉有不身敗名裂的！

奉送一句老話，做人還是識相的好！“杭闊”諸君，以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