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 東
關鍵詞:以意逆志;常州詞派;張惠言;周濟;譚獻;詞學闡釋學
摘要:孟子“以意逆志”說對中國古典詩學闡釋理論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并輻射到詞學闡釋學領域,清代常州詞派的詞學闡釋理論就是導源于這一闡釋傳統(tǒng)的。通過考察常州詞派的詞學闡釋理論,發(fā)現(xiàn)自其創(chuàng)始人張惠言至譚獻等人之間有一個發(fā)展變化的過程,他們逐步完成了將“以意逆志”之“志”由“作者之意”向“讀者之意”的轉換,最后將闡釋的主動權完全交給了讀者,給讀者理解文本以充分的自由,推動了中國古代文學闡釋學理論的發(fā)展。
中圖分類號:I207.2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4474(2009)04-0015-05
孟子的“以意逆志”說被譽為中國詩歌闡釋學的開山綱領,對后世的詩學闡釋學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其云:
成丘蒙曰:“舜之不臣堯,則吾既得聞命矣?!对姟吩疲骸仗熘?,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而舜既為天子矣,敢問瞽瞍之非臣,如何?”曰:“是詩也,非是之謂也。勞于王事,而不得養(yǎng)父母也。曰:‘此莫非王事,我獨賢勞也。故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是為得之。如以辭而已矣,《云漢》之詩曰:‘周余黎民,靡有孑遺。信斯言也,是周無遺民也?!?/p>
孟子此處正式提出“以意逆志”之說。關于孟子此處提出的“意”,歷代學者多有論述,大致有兩個方面的解釋,一派以為是讀者之意旨,一派以為是作者之意旨。縱觀兩派觀點,結合文本實際,筆者傾向于前種解釋,因為它更符合孟子的原意。東漢趙岐在注解《孟子》時就是這樣解釋的:“意,學者之心意也”,“人情不遠,以己之意逆詩人之志,是為得其實矣”。因為人心是相通的,所以讀者可以用自己之意去揣摩作者之意。宋人朱熹亦是這么認為的:“當以己意迎取作者之志,乃可得之”。近人朱自清也有同樣的理解:“以己之意‘迎受詩人之志而加以‘鉤考”。他們都認可“意”為讀者之意。
孟子的這種闡釋學思想給中國古代闡釋學開創(chuàng)了較大的理論空間,“一方面,他肯定作者之志是一切闡釋的目標,提倡一種所謂‘意圖論的闡釋學;而另一方面,他實現(xiàn)這一目標的手段卻依賴于讀者的主觀推測,這就意味著承認不同讀者的推測都具有合法性,從而成為一種‘多元論的闡釋學”。正是因為這種闡釋承認了讀者的主觀能動性,肯定了讀者在重建文本意義中的重要性,故而樂于為人所接受。其對詩學闡釋學的影響自不必云,還滲透到詞學理論中來,不僅使有志于提高詞體地位的人找到了佐證,而且對詞學闡釋學理論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這在清代常州詞派的詞學理論中表現(xiàn)得尤為顯著。
常州詞派興起于清代乾嘉之際,常州張惠言、張琦兄弟等人論詞,首倡比興寄托之說,其理論經(jīng)嘉道之際周濟、宋翔鳳等人的進一步發(fā)揮,復歷同光時期譚獻、陳廷焯等人的深化和總結,最終形成了一套系統(tǒng)較為完整的詞學闡釋學理論。然考其精神內核,追根溯源,則還是對孟子“以意逆志”的詩學闡釋理論的演繹發(fā)展。
一、引申自有無窮意,端賴張侯作鄭箋
張惠言按其本意,并不是要以詞學名家的。確切地說,他應該是名經(jīng)學家,長于治虞氏《易》,又是陽湖文派的重要作家??计渲卧~,則為晚年余事耳。但是由于歷史和時代的選擇,他被推上了常州詞派開山人物的高位,這一切源于他設帳安徽歙縣金榜家為教學編選的一部《詞選》,并做了一篇《詞選序》:
敘曰:詞者,蓋出于唐之詩人,采樂府之音以制新律,因系其詞,故日詞?!秱鳌吩唬骸耙鈨榷酝庵^之詞?!逼渚壡樵於?,興于微言,以相感動。極命風謠里巷男女哀樂,以道賢人君子幽約怨悱不能自言之情。低徊要眇以喻其致。蓋詩之比興,變風之義,騷人之歌,則近之矣。然以其文小,其聲哀,放者為之,或跌蕩靡麗,雜以昌狂俳優(yōu)。然要其至者,莫不惻隱盱愉,感物而發(fā),觸類條鬯,各有所歸,非茍為雕琢曼詞而已。自唐之詞人李白為首,其后韋應物、王建、韓翃、白居易、劉禹錫、皇甫松、司空圖、韓偓并有述造,而溫庭筠最高,其言深美閎約。五代之際,孟氏、李氏君臣為謔,競作新調,詞之雜流,由此起矣。至其工者,往往絕倫。亦如齊梁五言,依托魏晉,近古然也。宋之詞家,號為極盛,然張先、蘇軾、秦觀、周邦彥、辛棄疾、姜夔、王沂孫、張炎淵淵乎文有其質焉。其蕩而不反,傲而不理,枝而不物。柳永、黃庭堅、劉過、吳文英之倫,亦各引一端,以取重于當世。而前數(shù)子者,又不免有一時放浪通脫之言出于其問。后進彌以馳逐,不務原其指意,破析乖刺,壞亂而不可紀。故自宋之亡而正聲絕,元之末而規(guī)矩隳。以至于今,四百余年,作者十數(shù),諒其所是,互有繁變,皆可謂安乖蔽方,迷不知門戶者也。今第錄此篇,都為二卷。義有幽隱,并為指發(fā)。幾以塞其下流,導其淵源,無使風雅之士懲于鄙俗之音,不敢與詩賦之流同類而風誦之也。
由于乾嘉時期,浙西詞派末流將詞壇弄得萎靡不振,使得“淫詞”、“鄙詞”、“游詞”充斥詞壇。張惠言為了提高詞的意格,引經(jīng)據(jù)典,在經(jīng)學中找到了“意內而言外謂之詞”這個解釋,進而論證詩詞本是同源的,打破了詞為小道末技的陳見,把詞抬高到了儒家認同的正統(tǒng)文學的地位。既然詩詞同源,就可以用解詩的辦法解詞了,于是張氏率先提出了用“比興寄托”這一本屬于詩學領域的闡釋方法解詞。在他看來,詩詞一理,詞中蘊含的比興寄托與《詩經(jīng)》、《楚辭》是一樣的,看似描寫風花雪月用資羽蓋之歡的詞作,實則繼承著文學史上的香草美人傳統(tǒng),蘊藏著作者的別樣情懷。這樣解詞就有章法可循,“觸類條鬯,各有所歸”,使得“義有幽隱,并為指發(fā)”,將隱藏在藝術形象之中的深刻寓意逐一剝離出來。如其評溫庭筠《菩薩蠻·小山重疊金明滅》:
此感士不遏也。篇法仿佛長門賦,而用節(jié)節(jié)逆敘。此章從夢曉后,領起“懶起”二字,含后文情事,“照花”四句,離騷初服之意。
評歐陽修《蝶戀花·庭院深深深幾許》:
“庭院深深”,閨中既已邃遠也?!皹歉卟灰姟?,哲王又不寤也?!罢屡_”“游冶”,小人之徑?!坝隀M風狂”,政令暴急也。“亂紅飛去”,斥逐者非一人而已,殆為韓、范作乎。
評辛棄疾《祝英臺近·寶釵分》:
此與德祐太學生二詞用意相似?!包c點飛紅”。傷君子之棄?!傲鼹L”,惡小人得志也?!按簬С顏怼?,其刺趙、張乎。
以上皆是以己之“意”去逆作者之“志”的經(jīng)典例子。如上面解讀溫庭筠的那首詞時,張氏正是帶著自己寒士階層不遇之“意”,去逆“蛾眉”之“志”的,最后得出的結論正是“離騷初服之意”。正如葉嘉瑩所說的,“任何一個人的解釋都帶著自己的色彩和文化背景”。每個解詞者都帶著自己獨特的情感體驗和文化背景去讀詞,所得出的結論當然是不完全相同的。同理,張皋文評馮延巳三首《蝶戀花》戀情詞時亦是帶著自己乾嘉之際寒士之意去逆詞作之“志”的,其所得之“意”實際上是皋文自己
賦予作品的,只是他沒有承認,而堅持認為這個就是作者之“意”,故而顯得牽強附會,亟待修訂。與此同時,張惠言的弟子金應珪在《詞選后序》中也進一步論述了這種解詞方法的歷史性與合理性:
樂府既衰,填詞斯作,三唐引其緒,五季暢其支。兩宋名公,尤工此體,莫不飛聲尊俎之上,引節(jié)絲管之間。然乃瓊樓玉宇,天子識其忠言;斜陽煙柳,壽皇指為怨曲;造口之壁,比之詩史;太學之詠,傳其主文。舉此一隅,合諸四始,圖歸所會,斷可識矣。
宋神宗由蘇軾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讀出東坡的愛君之情,宋孝宗由辛棄疾的《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風雨》讀出稼軒的怨君之意,都是以意逆志解詞方法的具體體現(xiàn),從而證實了這種詞學闡釋傳統(tǒng)的歷史性。在他們看來,既然歷史上早就存在,那么現(xiàn)今的這個闡釋方法就有其合理性了。
張惠言的另一位弟子宋翔鳳,也十分推崇其師以“比興寄托”解詞的主張。他在《洞簫樓詩紀》卷三《論詞絕句》中,高度評價張惠言《詞選》解釋溫庭筠詞的方法和意義:“風雅飄零樂府傳,前開太白后《金荃》。引申自有無窮意,端賴張侯作鄭箋”。充分肯定張惠言對溫庭筠詞闡揚的功績,而且將張惠言解釋溫詞與漢代鄭玄箋注毛詩相提并論。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張惠言先是在詞體上做文章,把詞體上升到詩、騷的高度,使得借用詩學理論來解詞順理成章,進而正式拋出了“比興寄托”解詞的理論主張。然而張氏的詞學闡釋理論未能事先肯定讀者參與作品意義建設的合理性,而是單刀直入,硬是將讀者之意說成是作者之意,且解說多附會政治教化,故深受詬病。如王國維言:“固哉,皋文之為詞也!飛卿《菩薩蠻》、永叔《蝶戀花》、子瞻《卜算子》,皆興到之作,有何命意?皆被皋文深文羅織”。故而張氏的理論還有待充實完善。
二、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如前文所言,正是由于張惠言論詞提出了比興寄托理論,肯定了詞中所蘊含的“微言大義”,讀者是可以以己意去迎取的,從而“觸類條鬯”、“并為指發(fā)”,給詞學闡釋開創(chuàng)了理論空間,故常州詞派后學樂于繼承接受并重新闡發(fā)。嘉道時期的周濟和宋翔鳳依此提出的“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詞學闡釋理論就是對張氏理論的發(fā)展和深化,常州詞派也正是由于他們的闡發(fā)推揚而大顯于世的。周濟在《介存齋論詞雜著》中率先提出此一詞學闡釋方法:
初學詞求空,空則靈氣往來。既成格調求實,實則精力彌滿。初學詞求有寄托,有寄托則表里相宜,斐然成章。既成格調,求無寄托,無寄托,則指事類情,仁者見仁,知者見知。
同期稍后的宋翔風在自注論詞絕句“引申自有無窮意,端賴張侯作鄭箋”時也提出了這一詞學闡釋方法:
張皋文先生《詞選》申太白、飛卿之意,托興綿遠,不必作者如是。是詞之精者,可以仁者見仁知者見知也。
兩人先后都依照張惠言的比興寄托理論生發(fā)開去,提出了“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詞學闡釋方法。先看周濟的論述,在這里,周濟(保緒)重點強調了兩個問題:其一,即是作者的創(chuàng)造問題,填詞時做到語言形象和思想內容水乳交融,使之相得益彰,這樣才算是好詞,才是“無寄托”的作品。無寄托不是沒有寄托,而是將思想感情融入到語言之中,達到化境,沒有寄托的痕跡,渾化無痕。其二,正是因為有了“無寄托”的詞作,讀者在理解方面才可以依照自己的情感體驗,以意逆志,進而見仁見智。
宋翔鳳也是先陳述了張氏的寄托之論,但是馬上筆鋒一轉,指出“不必作者如是”,一方面承認張惠言解詞是摻雜著自己的意旨而有所發(fā)揮的,但是他用了一個以退為進的策略,即是承認這種解詞方法主觀色彩太濃,甚至穿鑿附會。但是宋翔鳳比張皋文高明之處就在于他將張氏追求的“作者之意”置換為“讀者之意”,盡管作者不一定有這樣的意旨,但是讀者不必拘泥于作者之意,故而“托意綿遠”的作品讀者可以以己意逆之,達到見仁見智的理解闡釋效果。這就初步將闡釋的主動權交給了讀者,樂為常州后學繼承發(fā)揚,此將在后文深入論述。這樣兩人就從理論上修訂補充了張惠言詞論的不足,為以意逆志的詞學闡釋理論進一步擴寬了道路。如周濟評周邦彥的詞:
美成思力,獨絕千古,如顏平原書,雖未臻兩晉,而唐初之法,至此大備。后有作者,莫能出其范圍矣,讀得清真詞多,覺他人所作,都不十分經(jīng)意。鉤勒之妙,無如清真。他人一鉤勒便薄,清真愈鉤勒愈渾厚。
評吳文英的詞:
夢窗每于空際轉身,非具大神力不能。夢窗非無生澀處,總勝空滑。況其佳者,天光云影,搖蕩綠波,撫玩無皸,追尋已遠。君特意思甚感慨,而寄情閑散,使人不易測其中之所有。
周濟推崇此二人之詞作,正是因為符合他的渾化無痕的詞學審美思想,這種渾化的詞境“使人不易測其中之所有”。但正是詞作的寄意沒有被坐實,才使得人人都可以以己意逆詞作之意,可自成一家之言而不易遭人批評,從而使張惠言以取類比附說的詞學闡釋理論大為改觀。常州詞派也正是到了周濟這里才真正開始領導詞壇,這與周濟等人對常派詞學闡釋理論的修訂完善是分不開的。
三、作者之用心未必然,讀者之用心何必不然
由張惠言等人的比興寄托到周濟諸人的見仁見智論,常州詞派的詞學闡釋理論處在不斷修復完善之中,但仍然存在不足,常州詞派陣營里的譚獻就深明這一點:
常州派興,雖不無皮傅,而比興漸盛。故以浙派洗明代淫曼之陋,而流為江湖;以常派換朱、厲、吳、郭佻染侄仃之失,而流為學究。
譚獻指出了常派比興說詞所存在的牽強附會之病,這一點是常派的軟肋,容易遭人詬病。如當時詞學思想比較獨立的謝章鋌就曾指斥常派道:
皋文《詞選》,誠足救此三弊(按:指淫詞、鄙詞、游詞)。其大旨在于有寄托,能蘊藉,是固倚聲家之金針也。雖然,詞本于詩,當知比興,固已。究之尊前花外,豈無即境之篇,必欲深求,殆將穿鑿。夫杜少陵非不忠愛,今抱其全詩,無字不附會以時事,將漫興遺興諸作,而皆謂其有深文,是溫柔敦厚之教,而以刻薄譏諷行之,彼鳥臺詩案,又何怪其鍛煉周內哉。即如東坡之《乳燕飛》,稼軒之《祝英臺近》,皆有本事,見于宋人之紀載。今競一概抹殺之,而謂我能以意逆志,是為刺時,是為嘆世,是何異讀詩者盡去小序,獨創(chuàng)新說,而自謂能得古人之心,恐古人可起,未必任受也。前人之紀載不可信,而我之懸揣,遂足信乎。故皋文之說不可棄,亦不可泥也。
這段話直指以意逆志解詞的片面性。蓋自皋文到周濟諸人,未能在理論上全面肯定讀者之意的重要性,即讀者在參與作品意蘊重建過程中的重要作用。每一位讀者在閱讀過程中都存在他本人獨特的期待視野,這種期待視野是以他個人的文化經(jīng)歷為背景的,故而提倡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闡釋方法的前提是肯定讀者的意義。故譚獻申述道:
獻十有五而學詩,二十二旅病會稽,乃始為詞,未嘗深觀之也。然喜尋其憎于人事,論作者之世,
思作者之人。三十而后,審其流別,乃復得先正緒言以相啟發(fā)。年瑜四十,益明于古樂之似在樂府,樂府之余在詞。昔云:“禮失而求之野?!逼渲T樂失,而求之詞乎。然而靡曼熒眩,變本加厲,日出而不窮,因是以鄙夷焉,揮斥焉。又其為體,固不必與莊語也,而后側出其言,旁通其情,觸類以感,充類以盡。甚且作者之用心未必然,而讀者之用心何必不然。言思擬議之窮,而喜怒哀樂之相發(fā),向之未有得于詩者,今遂有得于詞。如是者年至五十,其見始定。
此文回憶了其近三十年的學詞經(jīng)歷,最后得出“作者之用心未必然,而讀者之用心何必不然”的深切體會,并且一通百通,始成定論。在此,譚獻肯定了讀者在閱讀理解過程中的積極能動作用,認為詞作不一定有寄托,但是讀者在對詞作的閱讀、體味、聯(lián)想、加工的過程中,可以以己意逆詞之“志”,而這個“志”也不一定是作者的,讀者可以見仁見智。這就在理論上第一次明確肯定了讀者的主動權,擺脫了文學批評史上一直以來對作者之“志”的糾纏,由此再依照周濟諸人的解詞方法去闡釋各種詞作,就顯得積極主動而不受羈縛了。如其分評馮延巳《蝶戀花》四闕道:
金碧山水,一片空濛,此正周氏所謂有寄托入、無寄托出也。此闋敘事。行云、百草、千花、香車、雙燕,必有所托。宋刻玉玩,雙層浮起,筆墨至此,能事幾盡。
評蘇軾的《卜算子·雁》:
皋文《詞選》,以《考菜》為比,其言非河漢也。此亦鄙人所謂“作者未必然,讀者何必不然”。
他明確肯定讀者之意而使闡釋顯得游刃有余,給讀者以解讀的主動權,使得常州詞派比興寄托、見仁見智的闡釋理論得以鞏固,免除了牽強附會的譏諷,修正并完善了常州詞派自“以意逆志”繁衍而下的詞學闡釋理論。
總之,孟子的“以意逆志”的詩學闡釋理論充分肯定了讀者之意在參與作品重建中的積極能動作用,對中國詩學闡釋傳統(tǒng)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并輻射到詞學闡釋理論之中,給常州詞派的詞學闡釋理論以很大的啟發(fā)。由張惠言張其緒,以比興寄托說詞,指出了讀者之意在參與理解作品過程中的可能性,為常州詞派后學建立了一個大體的理論框架,至周濟、宋翔鳳諸人則進一步將讀者之意的重要性提高。但是他們沒有分清讀者之“意”和作者之“志”的關系,在闡釋過程中易于將讀者之“意”強加于作者之“志”上,顯得生硬不適,直到譚獻、陳廷焯諸人才將這一矛盾解決。他們給讀者以充分的權力,將文本的解釋權完全交給了讀者,明確提出讀者之意可以與作者之志無關,使得詞學闡釋的自由度大為提高,并有了充足的闡釋空間,這樣就維護并深化了張惠言的比興寄托的詞學闡釋學理論??v觀常州詞派的詞學闡釋理論,雖導源于“以意逆志”之說,但是又超越了這種闡釋理論的范圍,將中國古代一直以來以作者、作品為中心的文學闡釋理論逐漸轉向以讀者為中心的文學闡釋,推進了中國古代闡釋學理論的發(fā)展,以至于和西方的接受美學理論達到了超越時空的暗合。
注釋:
①見清代宋翔鳳《洞簫樓詩紀》卷三,浮溪精舍叢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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