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朝印
摘要:諾爾——本靈頓原則是由美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通過幾個案例確立的聯(lián)邦反壟斷法中的一個原則,其主要含義是:根據(jù)《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的規(guī)定,即使競爭者通過游說政府而改變法律將會削弱競爭,其行為也不違反反壟斷法。諾爾——本靈頓原則是協(xié)調(diào)《謝爾曼法》的重要目標與公民請愿權利和各級政府有效決策之間關系的產(chǎn)物。諾爾——本靈頓原則對中國的反壟斷法執(zhí)法也有一定啟發(fā)意義,在執(zhí)法過程應當全面協(xié)調(diào)經(jīng)營者的競爭利益與其他經(jīng)營者的憲法權利、與政府行為的關系。
關鍵詞:美國;反壟斷法;豁免;諾爾——本靈頓原則
中圖分類號:DF07
文獻標識碼:A
一、諾爾——本靈頓原則的確立與發(fā)展
諾爾——本靈頓原則(Noerr-pennington Poc—trine)是由美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通過幾個案例確立的聯(lián)邦反壟斷法中的一個原則,其主要含義是:根據(jù)《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的規(guī)定,即使競爭者通過游說政府改變法律將會削弱競爭,其行為也不違反反壟斷法。該原則是通過“東部鐵路董事長公會訴諾爾汽車貨運公司案”和“美國聯(lián)合礦工基金會訴本靈頓案”確立的,并在“加利福尼亞汽車運輸公司訴貨車運輸無限公司案”一案中進行了擴展。
(一)諾爾——本靈頓原則確立的三個核心案例
1、“東部鐵路董事長公會訴諾爾汽車貨運公司案”(Eastern Railroad Presidents Conference V.Noerr Motor Freight,Inc.)早在1920年代,卡車工業(yè)的發(fā)展,改變了鐵路長期以長途重型貨運為生存基礎并在該領域中獨步天下的狀況。賓西法尼亞州的41個卡車貨運營運商及其公會向賓夕法尼亞的聯(lián)邦區(qū)法院提起訴訟,狀告東部鐵路董事長公會違反《謝爾曼法》第1條和第2條,圖謀限制并壟斷長途貨運業(yè)務。原告所說被告的圖謀,主要是指鐵路一方使其公會從事針對卡車商的宣傳活動,旨在促成通過對卡車運輸業(yè)務不利的法律,保留對卡車運輸業(yè)務不利的執(zhí)法活動,在公眾中制造對卡車營運商的厭惡氣氛,離間卡車運營商與客戶之間的關系。原告指責被告的宣傳活動是“惡意、敗德和欺騙性的”:首先,鐵路一方在其行為背后的惟一動機就是意圖打擊卡車運營商,最終實現(xiàn)在長途貨運中消滅掉卡車運營商這個競爭對手;其次,被告利用所謂的第三方技巧,行欺世盜名之事。表面看來,被告所進行的宣傳活動同時表達了公民個人或公民團體的意愿,但事實上,這場活動是由鐵路公會組織實施并由鐵路一方出資進行的。原告繼續(xù)用一些鐵路企圖通過宣傳活動影響立法的具體事例來補充說明他們的一般主張,其中之一就是被告成功地說服了賓夕法尼亞州的州長否決了《公平卡車法案》,該法案曾允許卡車運營商以更高的負載在賓夕法尼亞州的道路上從事運輸。原告提出的訴求是根據(jù)《克萊頓法》第4條要求3倍賠償,并且申請頒發(fā)禁令禁止被告進一步實施其圖謀。
最高法院認為這些主張并沒有表明案由,并分析到:《謝爾曼法》并不禁止對法律的通過及執(zhí)法進行影響的行為;只要在公眾和客戶中造成的貶損被認為是對立法和執(zhí)法活動進行影響的策略的一部分時,這種貶損因就是行使請愿權利的附隨結果而同樣可以受到保護。最高法院還強調(diào),請愿背后是否有損害競爭者的動機是無關緊要的。“把人們在法律通過或執(zhí)法方面向其在政府中的代表表達意愿的權利的行使取決于他們?nèi)绱俗龅囊鈭D是不適當?shù)??!薄叭绻J為《謝爾曼法》不允許人們對與其利益相關的事公開表明態(tài)度,那么這會使政府喪失一個珍貴的信息來源,也會剝奪人們在此情形下對其而言可能是最重要的請愿的權利。”
然而,最高法院也表明,“如果一項宣傳活動表面上看來是影響政府的行為,但它只不過是掩蓋其實質(zhì)要干預競爭對手的商業(yè)關系企圖的謊言,在這種情形下,就可以適用《謝爾曼法》?!?/p>
2、“美國聯(lián)合礦工基金會訴本靈頓案”(Unit-ed Mine Workers V.Pennington)“諾爾案”4年后,最高法院把同樣的原則適用到了“美國聯(lián)合礦工基金會訴本靈頓案”中。
本案由美國聯(lián)合礦工福利和退休基金會(以下簡稱“UMW”)的受托人對詹姆士M.本靈頓等人提起訴訟,要求其以個人身份及作為合伙企業(yè)菲利蒲兄弟煤礦公司的所有人身份,支付按全國煙煤工資協(xié)議信托條款規(guī)定的權利金55 000美元。菲利蒲在答辯中對UMW提起反訴,指稱UMW及其受托人和某些大的煤炭商經(jīng)營共謀限制并壟斷州際貿(mào)易,違反了《謝爾曼法》的第1條和第2條,并要求賠償1954年2月14日到1958年12月31日的實際損失100000美元。
在該案中,最高法院把諾爾原則的保護擴展到了立法領域之外,它禁止了對礦工工會和一些大的礦山向勞工部長和聯(lián)邦機構的請愿所提出的反壟斷法的主張,該請愿的企圖是為了向管理機構出售煤炭的礦山企業(yè)以獲得更高的工資水平。最高法院重申,當事人是否尋求會阻礙競爭對手的政府行為與諾爾案的分析無關,“影響政府官員的協(xié)同行為并不違反反壟斷法,即使其目的就是消除競爭?!?/p>
3、“加利福尼亞汽車運輸公司訴貨車運輸無限公司案”(California Motor Transport Co.V.Trucking Unlimited)在本案中,作為被上訴人的高速公路貨車運輸商根據(jù)《克萊頓法》第4條提起民事訴訟,要求法院對作為上訴人的高速公路貨車運輸商簽發(fā)禁令,并要求其承擔賠償責任。被上訴人辯稱,上訴人通過啟動州和聯(lián)邦程序以拒絕、廢止被上訴人獲取、轉移或注冊運營的權利以共謀壟斷貨物運輸。被上訴人認為共謀的目的是“排擠競爭對手,或削弱這樣的競爭對手,破壞、消除或削弱既存的或潛在競爭,壟斷在加利福尼亞州或其他地區(qū)的高速公路普通貨車運輸業(yè)務”,并阻卻被上訴人接近政府或法院的途徑。
最高法院認為,接觸法院和行政管理機構的途徑是請愿權利的一個方面,因此,諾爾原則的保護不僅涵蓋對立法和行政行為進行影響的行為,而且還擴展到對行政和司法程序進行影響的行為。然而,最高法院同時也認定,所指控的行為屬于“諾爾案”的“托辭”例外,因為它實際上阻止了被上訴人接觸法院或管理機構的途徑。盡管最高法院沒有描述“托辭”例外的特征,但列舉了屬于這種例外的幾種行為作例子。
(二)諾爾——本靈頓原則的擴展
1、“聯(lián)合管材和管道公司訴印第安領先公司案”(Allied Tube & Conduit Corp.V.IndianHead,Inc.)同樣,一項本來違反反壟斷法的限制不會僅因為其附隨地產(chǎn)生一些政治影響就不會得到譴責。在“聯(lián)合管材和管道公司訴印第安領先公司案”中,最高法院考量了在私人行為對私人團體確定標準行為產(chǎn)生影響時是否適用諾爾原則。被告采取了聯(lián)合行動把競爭者的產(chǎn)品排擠出標準,而該標準又正是州和地方法律所廣泛采納
的。
在得出諾爾原則不適用的結論時,最高法院研究了限制的來源、背景和性質(zhì)。首先,最高法院審視了限制的來源是政府還是私人主體:當反競爭的影響是“有效的政府行為而不是私人行為的結果時,那些推動政府行為的人在反競爭的限制上會得到反壟斷責任的完全豁免?!弊罡叻ㄔ赫J為限制的來源是標準制定的組織,并進一步認為,該組織并不是一個準立法機構,因為它沒有官方權力,它的決策機構至少部分是由對限制有經(jīng)濟動機的人組成的。因此,被告對私人標準確定團體的游說活動是不能要求諾爾原則保護的。其次,把被告的行為說成是影響州和地方政府的行為(政府已采納標準確定團體的規(guī)則作為法律),最高法院審視了限制的性質(zhì)和背景。最高法院確認,只要行為是“影響政府行為的有效行為的附隨結果”,諾爾原則的保護就延伸到對競爭限制的私人行為。但是,它拒絕了“一種絕對觀點即:諾爾原則會豁免真正目的是影響政府行為的每個聯(lián)合行為?!彼终f,推動政府行為的真正行為的“有效性”,“以及諾爾原則的適用性,是根據(jù)行為的性質(zhì)和背景而變化的?!?/p>
最高法院得出結論:被控行為即在標準確定組織中的競爭者間的合作行為,盡管表面看來旨在推動政府行為,但實際上是反壟斷法傳統(tǒng)上所檢視的行為。相應地,最高法院最后認為,被告的行為可以“更容易地概括為一種有政治影響的商業(yè)行為,”這樣在被訴的限制來源于私人行為而不是政府規(guī)范的情形下,就不能保證諾爾原則的保護適用。
除了認為即使行為的真正目標是獲取有利的政府行為也依然要接受反壟斷法的審查外,最高法院還堅定地把“托辭”請愿的概念與真實的概念聯(lián)系在了一起。最高法院明確拒絕了對“托辭”的這樣一個界定:這個概念會包含“的確是想尋求官方的結果,但在此過程中卻使用了不恰當?shù)姆绞?。”最高法院認為,這樣的“托辭”概念“與諾爾案的托辭例外幾乎沒什么聯(lián)系,諾爾案的托辭例外只包括那些其真正目的不是去影響政府的行為,”并且它對法院或當事人幾乎不能提供什么指導,因為它將會把“托辭”變成“一個法院會將其適用于他們認為不應適用反壟斷法豁免的行為的標簽而已?!?/p>
2、“聯(lián)邦貿(mào)易委員會訴高等法院庭審律師協(xié)會案”(Federal Trade Commission v.Superior Court Trial Lawyers Assn)在本案中,最高法院把問題集中在了限制是由于“政府行為的后果”造成的還是“被上訴人尋求有利的立法的方式”造成的,并拒絕了諾爾原則適用于后者的情形。為了獲取更高的工作報酬,華盛頓特區(qū)的法院為貧窮的被告指定的律師,聯(lián)合退出了在法院的服務。最高法院把該案中的事實與“諾爾案”的事實作了區(qū)別,注意到律師影響政府的努力——聯(lián)合拒絕交易——本身就是對貿(mào)易的限制。競爭損害完全來源于聯(lián)合抵制,而不是政府行為:“在聯(lián)合抵制持續(xù)的時候就實施了對貿(mào)易的限制,在那段時間中即使沒有制定立法,它也產(chǎn)生了完全相同的反競爭后果。”按最高法院的觀點,“聯(lián)合管材案”已基本放棄了這種觀點:諾爾——本靈頓原則保護“每一個其真正目的是影響政府行為的聯(lián)合行為?!?/p>
3、“哥倫比亞市訴奧美尼戶外廣告公司案”(City of Columbia V.Omni Outdoor Advertising,Inc.)一年以后,在“哥倫比亞市訴奧美尼戶外廣告公司案”中,最高法院又考慮了諾爾原則的范圍。奧美尼對哥倫比亞、南卡萊羅納廣告牌市場中的主要競爭對手以及哥倫比亞市提起訴訟,聲稱市府限制新的市場準人的規(guī)定是市政府與競爭者合謀限制競爭的結果。在沒有明確援引“聯(lián)合管材案”中行為審查的“來源、背景和性質(zhì)”的情形下,最高法院認為,“諾爾案”的“托辭”例外在監(jiān)管程序正當啟動的情形下,不適用于“不恰當甚至是不合法的”獲取地區(qū)限制的游說行為。最高法院解釋說,“推遲競爭者進入市場的目的并不能使游說行為成為‘托辭,除非……遲延是僅由游說程序本身企圖實現(xiàn)的,而不是由游說行為所尋求的政府行為所導致的:”最高法院同時拒絕了“諾爾案”的共謀例外,指出認定并否決導致基于自利目的而與政府訂立協(xié)議的游說行為,是不現(xiàn)實的或超出了反壟斷法的范圍。
4、“職業(yè)房地產(chǎn)投資人公司訴哥倫比亞電影工業(yè)公司案”(Professional Real Estate Investors,Inc.V.Columbia Pictures Industries,Inc.)在本案中,最高法院在反壟斷的語境中闡述了諾爾——本靈頓原則的范圍。在該案中,最高法院提出了一個以前沒有回答的問題:“僅因為主觀成功期望沒有激發(fā)訴訟當事人,訴訟是否是個托辭呢?”在對該問題作了否定回答后,最高法院詳細闡明了意圖在諾爾——本靈頓原則中的作用,表示諾爾——本靈頓原則的保護涵蓋影響政府官員的努力行為,而不管其意圖,并且最高法院在不同案件中對該原則的適用也表明了諾爾——本靈頓原則和“托辭”例外都不“單純?nèi)Q于主觀意圖”。在強調(diào)反競爭的意圖本身不能把一個本來合法的行為轉換成“托辭”的同時,最高法院也注意到一個推論:一個想影響政府的意圖是不能庇護一個本來限制競爭的貿(mào)易限制的行為。對托辭例外,最高法院闡述了一個適用于該案系爭訴訟的兩面檢驗法:首先,訴訟必須是客觀上沒有基礎的,也就是理智的當事人不可能在事實的基礎上真的希望勝訴;第二,訴訟必須表明了利用政府程序而不是這個程序的結果作為反競爭武器的主觀意圖。
二、對諾爾——本靈頓原則的評析
(一)請愿權利優(yōu)先保護
請愿權利是由《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所確定的公民權利,簡單地說,就是公民說服政府去做某事的一種努力?!恫既R克法律詞典》把“請愿”定義為“一項向有權的機關、團體或個人提交的包含提交人申請或懇請的書面陳述,以行使提交人要求對過錯提供救濟、或獲取支持、特權或許可的權利?!?/p>
諾爾原則確立的根本原因是最高法院要解決存在于當事人之間的競爭利益和請愿權利這兩種利益沖突?!皬目傮w來看,最好把諾爾原則及其衍生物解釋成協(xié)調(diào)《謝爾曼法》的重要目標與請愿權利和各級政府有效決策的努力。”當市場主體在經(jīng)營活動中的競爭利益受到另一方在正當行使請愿權時所帶來損害時,能否要求對方承擔反壟斷法上的責任?根據(jù)一般法理,一方權利的行使不能給他人的合法權益造成損害,但是一方權利的合理行使給另一方所帶來的不利益則需要另一方予以忍讓。這一基本判斷的基礎建立在對不同權利的先后順位的認定上:在兩種權利發(fā)生沖突時,保護順位優(yōu)先的權利。在“諾爾案”中,最高法院雖然沒有明確說明請愿權利優(yōu)位于競爭權利,但是判決中所采用的分析路徑卻很明顯地表明了這一點。在“諾爾案”的判決中,最高法院明確了《謝爾曼法》的適用范圍,它只禁止“由個人,或者是個人或團體的聯(lián)合”行為所導致或企圖導致的
對貿(mào)易的限制或壟斷,“《謝爾曼法》的禁止條款,是針對商業(yè)領域設計的,在政治領域中適用根本上是不恰當?shù)?。”簡言之,《謝爾曼法》只調(diào)整經(jīng)濟領域中的競爭行為,而不調(diào)整政治行為??ㄜ囘\營商對鐵路一方提出的反壟斷訴訟行使的是《謝爾曼法》所賦予的權利,而鐵路一方的請愿行為則是行使憲法所賦予的權利?!吨x爾曼法》不調(diào)整政治行為,并且判決最后給予了鐵路一方豁免權,表明卡車運營商不能依據(jù)反壟斷法來要求行使憲法權利的鐵路一方來承擔反壟斷法上的責任,即使鐵路一方含有限制競爭的意圖,也就是說即使憲法上的權利行使給一方反壟斷法上的權利造成了一定的損害,反壟斷法上的權利也不能阻止憲法上權利的行使。因此,可以說作為憲法權利的請愿權是優(yōu)位于反壟斷法上的權利的。
(二)請愿權的行使對象應當是政府部門
最高法院是嚴格按照《憲法第一修正案》的規(guī)定來界定請愿權的,在這一方面,它并沒有采“請愿權”的一般概念。最高法院通過幾個案例逐步確定了諾爾原則的適用范圍。得到諾爾——本靈頓原則保護的請愿權的行使行為,是從開始對立法進行影響的行為,到后來對行政行為進行影響的行為以及到最后對行政和司法程序進行影響的行為。可以看出,得到諾爾原則豁免的行為只能是向政府部門進行影響的請愿行為。私人向非政府部門的請愿行為并不構成對《憲法第一修正案》中請愿權的行使。在“聯(lián)合管材和管道公司訴印第安領先公司案”中,最高法院對私人影響私人團體確定標準行為拒絕適用諾爾——本靈頓原則。
同時,最高法院也在一些案例中表明了,諾爾——本靈頓原則并不適用一切旨在影響政府的行為。在“聯(lián)邦貿(mào)易委員會訴高等法院庭審律師協(xié)會案”中,華盛頓特區(qū)的法院為貧窮的被告指定的律師為了獲取更高的工作報酬,聯(lián)合退出了在法院的服務。雖然律師的行為也是向政府請愿的行為,但是律師們的行為本身已經(jīng)違反《謝爾曼法》,因此,諾爾原則對律師影響政府的行為是不適用的。
(三)“托辭”例外
諾爾——本靈頓原則并不對那些作為“托辭”的請愿行為進行豁免?!巴修o”是最高法院通過幾個案例逐步明確下來的。“托辭”請愿指當事人利用政府程序而不是利用該程序的結果作為反競爭的武器。
在“諾爾案”中,最高法院指出,如果一項宣傳活動表面上看來是影響政府行為的,但它只不過是掩蓋其實質(zhì)要干預競爭對手的商業(yè)關系企圖的謊言,在這種情形下,就可以適用《謝爾曼法》。該案揭示了“托辭”的目的特征,它的真正目的不是去影響政府行為,而是要干預競爭對手的商業(yè)活動。
“托辭”的必要條件不是去傷害競爭者的目的,而是它事實上缺乏影響政府行為的任何目的。所以,如果一方確實為取得損害競爭對手的結果而引發(fā)行政程序,這種情況是適用諾爾——本靈頓原則的;然而,如果一方引發(fā)類似的程序的惟一目的是實現(xiàn)對其競爭對手的拖延,這種情況則適用托辭例外。
在“哥倫比亞市訴奧美尼戶外廣告公司案”中,最高法院解釋說,“推遲競爭者進入市場的目的并不能使游說行為成為‘托辭,除非……遲延是僅由游說程序本身企圖實現(xiàn)的,而不是由游說行為所尋求的政府行為所導致的?!痹谠摪钢?,明確了托辭的行為特征,行為人用其請愿行為引發(fā)政府程序來達到對競爭的限制目的,而不是用政府行為的結果來達到目的。
在“職業(yè)房地產(chǎn)投資人公司訴哥倫比亞電影工業(yè)公司案”中,最高法院提出了判斷“托辭”例外的兩個標準:首先,訴訟必須是客觀上沒有基礎的,也就是理智的當事人不可能在事實的基礎上真正希望勝訴;第二,訴訟必須表明了利用政府程序而不是這個程序的結果作為反競爭武器的主觀意圖。
(四)尊重政府的決策程序
美國是“三權分立”的國家,國家權力由三個不同的部門來行使。法院對議會和行政部門的立法和執(zhí)法活動基本上是不干預的。法院對立法機關和行政機關的行為所能進行的約束,基本上是在個案中通過違憲審查來進行的,且法院的判決只對個案發(fā)生效力,并不會對議會和行政機關的法案或行政行為產(chǎn)生普遍的約束力。
在諾爾——本靈頓原則的確定上,法院對政府決策程序的考慮也是個重要的原因。首先,法院是出于對美國代議制政府體制的維護。在“諾爾案”中,最高法院認為政府部門以人民的名義行事是代議制的民主體制的重要特征,在很大程度上,整個代議制的概念取決于人民向他們的代表表達意愿的能力。其次,最高法院的潛臺詞是,如果依照反壟斷法讓向政府請愿的人承擔反壟斷法上的責任,這樣《謝爾曼法》成了限制人們憲法權利的法律,“這樣會把一個調(diào)整政治行為而不是商業(yè)行為的目的,一個無論如何在《謝爾曼法》立法史上都沒有基礎的目的強加給《謝爾曼法》。”因為在該案中,最高法院鮮明地認為《謝爾曼法》只調(diào)整商業(yè)行為而不調(diào)整政治行為。
三、諾爾——本靈頓原則對我國反壟斷法的啟發(fā)
雖然我國《反壟斷法》已于2008年8月1日起開始實施,但鑒于我國市場經(jīng)濟的發(fā)展水平低和反壟斷法實施時間短,美國反壟斷法中諾爾——本靈頓原則所豁免的行為并沒有引起我們在反壟斷法視野中的思考。然而,隨著我國市場經(jīng)濟的逐步建立和完善,利益多元化的局面會越來越明顯;同時,隨著民主政治進一步發(fā)展,利益主體會有更多表達利益訴求的途徑。因此,為獲得在市場中的競爭優(yōu)勢,將來經(jīng)營者也會采用包括對立法機關的立法行為、行政機關的執(zhí)法行為和司法機關的司法行為進行影響的方式而達成其目的。那么,在一方通過影響政府行為來實質(zhì)上限制了另一方的競爭利益時,另一方該如何保護自己的合法的競爭利益?下面結合諾爾——本靈頓原則來探討這個問題的解決。
首先,雖然我國憲法沒有明確規(guī)定公民有向政府請愿的權利,但是,按照憲法的規(guī)定,公民依法享有言論、出版、集會、結社、游行、示威的自由,有權對任何國家機關和國家工作人員提出批評和建議。因此,在我國,公民也完全可以對立法、行政和司法機關的立法和決策行為進行影響,從而達到獲取競爭優(yōu)勢的目的。在此情形下,如果一方在另一方行使憲法權利而對政府實施影響,并通過政府行為而使其競爭利益受到限制,能否要求另一方承擔反壟斷法上的責任,則應結合我國反壟斷法的具體規(guī)定來作出判斷。我國《反壟斷法》并不像美國的《謝爾曼法》一樣給出“壟斷”的一般概念,只是在第3條用列舉的方式指出反壟斷法規(guī)制的壟斷行為包括經(jīng)營者達成壟斷協(xié)議、經(jīng)營者濫用市場支配地位和具有或者可能具有排除、限制競爭效果的經(jīng)營者集中等3種行為。經(jīng)營者只要沒有從事反壟斷法規(guī)定的這3種壟斷行為,要求其承擔反壟斷法上的責任自然不能成立。經(jīng)營者對政府行為施加影響的行為不屬于壟斷行為,當然不用承擔反壟斷法上的責任。鑒于我國《反壟斷法》對經(jīng)營者行為的列舉式規(guī)定,即使對政府行為實施不正當?shù)挠绊懀ㄏ衩绹磯艛嘣V訟中經(jīng)營者所采用的方式,如對政府行為進行
影響的經(jīng)營者行為不是為行使憲法上的權利而實施的,或對政府行為進行影響的行為完全是個托辭,或不當?shù)乩谜姓蛩痉ǔ绦騺硐拗聘偁?,實施該行為的?jīng)營者在美國要承擔反壟斷法上的責任,但在我國,經(jīng)營者則不需承擔反壟斷法上的責任,因為這類行為不屬于我國《反壟斷法》中的壟斷行為;但是,因此類行為使其競爭利益或其他合法權益受到損害的人,可以根據(jù)侵權法規(guī)范要求侵權人承擔相應的民事法律責任。
其次,競爭利益因一方經(jīng)營者對政府行為進行影響而受到限制的經(jīng)營者,在我國的反壟斷法框架內(nèi)該如何維護其自身的合法競爭利益?對于這個問題,應當根據(jù)政府行為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如果是行政部門的行為,可以根據(jù)《反壟斷法》的相關規(guī)定來尋求救濟。我國《反壟斷法》第5章規(guī)定了對濫用行政權力排除、限制競爭行為的規(guī)制。該章規(guī)定:行政機關和法律、法規(guī)授權的具有管理公共事務職能的組織,不得濫用行政權力,限定或者變相限定單位或者個人經(jīng)營、購買、使用其指定的經(jīng)營者提供的商品;不得濫用行政權力,妨礙商品在地區(qū)之間的自由流通;不得濫用行政權力,以設定歧視性資質(zhì)要求、評審標準或者不依法發(fā)布信息等方式,排斥或者限制外地經(jīng)營者參加本地的招標投標活動;不得濫用行政權力,采取與本地經(jīng)營者不平等待遇等方式,排斥或者限制外地經(jīng)營者在本地投資或者設立分支機構;不得濫用行政權力,制定含有排除、限制競爭內(nèi)容的規(guī)定。因行政機關的行為而導致競爭利益受到限制的經(jīng)營者,可以按該法第51條的規(guī)定,請求該行政機關和法律、法規(guī)授權的具有管理公共事務職能的組織的上級機關責令其改正;對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依法給予處分;也可請求反壟斷執(zhí)法機構向有關上級機關提出依法處理的建議。另外,行政部門的行為如果是具體的行政行為,也可以通過行政訴訟的途徑來獲得相應的救濟。
如果是全國人大及各級人大等立法機關的行為,那么通過《反壟斷法》則不能獲得問題的解決,而應當通過《立法法》的相關規(guī)定來謀求解決問題的出路。按《立法法》的規(guī)定,社會團體、企業(yè)事業(yè)組織以及公民如果認為限制其競爭利益的行政法規(guī)、地方性法規(guī)、自治條例和單行條例同《憲法》或者法律相抵觸的,可以向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書面提出進行審查的建議,由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工作機構進行研究,必要時,送有關的專門委員會進行審查、提出意見。經(jīng)審查,如果認為行政法規(guī)、地方性法規(guī)、自治條例和單行條例同《憲法》或者法律相抵觸而制定機關不予修改的,由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審議決定是否予以撤銷。
本文責任編輯:盧代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