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唯
我小說寫得很少,照一般小說作家的產(chǎn)量來說,應該說我少得近乎可憐。我一直把主要的時間和精力放在做影視上,這里有我職業(yè)所限的迫不得已(我在一家國營的影視制作中心工作),當然還有生計上的考慮。因為現(xiàn)在如果純作藝術小說,靠純文學小說謀生,那就得生活在貧困線以下了,更如果你還不幸生活在北京天津一帶,那你絕對這一輩子都不可能買房子住,家人的醫(yī)藥費以及孩子的學費等等這些你要活著就起碼要付出的費用,你支付起來都是有很大困難的,所以我小說寫得少,為了能活得稍好一些我寫得少。
但我熱愛小說。我崇敬小說。我崇敬作小說這一行里的大家。我自己是五十年代生人,同時在影視和文學兩界流竄著,所以僅以這兩個圈里的50后人士作一個比較:我不可能去崇敬張藝謀或者陳凱歌,“崇敬”這個字眼是不可以輕易說的,但我會去崇敬譬如說是王安憶,這是由于我認為作小說的王安憶比作影視的陳凱歌或者張藝謀在藝術上要厚重。在當代中國,小說所達到的藝術深度是影視遠未能達到的,小說以及小說大家們理應受到社會在聲望和經(jīng)濟方面雙重的尊崇,盡管在生活現(xiàn)實中則完全相反。因為熱愛和崇敬,我依舊還在作小說。我作小說的時候心里很干凈,因為不為掙錢,因為根本也掙不了錢,那索性就不想掙錢的事兒。我寫一個中篇,一般需要一年的時間,有的構(gòu)思則需要幾年,像這篇《一九七九年的愛情》,是我十六年前寫下的一個雛形,一直推敲打磨著,今日才成篇。我一個中篇所得的稿費,如果分攤在一年的時間里,每月也就三四百元人民幣,相當于一個城市貧民一月的低保,所以說,沒有了掙錢的想法,我就心地純凈地寫著我不多的每一篇小說,從從容容地,認認真真地,反反復復地,打磨著我不多的每一篇小說中的每一個人物、每一塊情節(jié)、每一個細節(jié)乃至每一句語言。我愉愉快快地享受著這個過程。這一切都源于我熱愛和崇敬這個處境已經(jīng)變得有些凄涼的小說藝術。
另外,我也同時作著影視,從影視的角度反觀小說,在熱愛和崇敬之余,我也認為我們當下的小說是有缺陷的。我們?yōu)槭裁淳筒荒馨盐覀兊乃囆g小說寫得像影視戲劇一樣的好看呢?戲劇化了的小說就一定是非藝術的、是膚淺的嗎?在小說的形狀上具有大眾化的閱讀感就一定是低俗的嗎?就一定要為我們正宗的小說理念所不屑嗎?今年度獲奧斯卡獎的影片《貧民窟的百萬富翁》,在形式和故事框架上是極度的戲劇化,但在內(nèi)涵上又是十分的深刻和震撼,我們的藝術小說為什么就不能兼而有得地作成那樣呢?藝術小說的處境凄涼,跟我們的小說家太不研究和注意小說的形狀、太不考慮讀者的感覺是不是也有一定的關系呢?當然這只是我的一孔之見,我不敢妄加批評別人,我要說的只是:基于我的這樣一個理念,我個人在認真地寫著我的每一篇小說的時候,都竭盡全力地把小說的形狀首先弄得要讓它好看,盡可能要讓它非常非常地好看,首先在口感上要符合大眾讀者的口味,其次才是作為一個小說家,我們蘊含在小說里的對于生活的思考。
我希望我們的藝術小說有一天都能像麥當勞那樣為那么多的大眾所追捧。
責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