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騰
(新疆大學,新疆烏魯木齊830046)
《血色江州》懸念敘事淺析
劉騰
(新疆大學,新疆烏魯木齊830046)
《神探狄仁杰》風靡一時,作為一部懸念性極強的偵探類電視劇取得了極大的成功。其成功之處主要在于編導運用高超的敘事藝術營造濃重的懸疑氛圍。創(chuàng)作者主要運用三種手段構建《神探狄仁杰》懸念敘事的大廈,其中,《血色江州》這一個案子最為典型。
《血色江州》;懸念;情節(jié);人物
《武朝謎案》風靡一時之后,《神探狄仁杰》趁勢又跟拍兩部,雖不免有狗尾續(xù)貂之嫌,不過總的來說,其仍具有相當高的藝術水平。綜觀三部《神探狄仁杰》,其精密的敘事尤為值得研究?!堆荨肥恰渡裉降胰式堋返诙康谌齻€案子,短小精悍,情節(jié)緊湊,極盡變幻之能事,體現(xiàn)了《神探狄仁杰》一些基本的敘事特色。
在探案片中,營造懸念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先告訴觀眾兇手是誰,但劇中的偵探卻不知道,然后圍繞怎樣抓住兇手展開敘事。此時,觀眾居于主導地位,他們心驚膽戰(zhàn)地目睹了偵探偵破案件以及兇手被抓捕歸案的整個過程。希區(qū)柯克是營造此種懸念的電影大師,其影片是營造此種懸念的經典代表。另一種是觀眾也不知道兇手是誰,敘事者完全牽著觀眾的鼻子走,在偵破案件的過程中層層設置懸念。當然,在這種情況下,觀眾的積極性被調動起來,他們會主動思考,對案件的進展作出一些推測。這是一種比較傳統(tǒng)的方式?!渡裉降胰式堋芳磳俅朔N方式?!堆荨吠ㄟ^營造懸念,在時間、情節(jié)、人物三個方面展現(xiàn)了其高超的敘事藝術。
敘事在時間順序上與故事在時間順序上的不協(xié)調主要表現(xiàn)為時間倒錯,即故事中的事件不按自然時間順序排列。《血色江州》一開始就上演一個人被殺的事件。我們不妨將其稱之為事件A。先放過兇手是誰不談,何人被殺?為什么被殺?連這些基本問題都無從知曉,觀眾只能帶著不盡的疑問繼續(xù)看下去。后面通過江州刺史溫開勘察兇案現(xiàn)場時說的話,觀眾得知死者名為黃文越,是五平縣剛剛卸任的縣令。我們將其稱之為事件B。再往后,林永忠回顧了自己錘殺黃文越的動機。到此,此案的真兇浮出水面,內中的情由也終于大白于天下。我們將其稱之為事件C。故事的自然時間順序是C、A、B,但敘事的時間順序卻是A、B、C。故事的時間順序和敘事的時間順序明顯不同,這就是時間倒錯的明顯例證。很明顯,時間倒錯有利于設置懸念。敘事者將一個個子事件前后顛倒,然后通過層層抽絲剝繭,把母事件的前因后果講述明白。至此,敘事者將一個個懸念解開,成功完成了敘事。
《血色江州》的時序錯綜復雜,不過卻是有規(guī)律可循的。“從中間開始,繼之以解釋性的回顧”,這是它的總體特色[1](P12)?!堆荨芬匝搁_篇,然后狄公介入,開始斷案。按照常理來說,黃文越被殺引出狄公破案,這似乎是故事的開始。其實不然,黃文越為什么被殺,是怎樣被殺的,這些我們都不知道。所以說,黃文越被殺的血案只是敘事的中間部分,那么狄公斷案便是敘事的后半部分,而敘事的前半部分是什么呢?二十年前,趙富才冒充薛青麟構陷黃國公,并被封為侯爵。十年前,死里逃生的真薛青麟改名林永忠,并升任縣令,開始著手自己的復仇計劃。兩年前,林永忠之女錦娘認吳四為義父。一年前,錦娘嫁入侯府,并暗中尋找密信。十幾天前,在書童張義的協(xié)助下,林永忠于江州館驛中錘殺假薛青麟當年的幫兇黃文越,開啟了這個連環(huán)殺人案。這些情況是敘事者分別通過狄仁杰、馮萬春、胡大娘、林永忠、張義等人之口告訴觀眾的。通過以上這些人對于往事的解釋和回顧,觀眾得以解開一個個懸念,并對案件的始末情由有了一個通徹的了解。
對往事進行解釋和回顧涉及到一個倒敘的問題。按照利科的觀點,倒敘就是補敘一件事以說明前一件事,或事后填補某一件事的空白,或重提一件事以引起某種回憶,或提出新解釋以修補以前的一種詮釋。而《血色江州》作為影視劇在敘事時和小說又有所不同,它主要運用閃回的方式進行倒敘。比如狄仁杰去小蒲村調查,胡大娘在說起吳四收養(yǎng)錦娘這件事的時候,畫面馬上閃回到了兩年前。不僅在《血色江州》中,在《神探狄仁杰》的其他案件中,這種閃回比比皆是。這些閃回,或是狄仁杰推斷案情,或是兇手被揭穿后說明自己的犯罪經過,總的來說都是為了破解懸念,使案情一步步接近真相。而這種閃回式的倒敘應用于影視作品中,也可以避免人物述說大段臺詞的單調乏味。
福斯特認為,按因果關系排列才是情節(jié)。比如:A.國王死了,后來王后也死了。B.國王死了,后來王后因悲傷也死了。A是按照時間順序排列的,屬于故事,而非情節(jié)。B是按照因果關系排列的,屬于情節(jié)。盡管關于情節(jié)的說法多種多樣,不過筆者認為在敘事中,因果關系形成的情節(jié)是典型情節(jié),因為這是應用最廣泛、最成功的情節(jié)模式,這在傳統(tǒng)敘事作品中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渡裉降胰式堋纷鳛橐源蟊姙榻邮軐ο蟮臄⑹伦髌罚捎靡蚬P系這種廣為接受的情節(jié)模式也就不足為奇了。同時,《神探狄仁杰》之所以采用這種情節(jié)模式,也與這部劇的類型有關。作為一部探案劇,采用因果排列這種縝密的情節(jié)模式不僅是偶然的,也是必需的。
作為偵探類型的作品,不管是小說還是影視劇,它們按照因果關系構成情節(jié)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推理。比如某時某地發(fā)生一件兇殺案,兇手是誰?為什么要行兇?這都是有原因的,或是情殺,或是仇殺,而不是無緣無故的。而這個原因是什么呢?這就形成了懸念。偵探類型作品正是依靠這種懸念吸引讀者或觀眾的。而要找到這個原因就需要依靠作品中那個萬能的偵探根據(jù)蛛絲馬跡進行推理了。所謂推理就是根據(jù)已知的條件推出未知的條件。在偵探類型作品中,推理就是根據(jù)兇手無意之中留在現(xiàn)場的蛛絲馬跡對案情作出準確判斷,從而最終找出兇手的過程。與一般推理不同的是,偵探類型作品中的推理屬于倒推,即由果及因,而非由因及果。按照慣例,偵探類型的作品開始不久即發(fā)生血案,然后偵探著手破案。在破案過程中,偵探往往要仔細調查血案發(fā)生前幾天的一些情況,筆者在這里將其稱之為起因。當把這些起因徹底搞清楚之后,案件離破獲也就不遠了。這些起因就是一個個懸念。當這些起因一個個被推理出來,即懸念一個個被破解之后,案件也就破獲了,一般情況下敘事也就結束了。
《血色江州》中最后狄公為破案所作的推理堪稱縝密。敘事者前面給觀眾的印象是這起連環(huán)命案的兇手是假薛青麟,因為敘事者有意給觀眾露出了一些蛛絲馬跡。總結起來有三點:其一,被害四人知道假薛青麟的秘密,假薛青麟早已將他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吳順、張賢拱自己都表達過這種觀點。其二,在殺吳順、張賢拱時,敘事者讓假薛青麟的管家張義漏了一下臉。其三,在錘殺馮萬春時,假薛青麟揭下了自己的面紗,并且其裝扮和作案手段和前三個案子如出一轍。其實,這是敘事者在故布迷局,誤導觀眾。在觀看《神探狄仁杰》時,觀眾千萬不能相信自己用眼睛直接看到的,因為敘事者在結構情節(jié)方面達到了很高的造詣,其設置的懸念絕不會被觀眾輕易地推理出來。而狄公絕不會被假象所迷惑,他判斷出兇手并非假薛青麟,理由有四:第一,張義扔在張賢拱和吳順死亡現(xiàn)場的那件圓領袍是欲蓋彌彰。第二,假薛青麟使用的鐵錘和前三起兇案所使用的鐵錘重量差別太大。第三,林永忠將那封密信從吳四尸身上取走。第四,錦娘在得知林永忠密信到手以及假薛青麟之死后上吊自戕。至此,狄公開始懷疑林永忠。但真正使狄公斷定林永忠就是當年的薛青麟并實施了這一連環(huán)血案的理由有二:第一,薛青麟天生神力,乃遺傳其祖薛萬徹。前三起兇案兇手所用鐵錘重七八十斤可以證明這一點。第二,那封密信的事除了武三思以及假薛青麟一伙外,只有真薛青麟知道。錦娘一直在找這封密信可以證明這一點。這種帶有逆向推理特色的按照因果排列構成的情節(jié)不僅像一般敘事作品那樣能夠強化受眾的形象思維能力,而且它還能夠通過制造層層懸念來鍛煉受眾的邏輯思維能力。擁有這種情節(jié)的敘事作品可以稱之為文學中的數(shù)學,它被許多敘事作品所融匯吸收,代表了未來敘事作品多種發(fā)展趨勢中比較重要的一種。類似《神探狄仁杰》這樣的影視劇越來越多地出現(xiàn)在了觀眾的視野中。
敘事學上有一種共同的認識:人物不是人,只能是從屬于行動或情節(jié)的行動者。人物是情節(jié)的產物,因為“文學中所涉及的人又不是真實的人。它們是模仿、想象與虛構的創(chuàng)造物:沒有血肉的紙人”[2](P135)。具體到影視劇中,人物只是一些活動的光影而已,他們存在的目的只是為了完成敘事者構思好的情節(jié)?!渡裉降胰式堋分械牡胰式苓@個人物形象和歷史上真實的狄仁杰是有很大差別的。電視劇只是保留了他善于斷案這一鮮明特點,敘事者通過想象與虛構進行一定程度的夸大,使之理想化并順利完成情節(jié),以此滿足觀眾的心理需求。這就是所謂的功能性人物觀,敘事作品中的人物只是為承擔一定的功能而存在的。除了狄仁杰要完成斷案功能外,李元芳要承擔助手的功能,曾泰要完成捧哏的功能,等等。具體到《血色江州》中,假薛青麟的功能是成為罪惡的淵藪,林永忠的功能是復仇,等等?!堆荨泛芎玫貙嵺`了功能主義人物觀,有的人物制造懸念,有的人物破解懸念,有的人物從中作梗,有的人物從旁協(xié)助,他們共同完成了充滿懸念的探案情節(jié),實現(xiàn)了懸念敘事。
在《神探狄仁杰》中,功能主義人物觀指導著人物設置,其最大的一個特點是對于制造兇案的人物或與兇案有關聯(lián)的人物的設置,敘事者是不會過早讓觀眾看到他的廬山真面目的。很明顯,這是為了制造懸念的需要。敘事者為了做到這一點可以說是煞費苦心,采用了各種各樣的方式,其中給人物戴上面紗或面具是最常用的一種方法?!堆荨分?,錘殺黃文越時,觀眾只能透過窗紙看到兇手的影子;突襲葛斌時,觀眾注意到的是葛斌恐怖的眼神;截殺張賢拱和吳順時,兇手是帶著面紗示人的。不僅是《血色江州》,在其他案件中,這種情況比比皆是。例如《使團驚魂》案中,虎敬暉行兇時總是帶著一個面具。其實這些人物經常以正面人物的身份出現(xiàn),觀眾對這些人物也非常熟悉,只是不會將他們和兇手聯(lián)系起來罷了。看完之后,觀眾恍然大悟,兇手就隱藏在熟悉的人中。出人意表,這是最成功的懸念。這種人物設置使得劇情曲折離奇,懸念跌宕叢生,極大地增強了作品的吸引力。
另外,《神探狄仁杰》在人物設置上還有以下三個特點:第一,一般來說,每一個案子中都有一個隱藏最深的人物,也可以說這是這個案子中最大的一個懸念,因為他往往直接影響到情節(jié)的走勢和案件的破獲。比如《血色江州》中的林永忠,直到最后,觀眾才知道他是真薛青麟;直到他被狄公識破后,案件才算真正告破。第二,敘事者擅于在人物的正負兩極轉換上作文章。前面的好人最后變成了罪魁禍首,而前面的壞人最后卻一躍而成為忠臣良將。這種轉換出人意表,卻也合情合理,懸念設置收到了良好的效果?!蛾P河疑影》一案中,從敘事者的有意暗示來看,丘靜是好官,而大將軍王孝杰則是惡吏。不過結果卻恰恰相反。雖然這種360度的大轉彎有些許牽強,但總的來說還是比較合情合理的。第三,反對者很強大。利科認為敘事作品中的對手一定要強大,對手強大了,故事就會充滿懸念。《血色江州》中的兇案最終牽扯到了梁王武三思,不可謂不棘手?!渡哽`》案中的蛇靈組織更是高手如云,神秘詭譎。敘事因此得以變得起伏錯落,充滿懸念。
《血色江州》雖然不是《神探狄仁杰》中最精彩的一個案子,卻是非常典型的一個案子,可供研究的東西還有很多。文學作為文化中心位置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后現(xiàn)代文化領域轉向一個圖像時代,因此筆者覺得用敘事學的理論研究影視劇是一條嶄新的思路,可資研究的東西還有很多,當然,前景也是十分光明的。此文能不能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呢?這也是一個懸念。
[1][法]熱拉爾·熱奈特.敘事話語新敘事話語[M].王文融,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
[2][荷]米克·巴爾.敘述學:敘事理論導論[M].譚君強,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
“Bloody Jiangzhou”Narrative of Suspense
LIU Teng
(Xinjiang University,Wulumuqi 830046,China)
“Detective Di Renjie”,being all the rage,as a highly suspenseful detective drama has made a great success.Its success is mainly used to create a superb narrative art thick atmosphere of suspense.Careful study shows that a creative use of three principal means of building a“Detective Di Renjie”narrative suspense building,where“Bloody Jiangzhou”is a most typical case.Analysis of what“Bloody Jiangzhou”for a higher level of understanding of the“Detective Di Renjie”is not without benefit.
“Bloody Jiangzhou”;Suspense;Plot;Figure
J905
A
1008—4444(2010)06—0067—03
2010-08-09
劉騰(1985—),男,山東淄博人,新疆大學人文學院中文系文藝學專業(yè)2008級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王菊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