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社列
(河北大學(xué)社會科學(xué)處,河北保定 071002)
《國語》引《詩經(jīng)》芻議
張社列
(河北大學(xué)社會科學(xué)處,河北保定 071002)
對《國語》引《詩經(jīng)》問題進行了考證,對引錄的總體情況、作用進行了分析,對《國語》中有關(guān)《詩經(jīng)》一些詩句的解釋、《詩經(jīng)》的形成及其作用的論述進行了考評。
國語;詩經(jīng);引語分析
《國語》是我國一部最早的國別史,它記載了西周末年至春秋時周、魯、齊、晉、鄭、楚、吳、越八國的史事,以記錄各國王公大臣之間的言論為主。“語”是上古時代的一種著作形式,是上古時代用以教育貴胄的教科書[1]1。因此,《國語》不可避免地要引用較早的典籍或在宮庭流傳的文學(xué),如《尚書》《詩》及以一些已經(jīng)亡佚的典籍。其中最突出的是《詩經(jīng)》。
《國語》中引用或提及《詩》者共有38處。其中引用詩句者有18處,提及《詩》之篇章者20處。主要分布在《周語》(11)、《晉語》(13)、《魯語》(11)、《楚語》(3)四部分中。
從引用時的命名來看,或稱“某某之頌”“某風(fēng)”,或稱《詩》之第一句,或直截稱《詩》《頌》《大雅》《小雅》,并無稱為《詩經(jīng)》者。這說明在春秋時,《詩》還沒有成為“經(jīng)”。事實上,《詩》被列入“經(jīng)”是在春秋以后。《莊子·天運》記載孔子謂老聃說:“丘治《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jīng)?!盵2]224而《詩》獲得尊崇的地位則更晚些。西漢初期,出現(xiàn)了魯、齊、韓三家講詩者,并被列于學(xué)官。漢武帝時,“卓然罷黜百家,表章六經(jīng)”,“置五經(jīng)博士”,《詩》才被稱為《詩經(jīng)》[3]29。由此也可看出,在西周末年或更晚些時候,《詩》已經(jīng)固定成形,其篇目大致與今天一致,且分為風(fēng)、雅、頌之體。
從引用內(nèi)容看,主要是《頌》《雅》類(35),《風(fēng)》類極少(4)。這與《詩經(jīng)》和《國語》的性質(zhì)密切相關(guān)。朱熹《詩集傳·序》說:“若夫《雅》、《頌》之篇,皆成周之世,朝廷郊廟樂歌之辭,其語和而莊,其義寬而密,其作者往往圣人之徒,固所以為萬世法程而不可晚也。”[4]3966《雅》《頌》屬于當(dāng)時上層社會的文學(xué),而《國語》反映的又都是上層人物,諸如王、公、大夫的言論,因此其中引用的大都是《雅》《頌》部分也就不難理解了。
《國語》中提及《詩》的篇名之處共20處。其中大部分是作為禮儀用樂而提及的,少數(shù)是作為外交辭令而提及的。
眾所周知,《詩》起初是配有樂的,只是在后來的流傳過程中,《詩》固有的樂部分丟失了。這從《國語》的有關(guān)記錄中可以看出其音樂性的殘留痕跡。
古人接待賓客,尤其是王侯貴族之間的迎來送往都要賦《詩》,這就像我們某些場合迎接賓客要奏《迎賓曲》的道理一樣?!稌x語四·秦伯享重耳以國君之禮》中有一段專門敘述了這一場面:
明日宴,秦伯賦《采菽》,子馀使公子降拜。秦伯降辭。子馀曰:“君以天子之命服命重耳,重耳敢有安志,敢不降拜?”成拜卒登,子馀使公子賦《黍苗》……秦伯賦《鳩飛》,公子賦《河水》。秦伯賦《六月》,子馀使公子降拜。秦伯降辭。子馀曰:“君稱所以佐天子匡王國者以命重耳,重耳敢有惰心,敢不從德?”[1]314
清人董增齡云:“《采菽》,王賜諸侯命服之樂也?!盵5]所以子馀說“君以天子之命服命重耳”。“《黍苗》,亦《小雅》,道邵伯述職勞來諸侯也”[5]。重耳賦《黍苗》,亦以國君之禮待秦伯也,正如邵伯尉勞來述職之諸侯一樣。
此時的《詩》,就是充當(dāng)一種用在特定場合的禮樂。而且,什么等級的人、什么場合用什么樣的《詩》,都是有嚴格的限制?!遏斦Z下·叔孫穆子聘于晉》對此有專門的記載:
寡君使豹來繼先君之好,君以諸侯之事,貺使臣之大禮 ……夫歌《文王》、《大明》、《緜》,則兩君相見之樂也。皆昭令德以合好也,皆非使臣之所敢聞也……今伶蕭詠歌及《鹿鳴》之三,君之所以貺使臣,臣敢不拜貺。夫《鹿鳴》,君之所以嘉先君之好也,敢不拜嘉?!端哪怠?君之所以章使臣之勤也,敢不拜章。《皇皇者華》,君教使臣“每懷靡及,諏、謀、度、詢 ,必咨于周”,敢不拜教。[1]145
《文王》《大明》《緜》是《大雅·文王》之前三篇的篇名,是用于國君相見的樂章。而《鹿鳴》是國君結(jié)交、慰勞先君之好的樂曲。豹乃魯國之卿,被晉悼公視為“先君之好”來接待,這就越禮了。因為先君之好當(dāng)是豹之父叔孫得臣。因此豹有些受崇若驚,也因此才說“敢不拜貺”。
作為禮儀用樂的《詩》,也往往含有一定的寓意。如前面提及的《四牡》《皇皇者華》都用于君與使臣相見,同時也寓含著嘉獎、勉勵使臣的意思。再如《魯語下·公父文伯之母欲室文伯》:
公父文伯之母欲室文伯,饗其宗老,而為賦《綠衣》之三章。[1]171
《綠衣》,《詩·邶風(fēng)》也。其三章曰:“我思古人,實獲我心?!币匝怨胖t人,正其室家之道,我心之所善也。
在特定的場合下賦《詩》,往往有特定的含義,賦者之意不言而明。這種寓義往往與《詩》的內(nèi)容相關(guān)。在這種情況下,《詩》就是一種特殊的外交辭令。周振甫所說的“(孔子)當(dāng)時的外交官,都用念《詩》來表達自己的意思”[6]5,說的也正是這個意思。如上文《晉語四·秦伯享重耳以國君之禮》中的《鳩飛》,乃《小雅·小宛》之首章也。詩云:“宛彼鳴鳩,翰飛戾天。我心憂傷,念昔先人。明發(fā)不寐,有懷二人?!薄对娦颉吩疲骸拔墓怏P姬之難,未反而秦姬卒,言所以念傷亡人,思成公子也?!盵7]340秦伯借此暗言自己念晉先君穆姬不寐,以思安集晉之君臣也,同時也暗寓自己對公子重耳的關(guān)懷。《六月》道伊吉甫佐宣王征伐,復(fù)文、武之業(yè)。其詩云:“王于出征,以匡王國?!逼涠略弧耙宰籼熳印?其三章曰“共武之服,以定王國”。秦伯借此言將助重耳為君,霸諸侯,以匡佐天子?!逗铀樊?dāng)做《沔水》,字相似誤也。其詩曰:“沔彼流水,朝宗于海?!敝囟璐搜宰约悍祰鵀榫?當(dāng)朝事于秦。
作為外交辭令的《詩》,古人在運用時總是借助其中所描述的史事,委婉地表達自己的思想。這一方面說明周人,尤其是上層人物對《詩》的熟悉程度非常高。齊姜是齊桓公之女,重耳之妻?!稌x語四·齊姜勸重耳勿懷安》中記載齊姜在勸說重耳時,就曾數(shù)次引用《大明》《皇皇者華》《將仲子》中的詩句??梢?當(dāng)時上層社會對《詩》的熟悉程度和《詩》在社會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八圆荒睢对姟?在外交上不能說話,念《詩》可以供外交上發(fā)言之用”[6]5。另一方面也說明借《詩》賦情,必須要選用恰當(dāng)?shù)钠?用于恰當(dāng)?shù)膱龊?。《魯語下·諸侯伐秦魯人以莒人先濟》中寫道:
諸侯伐秦,及涇莫濟。晉叔向見叔孫穆子曰:“諸侯謂秦不恭而討之,及涇而止 ,于秦何益 ?”穆子曰:“豹之業(yè) ,及《匏有苦葉》矣,不知其他?!笔逑蛲?召舟虞與司馬,曰:“夫苦匏不材于人,共濟而已。魯叔孫賦《匏有苦葉》,必將涉矣。具舟除隧,不共有法。”是行也,魯人以莒人先濟,諸侯從之。[1]149
《毛詩序》云:“《匏有苦葉》刺衛(wèi)宣公也。公與夫人并為淫亂。”[8]137這里只是借用其中用以比喻的“匏”。如叔向所云:“苦匏不材于人,共濟而已?!币虼?提及苦匏,當(dāng)有濟河之義。在叔向詢問是否濟河的特定情況下,賦《匏有苦葉》,寓意為即將濟河。這里的《匏有苦葉》,不僅是外交辭令,而且是軍事辭令,具有一定的保密功能。
《國語》中引用《詩經(jīng)》之詩句,最主要的作用是借用詩中所記載的歷史事實,來勸諫當(dāng)時的王侯大夫。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多是引用《頌》《雅》中的為古代圣王歌功頌德的詩句。如《周語上·祭公諫穆王征犬戎》中說:
先王耀德不觀兵。夫兵戢而時動,動則威,觀則玩,玩而無震。是故周文公之頌曰:“載戢干戈,載橐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時夏,允王保之?!毕韧踔诿褚?懋正其德而厚其性,阜其財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鄉(xiāng),以文修之,使務(wù)利而避害、懷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1]1
這是借《周頌·時邁》中記錄的周文王不好刀兵而求懿德,寬以待民,永保封疆的史事,借以諷諫穆王不要征伐犬戎,應(yīng)以德服之,以德徠之。此話說得極其忠懇,可惜周穆王窮兵黷武,不聽祭公的勸告,出兵征伐犬戎,結(jié)果只獲四白狼四白鹿而歸。從此以后,周王朝在諸侯國的威信一落千丈,王朝自此也走向衰落。
《周語上·芮良夫論榮夷公專利》中說:
夫榮公好專利而不知大難。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載也,而或?qū)V?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將取焉,胡可專也。所怒甚多而不備大難,以是教王,王能久乎?夫王之人者,將導(dǎo)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無不得其極,猶日怵惕,懼怨之來也。故《頌》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蒸民,莫匪爾極?!薄洞笱拧吩唬骸瓣愬a載周。”是不布利而懼難乎?故能載周,以至于今。[1]8
這里的《頌》是指《周頌·思文》,是周人祭祀其始祖后稷的一首樂歌?!洞笱拧肥侵浮洞笱拧の耐酢?是一首頌揚周文王的業(yè)績的詩。這里引用其中的兩句,是以其中所記載的后稷及文王布利于天下而不敢專利的故事,來勸說榮夷公不要專天下之利,而要與民共之。
《國語》中引有《詩經(jīng)》之詩句,另一種情況是用作固定詞語,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成語或諺語。后人直接拿來或描寫現(xiàn)實場面,或進行諷勸。這不僅能使敘事語言簡潔,而且具有引經(jīng)據(jù)典的作用,具有更強的說服力。
《周語中·富辰諫襄王以狄伐鄭及以狄女為后》中記載:
王怒,將以狄伐鄭。富辰諫曰:“不可。古人有言曰:‘兄弟讒鬩,侮人百里?!芪耐踔娫唬骸值荇]于墻,外御其侮?!盵1]37
這里的“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與古人之言并提,相當(dāng)于古諺語。借以說明兄弟之爭,不當(dāng)以外族人插手。
《周語中·單襄公論卻至佻天之功》中記載:
襄公曰:“人有言曰‘兵在其頸’,其卻至之謂乎!君子不自稱也,非以讓也,惡其蓋人也。夫人性,陵上者也,不可蓋也。求蓋人,其抑下滋甚,故圣人貴讓。且諺曰:‘獸惡其網(wǎng),民惡其上?!稌吩唬骸窨山?而不可上也?!对姟吩唬骸異疸┚?求福不回?!诙Y,敵必三讓。是則圣人知民之不可加也?!盵1]66
這里將所引《書》《詩》中之語與諺并列,其作用與之大致相同,都是為了說明君子貴讓而不可驕傲自大,否則會招至殺身大禍。
《周語下·太子晉諫靈王壅谷水》中說:
人有言曰:“無過亂人之門。”又曰:“佐饔者嘗焉,佐斗者傷焉。”又曰:“禍不好,不能為禍?!薄对姟罚骸八哪刁Y骙,旟旐有翩,亂生不夷,靡國不泯?!庇衷唬骸懊裰潄y ,寧為荼毒?!盵1]80
此處引《詩·桑柔》中的句子,用以描述戰(zhàn)亂的場面,進而渲染戰(zhàn)亂的危害,再而講要見亂而知避。“夫見亂而不惕,所殘必多,其飾彌章”[1]80。這里《詩》的作用相當(dāng)于語典,或者說是固定詞語。
《國語》有些篇章對作《詩》作了解釋。綜觀這些解釋,基本上與《毛詩》的解釋是一致的,可以說《毛詩》《鄭注》吸收了《國語》對《詩》的解釋。如《周語下·晉羊肸聘周論單靖公敬儉讓咨》:
且其語說《昊天有成命》,《頌》之盛德也。其詩曰:“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於,緝熙!亶厥心肆其靖之。”是道成王之德也。成王能明文昭,能定武烈者也。夫道成命者而稱昊天,翼其上也。二后受之,讓于德也。成王不敢康,敬百姓也。夙夜,恭也?;?始也。命,信也。宥,寬也。密,寧也。緝,明也。熙,廣也。亶,厚也。肆,固也。靖,和也。其始也,翼上德讓,而敬百姓。其中也,恭儉信寬,帥歸于寧。其終也,廣厚其心,以固和之。始于德讓,中于信寬,終于固和,故曰成。[1]86
《毛詩》云:“基,始也。命,信也。宥,寬也。密,寧也。緝,明也。熙,廣也。亶,厚也。肆,固也。靖,和也?!盵8]1297《毛詩》對引詩的解釋完全與《國語》相同。孔穎達《正義》云:“此篇毛傳皆依《國語》。”[8]1298是其認為《毛詩》引用了《國語》。
再如同篇有云:
《詩》曰:“其類維何?室家之壺。君子萬年,永錫祚胤?!鳖愐舱?不忝前哲之謂也。壺也者,廣裕民人之謂也。萬年也者,令聞不忘之謂也。胤也者,子孫蕃育之謂也。[1]87
《毛詩》云:“壺,廣也。胤,嗣也。”[8]1095用詞雖然與《國語》不同,但基本意思還是一樣的??追f達亦以為毛注源于《國語》。他說:“王肅據(jù)彼文(指《國語》)以述毛傳 ,彼言‘壺者 ,廣裕民人’,故以壺為廣也?!盵8]1095
再如《魯語下·閔馬父笑子服景伯》:
昔正考父校商之頌十二篇于周太師 ,以《那》為首 ,其輯之亂曰:“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溫恭朝夕,執(zhí)事有恪。”先圣王之傳恭,猶不敢專,稱曰“自古”,古曰“在昔”,昔曰“先民”。[1]178
《毛詩》曰:“先王稱之曰‘自古’,古曰‘在昔’,昔曰‘先民’。”[8]1433可見《國語》中對這幾句詩的解釋與《毛詩》是基本一致的??追f達以為《毛詩》吸收或參考了《國語》對《詩》的注解。但就這一段而言,則有可能是《國語》抄錄了《毛詩》的解釋。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國語》的本子是經(jīng)過漢人整理過的本子,而《毛詩》也是經(jīng)漢人鄭玄注之后才通行起來。由于我們無法確定漢人整理《國語》與《毛詩》的先后,因此無法確定是《毛詩》參考了《國語》,還是《國語》抄錄了《毛詩》。但從《國語》中的“先圣王之傳恭,猶不敢?!眮砜?極有可能是《國語》抄錄了《毛詩》?!睹姟吩弧跋韧醴Q之曰‘自古’”,《國語》為了進一步論證的需要,對此進行了改動,將之改為“先圣王之傳恭,猶不敢專,稱曰‘自古’”,語氣更為強烈。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先圣王教人恭敬,還不夠說是創(chuàng)始于自己,聲稱是‘自古’”。此段下面一句是“如今你告誡下屬‘有錯誤就要表現(xiàn)出謙恭一點’,真是太過自滿了。怎么就不能說沒有失誤也要謙恭一點呢?”若是《毛詩》引用了《國語》對《詩》的解釋,為何不全盤照錄?而且從正統(tǒng)的觀點來看,《國語》的解釋還是遠勝于《毛詩》的。這極有可能是漢人在整理《國語》時抄錄了《毛詩》。當(dāng)然也不排除《毛詩》引用了《國語》原文,而在后世流傳過程中有了佚文。但這種可能我們已無端倪可尋。因此,我們只能推測:《國語》為了強調(diào)無過而恭,先設(shè)下了“先圣王猶不敢?!钡姆P?!秶Z》對《詩》的解釋,一方面很可能是抄錄的《毛詩》解釋,另一方面也不全是機械地照抄,并根據(jù)說理的需要,進行了加工。
(一)《國語》中有一處提及了《詩》的形成?!遏斦Z下·閔馬父笑子服景伯》寫到:“昔正考父校商之名頌十二篇于周太師,以《那》為首?!?/p>
這里說的是宋國的大夫正考父(或以為是孔子之先)向周朝主管禮樂的官長求正《商頌》。既然是周樂官掌《詩》,則《詩》最初為樂確定無疑?!犊鬃邮兰摇吩啤叭傥迤鬃咏韵腋柚盵9]1937,也說明《詩》為配樂演唱的樂歌總集。也因此可知,“《詩經(jīng)》主要獻自公卿列士,部分采自民間,再經(jīng)周王朝各代王官、樂師加工修訂”[3]30的推論是并非無據(jù)可查。今《商頌》確以《那》為首,但只有五篇,與《國語》所載十二篇相去甚遠。
《毛詩》詳細記載了《商頌》另外七篇亡佚的原因和過程:“微子至于戴公,其間禮樂廢壞。有正考甫者,得《商頌》十二篇于周之大師,以《那》為首。禮樂廢壞者,君怠慢于為政,不修祭祀、朝聘、養(yǎng)賢、待賓之事,有司忘其禮之儀制,樂師失其聲之曲折,由是散亡也。自正考甫至孔子之時,又無七篇矣?!盵8]1431
(二)《詩》的編集,在先秦古籍中沒有明確的記載。《國語》中的某些記載,則可能透露出《詩》形成的信息?!吨苷Z上》“故天子聽政,使公卿至列士獻詩”,《晉語六》“于是乎使工誦諫于朝,在列者獻詩”。由此學(xué)者推測《詩》“包括了公卿列士所獻之詩,采集于各地的民間之詩,以及周王朝保存下來的宗教和宴饗中的樂歌”[10]61。而公卿列士獻詩的目的在于疏導(dǎo)民眾之怨,防止積怨過深,正謂“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1]6,這也正是《詩經(jīng)》教化作用之一。
(三)《越語下·范蠡諫勾踐勿許吳成卒滅吳》中云:“先人有言曰:‘伐柯者其則不遠?!盵1]611
《豳風(fēng)·破斧》也有此語,云:“伐柯伐柯,其則不遠?!蔽覀冇纱送茰y,《詩經(jīng)》中有些語句來自于古代的民間俚語,尤其是《風(fēng)》中的情況可能更多。
(四)《晉語·師曠論樂》有一段言論:“夫樂以開山川之風(fēng)也,以耀德于廣遠也。風(fēng)德以廣之,風(fēng)山川以遠之,風(fēng)物以聽之,修詩以詠之,修禮以節(jié)之。”[1]431師曠是晉樂師,按照他的說法,詩是用來詠樂的。這就是說,先有了樂,后配詩。人們?yōu)榱擞涗浺魳?為它配上詩,反復(fù)詠唱,目的是為了傳播音樂。這也印證了最初詩與樂不可分的觀點。
(五)詩之作用?!冻Z上·申叔時論傅太子之道》:“教之(太子箴)詩,而為之導(dǎo)廣顯德,以耀明其志?!盵1]499詩的作用首先是教化作用。就此句而言,是宣揚先王的美德,指導(dǎo)太子的志向。下文又說:“且夫誦詩以輔相之(太子箴)。”[1]500即吟詩歌來輔佐之,用《楚語》上文的話來說,當(dāng)是“若是而不從,動而不悛,則文詠物以行之”[1]499??梢娫姷牧硪蛔饔檬莿裰G。
通過對《國語》引《詩經(jīng)》問題的淺薄思考,筆者認為如果將歷史上的所謂的“經(jīng)書”或者古籍中引用《詩經(jīng)》進行一番考證,會對我們理解《詩經(jīng)》的形成、作用以及各首詩的主旨及詩句的含義有一定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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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scussion on the Quotation of Guoyu From the Book of Songs
ZHANG She-lie
(Office of Social Sciences,Hebei University,Baoding,Hebei 071002,China)
This paper does a research on the issue of quotation of Guoyu from the Book of Songs,gives an analysis of the general situation and function of this quotation,and makes an evaluation of the interpretation of some lines in Guoyu from the Book of Songs and of the discussion on the formation and function of the Book of Songs.
Guoyu;the Book of Songs;quotation analyzing
張社列(1966—),男,河北沙河人,河北大學(xué)社會科學(xué)處副研究館員。
I225.04
A
1005—6378(2010)05—0073—05
2010—03—23
[責(zé)任編輯 郭玲]
河北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10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