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高會（中北大學圖書館， 太原 030051）

劉慶邦長篇新作《遍地月光》①和其以往小說一樣，關注的是底層人的生存狀態(tài)。如果說劉慶邦系列礦工題材的小說，凸顯了底層人維持生計（食）的艱辛掙扎，那么《遍地月光》則主要展示了他們渴求婚姻（求偶）的悲劇命運。劉慶邦始終抓住困擾底層人生存的這兩大難題，去展現(xiàn)他們的困惑、痛苦甚至苦難。食與性是其小說著力表現(xiàn)的具體對象，也是理解其小說的切入點。

在階級斗爭極端化的20世紀六七十年代，《遍地月光》中的人物粉墨登場，在杜老莊上演了一場場人性的悲劇。主人公黃金種因為地主羔子的政治身份，找對象便成為其人生的最大難題：他喜歡的地主閨女趙自華為兄弟換了親；委屈自己準備接受傻閨女小慧，卻遭小慧叔叔的極力反對；追求出身復雜的王全靈，但又遭隊長的陷害和斗爭。他先后兩次逃走，都被抓回。第三次逃跑成功后，流落外鄉(xiāng)做上了小生意，到三十多歲仍無對象。積攢了點錢后回家探親，為了面子租了個寡婦假扮夫妻，卻被鄉(xiāng)親識破。小說主要以描寫六七十年代階級斗爭中農(nóng)民衣難蔽體、食難果腹的困苦，更主要的是性的困窘與尷尬。《遍地月光》實際展示了主人公黃金種為“性”（尋偶）而奮爭的具有悲劇色彩的生命歷程。

一、身份的迷失與尋找

人有各種各樣的身份，所謂身份就是指出身和社會地位，在某種程度上也體現(xiàn)著人與人之間行為能力或行為方式的差別。人主要有血緣身份、政治身份和宗教身份等。血緣身份建立在血緣基礎之上，多與人的自然屬性相關；政治身份是人類進入國家社會后靠國家法律制度確定下來的，與人的社會屬性相關；宗教身份建立在所信仰的宗教派別基礎之上，與神性相關。而黃金種在階級斗爭極端化的年代，逐漸模糊和迷失了這三大基本身份，這造成了他對自我身份無以確證的困惑。

就宗教身份而言，中國人僅有的宗教信仰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特殊的政治語境中遭到剝奪。極端的階級斗爭讓神性坍塌，信仰喪失，杜老莊中的人們在狂熱的政治斗爭中迷失了方向，因而也阻絕了通往神性的路途。黃金種被這場狂熱的階級斗爭潮流所挾裹，與通往神性之途背道而馳。因此，他的宗教身份始終是缺失的，也不可能在信仰的世界中找到身份的認同。

由于政治血統(tǒng)論的盛行，黃金種始終想擺脫卑微的地主身份給自己帶來的不幸。杜老莊貧下中農(nóng)把他劃為地主羔子（因父母為地主），而他卻認為自己生在新中國（1949年出生），長在紅旗下，擁護共產(chǎn)黨，忠于毛主席，應該是屬于貧下中農(nóng)。這種出生空間（地主家庭）和出生時間（新中國）的錯位，使他內(nèi)心始終存在著地主羔子和貧下中農(nóng)的雙重影子，錯位帶來的精神分裂正是黃金種政治身份迷失的癥狀。劉慶邦正是從這種精神分裂的裂縫中根植進了自己深刻的思想，同時也讓我們窺見了權力和性之間的角逐與糾纏。

就政治現(xiàn)實而言，黃金種的地主血緣身份無法改變，因此他有意回避血緣歷史。在傳統(tǒng)鄉(xiāng)村社會里，農(nóng)民對自己身體和身份的展現(xiàn)不僅僅通過自身，還通過子嗣的身體，通過家族族譜的長度來決定。②延續(xù)后代便成為鄉(xiāng)村農(nóng)民的頭等大事。于是，在現(xiàn)實政治和傳統(tǒng)文化的雙重影響下，黃金種、趙大嬸等地主分子自然會把血緣身份的認同轉向子嗣。然而，地主身份導致黃金種等人求偶（性追求）的落空，而其子嗣的繁衍也成為空中樓閣。黃金種的未來也黯淡無光，加上他拒絕對血緣歷史的回溯，血緣身份也因此懸空，在歷史、當下和未來的時間之流中迷失。

當宗教身份、政治身份和血緣身份迷失后，黃金種遭遇到了自然屬性的壓抑、社會歸屬的喪失和神性升華的阻斷，這便是他自我身份困惑所帶來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輕。對于這種無價值的生存狀態(tài)，黃金種進行了自覺或不自覺的反抗，也即開始了自我身份的尋找，而其動力則來自于力比多（性）沖動。?？抡f，人們需要從性沖動中尋找自我身份。③如無性沖動對庸常狀態(tài)的沖擊和反抗，黃金種將被階級斗爭的強大洪流所淹沒。所以，黃金種對女性的追求既是自然人性的合理欲求，也是其應對社會現(xiàn)實的有效舉措。

對黃金種而言，力比多沖動的突出表現(xiàn)是對婚姻的追尋，而婚姻歸根結底是為了生產(chǎn)子嗣。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生命的生產(chǎn)——無論是自己生命的生產(chǎn)（通過勞動）或他人生命的生產(chǎn)（通過生育）——立即表現(xiàn)為雙重關系：一方面是自然關系，另一方面是社會關系”④，因此，黃金種對性的追尋同樣具有了自然和社會兩重屬性，后者必然管理和制約著前者。正是社會政治權力對性欲的極端壓抑和控制，才使黃金種婚姻追求充滿悲劇色彩。

小說開始就描寫杜老莊的雨夜，雨夜給整個小說一種壓抑、乏味、孤寂和恐懼的情感基調(diào)，雨夜也是整個小說的時代背景的象征。在雨夜里，作者把整個村莊的男女行為定格在性事方面，只有性沖動才是最具活力和最能抗衡雨夜的力量。然而對黃金種來說，孤寂、無聊與恐懼無法通過性來解決，無處不在的權力使他失去了獲取性資源的可能性。

二、權的擴張與性的壓抑

小說貫穿始終的事件是黃金種尋找老婆，這正是力比多沖動下的自我身份的重新尋找與解惑。但在階級斗爭極端化時期，其對女性的欲求，始終遭到了權力的壓制和破壞。權力總是占有性資源的優(yōu)先支配權。《遍地月光》中雇農(nóng)王長軒通過對大地主李憲章的革命獲得權力，也獲得了性（梅淑清）的支配權，梅淑清作為戰(zhàn)利品分配給了王長軒。性不再是個人的事情，而與政治權力或政治組織休戚相關。權力對婚姻（獲取性資源的合法形式）進行干預、抑制甚至破壞在《遍地月光》中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政治權力賦予人們不同的政治身份，而不同政治身份有不同的性資源支配權。和貧下中農(nóng)相比，地主分子的性資源支配權十分有限。對地主性資源權的限制，并非明文規(guī)定，而是通過不同政治身份賦予不同的權力來間接達成。且同為地主成分，男性獲取性資源的可能性又比女性小，比如黃金種的妹妹月菊雖出身不好，但可以嫁給貧下中農(nóng)，從而改變自己的命運，但是，貧下中農(nóng)的女兒嫁給地主的兒子卻少之又少。眼看著一個個女孩嫁給貧下中農(nóng)，黃金種不得不壓抑自己的情欲。

其次，權力通過語言（形成法規(guī)、制度或政策）的形式來達到對性的控制。福柯說：“權力通過語言，更確切地說，通過某種言說行為，實現(xiàn)了對性的控制，而這種言說行為在其實現(xiàn)的同時，便創(chuàng)造了法的規(guī)則?！雹菰陔A級斗爭和政治運動極為激烈的時期，那些政治宣傳已經(jīng)暗示了不同政治身份的人對性資源的享有權的不平等。黃金種等地主分子少有言說的機會，所以也很少性話語權，他們獲取女性之愛最可能的形式就是在同階級中換親，但換親也得請求權力的同意。地主趙大嬸，為了給大兒子換親，是拿雞蛋去求得隊長準許的。當趙大嬸的二兒子在與其哥競爭僅有（靠妹妹換親獲得）的性資源時，也用雞蛋買通了隊長獲得允許而奪走了哥哥的未婚妻。這種口頭許諾在當時就是絕對的權威，這就是杜老莊的“法的規(guī)則”。小說通過杜老莊地主分子獲取性資源的悲劇命運，把權力通過語言對性資源的控制揭示得淋漓盡致。

再次，權力借用暴力直接干預性資源的分配。小說中趙自良、趙自民兄弟倆的娶妻爭奪戰(zhàn)，隊長正是通過暴力來解決的。趙自良平時膽小怕事，對干部們言聽計從，但當?shù)弥斓绞值南眿D失去后，積壓于心的怨恨突然爆發(fā)，他先把怒氣發(fā)在家人身上，瘋狂地砸家具，當隊長來阻攔時，便把自己悲苦的命運歸結到隊長的干預上，于是把平時勞動的錛镢變成了反抗權力的武器。趙自良最后被權力賦予的暴力制服，在屋梁上吊了一天一夜，后來趙大嬸用一條香煙賄賂隊長，趙自良才獲救。趙自良經(jīng)歷了精神刺激和肉體折磨后，最后發(fā)了瘋，被家人套上鏈子關在柴房中，豬狗不如地了其殘生。

另外，黃金種和王全靈（地主李憲章的女兒）二人身份地位相當，且互相愛慕。但隊長杜建春要王全靈嫁給自己的發(fā)育不良的矮外甥。于是他借助權力，采取階級斗爭的方式對黃、王二人進行打擊斗爭以拆散他們。最后終于把王全靈搶奪過來嫁給了自己的外甥。這也是權力借用暴力達到干預和支配性資源目的的。

第四，當權者還通過權力私自侵占性資源。在杜老莊，杜建勛及其老婆宋玉真都是地主，宋玉真人很漂亮，于是杜老莊能行使專政權力的干部多打著階級斗爭的旗號尋找機會并借助權力進行威嚇而達到侵占宋玉真性資源的目的。宋玉真為保全家平安，不得不犧牲自己。這時性不再具有生育的責任，淪為與權力交換的籌碼，成為權力游戲規(guī)則中的犧牲品，自然而合理的性便被扭曲和變形，成為人的異化物。另外，從占有性資源的目的來看，以隊長杜建春為代表的當權干部們侵占他人（如宋玉真等人）性資源主要是為了玩樂，而以黃金種為代表的地主分子占有性資源更多是為了生產(chǎn)。顯然，前者屬于性的奢侈消費，后者為生存的基本需求，這正體現(xiàn)了階級斗爭極端化時期權力濫用給性資源帶來的嚴重不平等。

三、血統(tǒng)論與血緣論的勾連

權力對性資源合理有效的控制和管理是每個政權必須履行的義務，但過度干預和控制，反而會壓抑和扭曲人性。在杜老莊，人性的壓抑和扭曲又與嚴格的血統(tǒng)論緊密相連。

血統(tǒng)論本身具有嚴重的等級觀念和階級屬性，統(tǒng)治階級為了本階級利益，常常對不同階級的婚姻和性做出規(guī)定。在階級斗爭極端化的20世紀六七十年代，極其講究出生和血統(tǒng)，在杜老莊的貧下中農(nóng)看來，黃金種、趙自良等地主羔子們血統(tǒng)是低賤的，他們是政治賤民，因而受到了嚴重的歧視和壓制，遭到批斗、毆打、污辱和監(jiān)督，他們的性資源享有權也遭到剝奪。于是地主分子的性意識便在血統(tǒng)論的影響下遭到了抑制。

而且，杜老莊作為傳統(tǒng)鄉(xiāng)村社會，在階級斗爭極端化時期，血統(tǒng)論往往又和血緣論相互勾連。張檸在《土地的黃昏》中指出：鄉(xiāng)村社會的權力有兩種，一種是家族權力，有族長掌控，一種是政治權力，由村長掌控。傳統(tǒng)鄉(xiāng)村社會的族長一般和村長合一才能有效地維護鄉(xiāng)村社會的穩(wěn)定與和諧。⑥家族和政治利益的結合，或者說血統(tǒng)論與血緣論的結合，是中國傳統(tǒng)鄉(xiāng)村社會的一大特征。杜建春在杜老莊既是隊長，同時也是當?shù)刈彘L，即使到“文革”結束以后的80年代，仍然是杜姓家族的人杜天生（原會計杜建國的兒子）任村委主任，同時也充當杜家族長的角色，擁有政權和族權的雙重權力。

血統(tǒng)觀和家族觀雖屬于不同的社會學范疇，但是二者都因某共同體的利益而設置了一定的邊界。邊界內(nèi)的成員與邊界外的成員享有不同的權力。因此，階級血統(tǒng)論和鄉(xiāng)村文化中根深蒂固的家族血緣論實質(zhì)上有著某種程度的一致性。鄉(xiāng)村中階級斗爭的展開、血統(tǒng)論的實現(xiàn)得借助于家族勢力，而家族也需要借助于政治權力提高本族的勢力和威信。因此，無論是血統(tǒng)論還是血緣論在當時的時代語境中都具有濃烈的政治色彩。如果說地主杜建勛（杜姓家族成員）婚姻所遭遇的挫折（老婆宋玉真的性資源被干部占有）更多體現(xiàn)在血統(tǒng)論上，即與地主出生帶來的政治身份相關，那么雇農(nóng)（隊長的同階級）王長軒受到欺辱則更多體現(xiàn)在血緣論方面，即與杜姓家族對外族的排斥和壓制有關。而黃金種這樣既屬地主分子又屬外族者，遭受政權與族權的雙重壓制就在所難免，階級血統(tǒng)論決定了其政治身份的卑微，家族血緣論決定了其民間處境的邊緣。正是這二者的相互糾結才導致了黃金種等地主分子求偶的悲劇。

四、權力壓抑下的人性扭曲

也正是以黃金種起伏波折的求婚悲劇為中心，《遍地月光》再次向我們展示了變態(tài)扭曲、冷酷無情、明哲保身、自相殘殺、刁鉆狡黠的國民劣根性，展示了鄉(xiāng)村社會中存在的人性之惡，小說更為深刻的是向我們展示了特殊年代中人性遭遇異化的嚴重程度。

人性的異化在《遍地月光》中是以性的扭曲和變態(tài)為中心進行揭示的。權力的過分壓制造成了性變態(tài)。弗洛伊德認為，當人的正常合理的性欲得不到滿足的時，便會以一種變態(tài)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小說中有這樣的情節(jié)：廟會期間干部杜建嶺和黃鶴圖觀看騾、馬交配；杜建嶺還強迫黃鶴圖講自己與妻子的性事。無論是干部杜建嶺還是地主黃鶴圖，對性都有濃厚的興趣，但由于長期壓抑，便以病態(tài)的窺視欲表現(xiàn)出來，就連騾馬交配他們也看得津津有味。杜建嶺強迫黃鶴圖講他和妻子的性經(jīng)歷也是一種窺視，但這不是普通的窺視，而是杜建嶺借助權力對他人的性窺視和監(jiān)管。以性為中心的人性壓抑不僅僅是性變態(tài)的問題，更為嚴重的是對人的身心的摧殘甚至生命的毀滅，趙自良因為娶不上媳婦由發(fā)怒、發(fā)瘋到發(fā)傻的過程，正是極端的階級血統(tǒng)論對人性極端踐踏的結果。

《遍地月光》中，對人性的異化和扭曲還表現(xiàn)在人與人之間的冷酷和無情，表現(xiàn)在鄉(xiāng)民之間的相互欺壓。在當時特殊的年代中，理性、道德、法規(guī)遭到嚴重沖擊和破壞，國民劣根性便趁機露頭，甚至給他人帶來災難。黃金種的弟弟銀種的耳朵被人塞上了玉米粒，這導致了他的出走和不歸，造成了其流落他鄉(xiāng)毫無音訊的人生悲劇。

權力控制下階級斗爭的極端化摧毀了人與人之間的親情和愛心。杜老莊的隊長和貧下中農(nóng)借助金種和銀種對叔叔黃鶴圖進行監(jiān)視，黃金種不但不反感，反而認為這是貧下中農(nóng)安排給他的光榮任務，于是他感覺“責任重大，使命光榮，他幾乎有些感激涕零”了。這正是政治權力對親情和人性的干預和破壞。又比如王長軒在權利的誘惑下，以階級斗爭為借口出賣靈魂，置自己的恩人大地主李憲章于死地，以分配革命勝利果實的形式占有了李憲章的小老婆梅淑清。忘恩負義便在革命的旗號下變得名正言順。一切出賣良知的惡行都披上了權力的時髦罩衣，鄉(xiāng)村社會千百年沿襲下來的痼疾和集體的劣根再次粉墨登場，于是，人性扭曲便成為當時的一種流行性病癥。

五、批判精神與人道情懷

小說《遍地月光》以敏銳的政治眼光和尖銳的歷史穿透力，立足現(xiàn)實，審視歷史，并在重現(xiàn)歷史真實的過程中沉思現(xiàn)實和未來。劉慶邦不僅僅對底層人民給予了深切的同情，同時也對整個社會的、人類的命運投以關注的目光。這正是他在小說中體現(xiàn)出的一種人道的悲憫和批判精神，這也使小說閃爍著人文精神之光。在商品拜物教盛行的社會中，在道德普遍墮落失信棄義的時代中，劉慶邦保持了自己的獨立品性，在抵抗權力、暴力和承擔苦難的意義上做一個永遠的抗議者，這也正是一個作家應有的根本良知。

《遍地月光》有著非常開闊的視野，寫鄉(xiāng)村卻又超越了鄉(xiāng)村，寫婚姻寫性又超越婚姻與性。通過對黃金種身份迷失以及求偶悲劇的展現(xiàn)，作者便把個人命運置于廣闊的社會背景之中，把對愛情婚姻等個體命運的思考與對整個民族、國家社會生活的思考結合起來，從而把個體悲劇上升為特定時代的社會悲劇，就這個層面而言，小說毫無疑問是相當成功的。

劉慶邦在潛意識中有一種構建非壓抑的人性化和諧社會的烏托邦沖動，正是這樣的烏托邦沖動使他的小說充滿了人道主義情懷。正如他在《遍地月光》前言中所說：“我愿以我的小說，送您一片月光?！闭沁@片月光，給我們帶來了廣闊的思索空間。

①刊載于《十月》，2009年第1期。

②張檸：《土地的黃昏》，東方出版社，2005年版，第273頁。

③《?？录?，上海遠東出版社，2003年1月版，第385頁－第386頁。

④《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24頁。

⑤《?？录罚虾＿h東出版社，2003年1月版，第339頁。

⑥張檸：《土地的黃昏》，東方出版社，2005年版，第157頁－第15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