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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赫斯特伍德的悲劇透視德萊塞對男性的去勢模擬書寫——重讀德萊塞的《嘉莉妹妹》

2010-08-15 00:53:38張祥亭
天津外國語大學學報 2010年1期
關鍵詞:德萊塞嘉莉妹妹嘉莉

張祥亭

(山東工商學院 大學外語教學部,山東煙臺264005)

一、引言

在西方傳統(tǒng)以男性為中心的道德倫理學底下,父權壓抑機制造就了女性亞文化群體,使其承受多個層面的壓抑,尤其是在性別與性欲之上,女性更完全處于被定義的從屬處境。除了把女性人物放逐于文化的邊陲區(qū)域之外,傳統(tǒng)男性中心文化對于兩性主體也設下難以逾越的鴻溝。在先天與后天、內在與外在環(huán)境上視女性客體為其吸收、消化與同化的對象;在文學、文化和語言上則成為邊緣體的吸納機制,把男女/陰陽都內化為殖經(jīng)驗秩序,導致男性作家在書寫上往往遵循陽性書寫而不自覺。想要真正擺脫二元對立的思想,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德萊塞在有關方面的認知,給了他更大的彈性空間去處理其筆下男女人物及其主體性等問題,這讓他的書寫策略更為靈活,能夠在某種程度上破除父權的二元對立思想,超越男女性別意識和主題塑造的局限。對女主角嘉莉,他沒有進行批判,反而采取了寬容的態(tài)度,處處為她辯護、開脫道德上的責任,并凸顯了女性自身的主體性與欲望,建構了顯性的女性主體形象,給她安排了從一個農(nóng)村女孩成長為百老匯演藝明星的結局。斯貝爾·薇娥在一篇題為“1900年 -1925年德萊塞小說中的女性形象”的文章中寫道:“德萊塞是第一位也許只有這么一位拒絕把女性描述為傳統(tǒng)女性的美國主要小說家,他的女性人物可能代表著美國的種種可能性,但不是 19世紀小說中宣稱的伊甸園中的女人,也不是20世紀小說中的非道德的女人。不像美國大多數(shù)小說家,德萊塞接受了他的女主角們的抱負,為何不應該有一個女性版本的霍雷肖·阿爾杰?”(Sybil,1992:143)在19世紀美國傳統(tǒng)文學中,男性人物的形象是積極的、正面的,如詹姆斯·庫珀筆下的納蒂·班波、馬克·吐溫塑造的哈克·芬恩等,他們征服自然、爭取個人自由和向社會傳統(tǒng)挑戰(zhàn)的男性精神和氣概備受贊揚。德萊塞卻逆反 19世紀傳統(tǒng)文學的常態(tài),對小說男主人公赫斯特伍德不但沒有進行褒揚,反而通過去勢模擬的書寫,把“他者”加諸于他,對其父權制下的男性形象進行了成功的消解、無情的貶抑和徹底的顛覆。為其安排了一個從芝加哥的酒吧經(jīng)理淪落為紐約百老匯大街上的乞丐,最后絕望自殺的悲慘結局。這樣,男衰女興的結構對比,構成了主客體互置的文本布局,使得這部小說具備了更深層的聲音與意義。蘇珊·沃斯特賀梅在《德萊塞,女性的兄弟》這樣一篇評論文章中指出:“他即使不是一個女性主義者,但至少是一個旅行的伙伴,與女性主義者站在一起抗爭父權制 ?!?Susan,1995:1)

二、芝加哥的出走

父權中心文化下男性從建構自我認同,到自我認同的分裂、瓦解的全過程中的每一個關鍵點上,都離不開女人。其中男性的認同是否得以成立,在一定程度上取決于男性能否對女性保持著“菲勒斯”的絕對優(yōu)勢,隨意支配女性來滿足自己的性欲望。海蒂(2002:292)在性學報告(男人篇)中指出性對男性的意義就是證明其男性氣概:“性證明我是男人,性批準我在同類的世界中取得完整的國籍,缺乏性我會認為自己不太像男人,不太像個人?!彼?當女性被男性玩弄于股掌之間,女性的行為未超出他的常識范圍時,他的自我認同保持著穩(wěn)定的一貫性,反之則會陷入危機。當赫斯特伍德迷戀上嘉莉后,他曾對嘉莉訴說自己的苦悶:“你可不知道我多么需要有人疼愛我呀。說真的,我孤單得很。我這一輩子簡直毫無樂趣可言?!雹?潘慶舲,2003:134)“毫無樂趣可言”一語道出了他的性欲本能在妻子那里受到了阻礙、壓抑的事實,更表明他的男性“菲勒斯”的威儀在妻子身上被扼殺,女性的軀體不再是男性陽具無法指稱的對象。而嘉莉對他來說卻“增加了那么多額外樂趣,除了他的日常許多玩樂之外,他盡情享受著這一便宜貨的樂趣。他跟她在一起很快活”(p.139)。在這種狀態(tài)下,家不再是一個精神和性愛的自由場所,更像一個旅館,而嘉莉則是他情欲的放縱地,刺激且無法抗拒。從赫斯特伍德流連于男女雙性龍陽魚水之行徑,可以窺見他的性事找不到具體可靠的支點。酒吧經(jīng)理的身份加上金錢開道,使他暫時享受性游戲的游刃自如。在這場游戲里,赫斯特伍德和性只是錢、權的物化結果,性事的性別支點縹緲不定,象征著男性的性迷失,原欲上的受挫意味著他的情欲及其主體性已被扼殺與閹割。男性“菲勒斯”尊嚴的失落,引致男性的身份和主體地位的連帶喪失,在外面玩女人便成了去勢男人恢復男子氣概、短暫享受“男人至上”的不二法門,雅各布斯(Jacobus,1986:14)把這種男人稱為“尋找本身陽具(菲勒斯)的男人”。德萊塞在小說里對這種男人也作出了如下的批判:“根據(jù)我們對男人的了解,許多人生來就是只想尋歡作樂,而回避責任。他們就像蝴蝶老是在夏天的花園里飛呀飛的,掠過一朵又一朵花兒,盡情地抿吸花蜜,只供自個玩樂?!?p.138)正是由于這種男人的荒淫糜爛,尊嚴盡失,嫖玩女人便成為他們找回男性自尊和父親形象的唯一快速有效的方法。更重要的是,以此偽裝本身人格和精神上的去勢與無能以及被閹割的焦慮與沮喪,正是對去勢男性的最大嘲諷。

赫斯特伍德的痛苦并不僅僅在于性主動權的喪失,還表現(xiàn)在他在家庭中絲毫沒有傳統(tǒng)男性家長的權威與威嚴,扮演了被去勢的角色。首先,赫斯特伍德在家庭中與子女的關系不和諧,其父親的威嚴受到了挑戰(zhàn)。在男性話語系統(tǒng)里,父親以他們的威武和尊嚴贏得后輩的尊敬和仰視,德萊塞在小說中反而對赫斯特伍德這一“父親”形象重新進行審視和思考,將“父親”拉下圣壇,傳統(tǒng)意義上的父親形象開始坍塌?!斑^去,他在家里總是頗受尊重,其中感激和敬畏,兩者兼而有之。至今在他和愛女之間,還保留著一部分他刻意追求的親昵感。實際上,只不過是話語之間故作輕松一點罷了。語調總是適可而止。但不管怎樣,就是缺乏感情,如今他發(fā)覺自己跟他們的所作所為正在逐漸失去聯(lián)系。他的了解再也不是巨細不遺,無所不知了。”(p.149)女兒杰西嘉“很少把父親放在心上”(p.148),“開始認為她的私事不需要他過問”(p.149)。兒子喬治“也覺得自己是個須眉漢子,非得有一些個人隱私不可”(同上)。這一切的一切,“赫斯特伍德全都看在眼里,使他有些反感,因為他慣于受人尊重,……他覺得自己在家里的威信不應該開始下降”(同上)。顯然,與在家庭中無處不在的赫斯特伍德太太相比,他似乎是個被子女遺忘的角色。兒女們對赫斯特伍德父權權威的鄙夷與遺棄表明他作為父親的形象已經(jīng)被弱化,作用被降低,也是對他的一種象征性的“閹割”。這個遭“閹割”的男人不再具有“菲勒斯”,也就不再具有父親的作用,這就反叛地顛覆了傳統(tǒng)的父權秩序,解構了父親的權威。其次,赫斯特伍德生活在由妻子主導的家庭生活中。男性在家庭中很重要的一個作用體現(xiàn)在經(jīng)濟方面。也就是說,男性之名與他在家庭中的經(jīng)濟地位緊密相關,他不僅是法律的象征,也是經(jīng)濟的象征。然而在生活中,赫斯特伍德太太卻緊緊握著家庭的經(jīng)濟大權,并把家庭的所有產(chǎn)業(yè)登記在自己的名下。這種主權在握的事實,從很大程度上剝奪了男性家長在家庭中主體地位的基礎,也更能建構了她在家庭中女性家長的地位,確立其發(fā)言主體的權威。當赫斯特伍德太太發(fā)現(xiàn)丈夫與嘉莉的關系之后,大為惱火,她對他進行了直接宣戰(zhàn)——離婚?!艾F(xiàn)在,我要正告你,依我看,你再也別擺什么大老爺臭架子啦。你既不能對我發(fā)號施令,也不能對我的子女發(fā)號施令。我已經(jīng)跟你完全一刀兩斷了。”(p.233)在這段話中,赫斯特伍德太太使用了男性家長似的警告與威脅的口吻,顯然意在盜取父權權威,表明她在家庭中的地位。此種父權語言的運用足以使她取得更為強大的主體性,更能夠傳達出赫斯特伍德的男性家長的權威已被妻子的話語所顛覆與消解的事實。面對妻子冷峻、藐視的話語,赫斯特伍德卻沒有能力反抗,這反而成為將他再度閹割的媒體,乃至其去勢的形象被銘刻為一只失去風帆的船:“他對她簡直沒有回手之力,……證據(jù)、法律,還有他全部財產(chǎn)都歸在她的名下,通通在她的眼睛里閃閃發(fā)光。他自己猶如一艘動力大而又遇到很大險情的船,但是沒有風帆,只好在大海上左右顛簸,掙扎著航行。”(p.234)對妻子咄咄逼人的態(tài)勢,赫斯特伍德束手無策,德萊塞在后面的敘述中也沒有給赫斯特伍德任何重構主體身份的機會,而是對他在家庭中的位置采取了較為強硬的書寫態(tài)度與立場:在身份轉移與震蕩之下將其放逐成為沉默的男人?!八睦锛钡镁拖駸徨伾系奈浵佀频?……他說不準她的威脅會有多大影響,但他相信,她的態(tài)度只要一直堅持不變,準會給他惹來無盡的麻煩。顯然她意志堅定,在一場非常重要的較量中她弄得他江河日下。今后他們的關系會怎樣呢?他先是在自己的小辦公室里,然后又在旅館里踱來踱去,翻來覆去地琢磨著,卻始終琢磨不出個好對策來?!?p.247)這段描寫相當深刻地勾勒出了他在家庭生活中的痛苦與壓抑的情景。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赫斯特伍德在去勢中所流露出來的“閹割”焦慮,其丈夫的權威形象已不復存在。最后,赫斯特伍德被妻子趕出了家庭。從人性和兩性的角度來講,男人最大的危機也許不在于陽萎,而是在于失去愛人的能力和沒有愛的概念,赫斯特伍德就是一個無愛的寓言,他與妻子之間的普遍意義上的精神相愛已經(jīng)蕩然無存?!凹乙呀?jīng)成為情感上不能棲息的空間,從精神意義層面上講,赫斯特伍德已經(jīng)變成無家可歸的男人?!?Leonard&Clare,2004:105)綜上所述,作為一個傳統(tǒng)男性,赫斯特伍德對性事和家庭的控制力已經(jīng)喪失,其男性的主體地位已受到嚴峻的挑戰(zhàn),先天的男性力量和父權所給予他的威嚴亦被取消,他變成了軟弱無能的去勢男人。無奈之下,赫斯特伍德剩下來所做的只能是攜款潛逃出芝加哥,前往紐約。

三、紐約的潰敗

到達紐約之后,在這個繁華富麗、動蕩喧囂、光怪陸離的物化世界里,赫斯特伍德在芝加哥馳騁生意場的時代已過,他已不再是生活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不管赫斯特伍德在芝加哥是何等人物,但是,他在紐約,顯而易見,只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p.324)。在經(jīng)歷生意投資失敗后,他變得“悒悒不歡,沉默寡言,一點兒不像是往昔那么一個年富力強、樂呵呵的男子漢了”(p.364)。唐納爾德·皮澤(Pizer,1976:75)分析指出:“嘉莉朝著凸現(xiàn)她力量的方向前進,而赫斯特伍德則朝著暴露他弱點的方向下沉。”嘉莉成功地謀到了職業(yè),并“暗地里決心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p.405),而赫斯特伍德在接連找工作碰壁之后,便不再積極進取,努力拼搏、奮斗?!鞍?這個人變得多怪!他整天凈是枯坐在家里,只管看自己的報紙。他仿佛對這個世界一點也不感興趣了?!?p.389)這樣,固守在家里,不知所措的迷惘、憂郁、空虛就成了赫斯特伍德沒落時的自然狀態(tài)。他變得敏感軟弱、故作清高,蛻化出被男性批判了千年的“女性氣質”,反證了所謂的性別特質是社會塑造的女性理論。

在與嘉莉組建的新家庭中,赫斯特伍德已經(jīng)變得絲毫沒有傳統(tǒng)家長的尊嚴與權威,而是生活在向嘉莉要錢的困境里,從中可見,他在去勢寫照中的可憐與可鄙。“赫斯特伍德走去取錢,去買了一罐西紅柿。嘉莉模模糊糊地意識到:這是新常規(guī)的開端。他拿了十五美分,買了這個罐頭,自此以后,他就這樣零七八碎地不斷向她伸手要錢?!?p.426)他的這一行為,正好顯示出他在家庭中的從屬地位和身份。身為一個男性家長的威嚴在此被消音與抹殺,充分顯示出男女兩性的政治含義。在現(xiàn)實中,丈夫出外賺錢養(yǎng)家,原本是父權社會的男性傳統(tǒng)義務。但這里德萊塞則反過來描寫丈夫花用妻子在外掙來的錢財。妻子掙錢養(yǎng)家不但把嘉莉的女性主體身份充分凸顯出來,更是把赫斯特伍德的去勢模擬表現(xiàn)了出來,使他再度被推向邊緣及再度遭受貶壓,丈夫的正統(tǒng)文化身份和權威形象被挖空殆盡,只剩下空洞的本體,原有的意義已經(jīng)被架空、喪失,淪落為空洞的能指。家庭的中心地位不再是赫斯特伍德徹底放棄新生活,成為陽痿者的一個重要因素。

赫斯特伍德變得日漸頹廢,也越來越不修邊幅,甚至衣衫襤褸,意志消沉,后來發(fā)展到對什么都漠不關心,而是沉溺于對往日的回憶之中,哀嘆今昔生活的頹敗,“他最喜歡閉著眼睛,沉溺于往昔的回憶之中,而且還漸漸地養(yǎng)成了習慣了。起先好像還不算是墮入夢鄉(xiāng),其實只不過傾聽他在芝加哥時生活的回想罷了。因為眼前的日子越來越黑暗,過去的日子就會顯得越來越光彩奪目”(p.499)。而嘉莉則日漸走紅,此時她越發(fā)渴望自立和自由,想擺脫家庭的負擔。于是在一個星期五搬了出去。

嘉莉不再掙錢養(yǎng)夫,徹底搬離家庭與赫斯特伍德“甩掉了我”的自我定位,都提供了一個否定男性主體的局面,無疑造成了赫斯特伍德的壓迫感與恐懼。從這一段論述中我們也能看得出德萊塞借助父權權威的閹割手段盜取了“菲勒斯”的象征秩序,通過這種轉化逼使男性家長也要面對去勢的痛苦,令其同樣面對女性所承受的焦慮,這是閱讀此部小說的一個重要訊息。作家借去勢模擬的策略書寫,重新修正、解構和突破了男性文學傳統(tǒng)的壓制,將女性原本在去勢模擬情節(jié)下所承受的歷史壓抑和精神焦慮,反過來轉移到男性之中,令他們備嘗閹割的焦慮與沮喪。

男性的事業(yè)失落了,女性強大了,社會身份的強烈落差導致赫斯特伍德被閹割,成為精神上的陽痿者。為了強化其衰敗的主題,作家運用了圍墻的意象來對比男女主角的命運。在第四十三章中,郁郁沉思的赫斯特伍德在布利克街一家三等旅館里閱讀嘉莉成功的新聞,“‘我看,她是走運了。'他暗自思量道,眼前仿佛又出現(xiàn)往昔那光耀奪目、豪華舒適的世界,還有那兒的燈光、飾物、馬車和鮮花。啊,如今嘉莉已進入了有圍墻的城市。它那令人炫目的大門早已打開,讓她從寒冷、陰郁的城外走了進去?,F(xiàn)在,她仿佛離開赫斯特伍德老遠了——如同他從前認識的聞人名流一樣”(p.488)。赫斯特伍德把嘉莉的成功看作“已進入了有圍墻的城市”,這的確是恰如其分的比喻,他與現(xiàn)在的世界早已失去了聯(lián)系,過去的已經(jīng)過去,只能依靠幻想生活和回憶過去的輝煌來打發(fā)歲月。因此,圍墻就像天堂與地獄的一道分水嶺,上面是嘉莉的舒適天堂,下面則是赫斯特伍德的陰冷地獄,時過境遷,他已經(jīng)從芝加哥的酒吧經(jīng)理淪落為百老匯大街上的乞丐。在這種心理落差之下,赫斯特伍德的人格逐漸變得萎縮,“踏著污泥雪漿往前走去,一邊見人行乞,一邊嗚咽哭泣,他這時簡直就是心亂如麻,經(jīng)常丟三落四,如同一個精神錯亂的人慣常的那樣”(p.540)。在這里,德萊塞通過外在形體的貶壓與丑化去展示赫斯特伍德的心理人格和精神層面的去勢特質,使他不但以自己的軀體形象羞辱了父權社會,更使他和父權體制內的尊嚴掃地,從而逆反了父權主體的秩序。這凄慘的景象,與其說是看得見的空間,毋寧說是那個時代里男人的心境,是他們的孤獨無助,是他們無聲的曠野呼號,是他們感受到的:被奪走了光明的黑暗之地,是他們孤弱的心里永不能忘記的一片痛苦和記憶,他們無法逃避這種凄涼與身邊的黑暗。在主體身份徹底失落之后,赫斯特伍德的男性家長形象又在放逐中不斷被貶壓,直至他在絕望中悲慘地自殺?!巴现鄯Φ哪_步,慢慢地來到了指定給他的房間?!执蜷_了煤氣,但并沒有劃火柴。當難聞的煤氣味彌漫房間時,他甚至還佇立在那兒,完全隱沒在夜色里。他的鼻孔一聞到煤氣味,他就索性摸著上了床。‘活下去還有什么用呢。'他身子直挺地躺下安息的時候,只聽得他還在低聲咕噥著?!?p.545)赫斯特伍德的自殺是他在面對已無回天之力的命運時的一種解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對父權制下那種以男性為中心的生活方式將不復存在唱出的一曲哀歌。斯奈爾(1989:270)指出:“雖然德萊塞描寫嘉莉的婦女性格可以說是淋漓盡致,活龍活現(xiàn)。但對赫斯特伍德的繪聲繪色的描繪更為出色,幾乎壓倒嘉莉的情節(jié),這是突出男人衰敗的主題,題材的處理,扣人心弦。”詹姆斯·法瑞爾(Farrel,1955:186)更是一語道破了赫斯特伍德衰敗的根本原因,“他對嘉莉的情欲并不是他衰微的唯一原因,也不是他悲劇性的失敗的唯一原因。人不能逃避他自己,赫斯特伍德丟掉了他的男性社會角色,他的悲劇便接踵而至”。

赫斯特伍德自殺時,嘉莉正在沃爾多夫大酒店的套房里悠閑地閱讀著《高老頭》。這樣,德萊塞用對比的敘述策略,能夠更深刻地構建起以女性為主體,男性遭受去勢模擬與閹割的文本模式,顯示出作家具有破除和軟化父權對女性的剝削和操控的意圖,這構成了這部小說的張力和寓意。艾爾弗雷得·卡津(1988:11)指出:“嘉莉表達了對中產(chǎn)階級社會的破壞性、不合法性的明確挑戰(zhàn)”,“嘉莉永遠不會知道在她的‘兄弟'西奧多·德萊塞心目中,她就體現(xiàn)著這一切。這種挑戰(zhàn)是他最關心的事情。這就是他這部小說的秘密要旨”。

四、結語

德萊塞在本部小說中探討的男女課題與時代脈絡存在著迂回的關系。19世紀末20世紀初,婦女運動席卷了整個美國,成為一場重要的社會化運動。大批的婦女走出了家庭,步入社會,闖入了歷來由男性占據(jù)的領域,以自己的切身體驗去感受工業(yè)化給美國社會帶來的巨變,“1870年到 1890年之間,美國婦女人口總數(shù)上升了 48.7%,而婦女參加工作的人數(shù)則增加了364%”(楊生茂、劉緒貽,1990:313)。婦女受教育的狀況也得到了改善,“從 1890年到 1900年這十年期間,整個高等學校的女生從 14萬人增加到28.3萬人,女生占全部學生數(shù)目也從40%增加到 47.3%”(Norton& Katzman,1999:586)。婦女進人到諸如秘書、法律、醫(yī)學、新聞界等這樣一些受人尊敬的職業(yè)領域,一個個男性優(yōu)越論的神話被打破。婦女的就業(yè),減少了她們在家庭中對丈夫經(jīng)濟上的依賴,從而使其獲得了更大的獨立 。她們“決心選擇自己的生活道路,作出自己的決定,渴望與家庭之外的世界建立直接聯(lián)系。通常還能夠取得經(jīng)濟上的獨立,或是獻身于職業(yè)”(金莉,2003:331)。這些變化至少帶來了兩個結果:一是家庭結構的變化,男性不再是唯一的掙錢養(yǎng)活家庭的成員。二是傳統(tǒng)的“男主外,女主內”的兩性社會分工模式的變化,女性也能扮演“主外”的角色。這些變化更深刻的意義則在于女性有了表達個人意志的自由,夫妻之間有了討論“個人權力”的空間。由此,婦女社會地位的不斷提高、社會性別角色的重構和性別傳統(tǒng)的錯位“威脅到男性在父權文化下的中心地位及其男性的自我認同”(Jeffery,1980:290),自然會引起男性的困惑和痛苦,導致男性對男子氣和男性身份危機的憂慮。作為那個時代的作家,德萊塞敏銳地觀察到了這一切,“德萊塞刻畫了這樣一位女性(嘉莉),她成功地否定了她那個時代的道德和性別傳統(tǒng)”(Pizer,2000:61)。法瑞爾(1989:323)也指出:“德萊塞的現(xiàn)實主義就是關于社會結構的現(xiàn)實主義,正是在其處女作《嘉莉妹妹》中,他第一個把這樣的人物形象奉獻給了美國文學?!?/p>

女主角嘉莉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也正是新女性的代表。與男性相比,她們更能堅守理想,勇敢面對現(xiàn)實,敢于改變自己,在適應新環(huán)境的過程中,調整自己的生活目標,逐漸找尋到自我,顯然要比男性成功得多。男性卻試圖固守昨天,拼死保持男性的中心位置,但面對無法挽回的頹敗情勢,只能自怨自艾,失落了往日培養(yǎng)的自信,成為生活的失敗者。小說中的赫斯特伍德自始至終都無法擺脫男性中心的渴望,這種對于男性中心觀念的固守導致他無法適應新的生存環(huán)境,倍感被閹割的沮喪與痛苦。

“不同于她們母親那一代,新女性在很多方面威脅到男性”(Carroll,1985:245),新女性的崛起當然就伴隨著“男性危機”(Brod,1987:47)。德萊塞清晰地意識到父權文化在現(xiàn)代文明背景下不可避免的衰落趨向。因此,他并沒有像海明威那樣在作品中努力探求一種挽回父權文化尊嚴的生存方式,即硬漢子生存方式,從而把赫斯特伍德刻畫成“硬漢形象”:面對孤獨、失敗和死亡的宿命壓力,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正視殘酷的現(xiàn)實世界,在不可測度的人生厄運中百折不撓地戰(zhàn)斗到底,保持著一種男人的理性和風度。

在文本的整體架構中,德萊塞對赫斯特伍德的去勢模擬隱含著他對于父權權威的遺棄以及深層意識層面上對于父親形象/男性人格的貶壓沖動,這點可以在他的成長經(jīng)歷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德萊塞生活在一個貧困和缺少父愛的家庭里,其童年飽嘗了人世間的辛酸與漂泊之苦。約翰·保羅·德萊塞信奉天主教,虔誠、古板。德萊塞曾這樣描寫過父親,“我的父親是個天主教徒,他獨斷專行與偏執(zhí),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一個比他更狹隘、更頑固的教徒”(McAleer,1968:9)。保羅的經(jīng)歷在一定程度上與小說中的赫斯特伍德存在著暗合性,本來他的職位是毛紡廠經(jīng)理,“擁有1700美金固定資產(chǎn),個人資產(chǎn)價值500美金,雖還算不上富人,但他還是事業(yè)有成,生活美滿、體面”(蔣道超,2001:6)。工廠倒閉之后,保羅失業(yè)在家,他“開始變得冷漠,逃避現(xiàn)實,對世界充滿悲觀情緒,變成一個窩囊的男人”(Matthiessen,1973:5),雖然偶爾打打零工,然而薪水微薄,無力支撐起整個家庭。不但如此,他脾氣暴躁,常常無緣無故地辱罵孩子和自己的妻子,這使得德萊塞幼小的心靈受到極大的創(chuàng)傷,“他(保羅)和孩子們之間的關系越來越緊張,這些孩子們一是受夠了他的吹毛求疵,另一方面因為他們一直都在為家庭的生存而奔波勞作,所以他們聽不進,更不要說接受他對他們行為的責罵了。”(ibid.)根據(jù)弗洛伊德理論,兒子在俄狄浦斯階段開始認同父親。后弗洛伊德學者們更清楚地指出:“為了發(fā)展自己的男性性別身份,兒子必須首先完全切斷和母親的共生,把自己感知為母親的對立面,最后,將父親作為自己的榜樣或對手?!?Horrocks,1994:72)然而德萊塞的父親并沒有給他樹立好榜樣,而是母親帶著幼小的德萊塞和三個較小的孩子離開了家庭,開始了漂泊的生活,這成為德萊塞痛苦的經(jīng)歷,他對此曾寫道:“那時我深深地感到了我家的貧困、失敗與不幸……母親領著我們從一個市鎮(zhèn)流浪到另一個市鎮(zhèn),父親卻沒有辦法來改變這一切,我對他的厭惡感越來越強烈。”(Kazin,1942:83)相反,德萊塞的母親生性善良,特別是在生活艱難的年代里,她努力支撐起整個家庭,并知道如何用母愛去安撫孩子們,使他們盡可能地得到溫暖。每當?shù)氯R塞回憶起他的母親時,總是懷著一種深厚的、由衷的愛,在自傳書《印第安納的節(jié)日》(1916)中他這樣描繪母親:“她是一個完美的母親,很開明,雖沒有受到什么教育,但有一顆追求理想的心靈,……,她是個偉大的母親,善良、溫柔,富有慈愛之心,我所經(jīng)歷的最好的童年記憶,不論是精神上的還是物質上的,都在母親身上找到了?!?McAleer,1968:15)單就這點來說,已經(jīng)能夠表明德萊塞心中的父/母,男/女定位的象征意義。母親的達觀、堅強,善良與父親的固執(zhí)、無能與悲觀,在德萊塞的心中留下深深的印痕,使得他對父親充滿憎恨和厭惡,心理上渴望一股強大“女性力量”的浸入,打破父權制和男性的中心地位。從書寫角度來說,現(xiàn)實世界的經(jīng)驗往往影響著作家的想象世界與虛構空間,兩者有著密切的關系。從這層意義上講,德萊塞對赫斯特伍德的去勢父親形象的書寫與勾畫,隱含著作家深層的潛意識的欲望,在此不妨將他這方面的書寫視為是一種彌補,補償和慰藉自己童年遭受父親壓抑的痛苦記憶與創(chuàng)傷。綜上所述,歷史的變化、成長環(huán)境以及成長感懷使得德萊塞更加關心女性的命運,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把女性放在中心、優(yōu)勢,褒揚的層面被聚焦,男性劣之。

從理論層次而言,在傳統(tǒng)男性中心文化下的女性定位,長久遭受父權意識的閹割,而被“結構 ”在 “他者 ”之中。然而,此種作為 “他者”的沉默群體或女性亞文化群體,卻在德萊塞此種男性去勢模擬的書寫策略中得到了替代性的補償。一方面,男性角色成為被閹割的去勢者;另一方面,女性人物的主體意識和主體身份則凸顯在文本中。二者相互交錯,這種復雜的互動關系,既能表現(xiàn)男性被去勢閹割的痛苦與沮喪,又能表現(xiàn)女性被壓抑的真相和某種程度的反抗意識。從這個角度看,這部小說顯示了德萊塞重視歷史現(xiàn)實的一面,也因此才使得整部作品保有了無窮的魅力,經(jīng)得起一讀再讀。

注釋:

① 文中該小說的引文均出自潘慶舲先生翻譯的《嘉莉妹妹》,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年出版,下文將只標頁碼,不再另注。

[1]Brod,Harry.TheMaking of Masculinities:The New Men's Studies[M].Boston:Allen&Unwin,1987.

[2]Gerber,Philip.Theodore Dreiser Revisited[M].New York:Twayne Publishers,1992.

[3]Gogol,Miriam.Theodore Dreiser,Beyond Naturalism[M].New York: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1995.

[4]Horrocks,Roger.Masculinity in Crisis:Myths,Fantasiesand Realities[M].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1994.

[5]Jacobus,Mary.Reading Woman:Essays in Feminist Criticism[M].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86.

[6]Kazin,Alfred&Charles Shapiro.The Statureof Theodore Dreiser:ACritical Surveyof theMan and HisWork[C].New York: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55.

[7]Kazin,Alfred.On Native Ground:An Interpretation of Modern American Prose[M].New York:Reynal&Hitchcock,1942.

[8]Leonard,Cassuto&Virginia C.Eby(eds).TheCambridgeCompanion to TheodoreDreiser[C].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4.

[9]Matthiessen,F.O.TheodoreD reiser[M].Westport:Greenwood Press,1973.

[10]McAleer,John J.TheodoreDreiser:An Introduction and Interpretation[M].New York:Holt,1968.

[11]Norton,Mary B.&David M.Katzman.A People and a Nation:The History of theUnited States[M].Boston:Houghton Mifflin Company,1999.

[12]Pizer,Donald.Literary Masters(Vol.7)[M].Michigan:The Gale Group,2000.

[13]Pleck,Elizabeth H.&Joseph H.Pleck.The American Man[C].Englewood Cliffs:Prentice-Hall Inc.,1980.

[14]Smith-Rosenberg,Carroll.Disorderly Conduct:VisionsofGender in Victorian America[M].New York:Alfred A.Knopf,1985.

[15]艾爾弗雷得·卡津.“嘉莉妹妹”序言[A].嘉莉妹妹[M].裘柱常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8.

[16]德萊塞.嘉莉妹妹[M].潘慶舲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

[17]蔣道超.德萊塞[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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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喬治·斯奈爾.西奧多·德萊塞:哲學家[A].龍文佩,莊海驊.德萊塞評論集[C].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9.

[20]雪兒·海蒂.海蒂性學報告(男人篇)[R].李金梅,林淑貞譯.???海南出版社,2002.

[21]楊生茂,劉緒貽.美國內戰(zhàn)與鍍金時代[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0.

[22]詹姆斯·法瑞爾.德萊塞的嘉莉妹妹[A].龍文佩,莊海驊.德萊塞評論集[C].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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