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超
(渤海大學課程與教學研究中心,遼寧 錦州 121013)
理論與實踐的關系縈繞著教育教學的適切發(fā)展。缺少理論的定位,實踐無從找到內(nèi)在萌發(fā)的根基;缺少實踐的應答,理論無從彰顯生命的本性。由于理論自身的不成熟性,造成教育教學中理論宰制化統(tǒng)攝、實踐疲軟化乏力的實然表征。突破傳統(tǒng)邏輯范式,尋找具有價值傾向的“教育實踐理論”的范式整合是搭建教育理論此岸通向教育實踐彼岸的津梁。
教育理論;教育實踐;教育實踐理論;施瓦布;實踐模式
理論與實踐的斷裂已成為教育領域內(nèi)談之色變的話題?!敖逃碚撆c教育實踐是‘可以’且‘存在’著脫離狀態(tài)的,‘可以’是認識中的結論,‘存在’是一種實在的現(xiàn)象”。[1]理論與實踐之間的蓋然事態(tài)并不意味著兩者“脫離”的應然狀態(tài)。在不斷追問中,得以使逸出的思維在理論與實踐的雙重向度中流淌。
“課程領域需要新的理論,以便我們對課程領域中問題的特點和多樣性形成一種新的觀點。它需要適合于這一整套新問題的新方式?!盵2](237)這是施瓦布在美國死氣沉沉的課程領域提出的新課程發(fā)展軌跡。
(一)實踐模式表征的施瓦布課程思想
施瓦布的實踐課程范式以亞里士多德的“實踐觀”、杜威思想為代表的美國實用主義哲學,以及人本主義哲學思想為基礎,秉持建立在對意義的“一般性理解”基礎上,通過與環(huán)境的相互作用,指向于內(nèi)在事物,強調(diào)過程、手段,核心是理解環(huán)境并與之相互作用的實踐旨趣為理念而提出的。[3]
他認為,課程領域之所以走到窮途末路,在于實踐對理論的惰性化依賴。因而,教育研究應來源于日常生活中鮮活事例,而并不是虛幻的抽象性表達。這不僅打破了傳統(tǒng)的教條式束縛,使教育研究在不確定的時空中實現(xiàn)雙向穿越,更重要的是,教師和學生被從“鐵的牢籠”中解救出來,投身于教室圍墻之外的鳥語花香、車水馬龍。面對教育研究所遭遇的種種問題,權衡教師、學生、學習內(nèi)容、環(huán)境之間的關系,運用集體審議方式,在不斷嘗試中選擇最優(yōu)而不是最正確的方式。質(zhì)言之,教育研究在視閾的流變、方法的延異中提升經(jīng)驗和價值,從單向度對讀者傳達符號意義向激發(fā)學習者探究思想火花捩轉。
(二)理論和實踐相斷裂的中國教育困境
施瓦布的實踐課程思想猶如太平洋彼岸的一只蝴蝶,它的振翅引起教育界中理論話語和實踐境域的空氣對流,旋即在全球教育界刮起一場颶風。把課程從“政策式解讀”中解救出來,使其在充滿變化的藍圖中表現(xiàn)出生活化和生命力。
課程研究既需形而上的理論指導,又需形而下的實踐操作。兩者相互統(tǒng)整,缺少理論的定位,實踐無從找到內(nèi)在萌發(fā)的根基;缺少實踐的應答,理論無從彰顯生命的本性。理論與實踐之間的張力確保個體自身行動從充滿可能陷阱的教育價值域中恰當?shù)剡\用符號消解和重構合己的“產(chǎn)生式”:這是一種退回到生命體的“自在”原點上來問診自身的價值取向,進而進行“自為”性的實踐邏輯重構。[4]言外之意,這是外化為個體的價值規(guī)范向內(nèi)化為個體的行動指向的能量轉化。
然而,在現(xiàn)實教學生態(tài)中,我們受困于理論宰制化統(tǒng)攝、實踐疲軟化乏力的藩籬中。一方面,以絕對主義的思維方式來“命令”學習者遵守,用“理性的邏輯”來規(guī)約現(xiàn)實行為與實踐活動。[5]在理論的強暴式意志下,出現(xiàn)了實踐“貧血”,整個教育體系如液壓裝置般處于失衡狀態(tài)。另一方面,擺脫理論“羈絆”的實踐盡管得以吸收久違的甘露而緩解干旱,以萌發(fā)的驅(qū)動力來宣泄內(nèi)在沖動,卻因缺少指向自身的反思性邏輯超越,而成為一種游離生命本體、機械地定格為“向性化”的行動。質(zhì)言之,身處風起云涌的教育浪潮中,年輕的理論無以承擔“生命之重”,在與實踐日益加劇的分離中孕育無思想的生命,續(xù)寫“笛卡兒的神話”。
“理論聯(lián)系實際”,一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話題。而教育研究在逐漸親近于“實踐”的同時,卻遮罩了對“理論”的明晰化考辨,模糊了其真實面貌,主要表現(xiàn)在:
(一)“教育科學理論”與“教育實踐理論”混淆不清,理論矮化為知識
施瓦布開宗明義指出:“課程領域?qū)⒊霈F(xiàn)復興,僅僅當把課程精神主要從追求理論轉向一種有助于提高教育質(zhì)量的全新能力的運作方式,即實踐—準實踐—折中方式”。[2](237)在“分析現(xiàn)有知識體系→識別正確觀念→依據(jù)兒童發(fā)展順序適時采用適當方式呈現(xiàn)課程→加以闡述、聯(lián)想、組織和應用”[2](250)的“多米諾骨牌”式學習進程中,教育變革是理論定向而非實踐定向的。在他看來,傳統(tǒng)的課程探究所關注的“理論”是一種確定性抽象理論體系,而他所主張的課程探究應是與我們自身形影不離的事態(tài)中誘發(fā)的“實踐”。
可見,施瓦布的實踐模式并沒有否認理論的重要性,關鍵在于現(xiàn)實場景中,我們把“教育實踐理論”通約為“教育科學理論”。有學者曾把可能形成的教育理論劃分為教育科學理論、教育技術理論、教育價值理論、教育規(guī)范理論。[5]其中,教育科學理論主要是通過對教育事件的研究,以考察成因、透析現(xiàn)象的產(chǎn)生與變化的條件,以揭示教育的客觀規(guī)律。而教育實踐理論則是在教育價值取向?qū)б?結合特定的時空緯度,作出價值判斷與抉擇,以確定教育實踐的“行為規(guī)范”。兩個指向度差異懸殊的理論卻因“應景式”的功利主義心態(tài),致使“實踐”上對花轎嫁錯郎,釀成教育自身的迷惘。另一方面,日常生活中概括出來的關于自然界和社會經(jīng)驗經(jīng)過概括、判斷、推理而生成的“理論”往往被等價于“知識”,在矮化自身的同時,抬高后者。長此以往,聽到的是因冰冷的概念、壓抑的思維而感悟不到話語體系中“詩意地棲居”的人們對“理論”的怨聲載道。“家族相似性”的直接后果就是“理論”淪為“知識”的替罪羊。
(二)盲目移植舶來理論,缺乏自身理論創(chuàng)新的批判精神
“課程領域?qū)嵺`者可能沒有意識到本領域的原理和方法的失敗和行動將死亡,但意識中沒有實現(xiàn)的東西卻在實踐行動中得到了證實。逃避自身領域式的‘位移’、‘老調(diào)重彈’、‘為爭論而爭論’等一般意義上的原理危機紛紛在課程危機中加以出現(xiàn)?!盵2](246)概言之,這是注意力只集中于所欲求的東西而無顧言他,使得意志為認識套上了欲罷不能的枷鎖。
盡管我國的教育思想早在《禮記·王制》、《禮記·學記》等古代典籍中已出現(xiàn),但因近代社會轉型不可避免地造成文化斷層,使教育中的精神財富未能升華為理論。倒是外來“經(jīng)典”理論伴隨經(jīng)濟一體化涌入并擠占了中國教育市場。中西方思維方式、價值取向的不同,對外來理論的譯介不免有意義上的扭曲。直接后果就是我們自己的問題表達方式嚴重缺失,“草根文化”被拒之于千里之外,“名門望族”卻是出門相迎。這種離開任何語境而自我完備的做法,必將是虛假而徒勞的勞動,耗費自己的汗水,卻錯種別人“試驗田”。
(三)教育理論獨立意識淡薄,解釋轉化能力陳舊
施瓦布的實踐模式認為指導學校課程改革的理論不是“單數(shù)”,而是“復數(shù)”,根據(jù)具體實踐情況和問題本身不斷變化、發(fā)展,構建多元文化課程,以滿足課程主體的價值愿望,增進不同課程主體的相互理解。[7]
誠然,教育理論的發(fā)展需要來自哲學、社會學、心理學等不同科目門類的推動。就在學科界限日益模糊的過程中,教育研究將作為其“理論基礎”的上述學科混淆為內(nèi)在自我“本體”?!袄碚摓檎n程決策提供了一種速成法。一種經(jīng)得起辯護的課程或課程計劃必然在某種程度上考慮到所有與人有關的亞學科。每一種學科都不僅僅是人類存在的一個因素或一種情況,更是滲透進其他學科或所有學科中的”。[2](251)這是克服理論不完整性和理論偏見的“有效”途徑。教育領域拓寬所形成的多焦點概覽,正在成為“亂燉”似的大雜燴。假設前提、價值取向異化的理論調(diào)和只會造成教育理論思想駁雜、意識混亂,進而造成其缺乏獨立自主的邏輯意識和標準,形成“實在”的“虛無”。
(四)參與主體來源“多元化”,課程推進中“凝聚力”缺乏
在非線性、不確定性的教育場域中,“自上而下”式課程決策模式猶如“鯀治水,逆水而行”?!白韵露稀笔秸n程決策模式充分尊重師生的主體性,強調(diào)其是“平等中的一員”,這無異于“大禹治水,因勢利導”?!耙箤W術知識成為課程資源,不是靠學科專家借助自己的知識技能轉化的,只有通過審議才能實現(xiàn)這種轉化。集體審議的特點,是要求所確認的問題是所有參與者所體驗到的或所理解的問題,審議最后做出的行動決定應該是集體共同的決定,是‘我們的’決定”。[8]
然而,在“私人語言”成為“公共語言”的同時,各成員價值取向、現(xiàn)實需求、文化素養(yǎng)等方面難以取得一致。溝通交流中,難免會出現(xiàn)“一盤散沙”,無以發(fā)揮“1+1>2”的效力。課程參與者一味地向利己方向“拉偏套”,在課程研制中并沒有“使正勁”。注重于外在形式“爭論”的幻象,導致教育問題因難以得到明確答復而暫時擱淺,進而隨著時間推移要么被遺忘,要么最終還是由專家實行“一票制”的可怕“寂靜”。這無異于教育民主化的“暴政”。
教育理論此岸擺渡到教育實踐彼岸,需要價值傾向引導下以變革教育現(xiàn)實的實踐訴求。惟以如此,才能賦予蒼白的理論以重新煥發(fā)生命的活力,才能跨越理論與實踐之間的鴻溝,進而實現(xiàn)兩者的整合。
(一)規(guī)范話語體系,升華思維品性
教育的主要功能就是在自身發(fā)展中不斷創(chuàng)造新的現(xiàn)實。這種創(chuàng)造不是盲目建構,而是以自身邏輯為原點從教育實踐中去尋找的“問題史考察”。[9](39)而當下的現(xiàn)實境遇正是拓展自身認識的廣度和深度,在進行自我價值選擇中實現(xiàn)自身超越。特別是社會轉型期教育價值取向多元化,在人與人的交往中實現(xiàn)生命成長、意義生成、價值升華的實踐活動中,把執(zhí)思維目標,透射話語體系,洞悉意義本身。這是超脫于對客觀事實描述“前理解”的邏輯品性,以嚴謹?shù)膽B(tài)度“拷問”理論,在辨中思、辨中學、辨中用。這是自我意志加以“懸置”,突破經(jīng)驗科學思維方式禁錮所造成的誤解,以求回到“事情本身”,探尋意義的本質(zhì)。這是摒棄棘手問題表層化操作的皮相之見,追求“連根拔起”以徹底暴露問題的生成式思維品性,“其標志之一就是它不僅能超越它最初被公之于世時深受各種因素限定的學術情境和經(jīng)驗領域,從而產(chǎn)生頗有創(chuàng)見的命題,而且還在于它能反思自身,甚至能跳出自身來反思自身”。[10]總之,“在‘解放’的教育行動研究中,通過‘清思’培養(yǎng)教育革新者教育理論取向的過程中,澄清教育價值觀念,實施者獲得自我意識”[6](79)是其內(nèi)在本蘊。
(二)深化教育理論本土建設,建構屬己的話語理論體系
行走在中國教育大地上,萌生于追問存在本身的實踐場域的教育理論研究,實際被用來“做什么”的重要性遠勝于它們原本“說什么”。這是在“豐滿”而非“瘦弱”的語境中對際遇的教育問題作出“時間空間化”和“空間時間化”的思維抉擇和邏輯轉換。在加強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承接的同時,實現(xiàn)本土與外來相對接的切入點,做到“融之”而“無間”?!半x家”是為了“回家”,感悟新的存在的方式,是為了能以批判的眼光重新審視自我。由“他向?qū)W習”向“我向?qū)W習”的轉軌,是外在形式向內(nèi)在品質(zhì)的轉化,是打通“任督二脈”的不二法門。陶行知結合中國傳統(tǒng)儒家哲學思想及農(nóng)村發(fā)展特殊條件,有機嵌入進步主義教育理念,創(chuàng)辦了“教學做合一”的曉莊師范學院。以中國具體課程實踐為地基,借國外課程理論,通過超越性變革,實現(xiàn)主體際性的“視界融合”,就是鮮活的例證。
(三)加強學科概念術語的轉換,樹立教育“獨白”的勇氣
教育建設學科群多樣化,是當下社會發(fā)展在教育實踐領域的本質(zhì)要求和價值指向。開放式的學科立體模態(tài)中,不同理論術語都有自己的能指和所指的多重化向度。但隨著其存在場發(fā)生變化,需要具有前瞻性地及時作出相應意義轉換,達成學科間際共識而非妥協(xié)的“從身份到契約的運動”。[9](44-45)在彼此間對話理解的同時,教育理論也需要有“獨白”的勇氣。它需要對這些理論提供教育場域下理解、判斷乃至應用的方法,需要學生認知能力得以培養(yǎng)的脈徑。這種實踐主體親歷教育現(xiàn)場,獲得切身感受的非權利性個體話語表達,在現(xiàn)當代中國,是對教育實踐勇于承擔歷史責任的表現(xiàn)?!斑@是我們對于原創(chuàng)教育學期待與呼喚的‘飛白’之際,對于邏輯超越的教育學生成方式的‘失重’之根”。[4]
(四)拓寬參與主體融通渠道,體現(xiàn)“平等中的首席”
有學者曾就中國教育學科范式的可能樣態(tài)劃分為“講壇教育學”和“論壇教育學”、“地壇教育學”,而這一范式得以構建的路徑是“思想實驗”與“民間采風”的知行合一。[5]以葉瀾為首的“生命·實踐教育學派”、朱永新領銜的“新教育學派”、張文質(zhì)牽頭的“生命化教育學派”等改革試驗如雨后春筍般在中國教育大地上蓬勃發(fā)展。以往味如嚼蠟的理論對師生來說正變得和藹可親。而這其中,專家學者是以“平等中的首席”而非“家長專制”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課程集體審議中,其實質(zhì)是在教育進程中為了避免課程收益呈“零和狀態(tài)”或“負收效”,而對參與主體進行優(yōu)化配置的帕累托改進,以防止陷入玄學清談的窠臼。
在教育界達成教育研究必須關注現(xiàn)實的今天,我們難免會問,為何關注?答曰:渡“人”。[11]怎樣關注?答曰:“直面現(xiàn)實”、“訴說我們”、“真切實際”。[12]而所有的這一切都有一個前提條件:成熟的“教育實踐理論”。
[1]葉瀾.思維在斷裂處——教育理論與教育實踐關系的再尋找[J].中國教育學刊,2001(4):12.
[2][美]韋斯特伯里,[美]威爾科夫,郭元詳,喬翠蘭.科學、課程與通識教育[M].北京:中國輕工業(yè)出版社,2008.
[3]張華,石偉平,馬慶發(fā).課程流派研究[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2000:234-235.
[4]王占魁.解蔽教育的“價值”世界[J].中國人民大學復印資料中心(教育學),2008(11).
[5]朱成科.分化與整合:論中國教育學的學科范式[J].東北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3).
[6]陳桂生.教育學的建構(增訂版)[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
[7]史學正,徐來群.施瓦布的課程理論述評[J].外國教育研究,2005(11):70.
[8]施良方.課程理論——課程的基礎、原理與問題[M].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1996:204-205.
[9]彭正梅.教育和教育理論的自身邏輯的尋求:本納實踐學的教育建構[J].全球教育展望,2009(1).
[10][法]皮埃爾·布迪厄,[美]華康德,李猛,李康.實踐與反思—反思社會學導論[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1998:(作者前言二)11.
[11]王建軍.筏喻的課程觀[A].霍秉坤等.課程與教學:研究與實踐的旅程[C].重慶:重慶大學出版社,2008:71.
[12]吳康寧.我們究竟需要什么樣的教育取向研究[J].教育研究,2000(9):5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