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俊

圖式理論之于隱喻翻譯

王曉俊

隱喻是一種修辭手段，是人類認知和思維的重要方式。隱喻在話語中大量存在，帶有明顯的民族文化特征，但隱喻的翻譯卻是一個比較棘手的問題。圖式與隱喻之間存在著密切關(guān)聯(lián)性，譯者在處置隱喻的翻譯時可以運用認知語言學的圖式理論，根據(jù)自己的認知經(jīng)驗對源語中的隱喻先進行釋喻，然后通過對隱喻在譯語中的移植、轉(zhuǎn)換或其他手段，最大程度地保留隱喻在譯語中的感染效果。

圖式;隱喻翻譯;釋喻;效果

1781年，德國古典哲學創(chuàng)始人康德提出了“圖式”的概念。他在著作《Critique of Pure Reason》中指出:“新的概念只有同人們已有的知識建立關(guān)系，才會變得有意義?！爆F(xiàn)代圖式理論的產(chǎn)生一般認為與英國心理學家F.C.Bartlett的早期著作《Remembering:A Study in Experimental and Social Psychology》有關(guān)。Bartlett認為，圖式是“對過去的反應(yīng)或經(jīng)驗的積極的組合”。他提出了圖式運用于語言理解的基本原則，即借助從記憶中激活的知識結(jié)構(gòu)來填補文章未表述的細節(jié)，從而達到理解文章的目的。

Bartlett提出圖式理論時，正是行為主義“刺激——反應(yīng)”論盛極一時的時代，因而他的另類學說在當時并未受到關(guān)注。四十余年后，人工智能的研究改變了圖式學說的命運。人工智能解決的一個重要問題是如何使計算機識別和理解典型的場景和話語，那么計算機首先要像人類大腦一樣儲存大量的知識，具備各類場景、事物和事件的“一般常識”。于是，學者們就開始分析餐館、洗衣店、醫(yī)院等各種典型場景，從中整理出相關(guān)的圖式模型。人們把這類情景圖式又稱為“腳本”(script)，這就像演出時用的劇本一樣，在規(guī)定的情景里，人們要按照一定的程式行事。

現(xiàn)代認知心理學認為，人們對世界的認知是儲存在大腦中的“先驗圖式”，即以背景知識為基礎(chǔ)的一個龐大儲存系統(tǒng)，把個人的知識經(jīng)驗分門別類儲存在大腦中。隨著知識的積累，形成了不同門類和層次的各種圖式群。它們相互聯(lián)結(jié)，相互嵌入，縱橫交錯，在長時記憶中形成一個巨大的立體網(wǎng)絡(luò)系統(tǒng)。人們以圖式的形式貯存記憶，新的知識與現(xiàn)存的知識框架相結(jié)合，得到有效的處理加工，從而達到理解新知的目的。

一、圖式與隱喻的關(guān)聯(lián)性

認知語言學認為，任何認知都是外部信息與已知信息相互作用的結(jié)果。已知信息通常是一個有序的結(jié)構(gòu)或一些有組織的知識聚合體，即圖式。若將其中每個知識點都看做是一個信息刺激，圖式也可認為由若干元素或成分按一定關(guān)系形成的刺激組合。人們在接受某一外界信息時，總是將其與頭腦中已有的圖式匹配，進而納入記憶的相應(yīng)范疇，并賦予這個刺激特定的名稱。比如現(xiàn)有圖式A與客觀信息B，若發(fā)現(xiàn)B的所有特征與A的刺激點完全匹配，就可將B歸入A。反映在語言形式上，就是用表示A的詞表示B或者說把B稱作A。例如蛇圖式包含的特征:爬行動物、身體圓且細長、沒有四肢。一條竹葉青蛇出現(xiàn)時，發(fā)現(xiàn)其所有特征與蛇圖式完全吻合，圖式完全匹配，即可說，竹葉青是蛇。但這種情形下的認知概念并不是典型的隱喻。如果圖式A與另外的客觀信息C相比，C擁有的特征只在個別刺激點與A相同而非完全吻合，這樣的部分匹配便構(gòu)成了相似關(guān)系。人們的觀念對相似關(guān)系的處置有兩種情況:一著眼于各自獨有的特征而堅持兩者對立;另一種則著眼于兩者的共有特征而忽略差異。后一種處置方式，人們更傾向?qū)⑾嗨脐P(guān)系處置為同一關(guān)系，即把C歸入圖式A，表現(xiàn)在語言形式上，就是用表示A的詞表示C或是把C稱作A。例如，新信息井繩也是圓且細長，與蛇圖式中的一個元素相同。按照上述方式，既然C與A相似，若將C歸入A，就可以說出“井繩是蛇”這樣的話語——此時一個典型的隱喻應(yīng)運而生。

隱喻思維的本質(zhì)決定隱喻形成的兩個前提:一是兩個不同事物的比較;二是兩個不同事物必有相似的特征。將相似的兩個事物用表示同一的判斷詞“是”來連接，原因是:圖式部分匹配的過程中，圖式中與新信息相同的部分刺激被強化而同時忽略相異部分的刺激。如“井繩是蛇”這類隱喻實例，是把蛇圖式中“圓且細長”的要素加以強化，同時也弱化了其它特征。通常，當部分刺激被強化到一定程度時，便掩蓋了其它刺激產(chǎn)生的效應(yīng)，原本具有某些相似特征的兩個事物便自然地趨向同一。圖式中的某種特征被強化是基于一定的認知心理，比如對曾被蛇咬過的人而言，“圓且細長”的蛇形成為一個強刺激點，在他頭腦中的蛇圖式刺激組合中得以突出反映，相應(yīng)地削弱了其他要素的刺激功能，即選擇圖式中的某點去強化。從心理機制講，通常由有意識或無意識的需求與欲望所決定，有時甚至根本不可預知，純粹是“跟著感覺走”。現(xiàn)代派詩人馮至對蛇無聲無息的游移特征極其敏感，于是他的筆下就寫出如此詩句:“我的寂寞是一條蛇，靜靜的沒有言語?！贝藭r“寂寞”與“蛇”因在“無聲”上相似而被視作同一。由此可見，隱喻意義是基于認知圖式中相關(guān)聯(lián)的某種相似性特征，通過從喻體到本體的映射而產(chǎn)生的。

二、圖式理論對隱喻翻譯的指導意義

1.運用圖式理論釋喻

釋喻是隱喻翻譯的核心，它關(guān)系到對源語的正確理解和解碼，是信息準確傳譯的關(guān)鍵。譯者除具備語言素質(zhì)外，還須對源語的語言特點、文體結(jié)構(gòu)、相關(guān)的文化和知識圖式有相當?shù)牧私?。根?jù)圖式理論，理解源語的過程歸根到底就是結(jié)合適當?shù)膱D式填充新信息，使圖式具體化的過程。

對隱喻的正確理解是翻譯隱喻的前提。通常借助圖式理解隱喻分三個步驟:第一，找出隱喻的兩個意象(即本體和喻體);第二，通過聯(lián)想比較兩個意象的圖式特征，推導出其相似點;第三，依據(jù)相似點判斷出隱喻的意義。如句子“John is a pig.”中有兩個意象“John”和“pig”，我們通過聯(lián)想推出本體“John”至少應(yīng)具備喻體“pig”圖式的某一特征——骯臟、懶惰或愚笨等。

由于東西方文化的差異，文字信息所激活的內(nèi)容圖式有很大的差異。例如，同樣是用“狗”作喻體，由于不同民族的認知差異，漢語中帶有明顯的貶義色彩，英語中則不乏憐愛之情，因而在理解和翻譯諸如“Old dogs can’t learn tricks.”和“Every dog has its day.”等含有隱喻的句子要多加小心。譯者應(yīng)積極調(diào)動大腦圖式中涉及源語和譯語國家社會風俗習慣方面的知識，準確把握詞語的聯(lián)想意義、社會意義和語用規(guī)則，避免出現(xiàn)誤譯和錯譯。

2.釋喻之后的翻譯策略

譯者對源語文本承載的信息正確釋喻之后，能否讓讀者最大限度從譯語中得到源語所傳達的隱喻信息，關(guān)鍵在于對隱喻的處置及達到的效果是否理想。這就要求譯者既要成功地激活自己已具備的雙語知識和文化圖式，以求準確地理解和傳達隱喻的含義;又要針對譯語讀者提供最大的信息量，幫助他們激活相關(guān)的圖式，建立或鞏固具有地域差異的新文化圖式，了解隱喻傳遞的異域文化。借助于圖式理論的關(guān)照，在隱喻翻譯時，可采取以下方式:

⑴基于人類共有的認知能力，當不同民族對事物相似點的觀察與感受基本相同時，文本信息對源語讀者和譯語讀者的圖式知識和心理期待也趨于一致。源語所包含的隱喻形象往往可以在譯語中找到相應(yīng)的表達，相當一部分隱喻的翻譯可采取如此直譯方式，而源語中通過隱喻傳達的神韻并未受到任何影響。

⑵由于歷史背景、地理環(huán)境和風俗習慣的不同，有些源語的隱喻形象帶有特定的文化標記?？紤]到譯語讀者可能對異國文化背景的知識圖式儲存不夠，譯者不能簡單地采取字面直譯的方式，而是要激活頭腦中的意象圖式，在譯語中找到較為相似并為譯語讀者認知機制所接受的表達方式。例如成語“to kill goose that lays the golden eggs”和“to cast pearls before swine”分別翻譯為漢語成語“殺雞取卵”和“對牛彈琴”，就是關(guān)照了作為譯語讀者的中國人所熟知的心理圖式概念。但是譯者在以其他喻體取代原喻體時，謹防被“貌合神離”的假象所迷惑。有時兩種語言中隱喻喻體極為相似，設(shè)喻形式也非常一致，可各自所包含的喻義卻相差甚遠。有人把“to throw a sprat to catch a whale”譯作“拋磚引玉”就是一個典型的誤譯，此處源語的語意為“to give something relatively less important in the hope of securing a much greater gain”，相當于漢語中的“吃個小虧，占個大便宜”之意。而漢語成語“拋磚引玉”在中國人的意象圖式中多用作謙辭，比喻用粗淺的、不成熟的意見引出別人高明的、成熟的意見，顯然兩者的隱喻概念是不一致的。此外，以其他喻體替換原喻體時，不可忽略源語和譯語的民族文化特征，否則，譯文就會顯得不倫不類。例如某些譯者將“to meet one’s Waterloo”和“to hold a candle to the devil”兩個包含隱喻的成語分別譯為“敗走麥城”和“助紂為虐”，忽視了源語中所包含的文化圖式，使中國讀者產(chǎn)生困惑。作為肩負“文化使者”使命的譯者，應(yīng)認識到在隱喻翻譯的過程中，盡量幫助譯語讀者建立一些新的文化圖式，提高譯語讀者的認知能力。這種情況下采取直譯加注釋的補償策略無疑是一種很好的處置方式。

⑶由于不同語言和文化中隱喻的異質(zhì)性，有的隱喻形象難以在譯語讀者的認知圖式中找到契合點，其喻體形象既難以在譯語中保留，又沒有合適的替換。此時要想使源語的表達效果不受影響，譯者應(yīng)借助語言圖式，結(jié)合特定的語境，采取其他手段保持譯文的感染力。例如在“The ship plows the sea.”中，隱喻修辭把輪船在大海上航行的氣勢刻畫得淋漓盡致，從認知契合的角度看，譯文“輪船像犁鏵翻土似的翻起浪花在海上行進”雖保留了隱喻意象，但語言氣勢明顯不足。筆者把它譯為:“輪船在海上乘風破浪?！毕啾戎?，后一種處理方式雖改變原隱喻形象，卻保留與源語相同的氣勢。這與譯者有效激活頭腦中儲存的相關(guān)語言圖式，選用四字成語增強表達效果的積極努力不無關(guān)系。

隱喻翻譯是一切語言翻譯活動的縮影，不僅包含表層語碼的解碼和轉(zhuǎn)換，也包括深層喻義從一個心理空間到另一個心理空間的復雜認知過程，是譯者用譯文語言對原隱喻進行再創(chuàng)造的思維活動。在翻譯隱喻時，作為翻譯活動主體的譯者需激活兩套圖式——本族文化圖式和異語文化圖式。從圖式的作用看，對語言材料所涉及的知識和文化背景了解越多，人腦中儲存的圖式就越多。譯者應(yīng)充分地調(diào)動和利用自身與文本相關(guān)的圖式，以求得對源語正確有效的解碼，并獲取源語中的最大信息量。在充分理解源語文本的基礎(chǔ)之上，朝著有利于激活譯語讀者的已存圖式和幫助譯語讀者建立更多新圖式的方向努力，順利進行跨文化交流。要想借助圖式理論做好隱喻的翻譯，譯者必須要博聞強記，注重語言素材的收集，加強語言文字基本功的訓練，積累和儲備豐富的知識圖式，以便在翻譯中隨時調(diào)用，促進譯品質(zhì)量的提高和語言文化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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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束定芳.論隱喻的理解過程及特點［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0，(4).

［3］肖家燕，王小潞.文化、心理因素對隱喻翻譯的制約［J］.北京理工大學學報(社科版)，200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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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2—12

王曉俊，女，河南工程學院外語系副教授(鄭州 451191)。

責任編輯:行 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