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尚恒
(天津圖書館,天津 300191)
〔作者信息〕劉尚恒,男,研究館員。
清代乾嘉時期的鮑廷博,是位名重當時且對后世有深遠影響的大藏書家、大刻書家。他的知不足齋藏書以向四庫館進呈書數(shù)量之多、版本之精,列為全國“四大家”之一,獲得皇朝賜書題詩、賞賜功名的殊榮。所刊刻的《知不足齋叢書》,以選擇精良、??本珜?、首尾完整,成為清代叢書刊刻中的翹楚。故而論述鮑廷博其人其事之作不乏常見,然而有待深入的地方也不少,茲特舉出三題。
年譜之作系個人編年體傳記,是“知人論事”不可或缺的必讀的重要資料。而楊殿起先生的《中國歷代人物年譜總錄》、來新夏先生的《近三百年人物年譜知見錄》、謝巍先生的《中國歷代人物年譜考錄》均未著錄鮑廷博年譜之作,可見所缺由來已久。
2006年5 月安徽黃山書社出版的《清代徽人年譜合刊》(兩冊)中,收錄王立中撰、鄭玲點校的《鮑以文先生年譜》一種,算是開山之作。王撰“鮑譜”,雖則起其生年(清雍正六年,公元1728年),迄于其卒年(嘉慶十九年,公元1814年》,然而于這位享年87歲高壽的大藏書家、大刻書家,通篇譜文包括眉批、夾注在內(nèi),只有萬余字,限于鮑刻書三、四十種,且基本未涉及交游等事跡,顯然過于單薄。其所缺鮑氏行年記錄過半,有的年份所記只限時事而無鮑氏事跡,但畢竟是第一次將鮑氏事跡以年系之,作了條理化編次,雖則簡略,而首創(chuàng)之功不可沒。只因王氏是在“居窮山中,見聞有限,兼敵寇侵凌,交通阻梗,咨訪無從”〔1〕情況下成稿的。作者于國難當頭,仍不忘闡揚民族文化,筆耕不輟,敬重之心,油然而生。
20世紀90年代,我國臺灣學者蔡文晉先生撰有《鮑廷博年譜初稿》,分載臺灣《國立中央圖書館館刊》1994年12月第二十七卷第二期和1995年6月第二十八卷第一期。蔡撰也起于鮑氏生年,迄于其卒年,全文約兩萬余字,較之王撰內(nèi)容增加了一倍。值得注意的是蔡撰“鮑譜”利用了臺灣“國立中央圖書館”珍藏的鮑氏題跋本。該館曾編印有《標點善本序跋集錄》(兩冊,1992年 5月)、《國立中央圖書館善本題跋真跡》(凡四冊,1982年12月)和《國立中央圖書館善本序跋集錄》(1992年6月)等三種,可供查閱鮑氏題跋,但畢竟多屬二手資料,非是“廬山真面目”,況且編印者在集錄鮑氏題跋時難免有筆誤和遺漏之憾,如《集錄》中于《江月松風集》、《僑吳集》、《近光集》中鮑跋均未錄全。同時增益了部分鮑氏交游事跡。但蔡撰未見鮑廷博好友趙懷玉所撰的《恩賜舉人鮑廷博墓志銘》,又未讀到鮑氏的唯一詩集《花韻軒詠物詩存》,尤重要者,藏于大陸國家圖書館、南京圖書館、上海圖書館、中科院圖書館及浙江、湖南、重慶等館鮑氏題跋和單刻本資料,蔡氏未獲寓目,所記或缺失甚多,或語焉不詳,令人遺憾。如蔡記鮑廷博生年缺失月日,記乾隆二十六年鮑刻《湖山類稿》、《云水詞》只據(jù)李致忠《歷代刻書考述》,缺失鮑氏跋及吳城、余集二跋。
第三種為劉尚恒著《鮑廷博年譜》一冊,(2010年7月,黃山書社出版),是作者有感于王撰過于缺漏,本著皖人治皖學的意旨而作。全書 32萬字,前附鮑氏刻書及題跋手跡書影9幅4頁,冠有來新夏先生撰《序言》一篇,正文卷首為總論鮑氏其人其事,卷2至5為年譜,起于生年,迄于卒年,卷6為譜后紀要,錄鮑氏卒后,其子孫繼完《知不足齋叢書》大業(yè),以及后世的仿作、影響等重要事跡,末為附錄4種(評鮑氏《花韻軒詠物詩存》、鮑氏傳記資料輯錄、鮑氏向四庫館進呈書目、鮑氏抄校本書輯目),并有書名、人名綜合索引。
劉撰“鮑譜”,不僅依靠天津圖書館藏書,而且得到國家、上海、浙江、中科院、南京、湖南、重慶諸圖書館同仁的鼎力相助,各年記事下有按語,考訂異說,補釋版本,敘述抄書、刻書、藏書、交游等情況,內(nèi)容較為翔實,體例也較完整。唯鮑氏題跋分藏散,交游眾,資料難盡周全,所記尚有缺失,有待進一步增補修訂。
鮑廷博從乾隆十年(1745)起,迄嘉慶十九年(1814)卒,藏書刻書至少長達七十年之久,所刻以《知不足齋叢書》最知名,在刻《叢書》前后,還自刻過單刻本,如《庚子銷夏記》、《湖山類稿》、《水云詞》、《陶說》、《名醫(yī)類案》、《嶺云詩抄》、《柳洲遺稿》、《笠蕓詩瓢》等,其助趙起杲刻《聊齋志異》、助吳長元刻《清河書畫舫》、助顧修刻《讀畫齋叢書》等,也久為學人傳頌,然而鮑氏有無編刻另一叢書《鮑刻六種》呢?頗有疑竇。
鄭偉章先生說:“筆者從科學院圖書館就見到《鮑刻六種》兩函 14冊,有《曲洧舊聞》十卷、《五經(jīng)算術》兩卷、《蠻書》十卷、《金石史》二卷、《唐闕史》二卷、《云谷雜志(記)》五卷,這些書也都刻入了叢書”〔2〕。鄭著《文獻家通考》也云:“鮑氏所刻尚有《鮑刻六種》兩函 14 冊”〔3〕。
《鮑刻六種》不見《中國叢書綜錄》、《中國叢書廣錄》等專門性叢書目錄,也不見于中科院圖書館的《中文古籍善本書目》。唯著錄于《中國古籍總目·叢部》(第385頁)作“鮑廷博編,清乾隆間杭州刻本”中科院獨家藏,“六種”中“闕”、“金”、“曲”三種分別見于《知不足齋叢書》第一、四、二十七集,而“五”、“蠻”、“云”三種并未入《知不足齋叢書》,“都刻入了叢書”此話不確,這是其一。
其二,上述“六種”加上《敬齋古今注》一種,凡七種,正是清汪遠孫輯清嘉道間錢塘汪氏所刻的《振綺堂汪氏叢刻殘存七種》一書〔4〕。傅增湘先生在《汪氏叢書七種跋》中寫道:該書“版式寬展,十行二十一字,鐫雕俊整,紙墨明湛,各書不著序跋,封面僅題大字書名,而未署年月及地名、人名?!薄皟?nèi)《五經(jīng)算術》、《蠻書》、《云谷雜記》、《敬齋古今注》皆載《四庫總目提要》,或加‘武英殿聚珍版原本’一行,是此四種從聚珍版覆雕者。余則《闕史》冠以‘御題’二字,《曲洧舊聞》冠以‘御覽’二字,又此二書及《金石史》,皆見《知不足齋叢書》,似此三種從鮑氏本就是覆刻者,然究不審刻自何人”。傅氏曾以此書詢之繆荃孫 ,繆云 :“似屬錢塘汪氏所刻 ?!薄?〕
傅增湘最后以為,乾隆時,鮑廷博等在杭州選刻《聚珍版叢書》五十種,鮑氏又自刻《知不足齋叢書》三十集?!巴羰辖跁?省會杭州),因取其稀見之籍及精校之本,萃為此編,改刻大版,以垂久遠。其未加題識者,緣所采皆為‘欽定’之書,不敢綴名姓于簡末,以示尊崇謹(敬)畏之意云爾。又考《曲洧舊聞》一書,四庫著錄本即為汪汝王栗所進,故汪氏刻書舉以弁首,并標明‘御覽’,用志榮幸,此又足為《振綺堂叢書》之一證焉?!薄?〕是書今藏國家圖書館,書名作《振綺堂汪氏叢刻殘存七種》,版本作清嘉慶道光間錢塘汪氏刻本,見陽海清等《中國叢書廣錄》(上)第十七頁著錄。
可見,鄭先生從科圖所見的《鮑刻六種》,實則為《振綺堂汪氏叢刻》之殘本。所謂“六種”,當為該館編目者自擬叢書名。這種現(xiàn)象,陽海清先生稱之為“匯編叢書”。即由收藏者單位或個人將幾種書放在一起(甚至版本也不同)擬出總書名。對于此種“匯編叢書”除極少數(shù)約定俗成的外(如《楝亭藏書》、《雅雨堂叢書》等)應謹慎對待,將其排斥在叢書之外,否則混淆了單刻本與叢書本界限,任何單位和個人都可以這樣做,叢書就其亂如麻,永遠理不清了。中科院圖書館之前有此類例子,如清《黃氏家集六種》、清易本娘的《紙園叢書》等,皆該館自擬叢書名,只是《鮑刻六種》連書名也擬錯了。
錢塘汪氏振綺堂所輯刻的綜合性叢書,除上述外,還有汪康年編的《振綺堂叢書》,此書有1923年浙江省立圖書館依汪氏原刻本重印,收書八種,還包括“叢刻”中七種(《廣錄》第 171頁),《廣錄》編者陽海清先生按語說:“是編諸書前此是否匯印過?待考。”據(jù)此,應是匯印過,只是“七種”流傳極稀,連汪康年編印時,也未見而漏編了。另外《中國叢書綜錄》還著錄有汪康年輯《振綺堂叢書》一種,清光緒、宣統(tǒng)間排印本,凡2集 22種,那已是很晚的了。
自來學人關于鮑廷博研究多限于《知不足齋叢書》,此雖是鮑氏一生最重要事跡,但還不夠深入認識其人其事,對鮑氏全方位、多角度的研究,是非常必要的,這不僅關系他本人,更關系到浙江乃至中國藏書、刻書文化。譬如:
藏書與文化學術歷來密不可分,歷史上私人藏書家無疑是讀書人,或為學者,或為文學家、詩人、篆刻書法家、版本目錄學家,甚或兼而有之,鮑氏亦概莫類外。阮元說他“嘗作《夕陽詩》甚工,世盛傳之,呼之為‘鮑夕陽’”〔7〕。翁廣平稱他有“《花韻軒小稿》二卷《詠物詩》一卷,皆晚年記憶出者。有《夕陽》二十律為海內(nèi)傳頌,袁簡齋太史(枚)、阮云臺制軍(元)稱為‘鮑夕陽’云”〔8〕。此后人們論及鮑氏詩才,常以此二則為憑,罕有引見其詩作者。蓋鮑廷博所著《花韻軒詠物詩存》3卷(亦稱《花韻軒小稿》、《詠物詩》),原只有國家、安徽和中山大學三家圖書館藏抄本,且均列為善本,嫏嬛文閣,常人難得一見,評介也就無從說起。有幸的是今《國家清史編纂委員會·文獻叢刊》中《清代稿抄本》第二十五冊,據(jù)中大藏本全文影印出版(2007年4月,廣東人民出版社)。該書前冠嘉慶十年(1805)阮元序,錄鮑氏七言律詩150多首、詞一首,附同人酬唱詩7首,篇幅不為多,然足供嘗鼎一臠。
袁枚稱:“吾鄉(xiāng)鮑以文廷博,博學多聞,廣鐫書籍,名動九重,未知其能詩也。余偶見其《夕陽》二十首,清妙可喜?!辈涻U《夕陽詩》一首,佳句十二句,贊為“皆妙絕也??煞Q古有‘鮑孤雁’(宋鮑當),今有‘鮑夕陽’矣”〔9〕。晚清丁申也有引其《詠物詩》中《欄干》、《剪刀》詩六句 ,稱“皆有風致”〔10〕。
鮑廷博不僅堪稱詩人,而且能書,他存世的數(shù)百種題識跋文,無論楷書、行書,抑或行草,皆超凡脫俗,雋秀飄逸,而且對照他題跋筆跡,可知其《知不足齋叢書》書名,即出鮑氏自署,只是前人不曾深察。近代李玉菜稱鮑氏工書,并著錄“許仲弢廉訪藏有行楷立幀,書舊作七律二首”,“用筆圓潤”〔11〕。
“知不足齋”本系鮑廷博之父鮑思翊藏書室名。鮑廷博因父好書而以書孝親,加上兩度鄉(xiāng)試落榜,斷了仕宦之路,于是廣肆搜集,成為藏書大家。鮑廷博先世原藏書多少呢?不得知。吳長元說“先世所藏兩宋遺集多至三百家”〔12〕,僅此可推想其藏書數(shù)量質(zhì)量頗具規(guī)模。鮑廷博大肆增益后,其藏書多少呢?因無完整的藏書目錄傳世,已難以確知,今唯一傳世的《知不足齋宋元文集書目》,復旦大學圖書館藏其抄本,錄唐至元文集560種,而臺灣傅斯年圖書館所藏稿本收錄為469種。今人有稱“先后達10萬余卷”〔13〕,但未注所據(jù),只能作一參數(shù)。四庫開館時,鮑家進呈書見于《進呈書目》的為626種,見于《四庫全書總目》而不見于《進呈書目》的92種,總數(shù)達700余種,這些無疑是鮑家所藏。所編刊的《知不足齋叢書》收錄700余種,其中大部分也為鮑家所藏珍秘之本。以上三者相加,去其重復,可得知不足齋藏書的總體情況。傳抄是鮑氏聚書的重要來源。因此輯錄今各家所藏及文獻著錄的鮑氏抄校本很有必要,劉撰“鮑譜”附錄所輯凡245種,仍有待補遺。
鮑氏一生嗜書如命,熟于書籍,精于校勘。阮元說他“凡某書美惡所在,意旨所在,見于某書某家目錄,經(jīng)幾家收藏,幾次抄刊,真?zhèn)稳艉?校誤若何,無不矢口而出,問難不竭”〔14〕。翁廣平說他“生平酷嗜書籍,每一過目,即能記其某卷某頁某訛字,有持書來問者,不待翻閱,見其板口,即曰此某氏版,某卷刊訛若干字,案之歷歷不爽”〔15〕。鮑廷博坐擁書城,把卷研讀,終日不倦,部次甲乙,丹黃迨遍,如乾隆二十一年(1756)傳抄郁禮藏汪立名抄本《松窗百說》,至嘉慶八年方刻入《叢書》第22集,期間,歷時 47年,經(jīng)四度???始定。乾隆四十二年從汪氏飛鴻堂傳抄的《鑒誡錄》,以金氏桐華館藏本、程世銓藏宋刻本、趙懷玉家藏本互相讎比,正訛補缺,至嘉慶八年方刻入《叢書》第22集。
鮑氏校勘書籍特點是:第一,廣集眾本,反復比勘,絕不以己意妄改一字。第二,除自己精心??蓖?延請擅長此學的如顧廣圻、盧文弨等人,特別是延請專門家校專門書,如史學家錢大昕兄弟??薄逗鬂h書年表》,醫(yī)家魏之琇為之?!睹t(yī)類案》,算學家丁傳為之?!段宀芩憬?jīng)》、《孫子算經(jīng)》,天文學家李銳為之?!稖y圓海鏡細草》、《益古演段》。他說:“蓋一字之疑,后或得善本正之,若率意以改,即疑成實,傳世行后,此字由我廢 ?!薄?6〕他痛恨如《稗?!匪洉懊撝囉壬酢?規(guī)定《知不足齋叢書》中,“每刻一書,必廣借諸藏書家善本參互校讎,遇有互異之處,擇其善者而從之,義皆可通者兩存之,顯然可疑而未有依據(jù)者仍之,而附注按語之下,從未嘗以己見妄改一字。”而且“詳填于寫樣之時,精審于刻竣之后,更番鉛槧,不厭再三,以期無負古人 。”〔17〕
鮑氏一生寫下數(shù)百種書的題識跋文,其內(nèi)容十分廣博,包括作者身世、家世、書名、卷數(shù)的考訂,著述內(nèi)容的得失、版本源流、遞藏原委以及文人交誼、書林掌故等,這不僅是他個人最重要著述,而且也是版本目錄學中的經(jīng)典之作,然而鮑氏未留下如同吳騫、黃丕烈、顧廣圻等人那樣的藏書題跋記專書,但后人沒有忘記補做這一工作,早在1916年,無錫小綠天主人孫毓修曾為之輯有《知不足齋書跋》四卷,潘景鄭曾得其稿,著錄于《著硯樓書跋》中,今不知藏于何處,或恐亡佚。所惜孫氏輯錄只得79篇,所缺尚多,劉撰“鮑譜”中所錄170余篇,季秋華同志又在此基礎上增益補訂輯成《知不足齋序跋題記集錄》(國家圖書館出版社出版),然而也難將鮑氏題跋網(wǎng)羅迨盡,此還有待繼續(xù)努力。
鮑廷博出身商人世家,非宦非士,卻走上藏書、刻書之路,并且兩者都取得令人矚目的成就,千載殊榮,集于一身,使這個向來“清德未耀”的家族,聲譽鵲起,名動朝野,并且為后人敬仰的榜樣。究其成功的原因,不外乎社會歷史和主觀因素,至少包括:
第一,鮑氏生活在“乾嘉盛世”。所謂“升平日久,海內(nèi)殷富,商人士大夫慕古人顧阿瑛(元顧瑛)、徐良夫(元徐達左)之風,蓄積書史,廣開壇坫”(袁枚《隨園詩話》卷三)。這就是社會政治、經(jīng)濟穩(wěn)定發(fā)展,促進文化事業(yè)的繁榮。
第二,統(tǒng)治者文化政策的轉變和明清以來學術遞嬗,由宋明理學轉向漢學。乾隆皇帝承襲“盛世纂典”的傳統(tǒng),編纂《四庫全書》等大型著述,以博“稽古右文”美名;士大夫鉆進古文紙堆里“辨章學術,考鏡源流”,大興以考據(jù)學為中心的漢學。
第三,鮑氏生活在浙江,活動多在浙江、江蘇兩地,這是素稱經(jīng)濟發(fā)達、人文薈萃之區(qū),尤其是明清以來藏書、刻書之風熾烈,為其他地方無可比及。而其中一大批藏書刻書大家本人或先祖皆為徽州人,如吳翌鳳、汪憲及汪汝王栗父子 、吳騫 、金德輿、金檀、馬曰琯兄弟、汪啟叔、汪日桂、汪森、汪輝祖等。與鮑氏有同鄉(xiāng)之誼,這里有濃厚的文化學術氛圍和優(yōu)越的人文環(huán)境。
第四,鮑廷博祖孫三代繼承了徽州商人的“賈而好儒”的傳統(tǒng),“賈為厚利,儒為名高”,藏書與刻書,正是“賈和儒”的完美結合和統(tǒng)一。藏書既是誦讀之資,又為刻書提供底本之必需,二者既可獲名又可獲利,更是交結文人學士、改變商人形象、提升其社會聲望的手段。
第五,鮑廷博不僅能詩善書,其人“力學好古”〔18〕、“ 性寬厚,篤友誼”〔19〕、“博通典籍 ,為人醇雅有氣誼”〔20〕、“以休休為宗 ,恬淡為懷”〔21〕、“識曠行交”〔22〕,他以為書是作者之精神性命所托,不可不傳,然而聚散無常,長守不失是辦不到的,于是提出“以散為聚”的理念,廣刊圖書,使其化身千百。在編刊書中,他特別器重作者的名節(jié)、人品,表揚忠臣孝子,譴責奸相逆臣。“激濁揚清,義形于色。談忠義,則欣然起慕;聞奸邪,則憤然不平”〔23〕。晚年以床頭金盡,不能重刊《丁鶴年詩集》為憾,而他自己唯一的詩作《花韻軒詠物詩存》卻從未付梓。至于皇朝的褒獎,使他感到“沐浴于高天厚地之中”唯有“世衍書香,廣刊秘籍”〔24〕,方能仰答皇朝之天恩。
我們應該為鮑廷博作一評傳,剖析其人,闡明那個時代,是很有必要的。
注釋
〔1〕 王立中《鮑以文先生年譜·凡例》
〔2〕 鄭偉章《書林叢考》(增訂本)第 79頁
〔3〕 鄭偉章《文獻家通考》(清至近代)第 338頁
〔4〕 陽海清《中國叢書廣錄》(上)第 171頁
〔5〕 〔6〕傅增湘《藏園群書題記》卷 10第544頁
〔7〕 〔14〕清阮元《研經(jīng)室二集》卷 5
〔8〕 〔15〕清翁廣平《聽鶯居文抄》卷20
〔9〕 清袁枚《隨園詩話補遺》卷 2
〔10〕 清丁丙《武林藏書錄》卷末
〔11〕 李玉棻《甌缽羅書畫過目考》卷3
〔12〕 清吳長元《斜川集跋》,載《知不足齋叢書》卷 26集
〔13〕 李玉安等《中國藏書家通典》第427頁
〔16〕 鮑廷博《申齋文集跋》,載《知不足齋叢書》第 15集
〔17〕 清鮑廷博《知不足齋叢書·凡例》
〔18〕 《(光緒)桐鄉(xiāng)縣志》卷15《鮑廷博傳》
〔19〕 《清史列傳》卷 27《鮑廷博傳》
〔20〕 清汪輝祖《病榻夢痕錄》卷上《乾隆四十二年》
〔21〕 清閔苕敷《金蓋新燈》卷七《知不足齋主人傳》
〔22〕 清趙懷玉《不足齋叢書序》,載《叢書》第 11集
〔23〕 〔24〕趙懷玉《恩賜舉人鮑廷博墓志銘》,載《亦有生齋續(xù)集》卷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