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莉
(蘇州市吳中區(qū)教育科學研究室,江蘇 蘇州 215128)
對于專業(yè)教科研人員來說,接近教育理論的機會往往多于走近課堂的機會。然而,在疏離語文課堂較長一段時間后,我又以一名科研人員的身份,有幸聆聽了一些公開課。不得不說,在走進課堂到走出課堂的這45分鐘里,我更多感受到的是一種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的落差,先前的期望一次次地被一種莫名的失望所代替。這種失望感究竟源于什么?我急于找到答案。
平心而論,在語文課改浪潮的一次次推動下,今天的不少公開課,相較于常態(tài)課來說,早已是歷經(jīng)了千錘百煉,精雕細琢。執(zhí)教人員匠心獨具的課堂導入,熟極而流的板書,駕輕就熟的多媒體運用,師生間你問我答的教學互動,任務趨動下的小組合作,講練結合過程中的學以致用……總之,一堂堂精心打磨下的公開課,在執(zhí)教人員以其對三維目標的努力靠近下,不斷撞擊著我們的眼球。從教學過程來看,這些語文課無一例外,都顯得豐滿和充實,重點與難點的合理把握,知識與經(jīng)驗的有效鏈接,使45分鐘時間過得有條不紊,波瀾不驚;從教學效果來看,預設與生成完美地結合在一起,教學目標水道渠成地得以完成。這一切看起來既合乎理想,又合乎教法。然而,也正因為其過于完美的外表,來自于太多的人工雕飾,讓我們在拍手喝彩的同時,內心常常會縈繞一種莫名的失望和無法靠近的距離感。
我從學生的眼里,沒有讀到激情,沒有感到共鳴。課堂上,沒有思想的火花在點燃,也沒有質疑的聲音在回響,更多的則是受教者對執(zhí)教者的一種無條件的配合乃至全盤吸收。師生間的合作,在一次次公開形式的演練下,早已達成一種默契。仿佛演員演出前走臺步一樣,每一步都是事先計算好的,通常情況下是錯不了的??墒牵@樣的課堂,我不得不說,只能用來觀賞,卻絕不會是感動。因為,它們對于技巧的過度運用和對目標的過分強調,讓它們無意間失去了一種叫做激情的東西,沒有激情的課堂也就失去了生命的律動和張力。
生命,因為激情而更美麗;教學,因為激情而更動人;語文教學,因為激情而更富有生命力。語文教師,相較于其他學科的教師,對于激情的詮釋,似乎更應該有一份責任和義務。
之所以這樣理解,是因為在我看來,語文學科本身就是一門最富有情感的課程,那一篇篇優(yōu)秀的作品,本身就蘊含著豐富細膩的情感,這是它區(qū)別于其他科目,特別是理科課程最主要的因素。語文教學應該喚起學生對課文情感的內心體驗,讓學生感受到課文的各種情感。這就要求教師不能僅僅采用理性分析的方法來進行語文教學,不應用冷靜與冷漠的態(tài)度來對待一篇篇流動著情感波的優(yōu)秀作品。語文課堂應該成為流動著熱烈的教學情、學習情和各種豐富細膩情感的情感場。在這個情感場中,既有教師對職業(yè)、對學生、對語文課文的熱愛,更有教師被課文感染后,又融入自己情感體驗的各種情感表現(xiàn),同時也有被教師和課文所喚起的學生的情感。在這樣的課堂上,始終流動著豐富熱烈的教與學的良性情感,流動著課文所具有的豐富情感。這樣的情感,既感染著教師,又感染著學生;然后師生互相感染,形成一個流動著熱烈、濃郁、良性情感的情感場。在這個情感場中,師生之間交流著種種熱情,教師的教學熱情和學生的學習熱情,互相影響,互相促進,使教學中充滿著教與學的成就感、滿足感、欣賞快樂、高峰體驗等高級審美情感。
應該說,這才是我們今天所應該追求的理想的語文課堂。在激情的引領下,這樣的課堂是千變萬化、行云流水的;這樣的課堂也是恣肆汪洋、風生水起的。那么,理想的語文課堂,需要怎樣的語文教師呢?
首先,我以為從事語文教學的人,應該是一個富有人文氣質和人文情懷的人。他當然不一定是詩人,但他應該具備詩人的氣質;他也不一定是作家,但他應該擁有作家的情懷??傊Z文教師自身應該具備一種人文氣質與人文情懷,這是他得以感染學生、點化學生的先天條件。這種先天條件,使他天生具備一種區(qū)別于其他教師的語文氣質。因而,一位優(yōu)秀的語文教師通常不是在給學生講語文,也不是帶著學生學語文,而是用自己的語文氣質去感染學生。在學生眼里,課堂上的那位先生,恍然間就是那個與父親《背影》依依告別的朱自清,《故都的秋》中政治失意、經(jīng)濟困頓的郁達夫,用自己的人生感悟解讀《成功》的國學大師季羨林……很難想象,一個自身情感還游離于作品之外的教師,能夠引領他的學生達到情感的彼岸;一個自身都不具備人文氣質和人文情懷的教師,能夠讓他的學生在文學作品的熏陶下成長為一個具備文學修養(yǎng)的人。這一定是非技巧所能達到的理想狀態(tài)。
其次,從事語文教學的人,應該是一個本身就熱愛文學的人。他不必對文學有著“漫卷詩書喜欲狂”的狂熱之情,但他能夠始終保持一種閱讀的習慣,讓閱讀成為他詩意地行走在大地上的一種獨特方式,這便使一個語文教師具備了將一堂堂語文課上得風生水起、千姿百態(tài)的功力。而在如今的教壇,一個不容回避的事實是:語文教師自身的文學修養(yǎng)普遍偏低,會讀書、喜歡讀書的教師為數(shù)不多,具有寫作能力的教師為數(shù)不多。即使有些教師喜歡讀書,愿意寫作,但因為長期以來的應試教育重負,他們窮于應付急功近利的所謂教學“常規(guī)”,因而失去了潛心讀書和進行創(chuàng)作的激情。教師個人對于文學熱情的喪失,無疑會影響他教學生活的情趣及創(chuàng)造力。實踐證明,教師自身素養(yǎng)中如果缺少文學修養(yǎng),其教學就會蒼白無味,更談不上激情澎湃。相反,那些平日注重文學修養(yǎng)與知識積累的教師,課堂面貌則會截然不同。因為他本身就有著對文學的熱愛與激情,自然而然會以自己對所教學科的態(tài)度去影響學生,用發(fā)自內心肺腑的職業(yè)情感去感染學生對學科知識的熱愛。一旦激情進入了語文課堂,語文教學就會更加魅力四射,風采迷人。
最后,從事語文教學的人應該是一個性情中人,這也是我最欣賞的一種語文教師。所謂性情中的語文教師,他以率真率性的生活姿態(tài)活在自己的性情之中,行走于自己喜愛的語文教學之中,不茍且,不偽裝,真情真性,如墨潑灑。三尺講臺之上,留下的永遠是一個讓人難忘的身影。三尺講臺之下,則是對學生一生的影響和激勵。在眾多的語文教師之中,他是一個“典型環(huán)境中的典型人物”,是共性和個性的深度、廣度、厚度和高度的有機統(tǒng)一。相對于共性而言,他的個性生命特質異常鮮明,體現(xiàn)在:能夠盡情吸納生命的源泉,在課堂上盡情展示他的才情,并以他的高品位個性追求影響、感染他的學生。這三個層面是遞進式的狀態(tài),也是相互關聯(lián)的關系?!拔{”是一個語文教師作為生命特質的基本保障,“展示”是這種生命特質的具體呈現(xiàn),而“個性”則是生命特質的境界追求和人文品牌。王國維曾說:“有真情既有真境界。”一個真性情教師,才會執(zhí)著地深愛著語文,才會把自身與語文融為一體,達到血肉與精神的融通,才會用他的激情與真情激發(fā)起學生的激情與真情。
性情中人自有性情課堂。梁啟超上課叫人稱絕,他上課講到緊要處,便成為表演,手舞足蹈,情不自已,有時掩面有時頓足,有時狂笑,有時太息;講到歡樂處,則大笑,聲震屋梁;講到悲傷處,則痛哭。聽課的也深受感染。他記憶力非凡,四書五經(jīng)、歷史典籍、詩詞歌賦,往往張口即誦,講課時旁征博引。有時偶爾頓住,用手敲一敲光禿禿的腦袋,立即想起,大段大段繼續(xù)往下背。這哪里是講課,簡直就是精彩的表演。歲月讓人不僅記住了那個叱咤風云的英雄,更令人難以忘懷的是他三尺講臺上的絕唱。1938年正月的一天,顧隨走進課堂面容慘淡,不發(fā)一言,先在黑板上抄錄四首詞,接下來當眾大哭,一面哽咽說:“昨天楊小樓死了,從今后我再也不聽戲了!”那一年顧隨已經(jīng)41歲,然而他的心靈卻純樸如赤子。有如此純真之情,才有如此真情課堂,動人之處,必是真性情的流露。
由此,我們需要記住,語文教學因為激情而更富有生命力,這是現(xiàn)代語文教師應有的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