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寧

（南京大學 歷史系，江蘇 南京 210093）

吳汝綸與近代安徽教育

周寧

（南京大學 歷史系，江蘇 南京 210093）

吳汝綸雖長期在外仕官講學，但卻時刻心系家鄉(xiāng)教育。他為創(chuàng)辦安徽古學書院勸捐，建議家鄉(xiāng)改書院設學堂，駁斥省城救生局提撥白鶴峰書院租息收入，反對劣紳霸占白鶴峰書院新漲洲地，親手創(chuàng)辦桐城學堂。

吳汝綸;安徽古學書院 ;白鶴峰書院;桐城學堂

桐城文學巨擘吳汝綸一生注重教育，深州、冀州兩任均有美名。其門生馬其昶稱：“其治以教育為先，不憚貴勢。籍深州諸村已廢學田為豪民侵奪者千四百余畝入書院，資膏火。聚一州三縣高材生，親教課之。民忘其吏推為大師?！吧W冀州，仍銳意興學。深冀二州文教斐然，冠畿輔”[1]688。晚年主講保定蓮池書院，興學育才，更是聳動一時，傳為佳話[2]171-172。吳雖長期仕官講學在外，但卻時刻心系家鄉(xiāng)教育，筆者今就吳氏尺牘、書信所言對此作簡要勾勒。

1 為創(chuàng)辦安徽古學書院勸捐

1892年安徽巡撫沈秉成、學政吳魯議設古學書院，向皖籍官員募捐。吳大喜過望，極力響應。為籌得更多經費，吳還去信東海關道劉薌林，勸其在伯夫人葬期之日向到場皖籍官員進行募捐。信中，吳從創(chuàng)設古學書院為皖育才的迫切性和必要性談起，指出家鄉(xiāng)官員應當為此多多盡力：“某罷官后，百無系念，惟時覺吾皖人才，此時適逢極盛，深恐后來難乎為繼，要須先達諸公，加意培養(yǎng)。近來各省皆有古學書院，皖省獨無。前年曾上書傅相，勸為創(chuàng)建。今聞吳學使、沈中丞有意為此，并各捐兩千金，又遍致書吾皖諸公，勸各捐助。傅相亦概捐兩千兩，……至皖部諸帥，無不欲子弟之從事文學，所謂‘將軍不好武，稚子總能文’，此門第之盛事，則各視其力之所能，量捐若干，以共成此美舉，……人亦何處不用錢，何惜金資以作育全省人才乎”[3]58-59！吳還透露，他為此事曾與直隸按察使周馥商議，周也允諾在伯夫人葬期之日向到場皖籍官員勸捐，但惟恐到場官員敷衍搪塞，不肯多出，所以冒昧去信，請其幫忙[3]59。然而事情發(fā)展并非如吳所料，皖籍官員紛紛以省城設學僅省城受益為借口不肯捐助：“旋聞貴紳多不愿捐，皖中又少公帑，此事便當中止，意甚惜之。大約廬州、池州諸公，皆謂省城書院，僅止安慶一府受益，以此觀望不前”[3]61-62。吳勸捐不成，又生一計，主張由安慶一府按畝派捐專辦此學：“今安慶苦無顯宦，仰成他府，自不易言，不如一府專辦，或尚易蕆事。已與南中諸公函商，欲請撫軍于安慶一府，按畝派捐，以成此舉，似尚不甚竭蹶”[3]61-62。為促成此事，他請余壽平轉商洪朗齋、吳季白等人，聯名致書安徽巡撫，飭派畝捐，以使書院經費早有著落[3]61-62。同日在與吳季白的信中，吳也提到此事：“欲請我公與六縣京朝官，公商作書，勸中丞奉行，如此則八九望成矣”[3]63-64。在積極聯絡京城皖籍官員的同時，吳還囑托姚叔節(jié)南歸會商六皖紳士，聯名向安徽巡撫再上公呈，飭派六縣畝捐[3]63-64。吳認為此學若能辦成，為惠安徽教育將不可估量：“此書院若成，則后來才俊，日起有功，出則蔚為國華，處則教授徒友，吾皖人士不患不蒸蒸日上，為惠不可勝言”[3]61-62。為了辦好書院，吳還有意募集資金，延攬與己齊名的桐城文學大師張裕釗擔任山長：“今武昌張廉卿，海內碩儒也，在鄂不合，流轉襄陽，今聞將有入秦之舉，此君年七十而入關謀生，蓋亦無術自給，出此下策。弟昨謀之南中舊游，意欲糾合十余人，人出百余金，延此公入皖，以為鄉(xiāng)里后進師表，則文章之傳，當復有寄”[3]61-62。

2 建議家鄉(xiāng)改書院設學堂

廢書院改學堂是戊戌百日維新的一項重要舉措。吳汝綸得風氣之先，早在維新變法之前就已萌發(fā)此念。1896年9月13日，他在《答牛靄如》信中說道：“胡中丞請變通書院，并課天算、格致等學，自是當今切務”[3]129-131。次年二月又說：“今國家若徒托空言，并不真興西學，則某不敢知；若誠欲造就人才，以收實效，則不得但設三數西學而止，勢必使各行省、府，縣各有學，學校林立，乃望有真材出于其間，充異日政法之用”[3]143-144。1898年6月，光緒帝任用康、梁，變法維新，諭令天下書院盡改學堂。吳得聞此訊，欣喜異常，立刻給主持家鄉(xiāng)書院的李與仙、柏松如二紳去信，建議能把握時機，順應時勢，改革書院，設立學堂，在家鄉(xiāng)大興西學：“昨讀上諭，天下書院盡該學堂，民間社學、義塾，一律講習西學，風氣大變，吾皖尚沾沾守舊，不能作新人才，此大患也。智者謀事，當先機獨斷，若至眾人同見，則已措手不及，今天下已汲汲謀新，豈可墨守故見”[3]196-197。吳雖對此事抱有極大熱情，但皖中諸紳并沒積極響應。兩個月后，在與同鄉(xiāng)友人蕭敬甫的信中，吳透露：“前有函寄南鄉(xiāng)諸君子，欲將白鶴峰書院改為農商學堂，請日本人為師，較西人為省，亦尚未得復示，想諸君不以為然”[3]209-210。時隔不久，戊戌政變發(fā)生，此事只好作罷，但一年以后，吳仍對此念念不忘，耿耿于懷，痛惜國家政令的朝作夕改，家鄉(xiāng)士紳的守舊不化：“去歲接手書，并抄示 《改設學堂公呈條議》，至以為喜，惜此呈上達未久，時局遽復變革，諒當事早作罷論。鄉(xiāng)里父老與當國諸公，遙相應和，似是應運而生，吾輩徒作杞憂何益”[3]247-248。痛惜之余，吳仍不能忘情家鄉(xiāng)教育。在與方倫叔的信中，吳一再力邀方擔當家鄉(xiāng)興學重任，聯合開明鄉(xiāng)紳募集資金創(chuàng)辦學堂，自己則可從中幫助物色延聘教習：“執(zhí)事在省，當與同志諸公商辦一學堂，若湊集歲脩四百金，不能請西人，若日本人，則尚可來就，弟頗有相識者，可為延聘。……公所往來，多吾皖俊杰，若尚不能提倡，則他人更無望矣”[3]248-249。

3 駁斥省城救生局提撥白鶴峰書院租息

白鶴峰書院原名鶴峰文社，興建于嘉慶三十三年，道光三年知縣廖大聞以邑人捐銀添置門窗，予以擴建，咸豐三年毀于戰(zhàn)火，同治七年得以重修，清末停辦[4]656。

1900年，白鶴峰書院因書院租息與劣紳發(fā)生糾紛，呈訴到安慶府，知府不僅沒有秉公裁判，反而有意提撥書院租息，補貼省城救生局開支。吳汝綸得知此事，認為與家鄉(xiāng)教育發(fā)展有礙，立即疏通關節(jié)介入其中。他首先給舊友安徽巡撫幕僚陳云齋去信，請其從中斡旋[3]252-253。信中吳據理力爭，提出省城救生局提撥書院租息有四不可：其一、白鶴峰書院入款本微，租息獲利有限，每年入不敷出，并非有余，一經分提，書院立??；其二、救生局雖系善舉，比之書院為國育才，大小懸殊，不能虧彼成此，顧小失大；其三、省城和桐城雖有地理位置的遠近，但不宜顯分厚薄，奪桐城養(yǎng)士之資，為懷寧循例公事之用；其四、向來辦理救生局未有提撥書院租息之事，更不要說為鄰縣救生局提撥書院租息[3]267-269。吳認為有此四不可，“即令一二紳士迫于府尊之命，不敢抗議，或向府尊面允”，也不能聽憑省城救生局占用書院租息。時隔不久，院司批詳下達，提撥書院租息幾成定局。吳對此十分憤慨，但他并不死心，在他看來此案雖已批結，但只要大吏肯從中用力，仍有挽回余地：“中丞、方伯兩公，若有意賞還，今雖已批結，紳士再行呈請，仍可就勢轉圜”[3]267-269。為此他再給陳云齋去信，請其務必幫忙，向安徽巡撫和布政使代求挽回之策[3]267-269。為防皖中高官護短，不肯發(fā)回重審，吳還準備與桐城南鄉(xiāng)籍官員聯名向南京控爭：“近聞安慶太守提吾鄉(xiāng)白鶴峰書院租息，為省旁江岸救生局之用，頗駭物聽?，F擬糾合南鄉(xiāng)京、外官，聯名赴金陵呈訴督撫”[3]289?？貭幹埃瑓怯掷门f時人際關系積極疏通，打通關節(jié)：“鄙意擬遣人至金陵控爭，金陵有朱仲武者，曾文正舊客，劉峴帥亦優(yōu)待之。弟擬函托仲武，先為疏通，然后具呈”[3]277-278。在與朱仲武信中，吳明確表示：“皖中大吏，護短憑愚，無有以振起文教為事者。群士聚謀，欲赴訴制軍，恐制軍以為數有限，不肯改易成議，欲求我公謁見制軍時，一言先容”[3]278-279。吳對此案決心很大，在與友人書信之中，他一再表示要力爭到底，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竊意：官場雖定議分提，紳士則不宜照辦，欲請公等共同定議，決議爭回。爭回之法，縣、府、司院，層層具呈，總以仰求垂念書院經費不足，議提之二百千，仍準賞還，縣則請其轉詳，司則求其飭改。上下控訴，周而復始，不準不歇”[3]269-271，“此一鄉(xiāng)文教興廢所關，與他項干預公事不同，辭直氣壯，不愁敗挫”[3]289。吳為此事還代家鄉(xiāng)士紳親筆書寫《擬白鶴峰經費免提公呈稿》[3]279-281。

4 反對劣紳霸占白鶴峰書院新漲洲地

中國民間書院政府一般不予撥款，其日常開支主要依靠書院土地租息，因此書院土地增減與書院生存與發(fā)展息息相關。白鶴峰書院地處江濱，情況更加特殊，由于江水沖涮，書院土地經常處于變動之中，為此書院經常會面臨一些糾紛。前述安慶知府提撥白鶴峰書院租息一案，就是起因于書院的玉版洲新增洲地。

在安慶知府提撥白鶴峰書院租息的同時，一些劣紳對書院新增洲地也打起了主意。吳對省城救生局占用書院租息尚不肯應，又怎能坐視劣紳霸占不管不問。吳首先函托昔日幕主李鴻章，并代其致書安徽巡撫王之春，希望王能“仰體內廷變法育才之意旨，俯念窮鄉(xiāng)籌款興教之艱難，立斬葛藤，特秉英斷，批飭定歸該鄉(xiāng)白鶴峰書院”[3]334-336。為給此案施壓，吳還聯絡皖籍官員直隸布政使周馥、工部右侍郎李昭煒等，聯名給皖中大吏發(fā)去公函[3]345-346。對于直接過問此案的余壽平和知府許久香，吳更是多方奔走，請人疏通。吳曾為此去書知交道臺楊濂甫，并代其致書余壽平[3]344-345。吳還托請李鴻章長子李經述致書許久香[3]351-252。為消除誤解，吳又親筆去信余壽平，希望其能從中斡旋，作出對書院有利判決：“傅相及北方諸公可謂全力相助；南中無人，可依所持惟我公一人。公若亦先入汪言，即下走更復何望！……持相愛故敢縷縷，專望執(zhí)事為我主持，至懇！至懇”[3]345-346！吳雖為此事多方努力，但余、許二人并沒改變初衷，吳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不再堅執(zhí)把新增洲地劃撥書院[3]351-352。吳雖接受了洲案的最終處理結果，但他十分不滿，在與同鄉(xiāng)摯友方倫叔的書信中，他憤慨地說：“洲案之不得直，固由敝鄉(xiāng)諸君子才力薄弱，亦緣強有力者預為宣播謠言，倒亂是非，使官場自護前非，執(zhí)以為是。曹子建所謂‘蒼蠅變白黑’者，此輩是也。大吏不顧曲直，專恃壓力，國家何時得望振興！棄此大利以與奸民，只坐意見用事耳”[3]380-381。吳對此事念念不忘，在其去世前兩個月，他還想利用皖中官員人事關系的變動，重新奪回洲地。他曾專為此事上書安徽新任巡撫聶緝椝，并請江叔海代為疏通[3]469-470。

5 創(chuàng)辦桐城學堂

早在戊戌時期，吳就倡議家鄉(xiāng)士紳募集資金創(chuàng)辦新式學堂，只因政局變化和經費短缺，一直未能得嘗所愿。1901年慈禧下詔求言變法，國內政治氛圍有所改變，桐城開明士紳順應時勢，開始著手募集資金籌辦西式學堂。1902年吳在東游日本考察學制之際，欣聞家鄉(xiāng)創(chuàng)辦學堂，立即表示愿意幫助代攬教習，并對如何創(chuàng)辦學堂提出了指導性意見：“皖中學堂欲延教習，弟當盡力物色，但學堂宜先定宗旨”[3]410-411。按照吳的構想，應先設立師范學堂，聘請日師，選撥“皖中英少、文學以成、年在十余廿余者”學習西方有益的實用之學[3]456-458。為此，他在日本先斬后奏，聘請日師早川新次一同返國。歸國之后，吳立即給桐城鄉(xiāng)紳去書，商討籌辦學堂具體事宜。吳請馬通伯出面主持，并派門人李光炯予以協助。在信中，吳還表示：“吾輩此次辦理學堂，期于有進無退，人不善換人，法不善換法，決無止息之日”[3]456-458。為使學堂獲得充足穩(wěn)定的經費來源，吳不僅多方籌款，[3]459而且致書南方實業(yè)家張謇，在征得他的同意后，把書院資金存入大生紗廠生息[3]459-460。吳還走訪安徽巡撫聶緝椝，商得安慶武備學堂舊址為校舍。惟恐家鄉(xiāng)風氣不開，吳又去書桐城縣令蔣少由，請其出面主持親自督考，“設詞激勵，鼓舞振興”[3]460-461?！秳?chuàng)立學堂說帖》、《學堂招考說帖》、《開辦學堂呈稿》《開辦學堂章程十七條》等一系列綱領性的文件也均出自吳之手。吳為創(chuàng)辦桐城學堂可謂是費盡了心思，直到其生命的最后時刻他還不能忘懷學堂事務。早川新次在《在安慶寄邦人書》中這樣說道：“是夜及次日，米醫(yī)種種治療，病勢益惡，先生遂自覺難起，招小生及門人李光炯至枕邊，握小生之手，撫胃腸心臟之上，為長嘆息，托以學堂后事，及三四要件”[5]1165-1167。由于吳的多方努力和家鄉(xiāng)士紳的積極響應，桐城學堂取得了巨大成功，報考者達千人之多，遠遠超過正取七十人，附取六、七十人的學額。該學堂后來為安徽培育了一大批人才，其先后選派的19名留學生歸國后大都成了興辦新學的骨干。

由上可見，吳汝綸心系家鄉(xiāng)，為桐城乃至安徽近代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1]馬其昶.桐城耆舊傳[M].臺北：廣文書局，1978.

[2]郭立志.桐城吳先生年譜[M].臺北：文海出版社，1982.

[3]施培毅，徐壽凱.吳汝綸全集：三[M].合肥：黃山書社，2002.

[4]桐城縣志[Z].合肥：黃山書社，1995.

[5]施培毅，徐壽凱.吳汝綸全集：四[M].合肥：黃山書社，2002.

Wu Rulun and Modern Anhui Education

Zhou Ning
(History Department,Nanjing University,Nanjing,Jiangsu 210093)

Although Wu Rulun held an official position and gave lectures in other provinces for a long-term,he always cared for his hometown’s education.He collected donations for establishing Anhui Ancient Studies Academy,and suggested his hometown to turn academy of classical learning into new schools,and denounced provincial capital lifesaving bureau for allocation of land tax,and fought against evil gentry’s occupation of Baihefeng academy’s land and established Tongcheng School in person.

Wu Rulun;Anhui Ancient Studies Academy;Bai Hefeng Academy;Tongcheng School

G40-09

A

1674-1102(2011)02-0027-03

2010-12-20

周寧（1978-），男，安徽阜陽人，安徽財經大學歷史文化研究所講師，南京大學歷史系博士后，研究方向為安徽近現代教育史。

[責任編輯：胡惠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