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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山大的橋》:在市場與藝術中分裂*

2011-04-09 12:53:57
關鍵詞:凱瑟亞歷山大小說

許 燕

(中南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南長沙 410083)

《亞歷山大的橋》:在市場與藝術中分裂*

許 燕

(中南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南長沙 410083)

《亞歷山大的橋》是薇拉·凱瑟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其藝術及思想價值難以與后來的內布拉斯加小說并駕齊驅,凱瑟本人更是多次嚴詞詬病。然而,不能忽視的是,這部小說卻在當時很長時間內保持了不錯的銷售業(yè)績。本文指出,小說之所以能贏得市場的青睞,原因在于作者多年的新聞編輯經歷使她準確選擇了大眾偏好的都市題材,并認為該小說并非如作者自己所言“淺陋之極”,相反,小說用一個都市愛情故事的外表,隱喻式地表達了作者掙扎在市場與藝術中的兩難處境。因此,這部小說在凱瑟整個藝術創(chuàng)作歷程中是一部不能回避的作品。

《亞歷山大的橋》;薇拉·凱瑟;市場;分裂

《亞歷山大的橋》(1912)(后文簡稱為《橋》)是20世紀美國女作家薇拉·凱瑟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其知名度與被關注度遠遠不及她后來的內布拉斯加小說。該小說受到冷遇,其主要原因在于作者本人對它的嚴詞詬病。小說剛出版兩個月,她寫信告誡朋友“莫費神”讀這部作品了。1922年小說的再版序言中,凱瑟稱小說欠成熟、不自然,其題材遠離她的內心與經歷[1](P222)。后來,她進一步把小說貶低為“畫室里的習作”[2](P91),甚至稱小說所傳達的意義“淺陋之極”,次年出版的《啊,拓荒者!》則被她視為她長篇創(chuàng)作的真正起點。她解釋說,《啊,拓荒者!》讓她第一次找到了一種“用自己的腳走路”的感覺,這之前,“什么都是半真實,半模仿,即模仿我所崇拜的作家。而在這部小說里,我寫了家鄉(xiāng)的牧場,我發(fā)現自己原來是揚斯·索格遜①揚斯·索格斯(Yance Sorgeson)是當時內布拉斯加州小有名氣的瑞典移民,很成功,卻始終不愿意放棄他瑞典人的生活方式。,而不是亨利·詹姆斯”[1](P240)。

誠如作者自己承認的一樣,《橋》在敘事風格及題材上確實有著諸多明顯亨利·詹姆斯的痕跡,①雷蒙德·西奧伯格曾撰文討論過該小說模仿詹姆斯的地方。參見Raymond Thorberg“,Willa Cather:FromAlexander’s BridgetoMy Antonia”,inTwentieth Century Literature:A Scholarly and Critical Journal,Volume 7,No.4,1962,147-152.而且小說情節(jié)過于老套,人物塑造也欠豐滿。然而,不能忽視的是,這部作品卻在當時很長時間內保持著不錯的銷售成績。小說首先在《麥克盧爾》(Mc-Clure’s)雜志上連載,因為讀者的喜愛,同年由當時小有名氣的霍頓·米夫林出版公司(Houghton Mifflin Campany)同時在波士頓與紐約兩地出版。10年后,出版商發(fā)現小說仍有市場,小說再版,再版后9年,凱瑟雖然仍然不喜愛自己這部作品,卻不得不承認仍有讀者喜歡它。評論家門肯對凱瑟的關注也是從這部小說開始的,他稱贊凱瑟是位“嚴肅作家”,是位“有前途的作家”[3]。那么,這部藝術上欠成熟、作者自己又如此嫌棄的作品如何能在市場上取勝?該小說真如作者所言“淺陋之極”,毫無一點價值嗎?

1931年,凱瑟在其《我最初的幾部小說》一文中十分自豪地贊許了《橋》之后的幾部內布拉斯加小說,尤其是《啊,拓荒者!》與《我的安東妮亞》。稱后兩者的寫作是一個比寫《橋》“讓人傾心得多的事情”,“沒有刻意的謀劃”與“多余的設計”,“所有一切都那么自然生出,是是非非各取其位?!彼蛄藗€比方,“這就像一位喜好騎馬者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騎上熟路的馬兒在熟悉的村莊里散步”;而寫作《橋》的情形“則像騎著馬,走在一個公園里,周圍都是些冷漠的人,卻又不得不與那些人搭訕”。在論及為何仍有讀者喜愛《橋》的時候,她這樣解釋,

現在,我發(fā)現仍然有人喜歡這部小說,其原因在于小說基本上遵循了傳統(tǒng)的模式,故事好歹發(fā)生在倫敦——這個當然比高菲大草原②美國作家辛克萊·劉易斯小說《大街》虛構的故事背景。更具魅力的場所,即使作者本人對后者了如指掌而對前者則流于泛泛[2](P91-92)。

20世紀30年代,凱瑟在當時美國的文學地位已經確信無疑,③1923年,凱瑟因為《我們中間的一個》獲美國文學普利策獎,成為美國第二位獲此獎項的女性;1930年《,死神來迎大主教》被授予美國文學藝術科學院(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and Letters)豪威爾斯獎章,并被大學入學委員會(the College Entrance Board)選中作為大學入學考試的準備書目。美國上世紀20年代的暢銷書單上,她的作品多次位居榜首,好萊塢電影公司對她的小說產生了興趣,1925年《一個迷途的女人》被拍成電影。其文學成就同時得到了學界的肯定,先后于1924年和1928年獲得密歇根大學、哥倫比亞大學的榮譽學位;1929年被選入全國文學藝術學院成員(National Institute of Arts and Letters)。這時候反思小說全然沒有了顧慮。她十分坦誠地承認,小說受到大眾的歡迎與偏愛,原因是小說選擇了都市作為故事的場所,這一選擇恰當地迎合了當時小說消費群體偏好。

小說自誕生之日起就與市場相互依托,密不可分,而隨著商業(yè)文明的進一步推進,二者的關系彌久彌親。凱瑟所處的年代正處美國報刊事業(yè)蓬勃發(fā)展的年代,借助印刷技術的不斷突破與改進,報刊以更生動、更貼近生活、更反映社會的方式走進了更為廣泛的尋常百姓家。各種報刊噴涌而出,若要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占據一席之地,惟有直接面對市場,了解市場需求。當年著名新聞人普利策的成功之道就在于他能夠抓住市場需求的變化,改進報紙新聞的講述方法,采用“黃色新聞”俘獲了大眾的閱讀興趣。凱瑟在從事專職創(chuàng)作之前,曾經在多家報刊雜志任職,多年的編輯工作使她親歷市場,明白了創(chuàng)作與市場唇齒相依的親密關系,從而獲得了一些有所裨益的市場策略。

1895年凱瑟從內布拉斯加大學畢業(yè)后不久,便接受了匹茲堡商人查爾斯·阿特爾(Charles Axtell)的邀請,加入了《家庭月刊》雜志,成為該雜志的欄目撰稿人?!都彝ピ驴繁粍P瑟的傳記作者伊迪斯·劉易斯描繪成“關于家務雜事、十分教條、道德意味很重的”一個雜志,它的辦刊原則完全不符合凱瑟的品位。凱瑟在那里總是遵守與自身思索及感悟毫無關聯(lián)的“矯情而機械的標準”,劉易斯甚至認為《家庭月刊》的工作對于凱瑟的事業(yè)毫無一點益處[4](P41)。然而,正是從《家庭月刊》這里,凱瑟開始接觸市場,凱瑟迎合地扮演著恰當的女性角色,以保存老客戶和進一步俘獲新的讀者。從《家庭月刊》出來后,凱瑟又先后在《內布拉斯加州報》、《匹茲堡生活索引》等報刊雜志工作過。1906年接受了《麥克盧爾》雜志創(chuàng)辦人S·S·麥克盧爾的邀請到紐約工作。同年任《麥克盧爾》雜志的主編。該雜志作為當時黑幕揭發(fā)派的核心陣地,更在搶占市場上大做文章。因為她任主編期間的努力,《麥克盧爾》雜志的發(fā)行量年年攀升。在任主編的第一年,雜志的發(fā)行量增加了60,000冊,第二年的發(fā)行量比第一年的情況更好。這些業(yè)績表明,經歷市場的洗禮,凱瑟已經具有較為敏銳市場洞察力,能夠準確地為作品做好市場定位。

而對于小說而言,凱瑟很清楚,如何贏得市場,首當其沖的當然是選用大眾歡迎的題材。憑借多年的編輯經驗,她深知都市題材的魅力。上個世紀之交的美國正經歷著從農業(yè)社會向工業(yè)社會的過渡,鐵路的迅速拓展加速了城市化的步伐。因為各種媒體的渲染,都市成為種種問題的滋生地,同時充滿了無盡的誘惑。越來越現代的都市充滿了誘惑,具有無法抗拒的吸引力。人們不斷涌向這個魅力中心,自然而然地都市成為了文學作品關注的焦點。翻開美國文學史,我們會發(fā)現,20世紀最初20年小說暢銷榜上大都為都市小說題材的作品。菲茲杰拉德的《偉大的蓋茲比》、德萊塞的《嘉莉妹妹》、《珍妮姑娘》、帕索斯的一系列城市作品的成功都部分得益于它們的都市題材。而鄉(xiāng)土作家則趨于邊緣化,很難在市場占據重要位置,就更不要說遙遠的內布拉斯加州的故事了。凱瑟十分清楚這一點,知道內布拉斯加州不適合作文學場景,當時的文學界,“僅僅提及它的名字就能讓敏感的批評者面露尷尬”。一位紐約的批評者道出了當時內布拉斯加州與文學毫不相干的程度,“我根本不會介意內布拉斯加州發(fā)生了什么,不管誰寫了它的故事。”[2](P94)所以,誠如凱瑟自己承認的一樣,當她決定出版自己的第一部小說的時候,首先考慮的是小說的市場。為迎合市場,她放棄了自己熟悉的邊疆題材,把目光轉向了倫敦和波士頓。雖然創(chuàng)作過程沒有“自然而生”的快感,她的這一選擇卻為她成功地贏得了一定的市場,也為她贏得了一定程度上的影響力與關注。

除了地域場所的選擇外,小說與市場的另一契合點在于小說事件的新聞性。與當時許多都市題材小說一樣,《橋》的題材源于新聞真實事件。亞歷山大·巴特力的原型是紐約當時著名的橋梁工程師——西奧多·庫珀(Theodore Cooper),他當時負責魁北克橋的總設計。1907年8月,橋梁坍塌,他與50多名在橋梁上工作的工人一起葬身海底。隨著交通建設大張旗鼓的進行,各種“工程師”成為城市乃至整個美國的文化英雄,而各種建設事件也相應地頻頻被各種媒體報道。此類新聞題材給讀者一種時空的親近感,當然地受到了讀者的青睞。與凱瑟同時代的帕索斯就曾經采用新聞題材創(chuàng)作了他的《美國》三部曲,而且一舉成功。凱瑟也曾經在短篇小說中采用過新聞題材創(chuàng)作,雖然并不成功,但她深喑新聞熱點的市場效應,《橋》無疑是另一次嘗試,在市場占領上,《橋》獲得了成功。

可見,《橋》市場上的成功并非偶然,而是作者多年編輯經歷對市場的準確洞察。遺憾的是,因為過多關注市場,作者放棄自己熟知的題材,使得這部小說在藝術上難以與她后來的其他作品并駕齊驅。但是這也并不是說這部作品在思想藝術上一無是處、真如作者所貶低的那樣“淺陋之極”。首先,這部小說雖然是凱瑟的第一部小說,但并非她的處女作,凱瑟此時已經年近40,此前已經有了將近20年的創(chuàng)作歷程,發(fā)表過大量的評論文章與一些短篇小說,出版了一本詩集《四月的曙光》(A pril Twilight,1904)和一本短篇小說集《特羅爾花園》(Troll Garden,1905)。毫無疑問,《橋》并不是一個剛出道的稚嫩作家檢驗自己的寫作才能的“畫室習作”,“穩(wěn)步和諧推進的情節(jié)以及人物塑造”[5](P40)使其依然散發(fā)著不朽的藝術之光,值得我們認真閱讀與思量。更為重要的是,在表層敘事的愛情故事背后,這部小說隱喻式地反思了作者本人當時在市場與藝術之間的分裂境地。就整個凱瑟研究而言,這部小說不可回避。

從小說的表層敘事看,《橋》是發(fā)生在兩個城市,一個男人和兩個女人之間的愛情故事。故事男主人公亞歷山大是位世界有名的橋梁工程師,他的妻子溫妮弗雷德是一個有教養(yǎng)的漂亮女人。故事開始時,亞歷山大設計的世界上最長的懸臂橋正在加拿大建造。在一次去倫敦參加會議時,他偶然遇到了青年時代的戀人希爾達,其時希爾達已成了頗受歡迎的戲劇明星。亞歷山大再度愛上了她。經歷了一段時間兩地跑的生活,亞歷山大知道,他不能同時生活在兩個女人之間,他必須在妻子和情人之間做出選擇。在長時間的精神折磨之后,他終于準備放棄妻子溫妮弗雷德,重投初戀情人的懷抱。正在這時,他所建造的莫洛克大橋出現事故,橋體發(fā)生斷裂,帶著設計師亞歷山大和50多名工人一起沉入了水中。

“分裂”是小說中貫穿整個故事的重要意象。故事一開始,作者借亞歷山大的大學老師威爾遜教授的話凸顯了分裂這一意象:“然而我總覺得有一天壓力會使你那脆弱的一點顯露出來。即使是在你的事業(yè)開始上升之后,我在人群中仰望著你,卻沒有什么信心,你升得越高,越光彩照人,我越是預見到會從頭到腳地出現一條大裂縫,然后,是坍塌和漫天的塵埃。”①Willa Cather,Alexander’s Bridge,inWilla Cather:Early Novels and Stories,New York:Literary Classics of the United States,1987,284.小說原文引文均出于此,后面出自此書的的引文只在文后標出頁碼,不另做注。譯文由本文作者翻譯。而小說的結尾又以亞歷山大精心設計的橋梁的斷裂結束。

早在上世紀80年代,凱瑟研究專家、內布拉斯加州大學教授羅索斯基曾經分析了這部小說中分裂主題。她說,在《橋》一書中,凱瑟“用一些已經存在的概念和想法來構筑一個外在的故事,一個創(chuàng)造性的三方的象征性敘述?!睍械娜齻€主要人物,亞歷山大、溫妮弗雷德和希爾達都是混合著多種不同抽象概念的象征,都是抽象的人物。按照羅索斯基的理解,亞歷山大“是活力,是有著建立秩序和導致混亂的雙重潛能的異端力量的化身;溫妮弗雷德和希爾達分別是兩個經驗世界,精神的和肉體的世界的象征。溫妮弗雷德作為精神世界,當受到活力的滋潤時才有達到完美和諧的潛質,但脫離了亞歷山大她們就會變得暗淡,冷漠和非人化。作為肉體的象征,希爾達也需要亞歷山大的能量?!盵6](P34-35)

關于精神和肉體的分裂是文學中最常見的分裂主題,但細讀作品,我們會發(fā)現這非這部小說的旨歸。亞歷山大的妻子溫妮弗雷德雖然被隱去了女性肉體的特性,但是在精神上也并不能為亞歷山大提供什么幫助。他們倆之間除了日常生活的簡單會話之外,基本上沒有什么精神上的交流。故事開篇,她反復追問威爾遜教授關于亞歷山大的早年生活,因為她發(fā)現自己不能理解丈夫的許多行為。而亞歷山大的精神苦悶是通過他自己的內省、而不是通過與妻子的交流而得以釋放。而希爾達雖然作為情人身份出現,但是她與亞歷山大的每次見面都十分體面而節(jié)制。如果我們對小說中的亞歷山大與現實生活中的作者進行對照式閱讀,就會發(fā)現,亞歷山大的分裂狀態(tài)實際上是作者凱瑟本人精神狀況的反映。

亞歷山大是位著名的橋梁工程師,事業(yè)正蒸蒸日上,記者媒體爭相報道他的豐功偉績,公共場合,他無限風光。然而,他的精神卻常年處于焦灼與矛盾當中:

他就像落入了一個由許多大大小小的事情結成的網中,他所期望的成功是能給他帶來自由和力量的,但是事與愿違,他只得到了另一種力量的約束,他像他第一個上司馬克科勒老頭一樣不遺余力地去保持著個人自由,而不要像眾多工程師一樣成為職業(yè)活動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或者變成謹小慎微的董事會成員之一。他機緣巧合地從事了一項與公共相關的事業(yè),卻又盡可能地避免成為公眾人物,他發(fā)現,現在的生活正好是他決意要逃避的生活。(209)

這一段實際上十分貼切地表達了凱瑟自身的生存狀態(tài)。自1896年到《家庭月刊》任編輯開始,凱瑟的生活就一直在新聞(journalism)和藝術(art)兩個世界之間掙扎。她一方面超負荷的賣力工作,想方設法去滿足讀者的預期與市場的需要;另一方面又要發(fā)揮藝術想象力,滿足自己內心的創(chuàng)作沖動。早期一篇對先輩同行埃德加·愛倫·坡的評論文章中,凱瑟表達了對后者能夠輕松自如地游走在藝術與市場之間的超凡能力的羨慕。

我不知道他(愛倫·坡)是如何做到的。他是如何能夠讓自己的目標保持純粹、品位保持完美。如何能夠在繁忙中的工作中依舊維持精力、興趣和想象力,嘈雜的喧嚷聲永遠不能淹沒他精細和諧的奇思妙想,持續(xù)不斷的壓力之下,依然能涌動狂野、無拘無束的幻想。[7](P385)

一連幾個“如何(how)”透露出凱瑟對前輩能完美結合藝術與新聞的景仰,同時也說出了她自己對二者能夠結合的疑惑。就她自身的經歷而言,她很難兼顧二者。因為勤奮努力,凱瑟在內布拉斯加州和紐約新聞界享有一定的威望[1](P104),但是工作耗盡了她的精力,同時磨掉了她的藝術創(chuàng)造力。尤其1906年她進入《麥克盧爾》雜志以后幾年時間里,也是孕育《橋》的幾年,雖然雜志的發(fā)行量年年攀升,但就她自身的藝術創(chuàng)作而言,無論從其作品的數量還是質量來看,這段時期同時也是她藝術創(chuàng)作最貧瘠的幾年。1907年發(fā)表了四篇她之前創(chuàng)作的作品:《同名人》、《剪影》、《心甘情愿的繆斯》和《厄莉娜的房子》;1908年和1911年分別發(fā)表了《海鷗在路上》和《內麗·迪埃尼的快樂》;1910年干脆一個作品都沒有。她開始感到被分裂的焦躁,在給老朋友高迪太太的信中,她說,“這個世界太大了,一個人只有分裂后才能適應它的多種趨勢”[4](P70)。1908年給莎拉·俄恩·裘威特(Sarah Orne Jewett)的信中,她用了一個比喻描繪了精神世界被分裂后岌岌可危的處境,她說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只表演中的猩猩,必須在恰當的時刻抓住鐵籠,否則就會掉入網中。[6](P33)她已經意識到這種分裂的生活與她所追求的生活是相違背的,正如故事中橋梁工程師亞歷山大一樣,雖功成名就,生活卻處處是裂縫。

也就是說,亞歷山大的焦灼以及常年奔跑于兩地的疲憊生活方式就是凱瑟自身分裂苦悶狀態(tài)的反映。也正因為此,凱瑟賦予了亞歷山大很多自己的身份特征。和凱瑟一樣,亞歷山大出生西部,在西部大草原長大,在西部某所大學完成學業(yè),同時經過努力后,成為都市里小有名氣的成功人士,最重要的是,他們都曾經試圖縫合兩種不同的生活。這樣的比對下,亞歷山大的妻子溫妮弗雷德和戀人希爾達的象征意義便隨之浮現出來了。溫妮弗雷德的高貴典雅的氣質暗示了市場給凱瑟帶來的地位和聲譽,她“冰冷(cold)”(282)面部表情喻指她冷冰冰的工作熱情,而她的節(jié)制拘束的行為舉止則象征了她被壓抑的創(chuàng)作才能。希爾達則象征了凱瑟內心涌動的藝術靈感。凱瑟曾經把藝術靈感比作“美艷的女人”:

她反復無常、難以捉摸。這一時愛上巴黎街頭的流氓,下一時又愛上了布瑞福特(Breford)監(jiān)獄里的修理工。但是,即使我們一輩子作流氓或者修理工,也不一定能搏她一笑?;蛟S當我們的作家還在搖籃里時,她就把她的酥指貼在他的額頭,或許當他正沉浸于年輕的美夢時,她就已經匆匆吻過了他[7](P410)。

希爾達最大的特點就是“反復無?!?一如藝術靈感般撲朔迷離,稍縱即逝。故事中她與亞歷山大的幾次會面,她不是哭就是大笑,而她的姓“Burgoyne”更是直接暗示了與藝術靈感這一“美艷女人”相似的機靈古怪。

這本書最初在《麥克盧爾》雜志上連載時用的是一個更有暗示性的名字:《亞歷山大的化妝聚會》。這一事實顯示凱瑟有意讓書中的人物都戴上面具,而在面具下面人物各自都代表著不同的東西,凱瑟用這種隱喻的方式講述了自己分裂而苦悶的生活境況。

羅索斯基教授認為《橋》是凱瑟對莎拉·俄恩·裘威特忠告的回應,[6](P33)這一點無疑是準確的。1908年12月裘威特針對凱瑟被分裂的精神狀態(tài),告誡她說,“假如不珍惜和施展你的才華,假如沒有足夠的時間和安寧的心境從事創(chuàng)作,你將寫不出比你五年前更美好的作品……你必須找到你自己寧靜的生活中心,并從此出發(fā),寫出包括城市、鄉(xiāng)村,包括整個波希米亞的,面對整個社會、整個世界的作品……你的寫作要貼近心靈……在這個層面上寫作要求我們生活在這個層面……我們必須作我們自己,作最完美的自己?!盵6](P33-34)凱瑟在《橋》中用橋梁的坍塌來宣告分裂生活的結束,用亞歷山大的死來表明自己尋找寧靜、讓寫作更貼近自己心靈的決心。

1912年,完成《橋》之后,凱瑟進行了她一生中最為重要的一次旅行——只身一人來到西南部亞利桑那州的溫斯羅小鎮(zhèn)小住了三個月,回來后,毅然辭去了《麥克盧爾》雜志主編的職務,從此潛心創(chuàng)作,堅守著完整的自我?!稑颉分蟮膭P瑟拋開了市場的誘惑,傾心于內心醞釀多年的題材。也正因為此,我們才有了后來的《啊,拓荒者!》、《我的安東妮亞》等不朽之作,毋庸置疑,這些作品出乎意外地為凱瑟贏得了更廣泛的讀者和更持久的影響力。

[1] James Leslie Woodress.Willa Cather:A Literary Life[M].Lincoln: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1987.

[2] Willa Cather.My First Novels[A].Willa Cather On Writing:Critical Studies on Writing as an Art(with a foreword by Stephen Tennant)[M].Lincoln: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1988.

[3] H.L.Mencken.Review of Alexander’s Bridge[A].Critical Essays on Willa Cather[M].John J.Murphy(Ed.).Boston:G.K.Hall&Co.,1984.

[4] Edith Lewis.Willa Cather Living:A Personal Record[M].Athens,Ohio:Ohio University Press,1953.

[5] Margaret Ann O’Connor(Ed.).Willa Cather:The Contemporary Reviews[M].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1.

[6] Susan J.Rosowski.The Voyage Perilous:Willa Cather’s Romanticism[M].Lincoln: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1986.

[7] Willa Cather.The Kingdom of Art:Willa Cather’s First Principles and Critical Statements,1893-1896[M].Bernice Slote(Ed.).Lincoln: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1966.

Alexander’s Bridge:Disintegration between Market and Art

XU Ya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Central South University,Changsha, 410083 China)

A lexander’s B ridgeis Willa Cather’s first novel,but it is much less famous and influential than her Nebraska novels that followed it.Its being neglected is partly due to Willa Cather’s own repeated disclaims of it as“immature”and even“shallow”.Immature and less influential as it is,it sold well for decades in then America.This paper attempts to answer this paradox.It points out that the reason why it could win applauses from readers of that time is that its author deliberately chose metropolis as its setting,which was quite a fashion at that time.It further proves that the novel is not as shallow as Willa Cather herself thought of on the contrary,it reveals metaphorically the author’s disintegrated spiritual condition pulled by the tension between market and art.Therefore,A lexander’s B ridge,neglected for long,should not be ignored if we attempt to have a complete view of Willa Cather’s writing career.

A lexander’s B ridge;Willa Cather;market;disintegration

I206

A

1008—1763(2011)04—0070—05

2010-11-16

中央高?;究蒲许椖?2010QN09)、湖南省社科基金項目(2010WTB07)“薇拉·凱瑟的土地哲學研究”

許 燕(1977—),女,湖南新邵人,中南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博士.研究方向:20世紀美國文學及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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