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金波

(湖南大學(xué) 法學(xué)院,湖南 長沙 4 10082)

湘軍名將劉長佑練兵的思想教育*

戴金波

(湖南大學(xué) 法學(xué)院,湖南 長沙 4 10082)

思想教育和軍事訓(xùn)練相結(jié)合,是湘軍的一大特點,劉長佑把它帶到他所創(chuàng)建的晚清練軍之中。劉長佑特別重視士兵的思想教育 ,在《訓(xùn)兵六則》中提出了“忠愛”、“敢戰(zhàn)”、“守法”、“勤習(xí)”、“敦睦”、“信義”等思想教育的內(nèi)容。他用“以情感人”的方法使刀光劍影的軍營融入倫理人情;他還借歷史人物的榜樣力量來激勵士卒;他提高餉銀,把物質(zhì)激勵和精神鼓舞相結(jié)合;他的練兵目標在于建立一支忠君愛國、作戰(zhàn)勇敢、紀律嚴明、指揮靈便的軍隊。

劉長佑;湘軍;軍事教育

劉長佑(1818-1887)字子默,號印渠,又號蔭渠,湖南新寧人,年輕時曾求學(xué)于岳麓書院,師從山長丁善慶,拔貢出身,受傳統(tǒng)儒家思想浸染很深,為湘軍理學(xué)經(jīng)世派的代表人物。太平軍起義后,劉長佑最初在湖南辦團練,1852年隨江忠源率鄉(xiāng)勇赴廣西鎮(zhèn)壓太平軍和天地會起義,后來受曾國藩賞識,歷經(jīng)戰(zhàn)陣,頗著戰(zhàn)功,逐漸成為湘軍的一名重要將領(lǐng)。曾任廣西巡撫、閩廣總督、直隸總督,1867年因鎮(zhèn)壓河北滄州鹽民起事不力被革職,四年后復(fù)出任廣東巡撫、廣西巡撫。1875年起擔任云貴總督長達八年之久,在任期間主張加強邊防,抵抗法國侵略,對西南建設(shè)作出貢獻。光緒八年(1882年),劉長佑因病開缺回籍,三年后在老家病逝,終年七十歲,謚“武慎”。劉長佑一生戎馬倥傯,但與湘軍其他儒將一樣,“朝出鏖戰(zhàn),暮歸講道”,戰(zhàn)事之余,勤于著述,留下了很多作品,都收入《劉武慎公遺書》,其卷二十四中的《訓(xùn)兵六則》集中體現(xiàn)了劉長佑的軍事教育思想,特別是他對士卒進行思想政治教育的思想內(nèi)容和方法。

一

劉長佑的“楚軍”是湘軍集團的重要分支,通常人們只知道左宗棠名下的湖北楚軍,而不知有劉長佑的湖南楚軍。這支部隊人數(shù)不多,最多時也不過1萬人,但戰(zhàn)斗力極強,且人才輩出,兩江總督劉坤一即出自其中。湖南楚軍由500人的“楚勇”發(fā)展而來,首創(chuàng)者是江忠源,劉長佑是其幕僚與合作者。忠源戰(zhàn)死后,楚軍就一直由劉長佑統(tǒng)帥。劉長佑的“楚軍”的兵源主要是同族、同村或臨近鄉(xiāng)村中的青年農(nóng)民,比較容易用宗法關(guān)系和血緣關(guān)系來管理,各級頭目都是由統(tǒng)帥的親友和熟悉的書生擔任。書生領(lǐng)兵,是湘軍的特色。這些讀書人雖然沒有受過軍事訓(xùn)練,但他們善于運用古代兵法、善于總結(jié)經(jīng)驗,特別是善于做士兵的思想教育工作。

思想教育和軍事訓(xùn)練相結(jié)合,是湘軍的一大特點,劉長佑的楚軍也是如此。他還把這一傳統(tǒng)帶到了他所創(chuàng)建的晚清練軍之中。同治初年,劉長佑在直隸總督任上創(chuàng)建了練軍,其基本思想就是用勇營制度改造直隸綠營。[1]他把自己統(tǒng)帥湖南楚軍的措施和經(jīng)驗運用到對練軍的創(chuàng)建和訓(xùn)練中,特別是把對士兵的思想教育放在了相當重要的地位。為了加強對從綠營抽調(diào)的兵勇和新募士兵的思想教育,他總結(jié)多年練兵的心得,編為《訓(xùn)兵六則》,發(fā)給士兵并勤加講習(xí)。劉長佑對士兵進行思想教育的主要方式就是經(jīng)常向士兵訓(xùn)話、與士兵談心。他非常清楚思想教育的重要性,在全書之首就引用《孫子兵法》說:“約束不明,申令不熟,將之罪也,則三令而五申之矣。”只有對士兵“諄諄開導(dǎo)勸誨,如父之訓(xùn)其子,兄之訓(xùn)其弟,師之訓(xùn)其徒”,才能夠使士兵“忠義發(fā)動,利害分明”,而只有每個士兵都做到了這一點,整支隊伍才能夠團結(jié)凝聚,指揮自如。營官指揮哨、隊長,哨、隊長指揮伍長,伍長指揮士卒,全營的行止和諧統(tǒng)一,就像“身使臂,臂使指,如一人焉?！雹賱㈤L佑《:訓(xùn)兵六則》《,劉武慎公遺書》卷二十四下。(湖南省圖書館所藏光緒間刻本,標點為作者所加)

劉長佑是一個以仁愛為本的將領(lǐng),“仁”是他治軍的根本思想。這既是他的性格使然,又有儒家思想的影響。從歐陽俌之手錄《游滇日記》所記載的一件軼事,就可見劉長佑治軍的仁愛之心。丙子年(1876)四月,劉長佑在營染重病,為了養(yǎng)病,派勇丁段東軒持信向湖南巡撫駱秉章要了四枝千金難購的真人參。段在回來的路上起了貪心,帶著人參和機密信件逃走了,后來在安仁被抓獲,長佑治軍素以嚴肅著稱,人人以為段某必獲死罪。劉長佑開始也覺得“非置之法,不足以警其余?！苯?jīng)過一夜的思考,次日竟然免其死罪,人問其故,他說:“吾此次需參服之,欲以永命也。而人因此喪命,殊失此中本旨?！雹跉W陽俌之《:游滇日記》,劉長佑《劄記·附錄》《,劉武慎公遺書》卷二十五下。段某之不死,完全是因為長佑“推己及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仁心?！叭省敝蛔?實為劉長佑做人、治軍的一貫之道。劉長佑對兵勇的思想教育,就是以儒家的“仁”、“義”的觀念為指導(dǎo)思想;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綱常名教為基本原則;其目標則在于建立一支政治上忠君愛國,軍事上英勇敢戰(zhàn),紀律嚴明、指揮靈便,對敵兇狠而內(nèi)部和諧融洽的軍隊。在這一特殊的思想教育過程中,教育者是軍事統(tǒng)帥劉長佑及各級軍官,教育對象是其所部勇丁兵卒。

二

《訓(xùn)兵六則》是劉長佑對士兵進行思想教育的教本?！坝?xùn)”就是“教”,劉長佑從“忠愛”、“敢戰(zhàn)”、“守法”、“勤習(xí)”、“敦睦”、“信義”等六個方面對士兵提出了明確的要求和方法。每篇都是以“諭爾眾兵”開頭,一而再、再而三,不厭其煩地對士兵進行反復(fù)訓(xùn)導(dǎo)。劉長佑的思想教育遵循著循序漸進、因勢利導(dǎo)的方法。六個方面的教育內(nèi)容和要求,緊密相連,環(huán)環(huán)相扣,構(gòu)成劉長佑練兵思想的主體。

1.忠君愛國

劉長佑對士兵的思想教育中放在首位的是忠君愛國的思想,這是政治上的根本要求。他說:“第一要忠愛。如何叫做忠愛?忠是忠君,愛是愛國”。③劉長佑《:訓(xùn)兵六則·忠愛第一》《,劉武慎公遺書》卷二十四下?！爸揖笔堑谝晃坏?。君臣、父子的倫理綱常,是他首先強調(diào)的。這不僅是劉長佑的主張,其實整個湘軍都是為了維護傳統(tǒng)的綱常名教不被太平天國的“拜上帝教”所顛覆。這當然有其時代的局限性,應(yīng)當受到批判。但作為那個時代統(tǒng)治階層的代表人物,也是無可厚非的,我們不能拿現(xiàn)代的民主思想來苛求封建時代的士大夫。然而,他畢竟把忠君與愛國做了區(qū)分,這毫無疑問是一種進步。作為職業(yè)軍人,享受國家提供的口食糧餉,打仗出力當然是自己的責任。劉長佑看來,無論是什么行業(yè)的人,即使是無業(yè)游民,也都有愛國、報國的責任,更何況是享受朝廷俸祿、肩負國家安危重任的軍人。由于士兵大多是目不識丁的農(nóng)民,劉長佑對士兵的訓(xùn)話從來不講大道理,也沒有華麗的辭藻,其語言簡練、意思明確、慷慨激昂、鼓舞人心。他的訓(xùn)話既有對國家的深厚感情,也有對士卒的殷切期待;既有激烈的鞭策,又有委婉的勸導(dǎo)。他嚴厲譴責只顧自己不顧國家的人:“只顧身子,不顧國家。如此忘恩背義的人,鬼神也不容?！彼浞挚隙ㄊ勘鴤兌际怯袌髧牡难阅袃?并指出他們只是缺乏提醒和教育:“你們都是有血性的漢子,只是不提不醒。誠時刻提醒一副忠愛心腸,精神自然振發(fā),筋骨自能抖擻。遇有警報,就是切身痛癢。便赴湯蹈火,怎肯退轉(zhuǎn)?！甭犓@一番訓(xùn)話,稍有愛國心的人,都會精神振發(fā),感奮不已。這就達到了劉長佑思想教育所要的理想效果。

2.敢戰(zhàn)不怕

兵勇產(chǎn)生并堅定了忠君愛國的信念之后,劉長佑思想教育的第二步,就是要求士卒“敢戰(zhàn)”:“你們既發(fā)了忠愛念頭,切須要敢戰(zhàn)。如何叫做敢戰(zhàn)?只是不怕他便是?！钡馈案覒?zhàn)”是一把雙刃劍,不分正與邪,于是時刻不忘教育士兵,只能把“敢戰(zhàn)”用在殺賊報國的戰(zhàn)場上。他說:“這一敢字,若去做不好事,便是亂臣賊子。若去殺賊,便是忠臣義士?！雹賱㈤L佑《:訓(xùn)兵六則·敢戰(zhàn)第二》《,劉武慎公遺書》卷二十四下。怎樣才能做到敢戰(zhàn)呢?劉長佑從四個角度來做士兵的思想工作。首先,他告誡士兵,在戰(zhàn)場上不能存有保命的念頭,因為一旦有了這個念頭,就會“不覺手忙腳亂,被他一刀砍來,反斷送了性命”;接著,劉長佑把全軍的性命與每個士兵的性命聯(lián)系起來,讓士兵覺得自己一人擔著全軍人性命的重責,因為一旦自己被砍殺死,“眾人見了,不覺慌張,連眾人性命被你斷送了?！彼帜密姺▉矶酱偈勘?就算是戰(zhàn)場上逃脫了,“軍法臨陣退縮者斬,那個饒得你過?！蓖瑫r,劉長佑向士兵灌輸一種宿命論的思想,讓士兵接受命運的安排:“況性命是閻王注定的,若是該死,一場傷寒便死了人?！彼廾摴倘粦?yīng)該批判,但中國民眾確實普遍存在這樣的心理,若有人意外死亡,會被認為是“命里該死”;而大難不死者卻往往被認為是“命不該絕”。劉長佑這種教育方法,很適應(yīng)大多數(shù)普通士兵的心理。士兵如果把自己性命交給命運,又有軍法嚴督,還意識到自己一人擔著全軍的責任,到了戰(zhàn)陣之上,就會把個人生死置之度外,一心只顧殺賊報國了。劉長佑還用古代英雄人物的英勇事跡來激勵士兵不怕死的精神,他說:“自古真正的好漢從百萬軍中揮戈策馬,只是一點不怕死的心腸奮激出來。班超三十六人橫行鄯善諸國,謝(元)〔玄〕八千人破苻堅八十萬,這是何等氣魄!”士卒勇丁本來都是血氣方剛的青年漢子,經(jīng)他如此一訓(xùn),無不熱血沸騰、躍躍欲試了。

3.遵紀守法

“敢戰(zhàn)”只適用于對敵的戰(zhàn)場上,而不是無所畏懼、膽大妄為。劉長佑特地拈出“守法”一章,作為對士兵思想教育的內(nèi)容之一。只有人人遵守法紀,整個部隊才能紀律嚴明,才能有強大的戰(zhàn)斗力。他用非常淺顯的語言,從非常簡單的道理入手,來教育士兵要遵守法紀。他說:“你們旣要敢戰(zhàn),又要不敢犯法。假如沒有這法,殺人的不償命,你這性命留得么?”②劉長佑《:訓(xùn)兵六則·守法第三》《,劉武慎公遺書》卷二十四下。他總是教育士兵站在全軍的高度來嚴格要求自己:“況在軍中眾軍士性命所關(guān)。如一人退縮不斬,人人效尤,被賊趕上,豈不斷送了全軍性命?如一人犯令不斷,人人效尤,一遇交鋒,豈不把全軍性命交付與敵人?”他還告訴士兵,不管是誰,不管地位多高,哪怕是皇帝,只要進了軍營,也不能違反軍令。他舉例說:“漢文帝夜至周亞夫營,守門者曰:‘只聞將軍令,不聞天子詔?！疤烀魅霠I,文帝要馳馬,主令者曰:‘軍中不馳。’文帝只得按轡徐行。”劉長佑愛兵如子,正因為如此,他才更加嚴格地要求士兵遵守法紀,因為“到犯法時節(jié)就是親身兒子也顧不得了,只為上陣時節(jié)單看這法來保全你們性命。”③劉長佑《:訓(xùn)兵六則·敢戰(zhàn)第三》《,劉武慎公遺書》卷二十四下。措辭嚴厲的訓(xùn)話之下,是他仁愛保全的心意。劉長佑治軍,法紀嚴明,但他對待士兵,卻是情深義重。士卒們既感恩于他的情義,又畏懼于他的嚴厲,這就是“敬畏”。士兵對主帥心存敬畏,既不會“生怨”,也不會有“不遜”的行為,這樣就能在兵將之間保持一種非常恰當?shù)娜穗H關(guān)系和心理距離。

4.勤習(xí)苦練

“敢戰(zhàn)”決不是盲目自大,也不是魯莽沖撞,而必須要有過硬的本領(lǐng),而過硬的本領(lǐng)來自平常的練習(xí)。劉長佑思想教育的第四個內(nèi)容就是教導(dǎo)士卒要“勤習(xí)”。他說:“前教你們敢戰(zhàn),只是不怕,須有實實落落不怕人的手段。這手段哪有天生成的?須是要勤習(xí)。古人云:‘三日不彈,手生荊棘’,如何不勤習(xí)?又云:‘習(xí)慣成自然’,如何不勤習(xí)?你習(xí)得手段高強,決能殺賊。若是不如,決為賊殺。不勤習(xí)武藝,便是不要性命也?！彼嬲]士卒,武藝不是虛應(yīng)官府的公事,而是“保性命、立功名、取富貴的勾當,決然虛應(yīng)故事不得”。至于練習(xí)的內(nèi)容和方法,他教導(dǎo)士卒“須勤習(xí)那臨陣時實實落落殺賊的武藝,不要習(xí)他花法欺瞞官府,臨陣卻用不著”的功夫,要以臨陣對敵的態(tài)度來對待平常的練習(xí),“時時刻刻如敵在前,眠思夢想,定要一日高似一日”。

5.敦厚和睦

士卒們具有忠君愛國的堅定信念、敢戰(zhàn)的戰(zhàn)斗勇氣、嚴明的法制紀律和勤奮的軍事訓(xùn)練之后,劉長佑并沒有覺得這樣就完美了。如果士卒們個個兇狠好斗,彼此互不相讓,那樣即使武藝高強、軍紀嚴明,也只是一支虎狼之師,這不是劉長佑的目標。劉長佑自幼深受儒學(xué)浸染,堪稱“儒將”,他要建立的是“仁義之師”。因此劉長佑對士卒的做人也提出了要求。他把做人分為內(nèi)、外兩個方面,亦即“待人”和“待己”兩方面。就“待人”而言,他教育士兵要“敦睦”;就“待己”而言,他對士卒的訓(xùn)導(dǎo)是“信義”。

劉長佑認為只有士兵人人敦厚,行伍之間才能夠和睦相處。他說“平日一團和氣,上陣時自然你救我,我救你,守則同固,戰(zhàn)則同強”,就像“劉、關(guān)、張,異姓三人桃園結(jié)義便做出許好事業(yè)。至今關(guān)王陰靈,人人敬仰?！眲㈤L佑用來教育士卒要敦睦的話語,就在今天仍然很流行,比如他用了“緣分”這個詞:“你們今聚在一處,便是前世緣分?！贝蠹乙驗榫壏肿叩搅艘黄?“所以勸你們敦厚和睦”。那么具體怎么做才能夠使所有人都敦厚和睦呢?劉長佑告訴士兵,彼此之間要“有無相通,患難相救,衣食相照顧,疾病相扶持,小便宜莫討,小口舌莫爭,有酒同飲,有肉同吃。手段高似我的,敬他學(xué)他莫妬忌他。手段不如我的,愛他教他莫恥笑他?！逼饺绽锘ハ鄮椭?戰(zhàn)場上彼此扶持,人人“口口相約,心心相念,只是回顧那上陣時一著我性命須索你救,你性命須索我救,安得不如膠似漆?”劉長佑還拿出了深受宋明理學(xué)影響而廣為中國民眾接受的概念——“良心”來教導(dǎo)士卒:“況這良心何人不有?你敬他,他還敬你;你愛他,他還愛你?！雹賱㈤L佑《:訓(xùn)兵六則·敦睦第五》《,劉武慎公遺書》卷二十四下。大家憑著良心做人做事、互敬互愛、和睦敦厚,整座軍營自然一團和氣、融洽和諧了。

6.守信有義

再看《信義第六》,這是劉長佑對士卒思想教育的最后一個內(nèi)容,也是他對士兵做人的最根本要求。劉長佑說:“你們與人既要敦睦,自己做人又要信義。天地間只有信義兩字是立身根本。”什么樣的人才稱得上是信義呢?劉長佑給出了讓每個士兵都可以對照、參考的明確標準:“心里念的如此,口里說的如此。今日說出這話,終身守著這話,不指東說西,不將無做有,不一見利害便改頭換面,使人人都信得你過,這才是信?！刈约旱览?盡自己職業(yè),視君上如父母,視同輩如兄弟,視國家的事如自己的事。一切負心忘恩的斷不肯做,這才是義?！比巳苏沾巳プ?就是有信有義之人了?！斑@樣人平日人人都敬服他,上官也愛重他。遇有時事心腹可托,緩急可相依。朝廷也仗賴他,自然名成功立?！雹趧㈤L佑《:訓(xùn)兵六則·信義第六》《,劉武慎公遺書》卷二十四下。劉長佑做每一項思想教育的時候,總是不忘從正、反兩個方面進行,他在高度贊揚了有信有義者之后,對無信無義者做了嚴厲的批評:“人若無信,變詐欺誑,就是父母妻子也把做個騙子看待。人若無義,轉(zhuǎn)眼負心,就是至親骨肉也把他做沒行止的看待?！弊鳛槿迳錾淼膶㈩I(lǐng),劉長佑沒有忘記自幼所熟讀的圣賢之書,他把《孟子》中“舍生取義”的思想用到了對士兵的思想教育上。士兵受其教誨,都把信義看得比性命還重,絕對服從統(tǒng)帥的命令,這也是劉長佑所率楚軍所向披靡、屢建戰(zhàn)功的原因之一。

三

劉長佑很注重用“以情感人”的方法來做士卒的思想教育工作。在這一特殊的思想教育過程中,教育者是作為軍隊統(tǒng)帥的劉長佑,教育對象是他所統(tǒng)帥的兵卒勇丁,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非常特別。作為統(tǒng)帥,劉長佑完全可以憑借其統(tǒng)帥地位以命令的形式來要求士卒,但他并沒有完全這么做,他把冷冰冰的上下隸屬關(guān)系融入了溫情脈脈的倫理人情關(guān)系。他自己與士卒情同父子,他也要求所有各級軍官都與士兵“情意相聯(lián)”,這樣才能使全軍將士萬眾一心,百戰(zhàn)百勝。他說:“軍中相制,威嚴尚已,然必情意相聯(lián),乃可收指臂之效。倘死亡疾病漠不關(guān)心,勞苦饑寒絕少體恤,甚至任意役使,等諸廝養(yǎng)之奴,克扣月糧,視為應(yīng)得之物。待之者旣刻薄寡恩,尚安望報之者奮勇出力乎?”他很注意體恤士卒的勞苦疾病,“至于受傷抱病,務(wù)宜加意撫摩,善為調(diào)養(yǎng),方能上下一氣。上以誠感,下卽以誠應(yīng)。平日息息相關(guān),至于臨陣之際,何患兵不用命乎?”只有平時對士兵加以體恤愛惜,他們在戰(zhàn)場上才會感恩圖報、奮力殺敵。由于劉長佑所部士卒都是來自下層窮苦農(nóng)民的子弟,雖然文化程度很低,但多是忠厚淳樸之人,這些人重情重義,“夫士卒雖愚,最易感動,愛之教之,若子若弟,則雖與之赴湯蹈火,亦所甘心。況堂堂戰(zhàn)陣,進有爵賞之榮,死有蔭恤之典。有不如手足之捍頭目,子弟之衛(wèi)父兄者哉?！雹賱㈤L佑《:畿輔練兵營規(guī)·責成》《,劉武慎公遺書》卷二十四下。劉長佑通過“以情感人”的方法使原本刀光劍影的軍營之中充盈著濃厚的倫理人情,這就為他思想教育工作的展開營造了一種良好的環(huán)境。

劉長佑非常擅長于借用古代英雄人物的英勇事跡來鼓勵士兵,這實際上是一種樹立榜樣和典型的方法。而他所樹的榜樣都是普通民眾都耳熟能詳?shù)臍v史人物,例如:韓信、周亞夫、班超、關(guān)羽、呂蒙、謝玄、岳飛、韓世忠等人,大多是歷來深受民眾歡迎甚至是崇拜的人物。這些英雄人物的榜樣力量經(jīng)過歷史的積累越來越得到放大,劉長佑把作為他們思想教育的載體,用他們作為正面教材來對士兵進行思想教育,無疑能夠起到良好的教育效果。這種做法對于我們現(xiàn)代的思想政治教育仍然有重要的借鑒意義。事實上,中國歷史上有很多可以用于思想教育的資源等待我們?nèi)ラ_發(fā)和利用。

劉長佑的思想教育并非是空喊口號,也不是完全只從精神上鼓舞士卒,他還非常注意從物質(zhì)上對士兵進行鼓勵,最突出的就是增加士卒的口糧和餉銀。在云南練兵時,劉長佑還因為所發(fā)口糧與餉銀高于其他軍隊而遭到其他官員的參奏,但他不為所動。他在直隸練軍的餉銀“其日給餉干章程,不但照在營操兵有加,并照出省征兵有加,不但照各省練兵有加,且照本省練勇有加。此真朝廷格外鴻恩,一時曠典?！雹趧㈤L佑《:畿輔練兵營規(guī)·責成》,劉武慎公遺書》卷二十四下。這里最能表現(xiàn)劉長佑以物質(zhì)手段做思想教育的方法。他給自己的士卒較其他部隊更高的餉銀,同時不忘強調(diào)這是朝廷的“格外鴻恩”,讓兵勇感恩于朝廷,效力于朝廷。較高的餉銀對于當時窮苦人家的子弟是有很大的吸引力的,劉長佑通過高餉銀來結(jié)恩于下層士卒。他還對各級軍官實行月課獎賞,每月分一、二、三等獎,對副將、參將、遊擊、都統(tǒng)、守備、千總、把總的業(yè)績進行獎勵。這些物質(zhì)激勵的措施作為劉長佑思想教育的輔助手段,毫無疑問極大地調(diào)動了士卒和各級軍官的積極性,也增強了統(tǒng)帥本人的影響力。

可以說“忠愛”是劉長佑對士卒提出的思想政治上的要求;“勤習(xí)”“敢戰(zhàn)”是對作戰(zhàn)行動上的要求;“勤習(xí)”是對士卒軍事訓(xùn)練的要求;“守法”是紀律要求,這符合現(xiàn)代“紀律嚴明”的要求;“敦睦”和“信義”,則是對士兵做人方面的要求,其目的是為了在軍營中建立一種和諧的人際關(guān)系。相對于前面四個方面要求嚴厲和苛刻,在后面兩個內(nèi)容的教育上,劉長佑更多了一些人情味。概言之,劉長佑對士卒進行思想教育的具體內(nèi)容和方法,在當時有助于提高湘軍的凝聚力和戰(zhàn)斗力,在今天,無論是對于軍隊的思想政治工作,還是對其他人群的思想教育,都有可借鑒與參考之處,因而具有一定的現(xiàn)實意義。

當然,劉長佑是湘軍將領(lǐng)中的一個代表,他和曾國藩等人一樣,用理學(xué)的思想為指導(dǎo),用踐履理學(xué)的精神來治軍練兵。在對兵勇和軍官進行思想教育的時候,劉長佑總是從維護綱常名教的目的出發(fā),并通過軍隊中的封建倫理關(guān)系來推行他的思想教育。對此,我們也應(yīng)辨證地看待。傳統(tǒng)儒學(xué)中的“仁”和“禮”在湘軍的治軍思想中居于核心的位置。所謂仁,就是恩結(jié)士卒之心,待弁勇如同子弟;所謂禮,就是明確軍營中的等級尊卑,嚴明號令。儒家所維護的宗法倫理綱常和軍隊的上下級別制度相融貫,形成了湘軍內(nèi)部濃郁的宗法從屬關(guān)系[1]。這是湘軍的特點之一,也是湘軍之所以能夠戰(zhàn)勝太平軍的原因之一。然而,這種宗法從屬關(guān)系在軍隊中的蔓延,也加速了湘軍的蛻變。數(shù)十年后的軍閥混戰(zhàn)雖然與湘軍沒有直接的聯(lián)系,但其禍根卻在某種程度上與軍隊內(nèi)部的血緣宗法從屬關(guān)系有關(guān)。

[1] 陳芳.晚清地方軍事化的典型個案[J].蘭州學(xué)刊,2008,(3):132-135

[2] 麻天祥.中國近代學(xué)術(shù)史[M].武漢: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2007.

Ideological Education on Liu Changyou’s Troop Training

DAI Jin-bo

(Law School,Hunan University,Changsha 410082,China)

Liu Changyou is a famous general for Xiang-Army,who established Lian-Army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and emphasized on the content of ideological education,for example,“l(fā)oyal love”,“not daring to fight”,“l(fā)aw-abiding”,“hard work”,“harmony”and“honesty”.The first four,respectively,are requirements to soldiers for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acts of battles,aiming at founding the army which is loyal to the emperor and patriotic to the country,fighting bravely,well disciplined,and commanded flexibly.He established the army which is full of harmonious interpersonal relationships and has good environment for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by the way that he taught soldiers by emotions.Besides,he encouraged the soldiers by setting the good examples of historical heroes.Furthermore,he knew that it is important to combine the material and spiritual motivation for soldiers,so he improved the salaries for soldiers.Undoubtedly,his ideas and methods for training the army,are still of important significance today.

Liu Changyou;Xiang-Army;ideological education

K204

A

1008—1763(2011)04—0027—05

2010-11-16

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湖湘文化通書》(C108ZD067)

戴金波(1978—),男,湖南汨羅人,歷史學(xué)博士,湖南大學(xué)法學(xué)院博士后研究人員.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思想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