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蒼蒼

1、

蘇橙橙喜歡上馬帥，只用了一個瞬間的時間。

大一初冬的某個周末，睡在蘇橙橙下鋪的姐妹正歡歡喜喜地收拾打扮，她是社團活動的積極分子，社團這個周末的活動是去南山燒烤。她回頭一瞧，蘇橙橙正懶洋洋地靠在床上看《花火》，她便一把搶過書，激勵蘇橙橙：“光看不練是沒有用的！跟我去燒烤吧！說不定你向往的愛情會舉著烤肉串朝你迎面而來呢！”

蘇橙橙固然不信，她望望窗外，暖暖陽光映照著冬日森森的梧桐，那就出去曬曬太陽吧。她穿上橙色雪花紋的毛衣外套，抖擻了精神，跟著姐妹奔南山而去。

從開始烤第一個肉串到吃完最后一個肉串，都有男生舉著肉串來來回回，其中有一個男孩很醒目，像是社團的頭兒，五官英俊，穿著灰色的棉風衣，笑起來有股陽光般的清朗。他熱情地和大家說笑，時不時地迸出一兩句冷笑話，還幫女生們挑食物。蘇橙橙舉著肉串當熒光棒揮舞得很是燦爛。但她期待的那啥，她自己懂的，沒有發(fā)生。

吃完燒烤，大家決定圍著火堆唱歌，可大家都很羞澀，都不肯帶頭。那個醒目的男孩說：“我來吧，唱個老歌，希望你們會喜歡。”說完他朗聲開唱，“想把我唱給你聽，趁現(xiàn)在年少如花，花兒盡情地開吧，裝點你的歲月我的枝椏……”聲音醇厚沙啞，有無形的感染力。

這也是蘇橙橙喜歡的歌，她不禁跟著哼：“我把我唱給你聽，把你純真無邪的笑容給我吧，我們應該有快樂的，幸福的晴朗的時光……”雖然是哼哼，可她的聲音很有穿透力，在場的人全都聽到了，大家朝她鼓掌。

男孩很默契地與她唱和，兩人相視一笑，一起唱：“誰能夠代替你哪，趁年輕盡情地愛吧，最最親愛的人啊，路途遙遠我們在一起吧……”氣氛被帶動起來，蘇橙橙就退到一邊，聽別人唱歌。

一陣風來，蘇橙橙猛地一個顫抖。毛衣外套雖然加絨加厚，但畢竟不擋風。真的好冷呢，她瑟縮了身體，抱緊雙臂。這時，一條圍巾從天而降，搭在她的臂彎里，灰色雪花紋的棒針圍巾，柔柔軟軟。

她慌忙握住，側頭看去，正迎上醒目男孩笑吟吟的臉。他說：“圍上吧，別凍著了。我叫馬帥，經濟系3班。你呢？?！?/p>

“蘇橙橙，法律系1班?！?/p>

馬帥點點頭：“記住了。對了，有沒有人告訴你，你的眼睛很特別？特別美。”

蘇橙橙微紅了臉，低頭系圍巾，不再說話。她能說什么呢？難道說：“那是因為我戴了美瞳呀！”戴美瞳她并不覺得有多美，純屬好奇，好玩而已?？纱丝?，她也真覺得自己冰藍色的眼睛很美。

圍巾有淡淡的氣息，繞在脖子里，溫柔又暖和。馬帥站在她的身旁，散發(fā)著跟圍巾一樣的氣息。只是這一瞬，這一瞬卻成永恒。

2、

從此，蘇橙橙開始留意馬帥。

他喜歡灰色，灰色的大衣、灰色的羽絨服、灰色的褲子。他走路的時候，一只耳朵里總是塞著耳機，她在想，他聽的是什么歌呢？他喜歡吃面食，面包、面條、饅頭、水餃，他也愛吃蛋炒飯，每次都會對食堂師傅說：“我不要姜蔥蒜！”

他通常下午都不會去教室上課，他要么去圖書館看書，要么去忙社團的事。在圖書館，他習慣坐在二樓第二個窗戶旁，那扇窗正對著一棵泡桐樹。泡桐樹在夏天會開出深紫的大花朵。她用一盒益達木糖醇賄賂了在圖書館打工的同學，看到了馬帥的借書記錄。她也借了那些書，坐在馬帥坐過的位置上用分享的心情愉快地讀《海豚的故事》、《泰戈爾詩集》、《時間簡史》、《晃晃悠悠》……

她下鋪的姐妹通過社團活動戀愛了，男朋友和馬帥同宿舍。姐妹很仗義地利用身份之便潛入馬帥的宿舍，將馬帥電腦硬盤里存放的歌曲，全部發(fā)給蘇橙橙，蘇橙橙也開始聽那些老歌，黃耀明，楊千嬅，老狼，U2，小野麗莎……

看他看過的書，聽他聽過的歌，她想，這樣便能感受他的心，貼近他的靈魂。

她積極地跟著姐妹去參加社團活動，只為能多一些機會接觸馬帥，而每一次，他都讓她多一些喜歡，甚至敬佩。有次，社團費心費力地制作了一幅展板，才展出半天，就被人撕破推到在地上。馬帥望著地上破碎的海報，心疼地皺緊眉頭。蘇橙橙的心，也不由得疼痛起來。

大家都不安地等待著馬帥的反應，只見他凝神片刻說：“先去吃飯吧。刀削面，好不好？”

只是一頓刀削面的時間，他已恢復了一貫的神定氣閑，他似是對眾人，卻又只望著蘇橙橙說：“別擔心，我想好補救措施了?！碧K橙橙的心，輕松歡喜，他這樣的風度，真是深得她心。

蘇橙橙還留意到，馬帥沒事的時候，喜歡拿著手機發(fā)信息。她暗暗幻想，收到信息的人，是她自己?？伤苍牭桨素?，說馬帥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在另一個城市。然而未經證實，她的希望便不會被擊碎。

3、

周黎明喜歡上蘇橙橙，也只用了一個瞬間的時間。

大一下學期，第一節(jié)游泳課。夏天的游泳館，波光水紋清冽絕美。女生們都瑟縮著不敢下水。只有蘇橙橙，第一個從岸上躍入水中，在水里靈活穿梭，自由來去。岸上響起陣陣掌聲與驚呼。她都不曾抬頭望望，兀自游著，像一尾大魚。

休息的時候她拿下泳帽，濃密的長發(fā)如瀑布傾瀉而下，左邊額角，別著一枚藍瑩瑩的發(fā)卡，微笑的海豚。坐在她身旁的周黎明，心跳瞬間靜止。他和蘇橙橙同班，大半年了也沒什么交集，她在他的眼里幾乎等同透明。然而，從這一刻開始，在他眼里，她和這個世界，都變得跟從前不再一樣。

蘇橙橙喜歡發(fā)卡，她有很多的發(fā)卡，藍色海豚、紅色蜻蜓、黑色米奇，她還根據發(fā)卡搭配顏色類似的帆布鞋。她別著發(fā)卡，穿著帆布鞋，像小鳥一樣在校園里走來走去，有時還會蹦蹦跳跳，忽然哼起歌來。

周黎明拿到獎學金，第一時間去了商場，買了一只五彩的水晶蝴蝶發(fā)卡。蘇橙橙喜歡去圖書館，他用一只巧克力圣代賄賂了在圖書館打工的同學，看到了蘇橙橙的借書記錄，他也借了那些書來看。從一本叫《海豚的故事》的書里，飄落下一枚手工制作的書簽，正面繪著一只天藍色的海豚，背面寫著：Hi，是你嗎？馬帥，這枚書簽，送給你。還有，我喜歡你，你知道我是誰嗎？

是蘇橙橙嗎？！是她！一定是她！他認得她的字跡！可惜，他不是馬帥，他是周黎明。他握著書簽，心情激烈洶涌了很久，最后，他將書簽輕輕放回了書里。

蘇橙橙喜歡去經濟系聽課，蘇橙橙熱情地參加社團活動，蘇橙橙常在經濟系男生宿舍正對的那條小路上徘徊。周黎明自然已經明白，她是為了誰，但他仍然喜歡她。

周黎明更加不敢表白了，只能借助學院咖啡屋的表白墻。表白墻上貼滿了小字條和涂鴉，許多人在上面寫下對任何人都說不出口的心里話。蘇橙橙就在咖啡屋做鐘點工，從下午五點到晚上九點。

周黎明每次去，蘇橙橙都會笑著過來問他：“周黎明同學，請問想喝點什么？”他掩飾住欣喜假裝鎮(zhèn)定，“橙汁，冰橙汁?！睈酆瘸戎贿^因為她的名字是橙橙而已。有次喝完橙汁，他拿起水彩筆寫道：“你就在那邊，那么近的地方，蘇橙橙，我喜歡你，你知道嗎？”他希望看到她的回應，可那張字條，卻被更多的字條淹沒。

4、

時間來到了大二的冬天，某個周末，蘇橙橙的生日。

周黎明思考許久，終于將裝著水晶發(fā)卡的盒子揣在懷里，出發(fā)去找蘇橙橙?？墒翘K橙

橙宿舍的姐妹說蘇橙橙不在，去學院咖啡屋打工去了。

咖啡屋燈光柔和，暖意融融。他一進門就看到了蘇橙橙，她系著白色圍裙，一手握鉛筆，一手端點菜單，側身立在六號桌旁。六號桌，果綠色轉椅上坐著馬帥，還有一個系格子圍巾戴鴨舌帽，一身英倫風格的女孩，女孩望望手里的菜單，又望望蘇橙橙，再望望馬帥。周黎明看似不經意地坐到鄰桌。

英倫風女孩說：“這位同學就是蘇橙橙吧？我聽馬帥提到過你呢。聽說你很會唱歌？馬帥也很會唱，不過，他跟我一樣，都喜歡西洋樂器，他的薩克斯吹得更好，還會打爵士鼓，我從小就學小提琴，你呢，你會什么樂器？”話語里的炫耀再明顯不過。

“我嗎？我不懂樂器。”蘇橙橙淡淡地回答。

英倫風女孩很得意：“看得出來，不然就該在咖啡屋彈鋼琴而不是端盤子了?！闭f完斜了蘇橙橙一眼，又問，“那你喜歡閱讀嗎？馬帥跟我一樣，閱讀興趣很廣泛，我主修的是心理學和西方美學?！?/p>

“我不看書，只看菜單?！碧K橙橙生硬地回答。

馬帥連忙對英倫風說：“你不餓嗎？快點菜吧?！?/p>

英倫風不理他，揚起一副“我贏了”的表情，挑戰(zhàn)地望著蘇橙橙：“哦？那讓我用專業(yè)知識來分析一下，如果你喜歡馬帥，那豈不是會自卑？”蘇橙橙又羞又窘，一時語塞。

周黎明走過來說：“打攪了各位，蘇橙橙是我的朋友。這位遠道而來的同學，長得美麗又多才多藝，可為何話里帶刺？這說明你既不自信又小氣，不如做點該做的，比如彈琴和吟詩。還有，蘇橙橙跟你素不相識，她會和你說話，只不過因為你是客人，除了跟點菜有關的問題，她都有權保持沉默?！?/p>

蘇橙橙順勢將鉛筆和點菜單遞到周黎明手里，他敲敲筆頭：“二位，想喝什么？咖啡，還是Tea？”

蘇橙橙朝他投來感激的微笑，他知道，自己的救場很給力。轉念又替她難受，她那么喜歡的男孩，卻容忍女朋友明目張膽地欺負她，她該有多委屈。在這樣的場合下表白，顯得多么不合時宜。他只是想送出他的禮物和祝福。

5、

那天晚上，九點零五分，周黎明捧著一盒漂亮的蛋糕等在咖啡屋外的鐵樹旁。蛋糕盒子上面，放著那枚水晶蝴蝶。

蘇橙橙從咖啡屋出來，見到他，第一句話說的是：“謝謝?！?/p>

他笑笑：“生日快樂！”說著將盒子捧到她面前，水晶蝴蝶在夜色中熠熠生輝。

蘇橙橙紅了臉，又說一句：“謝謝?！?/p>

他說：“讓我陪你走回宿舍，可以嗎？”

她取下頭發(fā)上的海豚發(fā)卡，將水晶蝴蝶別上去。她又打開蛋糕盒子，插上兩只蠟燭，一只代表十歲，今天，她二十歲了。

周黎明默契地掏出打火機將蠟燭點燃，蘇橙橙捧著插了蠟燭的蛋糕默默朝宿舍走去，微弱的燭光在晚風中搖曳，映襯著那只五彩蝴蝶，振翅欲飛。她想，這是我二十年來最美的生日，周黎明，雖然我不喜歡你，但我會記住你，耿耿不忘。

走完這一程，蠟燭正好燃盡。她捧著蛋糕，終于說了一句話，可這句和之前的那兩句，在周黎明看來，又無區(qū)別，因為還是“謝謝”?？伤靼祝鼈儾灰粯?。前一個謝，是謝他救場；中間一個謝，是謝他的祝福；現(xiàn)在這個謝，是謝他啟發(fā)了她——你若是喜歡一個人，做什么都可以，但不能什么都不做。

她買了兩團毛線，一團灰色，一團白色，織了一雙灰色的雪花紋手套?；y看似簡單，織起來卻很難，天寒地凍，氣溫接近零攝氏度，南方的宿舍又沒有暖氣，織手套的時候不能戴手套，她的雙手都長了凍瘡。

她想了很多個送手套的理由，這樣那樣，那樣那樣，都一一被自己否決。最后，她將手套裝在書包里，仿佛不期而遇似的，在男生宿舍下向馬帥迎面而去，順便掏出手套，很隨意地說：“喏，我在階梯教室撿到一副手套，本想拾金不昧，可一看跟你的圍巾挺搭配的，心想莫不是你的呢？于是就帶回來了。給你。”

馬帥茫然：“什么圍巾？”蘇橙橙胸口升騰起涼意。

他忽而又明白了：“哦，那條圍巾……早就不見了?！?/p>

她揮著手套：“沒事，那我去寫個失物招領?！?/p>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凝神、沉默、屏氣，幾秒鐘后，他拿過手套，麻利地戴在手上，雙手拍拍：“真暖和！”

手套的真實來歷，他應該懂的?？墒蔷拖袼Ш惶K橙橙別了那么一小會一樣，這雙手套，也只被馬帥戴了那么一小會。

6、

大三的初秋，下鋪的姐妹帶回一個消息，馬帥和他的青梅竹馬分手了。

其實不用她說，蘇橙橙用自己的眼睛也看出來了。馬帥不再熱衷于社團，吃飯的時候猛吃麻辣，膚色暗沉，胡子拉碴，一看就是沉溺在網游里的夢幻眼神。額頭上就差沒蓋個章：失戀。

她有竊喜嗎？有。但更多的，是心疼。她又想起他看到被撕碎在地上的海報時的神情。傍晚，她去找他，聽說他在籃球場，她迎著初秋的風穿越了大半個校園。她一路都在想，見到他，要說什么？安慰？表白？或者一起都說了？就像這樣：“你別難過，還有我呢，我強大的神經可以拯救你失戀的心。”

籃球架后是密實的樹叢，樹叢后是慢慢隱去的夕陽。馬帥孤獨一人，他不斷奔跑、運球、投籃，形單影只，滿頭大汗。終于累了，他躺倒在籃球架下，舉著手機發(fā)信息。

他發(fā)現(xiàn)了蘇橙橙。他彈跳起來，目光急切地望向她，哦，只是一掠而過，越過她的肩膀，望向別處，像是在找尋什么。希冀、失落、平靜，短短幾秒，蘇橙橙讀懂了他的表情，也讀懂了他的心情。

她抿嘴一笑，她知道，她不必說了，什么都不必說了。她說與不說，他的目光始終都只是越過她的肩膀，望向未知的遠方，而不會停留在她的臉上。

她在他身旁坐下，遞過一瓶美年達汽水。他擰開，仰頭咕咚咕咚一口氣喝掉一大半。他先說話：“我們一起長大，共同經歷了很多事，我們都認為彼此不可取代?？墒遣痪们?，她忽然跟我說，她恍然大悟了，說我們的感情不是愛情。說實話，我也分不清那究竟是不是愛情。我只是清楚，我很難過，就像她走了，卻把我一個人留在原地一樣。”說著，他低下頭，揪著地上的雜草，沉默。

她不知如何應答，只能喝她的汽水，汽水辛烈嗆人，宛如烈酒。馬帥抬起頭，側過臉，望著蘇橙橙冰藍色的眼眸，輕聲而懇切：“可我不想留在原地，我想繼續(xù)往前走，你能不能牽我的手，讓我跟你走？”

“什么意思？”是明知故問，也是想要他確定的一句話。

“我想做你的，男朋友。”

我想做你的男朋友，我想做你的男朋友……蘇橙橙把這句話默念了幾遍。這是確定的話，毫無疑問，沒有破綻?？上В胍氖?，我喜歡你，蘇橙橙，在你喜歡我的時候，我也喜歡你啊。你知道不知道？

可惜不是這一句啊，所以，她說：“對不起?！?/p>

夕陽的余暉已完全退盡，深灰的天空，暮色四合。面對這樣的結局，她遠比馬帥難過。

7、

大三的冬天，馬帥要出國了，蘇橙橙不肯牽他的手帶他往前走，他終于還是自己掙扎著往前走，而且，一去萬余里。

出發(fā)之前的晚上，馬帥斜倚在女生宿舍樓下的梧桐樹上，戴著灰色的雪花紋手套，握住金黃色的薩克斯，輕輕吹響了那首歌：“我把我唱給你聽，用我炙熱的感情感動你好嗎，歲月是值得懷念的留戀的……”

曲聲婉轉低沉，像是訴說心事，引得整棟樓的女生擠到陽臺圍觀，可誰也不懂他究竟是吹給誰的。她們都想，此時此地，沒有他留戀懷念的人和物啊。

蘇橙橙卻相信，那是他唱給她的。那些纏繞在心里始終沒對他說的那些話，其實他全都明白，他是來向她告別，來歸還她的深情。她躲在陽臺后面，聽著他的曲子，默默流淚，那么冰冷的冬天啊，流下的熱淚，瞬間凝結成冰。

她連站起來朝他揮手告別的力氣都沒有，更不要提跑下樓去回應他，擁抱告別，在他的心里留下一個深情悲傷的影子。好吧，她承認她很老土，盡管她戴著潮女才會戴的美瞳。流淚之后，她終于取掉了戴了三年的美瞳，露出她原本漆黑的眼睛。

周黎明看著她的眼睛說：“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啊蘇橙橙?！笨偹愕鹊竭@句話了啊，可惜，卻不是她等的那個人。她幽幽一笑，緘默不語。他又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也不敢奢求你喜歡我，只要你接受我的喜歡就好，你接受嗎？”

她反問：“有一輛大卡車和一輛小轎車迎面而來，你會選擇被哪一輛撞到？”

他不解其意，只是誠實地答：“我當然會選擇躲開?！?/p>

她點點頭：“謝謝。我也是的?！彼瑫r在心里說，周黎明，你給予我的深情，從我這里得到的不愛，我也通過另一個男孩，體會過了，所以，你不必悲傷難過。

下鋪姐妹的上場戀愛結束，準備投身到下一場，只是，她在選擇誰做男朋友的這個問題上很為難。她問蘇橙橙：“一個是喜歡你的，一個是你喜歡的，你會選擇哪一個？”

蘇橙橙反問：“有一輛大卡車和一輛小轎車迎面而來，你會選擇被哪一輛撞到？”單是我喜歡你，或者單是你喜歡我，無論多深情，那也只是美好。而我喜歡你的時候，你也正好喜歡著我，這才是幸福啊。

8、

后來，周黎明也戀愛了，和一個頭發(fā)卷卷熱情活潑的小師妹，兩人性格迥異，相互吸引又相互虐待，是舉校聞名的歡喜冤家。

蘇橙橙淡定又孤單地持續(xù)著自己的生活。宿舍里，過期的《花火》已經壘成高高一摞，她期盼的幸福，仍然沒有迎面而來。再后來，他們就要畢業(yè)了。

蘇橙橙幸運地簽到報業(yè)集團，聽說他們這一屆，只有兩個畢業(yè)生簽到那里，另一個人是個男生，名字很有趣，叫麥苗。下鋪姐妹還打趣她：“一個橙子，一個麥子，都是植物呢，天生一對哦，你多留心哦，看能不能發(fā)展成你要的幸福?！碧K橙橙原本不在意的，她這一打趣，她倒是真的打算留心呢。

離校前一天，年紀舉行畢業(yè)派對。派對歡樂又感傷，男生女生借著啤酒大肆發(fā)泄情緒，摟摟抱抱絮絮叨叨，瘋瘋癲癲哭成一團，有些無論如何也說不口的話，此刻隨著情緒傾瀉而出。

蘇橙橙已經沒有什么說不出口的話，她只想唱一首歌。

她穿起長裙，披散長發(fā)，將那枚水晶蝴蝶發(fā)卡輕輕別在額邊，神情微醺地站在麥克風前：“想把我唱給你聽，趁現(xiàn)在年少如花，花兒盡情地開吧，裝點你的歲月我的枝椏……”

她是唱給周黎明聽的，她要將他送她蝴蝶發(fā)卡的情意，用這首歌還給他。也許他并沒有認真在聽，他正忙著和他的小女友依依話別呢。

她也是唱給馬帥聽的，盡管他聽不見。但她決定，以后再也不能輕易唱這首歌，因為會讓她想起他來。

唱完一小段，垂眸凝神。喧鬧人群里，忽然有清涼吉他聲款款響起，一個溫潤如玉的聲音脫穎而出：“想把我唱給你聽……”

蘇橙橙看到一個陌生男孩，他眉目俊朗，神情清澈。她心中有個聲音在說：“是他嗎？會不會就是他？”剎那間，大一那個冬日，凜冽寒風中，雪花紋圍巾在她脖子里環(huán)繞出的溫暖，清晰重溫。也許，那個瞬間，她愛上的，不是馬帥，而是他賜予的溫暖。

男孩朝她迎面走來，執(zhí)她的手：“我叫麥苗，你叫什么？對了，你的眼睛特別美?！?/p>

“因為我戴了美瞳。”蘇橙橙笑得宛如四月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