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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再無車馬喧

2011-05-14 09:46尤妮妮
飛魔幻A 2011年6期
關(guān)鍵詞:宮女太后

尤妮妮

楔子:

那一日,正是燕語鶯啼三月半,春光無限好。

新一批進宮的宮女浩浩湯湯地進了皇城側(cè)門。那時都還不懂規(guī)矩,唧唧喳喳只管聊得高興。

其中有三個,均是十三四歲如花年齡,彼此聚了一處,才談了幾句便都合了眼緣。三只柔弱白暫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皇城深宮無人照應,日后我們?nèi)硕ㄒ嗷ヌ釘y幫助?!?/p>

鐵崢崢的話語,這就是姐妹間的誓言。她們?nèi)齻€均是離鄉(xiāng)背井的孤獨少女,在這陌生而巍峨的皇城前,唯有找兩個人來相互依靠,才能消除心里隱隱的恐懼和陰冷。

誰不知道這皇城歷來就是深不可測的潭水,殺人不見骨,多少宮女的冤魂在里面沉不見底。

不過她們現(xiàn)在可不怕,在燦爛的陽光下,三張笑靨如花漫無心機,末了才想起報上自己的姓名。

“沈碧菡?!?/p>

“崔妙凝。”

“陳慕煙。”

“從此我們便是異姓姐妹,有難同當,有福同享,若有違誓,天誅地滅。”

當宣宜太后的鳳輿從宮門緩緩而出時,慕煙正隨著一干宮女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地叩送。那時已是深秋,她在涼風中縮了下身子,忽然聽到有吵鬧聲自前面?zhèn)鱽怼?/p>

當今天子生性癡傻,已是二十左右的年紀,心智卻宛若幼稚孩童,那時正哭鬧吵嚷著要去摘太后鳳輿穹蓋上掛著的黃金鈴鐺。

宣宜太后便勃然大怒,掀開簾子大聲呵斥:“廄令是哪個?怎么盡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來讓皇上不安心?”

慕煙抬起頭,看到為首的女廄令身子已經(jīng)有些發(fā)軟,冷汗涔涔不知該如何回話。便大著膽子低頭上前,雙手熟練地天子所坐的龍輦上觸碰。只見足踏是可以動的。車輅上又掛著錦絲牽引的素色絲線,不易察覺,一拉輦上便暗藏機關(guān),有惟妙惟肖的小木偶一個個露出頭來。

天子果然便轉(zhuǎn)喜為泣,如個孩子般玩得津津有味。

演示安畢,慕煙方沉默著再跪拜下去,眾人屏息而待,卻不見宣宜太后發(fā)怒指責這些更為亂七八糟的小玩意。

有宮女捧著香爐緊緊跟隨太后走下來,在裊裊熏香中,太后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那個伶俐少女,后者身子跪得筆直,一雙黑嗔嗔的眼如兩潭深不可測的古井之水,不現(xiàn)任何波瀾。

她驀然心里一動,轉(zhuǎn)身便上了金根御云鳳輿,在車馬起程前,扔下一句:“你倒頗有些才思,明日便到我宮來專司車馬吧。”

一言定前程,皇城車馬司最微小的宮女忽然就如扶搖直上的風箏,越過廄令,直接便成為皇太后宮中的廄上卿。

慕煙低下頭,不去管四周傳來的又羨又妒的目光,仍如之前般匍匐在地。

太后今日是去宮外福壽寺替無子的皇帝焚香祈求龍脈香火,一眾宗室子弟皆有跟隨。包括那個被稱為野云閑鶴的逍遙王爺趙王子洛。

太后是朝中最強勢的掌權(quán)者,只是膝下并無所出,自幼收養(yǎng)的皇子又傻里傻氣。待大行皇帝仙逝后,她便一步步對那時得寵的妃嬪和皇子們下手。

而趙王子洛,卻因為生性散漫,風流成性,從不將心思花在皇位之爭上,而逃過一劫。

然而他果真是個荒唐不羈的人嗎?慕煙的目光稍稍上抬,看到他那雙帶著微笑的雙眸正若有所思地打量自己,銳光自眼眸里一閃而逝。

慕煙神色自若地將目光偏移過去,只當不見。

新任的廄上卿陳慕煙赫然便成了宮內(nèi)人人都要巴結(jié)的紅人。初時是宦官宮女,到最后,便連幾個日日來向太后請安的娘娘,都要繞道到車馬廄,不知所謂地和她扯些閑話。

崔美人裊裊前來獨自到找她的時候,她正站在描畫車轅的宮女身后,仔細端詳督促。這輛新制的大安輦是宣宜太后將獻給其老母親的壽禮,她自然不敢有一絲馬虎。

“慕煙?!彼牭蒙砗蟮拇廾廊饲忧拥亟兴?,音若雀啼,慕煙卻只當沒有聽到,只管囑咐宮女們將大紅的帳子鋪進杏黃色車帷里,又親自執(zhí)筆為圓頂涂上了鮮艷的朱粉。

“慕煙,我那時真不是有意的。況且我如今的日子其實也并不好過?!泵廊舜廾钅穆曇粼桨l(fā)委屈,長長睫毛上有淚珠在滾落。

在一片紅色中,慕煙回頭向崔美人淡然微笑:“娘娘所為何來我是知道的,只是我怕你聰明反被聰明誤?!?/p>

崔妙凝的臉色立即蒼白若雪,眼眶都紅了,過了許久方飄然而去。

慕煙方才稍轉(zhuǎn)過身,望著她似要被風一吹就倒的纖弱身影默然不語。

從什么時候,她們開始變生分的呢。說起來三個人進宮都已五年了。從一開始,三人不分你我地搶一塊芙蓉糕,到如今身份地位截然不同,各司其職。彼此說的話,似乎越來越少。

尤其自一年前,太后欲選一個姿容秀麗的宮女賜婚給自己娘家的子侄時,妙凝和慕煙之間便產(chǎn)生了微妙的關(guān)系。

太后娘家的人個個地位顯赫,又聽說是位才貌雙全的年輕公子。那時她們?nèi)嗣髅髡f好了,待選的時候任由天命,誰也不刻意上妝打扮。

可慕煙怎也沒料妙凝在那日卻借身子虛為由,突兀地便披上了一件大紅猩猩氈的斗篷。

來選人的公公一眼,便覺得她艷光四射。

只是最后,妙凝卻又陰錯陽差地,被太后留下了。宣宜太后當時著人對妙凝道:“你這樣的姿色放在宮外倒是可惜了,不若賞個恩典給你吧?!碑敿捶鉃榱嗣廊耍猿涮熳雍髮m。

慕煙適才的話并不是隨口一說,崔妙凝當年的自作聰明,讓太后起了戒心,那道似獎實罰的旨意,便將她一生的命運就此鎖定,再不能更改。

在宣宜太后眼皮底下,誰又敢再多生事端。

五日后,一直埋頭苦干的廄長卿陳慕煙終于病倒了。當太后派太醫(yī)來為她診脈開藥時,不出意外地,她見到了許久未見的另一個姐妹,沈碧菡。

碧菡的運氣一向比她們好,初進宮時便選進了太醫(yī)所,只是宮里的女醫(yī)官最重的任務(wù)便是接生孩子,而天子又從未有過龍脈。她日常做的,便是替那些太醫(yī)干些雜活。

碧菡是她們?nèi)酥形迥陙硇男詮奈锤淖兊囊粋€,總是一副漫無心機什么都無所謂的樣子。慕煙在宮中一直緊崩著的神經(jīng),到了她面前,也不由自主地便放松了下來。

“多休息,能偷懶就偷懶,還有,便是找個情郎來思念?!边@樣亂七八糟的藥方子,也只有碧菡敢偷偷摸摸地低聲告訴她,一廂還俏皮地向她眨了下眼。

慕煙便笑出聲來,纖長手指輕握她鮮紅丹蔻,無限感慨:“你可還記得初入宮時,我們?nèi)讼嗷ヌ姹舜水嬛讣住D隳菚r手一抖,將整瓶胭脂汁都翻在了妙凝的手背上。”

碧菡便撲哧一聲笑得更歡:“別看她如今是貴人,我要給她開藥方子時,再苦她不也得乖乖喝下去。”

慕煙聽得有些失神,心里千腸百轉(zhuǎn),低頭默默將她的手松開想著心思。驀然聽到她調(diào)笑的聲音里夾雜著幾絲失落。

“慕煙姐姐,我看你興許和妙凝一般,都是當貴人的命呢。”

她的目光便隨碧菡望去,似乎隱約看到長廊外有一道修長飄逸的人影,遠遠地又聽到有宦官扯著公鴨嗓在假笑:“王爺您這幾日來得可真是勤。調(diào)車馬這種小事,哪用勞煩您親來呢?!?/p>

慕煙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趙王子洛素來以風流著稱,平日里不知喜歡向多少宮女調(diào)笑。故他每次“恰巧”與自己偶遇閑談時,她從來都是不假以顏色,并不給自己有半分遐想的念頭。

然而碧菡適才說找個情郎來思念的玩笑話,卻十有八九要應到她自己的身上。慕煙不是沒注意到每回碧菡望向趙王的目光時,都是帶著三分的繾綣、七分的熾熱。

長廊外一枝海棠開得正艷,隔著長廊的三個人,均懷一腔心事,如海棠花瓣層層綻放,綿延不絕。

半月之后,便是宣宜太后的母親七十大壽。慕煙精心而制的大安輦甫獻出來時,眾人眼前皆是一亮。

車子自然是一萬分的精致而華麗,連最隱蔽的角落,都繪有了仙鶴、蝙蝠或是壽桃等吉祥的圖案。黃絨駕轅繩一牽,便有紅漆銅蓮花座緩緩升起,座上之人便是菩薩老佛爺。

真是花盡了心思。

宣宜太后看得十分滿意,不過仍是有疑問:“你這大紅色是不是用了多一點?!?/p>

這車子上用了極大張揚的紅色,就如那道大紅色帳幔,外面的明黃簾甫一掀起,便艷色盡露。

慕煙忙叩首稟告:“明黃色是天子之色,紅色是民間正色,老夫人為太后之母,自然是地位尊貴,真正的主母風范?!?/p>

一旁的老夫人已經(jīng)笑得合不攏嘴,早已著人扶著踏上去試坐。

慕煙將頭埋得更低,傾刻后聽到宣宜太后溫和的聲音自上頭傳來:“你非但有巧思還觀察入微,哀家果然沒有看錯你。”

她這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后來當太后著人將絡(luò)繹不絕的賞賜送至她房里時,碧菡正來為她送藥。并喜滋滋地講給她聽:“你不知道老夫人是有多喜歡這輛大安車,宮里人都在說,她幾乎是每日都要乘著出行?!?/p>

“老夫人自然是喜歡了。紅色是正色,她們那一房給正房也壓了不知多少年了?!蹦綗熚⑿χ嬖V她。太后是庶出,即使后來母儀天下,正房那些子女背地里依舊是拿著異樣的眼光看她的母親。

如今她的老母親心里不知是有多么地得意和爽快。

碧菡原本正聽得津津有味,此時卻不由得神情有些蒼白,雙手無意識地將藥箱叩啪啪作響。

慕煙淡然的目光拋到那些賞賜上,眼底并無一絲欣喜和愉悅,嘆了一口氣:“這宮里的賞罰便如陰晴不定的天氣,誰知道后面是福是禍呢?”

福兮禍所倚,慕煙一語成箴,她的一番巧思沒多久便給她帶來了禍端。起源是從來都不肯安分的美人崔妙凝。

在宣宜太后忙著孝順老母親時,傻里傻氣的天子往崔美人處跑的時間卻越來越長。到了最后,幾乎是夜夜留宿于她宮中。

待太后察覺到這件事時,方知原來是妙凝在自己的宮門口養(yǎng)了一群五彩蝴蝶,天子性智有若兒童,每回看到這些蝴蝶纏繞著他不肯散去時,均哈哈大笑,樂不可支。

可是天子是如何給引來的呢?這便又與他的龍輿有關(guān)。天子馬車的前后車欞上,均查到被抹了濃重的花粉,這些方是吸引蝴蝶停棲不肯去的真實原因。

太后怒不可遏,一路追查下去,便查到了慕煙的頭上。慕煙是廄上卿,又與宮女出身的崔妙凝一向交好。

宣宜太后最新擬就的旨意,是崔美人責令閉門思過,而陳慕煙,則關(guān)入暴室,以示小懲。

被責令閉門思過的美人崔妙凝原來身子骨便弱,如今更是流連病榻,懨懨地歪在床上,不肯進食。女醫(yī)官碧菡來給她開藥方子時,她正兩眼睜著癡望頭頂?shù)那嗉啂?,神情不見任何波瀾?/p>

“我看你是瘋了,慕煙姐姐明明和你說,不要自作聰明。你為何還要這樣折騰?”四下無人,碧菡是氣極了,將妙凝剛被把過診的手甩到了一邊。

卻被緊緊反握,碧菡有些訝然地看妙凝淚眼滂沱地望著自己,眸子里卻夾雜著一絲怨憤:“什么姐姐,這宮里除了你我,哪有什么姐姐妹妹。陳慕煙是明哲保身慣了的人,也只有你還信她。碧菡,我在這里拼命想出人頭地,難道就只是為了我自己一人的后半輩子嗎?”

沈碧菡尚要反唇相譏,卻不知如何開口,垂下眼瞼沉默半晌,方咕噥了一句:“你知道慕煙和我是怎么說的嗎?她說這宮里已然人心冷漠至此,哪怕有一個能真心以待的人,也是好的?!?/p>

“可是她為了保留與你的這幾分可笑的情分,到了太后前都不解釋,你卻能說得出這樣涼薄的話。”

碧菡咬著唇搖搖頭,再不肯看那個正面色青白相間的崔美人一眼,轉(zhuǎn)身決然而去。

去探望慕煙的第二個人,是一向行事荒唐不羈的趙王子洛。

那時她已被關(guān)入暴室整整五日。暴室是個幽暗氣悶的所在,沒有任何窗戶,一日三餐都是從小小的洞內(nèi)塞進來,黑暗得就像整個人永遠被囚在噩夢中。

慕煙得以重見天日,是完全因為子洛向太后求了情,方準她出來透透氣。只是她待得久了,眼睛被光線照得瞇成一條縫,瘦弱的身體驀然發(fā)軟,身后便有一個寬厚而溫暖的手掌將她牢牢接住。

“跟我走。”簡短而不容置疑的口氣,慕煙的心怦然一跳,看到那個在自己耳畔輕聲低語的浪子王爺,是一副不同往日般嬉皮笑臉的模樣。

他的眼神深邃而憂傷,只一眼,她便被望得險些喘不過氣來,聽他在自己耳畔急躁低語:“你為何始終信不過我。我和你說過多少次,我這一生,紅顏無數(shù),可知己認定了只有你一個。只要你愿意,我便立刻著手安排,和你一起離開皇城?!?/p>

這樣大膽足以引來殺身之禍的話,子洛說得毫不猶豫。一股若春水般溫潤的感覺漫延到她的全身。她張張唇,幾乎便要點頭答應,恍惚之中,卻看到有一個素色人影,在遠處隱約一閃而過。

所有的話便都隱回肚里,慕煙十分艱難地搖搖頭,手掌輕輕將身畔那個溫暖而寬闊的懷抱推開。

她始終不想傷了好姐妹碧菡的心。

可是那個一閃而逝的素色人影,卻不是女醫(yī)官沈碧菡。

那是個不相識的小宮女,是宣宜太后派遣來暗中窺探。探查的結(jié)果令太后很滿意。宣宜太后伸出手,手上纖長的黃金縷甲套溫柔地撫過慕煙的青絲,她說:“好孩子,哀家著人去查了你和趙王,這些年你們走得果然很近啊。”

那時懵懵懂懂的慕煙重又給帶到了太后面前,抬頭看她慈眉善目地望著自己,心里頓生很不安的感覺。

宣宜太后看慕煙的目光是贊賞帶著憐愛的,連語氣都是十分柔和:“慕煙,你果然拒絕了子洛,沒有讓哀家失望。不過你可以先和趙王生一個孩子,然后哀家便名正言順地扶你做皇后?!?/p>

暮煙的心若被雷電狠狠地劈過,好不容易才將腦海里煩亂的思緒一絲絲整理開來。

太后要她嫁給天子為妃,然后讓她與趙王生子,再然后便尋個機由除了趙王,而她,便母儀天下,攜子垂簾聽政,前途無限燦爛。

宣宜太后一步步將自己和慕煙的前程安排得周詳。即保住了先皇血脈,又讓宗室子弟無可乘之機。只是為何偏要選定慕煙呢?

太后宮內(nèi)的熏香如霧如煙般彌散開來,香霧中的宣宜太后望向慕煙的目光,難得地夾雜著一絲憐惜,她告訴慕煙:“孩子,你可知道我年輕時,也是你這般的性情和聰明勁兒。你像極了當年的我。”

太后的權(quán)勢雖然如烈火烹油,卻總要有燈盡燭殘這一日。她一心一意地想讓神似自己的宮女慕煙走她權(quán)傾天下的老路。

慕煙搖搖頭,只覺自己如一條放置刀俎上的魚,呼吸不能,只余了一點搖頭擺尾的力氣。可是她卻依舊拼死作最后掙扎,她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不,奴婢不愿意?!?/p>

慕煙始終不是宣宜太后,她想在這深宮皇城,倘若將所剩不多幾個可以愛的人都要親手斷送,那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呢?

眼前的太后,失望地搖搖頭,垂目將眼底最后一絲憐惜幻成了冰涼,嘆一口氣:“這宮中,其實所有的男人或者女人都是靠不住的。只有靠自己,才能讓自己活得更好。你總有一日,會明白這個道理?!?/p>

但是慕煙沒有更多的時間去想這個道理。她自那日和太后詳談后,就被囚禁在宮中。自己便這樣渾渾噩噩地過日子,都不知過去了多少的時日。

到了最后便已快至初冬,透過紗窗可以望到長廊外有枯葉若殘蝶般飄然而下,一截截樹木光禿禿地憑添了幾分凄涼。

驀然地便有樹葉從窗外直飄進自己的手上,慕煙翻手而看,卻發(fā)覺是一張折疊得很纖細的字條,上面有著兩行自己最熟悉不過的蠅頭小字。

“明日午時,趙王相救?!?/p>

那是女醫(yī)官碧菡娟秀清麗的字體,慕煙的心里陡然間涌過一陣感動,迅速地將那張被自己淚水染濕了的紙撕碎,和著那份濃重的情意,一起咽進了肚里。

慕煙不料自己到了最后,依舊是走了和趙王一起犯險私逃的路。

那時的天格外冷。宮內(nèi)的每一根細草都在寒風中吹得瑟瑟發(fā)抖。慕煙只覺自己若做夢般,緊緊地靠在那只強健的臂膀上,抬起頭,便看到趙王子洛那雙慧黠而深情的眼,正含著欣喜靜靜地望著自己。

于是便什么也不怕了,她緊緊地任由他抓著自己的手心,感覺到載著他們的馬車,一步步朝著宮門口行過去。一步步朝著她的幸福行過去。

可是幸福和痛苦往往便只差一步。

那時馬車眼看著便要出了宮門,慕煙卻只覺子洛的手驀然地便變得僵硬。她的心重重地沉墜了下去,看他掀起簾子,低聲告訴自己:“不妙,守宮門的人被換了,并不是我事先安排的。慕煙,你先回去,我們?nèi)蘸笤僖姍C行事?!?/p>

她卻不敢松開他的手,便死死地這樣兩廂握著,恍恍惚惚掀起了馬車簾。

回頭看到一道許久未見的身影,依舊是那般裊裊娜娜,風姿綽約,只是走得近了,才發(fā)現(xiàn)她的小腹部竟有少許的隆起,由幾個侍女扶著,更添幾分憔悴慵懶。

煥如重生的美人崔妙凝,笑吟吟地看著她,唇畔的笑容媚如罌粟:“奉太后口諭,趙王欲攜宮婢私逃,違了宮規(guī),就地處決?!?/p>

就地兩字剛出,便聽得他們身后駕馬車的宦官,猛然一拉駕轅繩。

整個車內(nèi),便突然冒出幾十支尖利的羽箭來,慕煙驚駭?shù)亻]上雙眼,只覺身畔的子洛,在這有限的空間里緊緊地抱住了她,在馬車內(nèi)迅速地翻滾開來。

待一切動靜都消失,她方睜開眼,看到眼前的子洛早已被射成了個血人,兩只鮮血淋淋的手卻依舊死死摟著她,清矍俊朗的眸子里盡是關(guān)切。

“你要……”唇努力地張開,最后露出無聲的“小心”二字。

慕煙靜靜地哭出聲來,眼睛被淚水和血水迷蒙得再也睜不開。最后她將自己的頭輕輕地埋在子洛的懷里,伸出纖細的手,替他拭去唇畔的血污。

“慕煙,你知道為何太后最后終于放棄了你?”有細如輕煙的聲音在耳畔傳來,慕煙側(cè)過臉看到昔日的姐妹崔妙凝稍稍掀起簾子,仍是那幅弱不禁風的模樣,嘴角卻上揚,隱隱透出一點得意之色。

“那是因為我不惜冒險,與太后娘家子侄私通茍和。如今有了孩子,我不日便能被封為皇后。慕煙,你到了今日的地步,有沒有后悔那時沒聽太后的話?”

慕煙忽然感到自己非常疲憊,喉間有一點腥甜,將那口鮮艷的血吐出之后,她方緩緩閉上了雙目,兩頰浮現(xiàn)出淡然而真切的笑容:“我是后悔過,后悔當初不該在宮中謹慎而行,倒不如那時豁出去,如今反連累了子洛。只是妙凝,我今生有子洛愛我,又有碧菡真心待我,你日后指不定過得還不如我?!?/p>

最后這個“我”字,她說時已然全無力氣。一旁的崔美人發(fā)起狠來,溱到她的耳畔咬牙切齒地告訴她:“你胡說些什么,就是碧菡,你當她就是真心的嗎?”

只是她話剛說了出口,卻被一個淡淡的女聲止?。骸澳綗熞呀?jīng)去了,姐姐你就放過她吧?!?/p>

妙凝回過頭,看到一身素裙的女醫(yī)官沈碧菡掀簾而進,靜靜地望著慕煙背后那支已然射入心的羽箭,復將目光停佇在兩手仍是緊緊抱著她的趙王子洛身上。

碧菡垂下眼瞼,不讓自己眼眶內(nèi)的淚水滴落出來,她察覺到崔美人的手正輕輕地搭上自己的衣袖,語調(diào)依舊如小鳥般怯弱:“碧菡,趙王的心并不在你的身上,你又何必白白替他傷心?!?/p>

碧菡放下簾子,轉(zhuǎn)身際衣袖險些被馬車上的抹金鳳翎葉片鉤住,她便甩開袖子,默默道:“慕煙這一生大好時光都花在這些車馬之上,最后也算得是死得其所?!?/p>

身畔的崔美人這才松了口氣,一廂親熱地攙著她的手緩緩向?qū)m內(nèi)走去,一廂還不忘囑咐:“你便將她忘了吧。日后便是我們姐妹的天下了。”

碧菡牽了牽嘴角,一如往日般漫無心機地笑,慕煙至死都不知,她和妙凝是真正的異母姐妹。妙凝是正出,她卻連庶出都不如,崔家不讓她母女進門,便連姓都是跟了母親的。

碧菡從小就是聽人看妙凝的眼色行事慣了,什么都不爭不搶,從來只為了討這正房姐姐一個喜歡。

她抬起頭,看著意氣風發(fā)的崔美人由幾個侍女攙扶著裊裊而去,揮揮手如指使宮女般讓自己快速跟上。碧菡便低下頭,急急地上前邁了幾步,手輕輕地握緊成拳。

她們?nèi)酥?,妙凝虛偽心狠,慕煙謹慎聰明,唯有自己這種性情才是最沒用的吧。

光陰走似車,深宮二十年。

不知不覺,碧菡在銅鏡中照見自己的青絲里居然都已夾雜了幾縷白發(fā)。鏡里神情麻木淡然的女醫(yī)官,再也回不到二十年前那個活潑可愛的少女。

一切都變了。宣宜太后也已過世。她撒手人寰那日,一眾醫(yī)官中唯有沈碧菡被她喚至床畔,低聲囑咐了幾句遺言。

誰也不曉得她說的到底是什么。

如今果然就是妙凝的天下,她貴為皇后,育有兩子一女,天子又蠢笨癡呆,一切權(quán)力便都執(zhí)掌在她手里。

可是妙凝也有苦惱,她的兩個皇子,一生下來,也皆是生性愚鈍,形如白癡。年齡最大的大公主卻又不能繼承皇位。一干宗室早在蠢蠢欲動。

皇后妙凝從來便是個不達黃河不死心的性子,如今便要生第三個,女醫(yī)官沈碧菡奉旨接生。

“哇”的一聲,碧菡干脆利落地剪斷了胎兒的臍帶,一廂抱著,一廂帶著微笑望向正掙扎著探頭望向這里的皇后,不動聲色地告訴她:“恭喜娘娘,是個皇子,只是……”

只是這第三個皇子,還是如之前的兩個一般,沒能逃得過白癡的厄運。

床上的妙凝如瘋了般,狠狠將玉枕扔過來,竭斯底里地吼:“這是什么原由!難道本宮眼睜睜就要看著皇位被那些人搶去?”

前面的女醫(yī)官正溫柔地將新生的皇子遞給旁的宮女送出房去報喜,然后不緊不慢地回過身,如二十年前般天真無邪地笑。

“娘娘,你這些年總想知道太后那時對奴婢說的是什么,那么現(xiàn)在奴婢便講給你聽吧。”

她在這個關(guān)口,突然說出如此不合時宜的話來,妙凝不由得有些怔忡,歪在鳳榻上聽她輕嘆一口氣,唇中驀然地便吐出一個在如今宮內(nèi)早已是禁忌的名字。

陳慕煙。

太后在臨終時想起這個和她性情相似的小宮女,在最后和她說的那句話。在這寂寞深宮,所能愛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為何還要辜負呢?

宣宜太后給碧菡下了旨,日后皇后若再生子,若為男嬰,勢必要是癡傻皇子。

“勢必”這兩字,是金口玉言,到了碧菡這里,便是接生的時候,要動些手腳。

太后的心里,其實一直深愛著自己的丈夫,早已長埋地下多年的先皇。她不愿讓先皇的血脈混淆,哪怕是換成了自己娘家子侄的后裔。

女醫(yī)官碧菡稍稍向后退了兩步,卻依舊讓已有些發(fā)狂瘋癲的皇后一把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她感到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難,勉力向同父異母的姐姐露出一絲微笑。

“我做了這許多罪孽的事,不知道慕煙若是見到我,會不會再理我?!?/p>

她這樣說完,便將頭輕輕地向后仰去,臉上神情變得極其疲憊,嘴唇里有黑色的污血順勢淌下,一滴滴落在皇后蒼白瘦削的手上。

碧菡在和她說話前早就服了毒。她是一意赴死,徒留這義結(jié)的三姐妹中本來最前程似錦的妙凝,狼狽不堪地癱軟在地上,如一只蜷縮在陰暗里的貓。

她再也扳不過這一局了,皇室宗親連同老臣,已于逼宮的架勢施壓給她,若是她這一回再不產(chǎn)下一個健康的皇子來,皇位就必須要讓其他的王爺來接替。

機關(guān)算盡二十余載,妙凝無力地抬頭看著昔日那最沒心機給她當成棋子來利用的妹妹碧菡,突然便想起慕煙在臨死前向她說的那句話。

你日后指不定過得還不如我。

她絕望地閉上雙眼,并沒有看到前面那奄奄一息的碧菡,正勉力將眼瞇成一條縫,靜靜地望著窗外照射進來的一絲春光。

那燦爛明媚的陽光,就和她們?nèi)顺踹M宮時的那日一樣溫和溫暖。碧菡清清楚楚地記得,那時她緊緊握著兩個少女同樣稚嫩纖弱的手,一字一句發(fā)著誓言。

“從此我們便是異姓姐妹,有難同當,有福同享,若有違誓,天誅地滅?!?/p>

一絲微笑永遠地噙在她的嘴角,碧菡閉上眼,緩慢地吐出最后一句話。

“天不誅,就由我來誅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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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腰微步 皓腕輕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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