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留

（中國礦業(yè)大學外國語言文化學院，江蘇徐州，221116）

動態(tài)語篇中否定世界的認知研究
——以2008年美國總統(tǒng)辯論為例

劉留

（中國礦業(yè)大學外國語言文化學院，江蘇徐州，221116）

作為認知語言學研究領域中一種新的有效的理論模式，文本世界理論已對書面語篇的認知模式和認知表征的研究成果做出了很大的貢獻。以此進一步以動態(tài)語篇為研究對象，分析否定這一普遍思維形式認知表征在會話語體中產(chǎn)生的隱含意義和效果，同時擴展了該理論的應用范圍。

文本世界理論；否定；動態(tài)語篇；認知研究

否定是最常見的語言現(xiàn)象之一，是人重要的思維形式之一。否定的語言學研究視角認為，語言否定的本質(zhì)是組織思想的一種形式。有時候，從形式上看，一個句子的否定形式似乎表達命題的否定關系，但在實際含義上，這個句子的否定形式并非表達它的否定關系，反而表達該命題的肯定關系。否定的語用研究已經(jīng)證實否定是一種非常有效的語言策略，通過說話者和聽話者，作者和讀者之間的合作互動產(chǎn)生隱含意義，以達到某種目的或效果。在最近的15年間隨著認知科學的發(fā)展，認知語言學研究得到推廣。語言學家也開始逐漸地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揭示否定效果或隱含意義的認知加工上來。

近來否定認知的研究對象大多集中在靜態(tài)的文學文本和書面文本，運用文體學理論——文本理論世界來解釋文本中否定所產(chǎn)生的更深層次的意義。Tottie認為口語和書面語否定在語言使用時是不平衡。［1］小說文本的作者和讀者處在不同的時間和空間中，在整個小說環(huán)境下研究人物對話時，由于小說描述語篇已經(jīng)為對話的發(fā)生創(chuàng)作出了潛在的語境，因此這里的對話否定分析就包含了之前或之后的描述語篇分析，這樣就比較容易掌控。本研究運用文本世界理論來揭示動態(tài)語篇中否定在思維中的表征，揭示否定深層次產(chǎn)出的更加豐富的意義。

一、語篇中的否定

（一）語用否定

許多學者運用語篇語用學的方法來研究否定，證明了它是一種語篇現(xiàn)象。這種觀點推翻了傳統(tǒng)的否定觀，認為否定表達沒有肯定表達有價值或有用。作為語用現(xiàn)象，否定得到了比較全面的分析研究。這里否定不僅僅局限于單個句子中所起的邏輯作用，而是擴展到整個語用環(huán)境中。這一領域中值得一提的學者是Givon和Tottie。［1，2］

Givon的研究重點是凸顯否定的認知成分，否定被理解成對某種期待的顛覆，這決定了他所描述的否定預設本質(zhì)。Givon指出否定在語用層面上具有多面性，它在語用層面上預設了與之對應的肯定表達。［2］他指出，“否定論斷是建立在這樣一種默認的假設之上的，即對應的肯定表達要么是聽者聽過的，要么是他們所熟悉的”。否定意義依存于先前的期待，不管這種期待是來自前文還是背景知識。如：

a.Jone looked for Mary in the garden，but she wasn’t there.

b.The pyramids at Giza are not open to tourists.

a句否定是基于前面句子層面的假設，即Mary在花園里。b句中的否定是基于常識，即Giza的金字塔是個著名的旅游勝地。

Tottie的研究重點在于口語和書面語中的否定變體，并根據(jù)否定不同的語篇功能對否定進行了分類（否定、拒絕、質(zhì)問、支持和語用標記no）。這些研究都證明否定意義離開了大的語境是不完整的，起不到語用策略真正的作用。

（二）認知否定

認知否定顧名思義是隨著認知科學和認知語言學的興起而建立起來的。認知否定研究超越了語用否定僅僅停留在潛在的語境和語義的相互作用之下，深入到人類思維方式層面上去。那些被否定的信息是如何在人類思維中起作用并產(chǎn)生語用效果的。前人對語用否定的研究表明否定是在同時激起和打破聽者或讀者的預先期待。這就引出了對下面問題的思考，即“被打破的信息的狀態(tài)問題，它是被抑制并拒絕還是保留并增加到讀者或聽者的思維再現(xiàn)中去”。［3］

Werth在他的文本世界理論中曾經(jīng)提出，否定命題永久性地改變了讀者對文章的思維再現(xiàn)，它通過刪除其中某些元素或保留“未決”信息直至被解決。［4］Kaup等人通過實驗表明被試在理解獨立否定句（The doorwas notopen）的思維過程中在某點上是會再現(xiàn)對應的肯定形式（closed door）。［5］他們也認為否定構建了兩種可能的狀態(tài)：一種被否定的事實（The door is open）；另一種就是真實狀態(tài)（the door is not open）。例如當理解“notpretty”時，他們保留了“可愛的”這樣一層意義。Nahajec運用認知文體學方法——文本世界理論來分析詩歌中未被察覺到的世界與察覺到的世界間的關系，并闡釋了否定是如何創(chuàng)造出未被察覺到的世界。［3］Nahajec認為這種否定世界沒有被摒棄而是對構建意義和效果產(chǎn)生極大的作用。

以上的研究都證明否定所產(chǎn)生的兩種思維表征不是相互排斥的，而是相互作用的統(tǒng)一整體。它們在思維層面上在語境的作用下會產(chǎn)生出更多而且更密集的意義。

二、Werth的文本世界理論

Werth的文本世界理論發(fā)端于20世紀的后半葉興起的認知科學以及在此基礎上建立的認知語言學。該理論是一種用于分析文本中認知成分的語篇模式，它把語篇定義成一種交流途徑，由不同心理空間層面復雜疊加而形成的。

心理空間是人們進行思考和交談時為了達到當下的理解和行動的目的而構建的，是通過框架和認知模型所形成的結構，是由意象圖示建構的。［6］人類在解讀文本時頭腦中會建立一種關于文本內(nèi)容的心智表征。Paul Werth將這種觀念應用到文學文本以及非文學文本的解讀之中，從而建立了文本世界理論，并出版了專著TextWorlds：Representing Concept Space in Discourse。［4］心理空間理論更多地應用于對詞、句的分析，而文本世界理論將這種思路擴展到了語篇的分析之中。

根據(jù)Werth的文本世界理論，文本是個交流的語篇，其中蘊含了三個層次，即：語篇世界（discourse world）、文本世界（text world）和亞文本世界（sib-world）。語篇世界為最上面的層次：它包括至少兩個參與者的口頭對話或筆頭交流。文本世界則是整個理論的核心層次，由“世界構建元素”（worldbuildingelements）和“功能推進命題”（function-advancing propositions）。后者交代語篇發(fā)展的行為、事件、狀態(tài)和過程，可分為描述性和敘述性功能推進。前者描寫語篇中主要時間發(fā)生時的場景，包括“時間”、“地點”、“事物”和“人物”。隨著文本世界的發(fā)展，語篇定義出的空間會在原有的時空維度上發(fā)生變化，由此產(chǎn)生新的世界，即亞文本世界。因不同的原因而形成的亞文本世界可以分為三種：

（1）指示性亞文本世界（deictic sub-worlds）：主要包括文本世界中指示詞標示出的新的時空維度，例如倒敘、直接引語、對其他場景的窗口化窺視。

（2）態(tài)度性亞文本世界（attitudinal sub-worlds）：這是語篇參與者的觀念，而非他們的行為，一些如愿望、信仰、目的等命題式態(tài)度都屬于態(tài)度性亞文本世界的范疇。

（3）認識性亞文本世界（epistemic sub-worlds）：指語篇參與者表達的情態(tài)化命題，包括從否定到肯定的所有可能性猜測。［4］

否定則屬于第三種——認識亞文本世界。根據(jù)語篇的認知組織，一種相對于文本世界中描述的事實狀態(tài)的非事實領域通過否定詞得到觸發(fā)。

三、文本理論視角下動態(tài)語篇中否定的功能

Hidalgo-Downing通過對詩歌和小說的否定認知研究，認為否定具有重置信息和阻斷信息流的功能。［7，8］前者是否定最普遍的語篇功能，通過兩種方式來實現(xiàn)：一種是打破已經(jīng)埋藏于語篇背景中的期待，實現(xiàn)形式有修飾功能推進命題、修飾世界構建元素和修飾框架背景知識；另一種就是否定新引導出的信息，Werth稱之為否定調(diào)節(jié)。后者功能則是出現(xiàn)在具體文本中的矛盾否定命題特有的語篇功能。

Hidalgo-Downing對于語篇中否定功能的歸類所基于的基礎是書面文本，一種靜態(tài)文本。這樣的靜態(tài)方式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單項輸出，優(yōu)點在于容易掌握和操作研究對象；在靜態(tài)環(huán)境中比較容易分析讀者對文本的深層思維如何結合不同的語境構建超出文本之外的意義，其中否定所反映出的語篇功能也會相對來說多樣化。但靜態(tài)語篇必定被修飾或人為地操作過，其真實性有待商榷。對這樣的材料進行研究，雖能反映出一定的認知思維方式，但是仍不夠真實。

動態(tài)語篇是人們?nèi)粘Ｉ钪凶罨镜慕涣餍问?，最能直接體現(xiàn)出人們一般的認知表征。本文以2008年美國總統(tǒng)電視辯論為研究對象，運用文本世界理論分析實時對話中否定的認知思維表征，對語篇研究作補充。

（一）動態(tài)語篇中否定的語篇功能

動態(tài)語篇中不可能存在非語言形式的語言來進行否定，也就是說不會出現(xiàn)除了對話方之外的其他非語言形式，特別是矛盾否定命題。根據(jù) Hidalgo-Downing的語篇否定功能，鑒定出動態(tài)語篇中文本世界理論適用的否定功能：

A.修飾框架背景知識；

B.修飾敘述和描述的功能推進命題；

C.修飾世界構建元素。

修飾背景知識指雙方針對某一話題來進行交流，否定修飾的不僅僅是當前話語的背景，還修飾整個話題的背景知識。修飾敘述和描述語篇指交際雙方就某一問題提出自己的觀點和看法，同時否定對方的觀點。修飾世界構建元素指作者或說話者對于整個語篇的基調(diào)和態(tài)度。這三個功能在交際時是相互融合和交叉的，這樣才能使自己的論點和論據(jù)堅實有力。

（二）2008年美國總統(tǒng)電視辯論中認知否定分析

1.否定修飾框架背景知識

語篇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具有完整的語境和背景知識，他們含有非常豐富的信息。有很多否定命題表面上看似否定句子信息，實則深入了句子描述相關的復雜的背景信息，凸顯了相關的背景圖示。例如：

（1）Lehrer：Do you have something directly to say，Senator Obama，to Senator McCain about what he just said?

Obama：Well，I think Senator McCain’s absolutely right that we need more responsibility，but we need it not just when there’s a crisis.I mean，we’ve had years in which the reigning economic ideology has been what’s good for Wall Street，but not what’s good for Main Street.

這個辯論的主題是經(jīng)濟危機，該主題背景是共和黨在執(zhí)政期間發(fā)生了以美國為源頭的全球經(jīng)濟危機。辯論中雙方就自己的責任和補救措施進行陳述，同時也辯駁和批判對方的責任和措施。這句話中奧巴馬首先贊成和認同對方的觀點，即對經(jīng)濟危機要負起足夠的責任，但又加了一句“but weneed it not just when there’s a crisis”，這里用否定來修飾并再次凸顯整個辯論的中心話題“economic crisis”，指責麥凱恩所代表的執(zhí)政黨不要在遇到問題的時候才想到承擔責任。同時通過否定凸顯出經(jīng)濟危機及其相關的背景知識，這是麥凱恩所代表的共和黨在執(zhí)政期間奉行的經(jīng)濟方針，對華爾街金融系統(tǒng)過度的放縱下產(chǎn)生的危機，這個事件另一方面反映出他們的執(zhí)政能力弱，沒能完全承擔起自己的執(zhí)政責任，致使美國處于經(jīng)濟崩潰的境地。否定所修飾的背景知識足夠表明奧巴馬的觀點和態(tài)度。

2.否定修飾功能推進命題

修飾的功能推進命題要么指前文中明確提及的信息，要么指隱含在前文中的信息。否定的這一功能很好地解釋了它具有打破建立在前文信息中的期待的功能。例（2）是對前文提及信息的否定，從而打破人們對原有信息建立起來的期待，奧巴馬的醫(yī)療政策到底是如何實施的。

（2）McCain：I think it’s a responsibility in this respect，in that we should have available and affordable health care to every American citizen，to every family member.And with the plan that--that I have，that will do that.But government mandates I–I’m always a little nervous about，but it is certainly my responsibility.It is certainly small-business people and others and they understand that responsibility American citizens understand that.Employers understand that.But they certainly are a little nervous when Senator Obama says，if you don’t get the health care policy that I think you should have，then you’re going to get fined.And，by the way，Senator Obama has never mentioned how much that fine might be.

Obama：Number one，letme justrepeat，if you’vegota health care plan that you like，you can keep it.All I’m going to do is help you to lower the premiums on it You’ll still have choice of doctor.There’s no mandate involved.Small businesses are not going to have a mandate.What we’re going to give you is a percent tax credit to help provide health care for those that you need.

麥凱恩在闡述自己認為醫(yī)療健康服務是一種責任的同時強烈地批判了奧巴馬的醫(yī)療政策，認為奧巴馬的政策會引起社會的恐慌，建立的一種期待即政府會強制要求小企業(yè)雇主為其雇員買醫(yī)療保險，如果做不到就要面臨罰款，且未知罰款條例（if you don’t get the health care policy that I think you should have，then you’re going to get fined）。他通過一系列對奧巴馬政策的解讀來向民眾反復強調(diào)這種期待的不合理性。奧巴馬通過否定“There’s no mandate involved.Small businesses are not going to have a mandate”來明確推翻麥凱恩及民眾心里建立的期待，他的政策不會進行任何政府干預，特別是對小企業(yè)。

3.否定修飾世界構建元素

有時候“否定的理解需要結合語篇的世界構建元素，例如情態(tài)、假設和認知域”。［7］Pagano認為情態(tài)詞加否定詞的組合似乎構成了一種特殊的否定功能。［9］

（3）Tom：If either of you becomes president，as one of you will，how do you reorganize Afghanistan’s strategy or do you?

McCain：Of course，we have to do some things tactically，some of which Senator Obama is correct on.We have to double the size of the Afghan army.We have to have a streamlined NATO command structure.We have to do a lot of things.We have to work much more closely with the Pakistanis.But most importantly，we have to have the same strategy，which Senator Obama said wouldn’t work，couldn’t work，still fails to admit that he was wrong about Iraq.He still will not admit that he was wrong about the strategy of the surge in Iraq and that’s the same kind of strategy of go out and secure and hold and allow people to live normal lives.

例（3）是兩位候選人對于美國在阿富汗的戰(zhàn)爭行動的看法，麥凱恩在認同奧巴馬的一些觀點的同時極力強調(diào)奧巴馬對軍事策略和戰(zhàn)略的無知。他用了三個情態(tài)否定“wouldn’t，couldn’t，will not”，前兩個是過去時態(tài)說明奧巴馬在之前就一直否定進攻伊拉克的軍事戰(zhàn)略，然而在對于阿富汗的策略卻持不一樣的觀點。麥凱恩多次強調(diào)這兩者是同一軍事策略，后又用了一個將來時態(tài)來強調(diào)奧巴馬現(xiàn)在以致將來都不懂得該軍事策略的重要性和正確性。從過去到將來的時態(tài)的跨度，麥凱恩毫不留情地攻擊了奧巴馬對于國家安全、軍事戰(zhàn)略的無知和無能。

（4）Tom：Senator McCain，you get the last word.Senator Obama had the opening.You’re last up.

McCain：Well，thank you，Tom.And I think what I don't know is what all of us don’t know，and that’s what’s going to happen both hereathome and abroad The challenges that we face are unprecedented Americans are hurting tonight in a way they havenotin ourgeneration.Thereare challengesaroundthe world that are new and different and there will be different we will be talking about countries sometime in the future that we hardly know where they are on the map，some Americans.So what I don’t know is what the unexpected will be.But I have spent my whole life serving this country.

第一場辯論總結中，麥凱恩說了一句“I think what I don’t know is what all of us don’t know”，句中認知域know的兩個主語分別是“I”——麥凱恩和“all of us”——美國民眾，然而這兩個不同主語的認知域卻是相等的，這反映出麥凱恩認為自己有足夠的能力來掌握這個國家的現(xiàn)在和將來。

本文從認知語言學研究方法出發(fā)，分析動態(tài)語篇中否定的認知表征。分析結果顯示文本世界理論的認知基礎能使研究重點放在語篇中否定的認知成分上，剖析三大層次，揭示隱含的意義；文本世界觀使得否定及其他語言學特征的研究從獨立的語篇轉(zhuǎn)向整體語境甚至文化背景的重要性更加顯著；運用文本世界分析方法呈現(xiàn)了動態(tài)語篇中的一種獨特的世界觀，值得進一步地深入研究。

［1］ Tottie，G.Negation in English speech and Writing：A Study in Variation［M］.San Diego，CA：Academic Study，1991.

［2］ Givon，T.Syntax：An introduction［M］.Pa：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2001.

［3］ Nahajec，L.Negation and the creation of implicit meaning in Poetry［J］.Language and Literature，2009，18（2）：109-127.

［4］ Werth，P.Text worlds：representing conceptual space in discourse［M］.Harlow：Longman，1999.

［5］ Kaup，B.，Ludtke，J.，Zwaan，R.A.Processing negated sentences with contradictory predicates：Is a door that is not open mentally closed?［J］.Journal of Pragmatics，2006（38）：1033-1050.

［6］ Fauconnier，G.Mental Spaces［M］.Cambridge，USA：The MIT Press，1985：16-22.

［7］ Hidalgo-Downing，L.Negation in discourse：A Text World approach toJosephHeller's Catch-22［J］.Language andLiterature，2000，9（3）：215-39.

［8］ Hidalgo-Downing，L.Creating things that are not：The role of negation in the poetry of Wislawa Szymborska［J］.Journal of Literary Semantics，2002，31（2）：113-32.

［9］ Pagano，A.Negation in Written Text［M］//In M，Coulthard（ed.）. Advances in Written Text Analysis.London：Longman，1994：65-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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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留（1987-)，女，碩士，研究方向為應用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