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銳,張啟勝
(1.滁州職業(yè)技術學院土木系,安徽滁州 239000;2.安徽省藝術鑒賞學研究會,安徽滁州 239000)
文學的自覺時代的昭示
——從《典論·論文》看曹丕的文學觀
張 銳1,張啟勝2
(1.滁州職業(yè)技術學院土木系,安徽滁州 239000;2.安徽省藝術鑒賞學研究會,安徽滁州 239000)
《典論·論文》是中國文學批評史上的重要著作,本文從批評論、文體論、文氣說、價值論四個方面論述曹丕的文學觀,旨在研究曹丕文學觀的提出在魏晉文學創(chuàng)作以及推動中國文學批評發(fā)展過程中所具有的重大意義。
典論;曹丕;文學觀
由東漢至魏晉,社會發(fā)生了巨大的動蕩與變革,人的思想觀念也發(fā)生了巨大變化。首先是西漢武帝以來形成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遭到強烈沖擊,在哲學上各流派從長期禁錮中得到重新解放,其結果帶來了人的覺醒意識。文化思想領域形成比較自由開放的空氣。文學作為時代的先聲,更為敏感、更為直接地將時代精神表現(xiàn)出來。在當時由于政治的原因,許多文人匯集鄴下,除三曹之外,還有建安七子等一批文人,他們“人人自謂握靈蛇之珠,家家自謂抱荊山之玉。”[1]以各自的獨特個性、風范彪炳文壇。廣泛的文學創(chuàng)作活動,眾多的獨具個性的作家的出現(xiàn),使魏晉文學進入一個空前繁盛時期。文學的繁盛,作家個性風格的顯露,促使新文學批評理論的產生。魯迅在《而已集·魏晉風度及藥與酒的關系》一文中說:曹丕的時代可說是文學自覺的時代。曹丕憑借自己對文學的敏悟力,首先意識到對于文學,應該從文學自身的特征與規(guī)律上去進行理解,因而提出了與前人不同的文學批評觀。他的《典論·論文》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上,是專門論文的開端,是文學批評進入自覺時代的歷史性標志。
《典論·論文》中所提出的關于文學的批評論、文體論、文氣說、價值觀,不僅反映了“建安”早、中期文學創(chuàng)作的特點和作家作品的精神風貌,而且還著重說明了建安時期人們對文學觀念認識的重大進步。曹丕文學觀的提出,對魏晉時期的文學創(chuàng)作有著積極的指導作用,對中國文學批評有著開創(chuàng)性的重大意義。本文從以下四個方面論述曹丕的文學觀。
《典論·論文》中,作者首先批評了“文人相輕”的不良風氣。并以東漢時期的班固小看和他水平不相上下的傅毅為例而加以指斥,認為他們是“各以所長,相輕所短”,并以“家有弊帚,享之千金”這一形象的比喻,說明他們之所以會產生這樣的錯誤,是因為“不自見之患也!”這種“文人相輕”的文壇積弊歷來已久,嚴重地影響著作家之間對文學優(yōu)長和創(chuàng)作經驗的學習,阻礙了當時文學創(chuàng)作的發(fā)展。
緊接著曹丕對“今之文人”建安七子加以評述,認為他們“于學無所遺,于辭無所假,咸以自騁驥騄于千里,仰其足而并馳”,他們各持所長,自恃快足,各逞才能,并馳文苑,相互誠服,確實是很難的。曹丕認為只要我們能真正做到“審己以度人,故能免于斯累而作論文。”他以批評家的目光對當時的作家給以客觀公允的評價。鑒于此,作者指出“文人相輕”主要產生于作家本身的“善于自見”與“闇于自見,謂己為賢”的錯誤觀念?!吧朴谧砸姟眲t只會看到自己的長處,因而就“各以所長,相輕所短”;而“闇于自見”,則看不到自己的弱點,因而就抑人揚己,重己輕人,“謂己為賢”,缺乏自知之明。同時,作者在文中還批評了“貴遠賤近,向聲背實”的錯誤態(tài)度:有人看文章總是向遠古看,認為越古越好,如王充所云“好長古而短今……信久遠之偽,忽近今之實?!保?]有人在評論文章時根本不做具體考察,只是望風而上,盲目崇拜名家,對這種錯誤態(tài)度的批評,前人桓潭、王充已備說,曹丕并無新論。但他把這種錯誤的態(tài)度和“文人相輕”積習一并提出,對撥正當時的批評文風是有重要意義的。
曹丕的批評論,不只是批評錯誤,還貴在提出了正確的文學批評的原則。他主張批評者應該“審己以度人”?!皩徏骸?,則是從創(chuàng)作實際出發(fā),實事求是地看到自己的長處和不足。以這樣的態(tài)度來“度人”,就會實事求事地衡量別人的優(yōu)長和短缺。這是從創(chuàng)作的特點和規(guī)律著眼,總結出來的一條正確的批評原則。此外,作者對“七子”的批評方法,不象前人只是就文論文,就人論人,而是在相互比較中評論各人的優(yōu)勢。如,王燦與徐干之比:“王燦長于辭賦,徐干有齊氣,然燦之匹也?!蓖鯛N與張(衡)、蔡(邕)之比:“燦之《初征》、《登樓》…干之《玄猿》,《漏卮》……雖張蔡不過也?!?;陳琳與阮王禹的章表書記與當今作者相比最為出色;應瑒和劉楨的風格之比:“和而不壯”與“壯而不密”;孔融的才性氣質高妙,有超過常人的地方,但“理不勝辭”,不過好的文章也能和揚雄、班固相匹。對“七子”的評論,作者能于褒揚之中指出弱點,批評之中見出長處。這種互相比較,褒貶長短的辯證批評論,表現(xiàn)出曹丕高屋建瓴的批評視角。
曹丕的批評論影響是深遠的,鐘榮和劉勰的評文論人,都運用了他的批評原則。如劉勰的所謂:“凡操千曲而后曉聲,觀千劍而后識器;故園照之象,務先博觀,”“無私于輕重,不偏于憎愛,然后能平理若衡,照辭如鏡矣?!保?]這正是曹丕文學批評原則的演進和具體化。
古代文學從上古進入中古時期,出現(xiàn)了不同類別的文章。這樣有人就開始了“類聚區(qū)分”的研究。最早劃分文體的,當始于漢末的蔡邕,他在《獨斷》中已分天子令群臣之文為四類:曰策書、詔書、制書、戒書;群臣上天子之文為四類:曰章、奏、表、駁議。當然真正夠得上文體論資格的,當首推曹丕。紀昀說:“建安黃初,文章體裁漸備,故論文之說出焉,《典論》其首也?!保?]曹丕在闡述文體論時,首先看到的是各種文體的特點以及文體與作家的關系。所謂“本同而末異”,就指出了一切文章既有共同性,又有不同文體的特殊性。曹丕把文章分為四科八體:奏議、書論、銘誄、詩賦;并以“雅、理、實、麗”四字極簡約精當?shù)馗爬ǔ龈髯缘奶攸c。這說明曹丕已經認識到各種文體的特殊作用與風格,不同的行文與修辭標準。當然僅此認識曹丕的文論是不夠的,類科分體的意義,不僅在于把文學的體裁和特征分別開來,更重要的是明確地劃分了文學與非文學的界線,把文學作品分為四科八體,這就和經、史、諸子的學術著作劃分開來(按:在此之前文學和學術概念是混淆的)。文體分類使文學觀念日趨明晰,這在文學批評史上是一種發(fā)展與進步。
聯(lián)系《典論·論文》的全篇看,曹丕不僅指出了認識文體對創(chuàng)作的重要性,而且提出了文學批評的一條客觀標準,即文體的標準。所謂以文體為標準評價作品就要看寫的是什么文體,是否符合文體的要求;評價作家就要看他擅長什么文體,相同文體的作家,又要看他們的作品各自表現(xiàn)出怎樣的特色。曹丕在對“建安七子”的評論中,即是根據他們的特點來進行品評的。在文學批評史上,自曹丕的文體論一出,開啟了文體辨析與分類的風氣:陸機《文賦》分體為十,劉勰《文心雕龍》分體為三十五,肖統(tǒng)《文選》分體為三十七,以至明代賀復征《文章辨體匯選》分體為一百三十二,清代的曾國藩《經史百家雜鈔》分體為十一。由此,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上形成了一門“文體論”的學科。
在論述了文體之后,曹丕還提出了“文以氣為主”的一個新命題。我們說它是新的命題,是指《典論·論文》中的“文氣”與曹丕以前學者的論“氣”有根本的不同。孟子云:“我知言;我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彼酿B(yǎng)氣,是強調人的內心修養(yǎng);其后劉勰的“務盈守氣”,韓愈的“氣盛言宜”,蘇轍的“文者氣之所形”,皆指的是“配義與道”的儒家的倫理道德修養(yǎng)。而曹丕的“文氣”說則是從作家的才氣、個性與文學的風格著眼。這里的“氣”體現(xiàn)在作家的身上就是才氣、個性,表現(xiàn)在文章中就是風格。曹丕把古代哲學上的名詞演用到文學批評中來,使之成為分析作家風格的依據,這不可不說是一種創(chuàng)新。
曹丕不僅認為作家的才情、個性、氣質能形成風格,而且認為各自的風格又有所不同:“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而致?!币驗槲恼麦w裁的不同,作家氣質有清剛與陰濁的差異,因而就有風格之別,即使是強力模仿,也未必能達到。它如同音樂的演奏:“引氣不齊,巧拙有素。”就可能產生不同的音樂效果和演奏風貌,作者深刻地說明了作家藝術個性和文章風格的千差萬別?,F(xiàn)在的研究者在談到曹丕的“文氣說”時,總慣于以“唯心論”冠之,我們認為是不對的。作者認為文章風格的形成和作家的氣質、個性緊緊地連在一起,有什么樣的氣質、個性,就有什么樣風格的作品,這是十分深刻的見解。至于作家的氣質個性的怎樣形成的,文中并沒有作出具體的論述。況且,歷來成千上萬的作家中也確實找不出藝術個性完全相同的作家來。因此,對古人的評價大可不必盲目的以“唯心”或“唯物”來作結論。
曹丕的“文氣說”并不止于對作家個性與風格關系的闡述,而是象論述文體在創(chuàng)作中的作用一樣,目的是為了尋求批評的標準。在《典論·論文》中,作者正是以“文氣說”這一標準對建安作家的藝術個性和風格作美學意義的評價。這樣就開創(chuàng)了我國文學批評史上以文體為綱,以評價作家作品的風格為主要內容的批評方式。從文學批評史的意義上說,“文氣說”是曹丕深刻探索作家創(chuàng)作特色而取得的新成果。它促進了作家個性風格的發(fā)展,對我國的風格理論作出了最初的貢獻,成為文學批評史上風格論的先聲。
文學價值論,是曹丕文學觀的極其重要的內容。在《典論·論文》之前,雖然《毛詩序》中已表現(xiàn)出功利主義的文藝觀,但它強調得更多的是詩歌內容方面的美德、教化,要求詩應具有“經夫婦,成孝敬,仁倫化,美教化,移風俗”的作用,而對文學的地位與價值則認識不夠。同時由于漢代文化思想“獨尊儒術”的影響,文人多以儒家的德行為本、文章為末的觀點來看待文學,把文學看作是“童子雕蟲篆刻”、“壯夫不為”的事情。而曹丕對文學著作的意義,給予前所未有的高度評價,給文學以很高的地位,認為文學是“經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北砻魉麑ξ膶W重要的社會作用和崇高意義的認識。他鼓勵作家應積極從事創(chuàng)作,不為環(huán)境所困,“不以隱約而費務,不以康樂而加思”,“不假良史之辭,不托飛馳之勢”,要寄身翰墨,見意篇籍,靠自己的文章自立聲名。曹丕對文學的重視不僅見諸于理論,而且見諸于對文人的態(tài)度。如孔融在政治上反對曹操,被殺后,曹丕惜其文?親自將孔融之文收藏保存;王燦死后,曹丕親臨為其送葬。這在當時,是一般統(tǒng)治者難以做到的事。當然,從歷史唯物論的觀點來看,曹丕的文學價值觀,雖存在一定的歷史局限性,但他重視文學的價值與作用,企圖用文章建功立業(yè),立世留名的思想,在當時應該說是一種向上的、進步的觀點。它說明建安時代,文學已開始獨立發(fā)展,文學創(chuàng)作已受到人們的普遍重視,作家的地位已有所提高。曹丕的文學價值觀,則正是這一時代精神的反映。他不僅對當時的文學發(fā)展起到激勵和引領的作用,同時對后世的文學批評與文學的發(fā)展也有著積極的意義。
[1]曹植.與楊德祖書[A]//郭紹虞.中國歷代文論選·第一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165.
[2]王充.論衡·須頌[A]//郭紹虞.中國歷代文論選·第一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121.
[3]劉 勰.文心雕龍·知音[A]//郭紹虞.中國歷代文論選·第一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300.
[4]紀 昀.四庫全書總目·小序[M].保定:河北人民出版社,2000.
[5]張啟勝.藝術鑒賞學[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5.
[6]何 清.論文學的“空白”藝術及其審美魅力[J].四川理工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05):34.
I206
A
1673-1794(2011)06-0046-03
張 銳(1976-),滁州職業(yè)技術學院教師;張啟勝,安徽省藝術鑒賞學研究會副會長兼秘書長、副教授。
2011-0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