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燕 區(qū) 林
(1.云南師范大學,云南昆明650092;2.云南大學,云南昆明650091)
性別和種族雙重歧視下的邊緣生存
——后殖民女性主義理論對《潛水鳥》的解讀
陳 燕1區(qū) 林2
(1.云南師范大學,云南昆明650092;2.云南大學,云南昆明650091)
瑪格麗特·勞倫斯的著名短篇小說《潛水鳥》描寫了身處性別和種族雙重歧視壓迫下少數(shù)族裔女性爭取主流文化認同的艱辛歷程,揭示了多元文化沖擊下少數(shù)族群的邊緣生存問題,表達了勞倫斯對自然、女性以及少數(shù)族群的關(guān)注,其內(nèi)涵折射出后殖民女性主義理論所批判的殖民主義意識形態(tài)和霸權(quán)文化,質(zhì)疑西方中產(chǎn)階級女性主義的價值取向,強調(diào)婦女存在的多層次性,表征了第三世界婦女及少數(shù)族裔婦女的特殊性并且體現(xiàn)了其利益訴求。
《潛水鳥》;后殖民女性主義;語言;文化;心理
加拿大當代著名女作家瑪格麗特·勞倫斯(Margaret Laurence 1926-1987)曾去過非洲的索馬里、加納,也曾在英國生活過多年,直到1974年才回到故國定居。保護自然、維護社會公正、尊重不同性別、族群的差異和維護文化多樣性始終是勞倫斯文學作品的主題。勞倫斯憑借自己多年在別國文化圈中的生活體驗,加上對加拿大多元文化的深刻理解,對處于邊緣文化的民族困境作出了自己的解讀。其著名短篇小說《潛水鳥》①通過描寫印第安部落的梅提斯女孩皮蓋特·托內(nèi)瑞的邊緣生存境況,揭露了殖民心理影響下白人主流社會對少數(shù)族群以及少數(shù)族群內(nèi)部男性對女性的壓迫和歧視,敘寫了皮蓋特在雙重壓迫下的悲慘命運。皮蓋特的遭遇隱喻了少數(shù)族群邊緣生存的困境,表達了“民族、種族、地區(qū)、性別、世代之間的差異必須得到尊重”的價值取向(朱永濤1998:235)。
后殖民時期的女性作家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表現(xiàn)出的對性別和種族問題的關(guān)懷一般被稱為后殖民女性主義文本,并常常是后殖民女性主義批評的關(guān)注點。Katrak(1989)在《非殖民文化:走向一種后殖民女性文本的理論》一文中試圖借助法農(nóng)有關(guān)殖民暴力的幾個概念——不僅是身體的,更是語言、文化和心理的,用于分析她所選擇出來的幾個后殖民女性文本。本文沿用卡特拉克的路徑,從語言、文化身份、女性身份和心理等角度解讀勞倫斯的《潛水鳥》。
20世紀八九十年代,在后殖民主義與女性主義二者之間逐漸形成了一個新的跨文化的理論空間:一種被學者們稱為“后殖民女性主義”的新的理論模式和文本闡釋策略。后殖民女性主義批評的主要代表人物有G·T·莫汗蒂、G·C·斯皮瓦克、B·史密斯等。后殖民女性主義著力研究和探討后殖民主義時期第三世界婦女的各種歷史和現(xiàn)實問題,包括帝國主義語境中的社會性別動態(tài),殖民/后殖民背景下社會性別、種族、階級的互動,女權(quán)主義與后殖民主義的關(guān)系,邊緣化婦女的能動性等等(胡玉坤2001:50-55)。值得一提的是,莫汗蒂從兩方面對后殖民女性主義理論中的“第三世界”進行了界定。她認為“第三世界”不僅可以指地緣政治上的實體,即拉丁美洲、加勒比地區(qū)、南亞、東南亞、中國、南非等構(gòu)成非歐洲的第三世界的民族國家,還可以指代美國、歐洲、澳大利亞的黑人、拉丁人、亞洲人以及土著人(胡玉坤2001:50-55)。奎姆·安東尼·阿比亞(Kwame Anthony Appia)在他的文章《后現(xiàn)代主義中有“后”嗎》(Is the Post-in Postmodernism)中指出:作為對“女性主義”的注解或修正,后殖民女性主義將女性主義關(guān)注的目標從單純的性別平等關(guān)注引向?qū)π詣e平等、種族平等以及階級平等的多重性(任一鳴2008:221-222)。后殖民女性主義強調(diào)與歐美白人女性主義批評的區(qū)別,強調(diào)種族問題與性別問題的關(guān)聯(lián)。歐美女性主義的局限性在于它忽略了種族問題,后殖民女性主義批評對早期歐美的女性主義提出了質(zhì)疑和挑戰(zhàn),在一定程度上改變和擴大了原先對女性主義的界定,解構(gòu)了白人女性主義的概念。后殖民女性主義批評奉行的是一種社會-歷史批評,注重研究各民族婦女作品的特殊性,婦女作家的傳統(tǒng)和創(chuàng)作規(guī)律,要求文學反映婦女的現(xiàn)狀,重視文學的社會功能,強調(diào)文學作品、作者與社會、歷史、種族、階級之間的各種相互依存關(guān)系。因此,后殖民女性主義批評的主旨是:批判殖民主義意識形態(tài),質(zhì)疑西方中產(chǎn)階級女性主義,認為其是歐洲中心主義或帝國主義的產(chǎn)物,強調(diào)婦女存在的多質(zhì)性或多層次性,考察第三世界婦女的特殊性,為其利益抗爭。后殖民女性主義批評在文化批判意識和性別研究視角兩方面克服了后殖民批評和女性主義的局限,有助于推進第三世界婦女和少數(shù)族裔婦女反文化帝國主義,種族主義和性別歧視的非殖民化進程(柏隸2007:87)。
失語狀態(tài)是斯皮瓦克在她的后殖民主義理論研究中提出的一個概念。斯皮瓦克強調(diào):世界和意識是由語言組成的,但我們不能占有這些語言,因為我們同樣被那些語言所操縱。語言本身包含著世界和意識的范疇,能發(fā)出自己的“聲音”表明其擁有自己的世界和自我的歷史意識,反之,則表明世界和意識對其的“外在化”。無言狀態(tài)或失語狀態(tài)說明言說者的缺席或被另一種力量強行置之于“盲點”之中(王岳川1999:59)。
一年夏天,作者的父親去鉆石湖別墅度假時決定帶上皮蓋特,因為這對治療她的骨結(jié)核大有益處。鉆石湖別墅區(qū)的風景是美麗迷人的,但皮蓋特在這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找不到歸屬感。她用漠然的態(tài)度對待“我”的提問和邀請,或者粗暴地予以回絕,而“我”提出的有關(guān)森林秘密的問題更是激怒了她:“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些什么?!薄澳闶巧窠?jīng)病還是怎么的?假如你是指我老爸、我和其他家人的住處,你最好閉嘴吧??丛谏系鄣姆萆?,聽見沒有?”顯然,土地被侵占令這個族群異常痛苦,而“我”的問題無疑觸碰了她的痛處,這令皮蓋特對“我”充滿了反感和敵意。而且在她看來白人對他們家世感興趣是為了嘲諷他們,所以她以自閉和冷漠緊緊地維護著最起碼的尊嚴。在鉆石湖的整個夏天里,皮蓋特幫“我”母親收拾碗碟或是照看孩子,卻幾乎不講話。同樣,在學校里,皮蓋特沉默寡言,幾乎沒有人注意她的存在。皮蓋特用“失語”的方式表示她對外來者的抵制,她的“失語”更反映了她對自己身份、地位的清醒認識,也是恐懼被吞噬的心理的一種外在表現(xiàn),更準確地說是源于一種邊緣人的精神痛苦?!笆дZ”在后殖民文學文本中有著獨特的隱喻意義,它連接著后殖民主義所關(guān)注的語言、種族與性別問題。由于是在有語言可用的情況下才產(chǎn)生的失語感,皮蓋特對靜默的渴求表征了印第安這一弱勢民族在白人占統(tǒng)治地位的社會里和白人主流文化的沖擊下處在邊緣狀態(tài)無聲的抗爭與掙扎。
語言是一個民族不同于其他民族的重要標識,蘊涵著該民族歷史上沉淀下來的大量文化信息。Fanon(1952:18)認為一個人擁有了語言就擁有了這種語言所承載和表現(xiàn)的世界。語言同時表征著文化差異和力量的不均衡,控制語言將獲得非凡的力量。加拿大建國后一直推行要求土著居民放棄自己的文化與傳統(tǒng),以便融入加拿大社會的一種民族政策。托內(nèi)瑞一家正是在歐洲殖民者的文化同化政策下失去了自己的語言。他們雖有法國血統(tǒng),但“他們彼此之間講一種土語,既不是克里印第安語,也不是法語,他們講的英語不成句子,還很粗俗”,被周圍白人恥笑為“四不像”,對外國語言的模仿和使用更增加了他們的民族自卑感。托內(nèi)瑞一家被迫使用混雜語言以保持與別人的正常交流極好地表征了他們無法融入白人主流文化,更無法擺脫受歧視的地位的困境。斯皮瓦克指出:后殖民主義不僅包括宗主國與殖民地之間的直接對應(yīng)關(guān)系,也包括內(nèi)部殖民,所有那些被主流社會邊緣化、受到強勢政黨的統(tǒng)治、或被視為劣等民族的團體都可以視作被殖民者。由于殖民發(fā)生在一個國家內(nèi)部,是隱藏在思想和文化層面上的,所以它更具有偽裝性和欺騙性。這是帝國主義殖民者對受殖民者的一種模型式的教化(胡玉坤2001:50-55)。皮蓋特可以隨白人孩子一起上學算是政府給予印地安人的一種平等,但這表面的平等實際是讓受殖者改寫“自我”,接收殖民者的審美意識和文化思想,是帝國主義對少數(shù)族群進行的殖民思想的塑造和文化的滲透。這種內(nèi)部殖民化,使印第安人等被主流社會邊緣化的有色人種無法體現(xiàn)自身的文化特征,更無法表達他們的民族意識。
皮蓋特遭遇的生存困境來自兩方面,即被主流社會邊緣化了的文化身份和被家族內(nèi)部男性壓迫的女性身份。作為少數(shù)族群的文化身份,皮蓋特在白人主流社會中倍受歧視?!拔摇钡淖婺?、母親以及“我”本人對她均表現(xiàn)出了不同程度的偏見。祖母那年夏天由于皮蓋特的同行而拒絕同去鉆石湖度假,因為祖母拒絕和皮蓋特有任何近距離接觸;母親想當然地認為皮蓋特頭上肯定有虱子,最后同意她去也只是因為她能充當糟糕的婆媳關(guān)系的擋箭牌;而“我”雖然與皮蓋特是同學,對但“她既不算友善,也沒有什么惡意”。雖然她在“我”的視野范圍內(nèi)活動,但直到“我”11歲那一年的不尋常的夏季到來之前,我實際上并沒有注意過她,即皮蓋特在白人眼中是“缺席”的。與她的相遇使“我”感到反感和尷尬,“我”忍不住鄙視她說話時流露出的自卑自憐。正如Mohanty(1993:213-221)指出的那樣,西方白人女性主義者視“第三世界婦女”為鐵板一塊,是一個同質(zhì)的群體,且與第一世界的女性形成一種二元對立的區(qū)分:第三世界的婦女=守舊=傳統(tǒng)=無知,而西方=文明=進步=聰慧,這無疑重復(fù)了殖民主義者的基本理論。不同年齡階層的白人女性均對作為少數(shù)族群的皮蓋特表現(xiàn)出冷漠和歧視。顯然,勞倫斯在此表達的不僅僅是殖民心態(tài)下主流社會對少數(shù)族群的歧視,還表達了受此影響的西方女性主義運動方向的偏離。女性運動的初衷是用非二元對立思維審視世界,消解傳統(tǒng)的父權(quán)制邏輯。然而,由于女性運動的成員幾乎都是白人女性,隨著運動的發(fā)展,她們所爭取的權(quán)益只不過是白人中產(chǎn)階級女性的權(quán)益,忽略了少數(shù)族群和第三世界女性的存在。正如貝爾·胡克斯(Bell Hooks)所指出的那樣,西方女性主義批評回避種族問題,是白人中心主義的女性主義(趙稀方2009:91)。阿普菲爾-馬格林(Apffel-Marglin)認為白人女性在國內(nèi)雖然反抗白人男權(quán)統(tǒng)治,但到了海外,她們卻成為殖民統(tǒng)治的幫兇。在殖民地,種族影響大過了性別。西方女性從來不把土著女性視為同類,反倒認同殖民話語對于當?shù)嘏缘馁H低(趙稀方2009:97)。
“尋根”與“流放”是后殖民文學的一個重要主題。地域流放(或身體的空間流放)或種族(血緣)流放只是“流放”含義中的一個部分?!傲鞣拧辈灰欢ǚ且浴吧眢w空間流放”為前提,處于不同文化交匯的空間都可能產(chǎn)生“流放”的感覺。當一個人意識到他的民族語言、民族傳統(tǒng)生活方式、宗教等面臨消亡的危機時,或者不得不接受另一種文化評判標準的仲裁時,“流放”狀態(tài)就產(chǎn)生了。在后殖民話語中,“流放”更主要的是指文化意義上的流放,也就是文化歸屬上的失落和自我民族身份認同上的困惑。
皮蓋特的父輩們辛勞耕耘的土地上雖然沒有西方文明的物質(zhì)基礎(chǔ),但畢竟是世代相依繁衍的根基。當印地安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在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的沖擊下變得殘缺不全而新的根基又無法構(gòu)建時,作為邊緣人怎樣才能幸存下去成了皮蓋特這類人難以回避的問題。由于受到殖民意識支配下的主流社會男性和女性的共同歧視,少年時代的皮蓋特總是以一副冷漠的面具來抵御來自外界的侵犯和傷害。皮蓋特的自我封閉表達了她對本民族文化既愛又恨的復(fù)雜情感,這也是幾乎所有被流放者所共有的對本民族文化的復(fù)雜情感。自己本民族的文化,無論你愛與不愛,你都割舍不掉;而異族文化,你無論愛與不愛,你都無法融入其中。她陷在“流放”與“尋根”的困境中,卻往往難以擺脫。文化上無所歸依的流放感和無根的漂泊感使她從根上喪失了安全感,缺失文化上和精神上的歸屬與寄托。自我歸屬的困惑和失落使“流放”者的心靈失去了精神的家園,心靈無所歸依,自我在文化錯置的過程中迷失了。
鉆石湖度假四年后,“我”在鎮(zhèn)上的咖啡館里遇見了皮蓋特,此時的她與先前判若兩人。原先她臉龐上呆板遲鈍的表情已不見蹤影,相反帶著幾分狂野的活力,與身邊的小伙子們大聲說笑。此時的她雖然走路依然搖晃,卻打扮時髦。她不再像在鉆石湖度假時那樣不可親近,而是主動和“我”打招呼,并且告訴“我”她秋天就要結(jié)婚了,男朋友是一個在城里工作的身份明確的英國小伙子。揭下那張慣常用以自衛(wèi)的面具,“她的眼神透出一種令人恐懼的強烈渴望。”成年后的皮蓋特不愿呆在故土,因為在她的心目中,“家”早已破碎,她開始追求那些她曾經(jīng)深惡痛絕的東西,希望自己能得到主流文化的認同,希望自己不明確的身份有所歸屬,試圖通過婚姻來實現(xiàn)融入主流社會的夢想。然而,后來的事實卻表明,令她憧憬的婚姻并沒有給她帶來預(yù)期的解脫和幸福。兩個嬰兒出生不久后,“不是她丈夫離開了她,就是她離開了丈夫”。雖然皮蓋特曾以嫁人跨入白人文化圈,而且她的孩子已有了白人的血統(tǒng),但這并不表示她與白人文化的真正融合。已被異化的皮蓋特雖然想永遠地忘掉過去,想要在一種陌生的文化中找到認可和靈魂的歸宿,但她畢竟部分保留了自己的種族記憶,其民族文化的積淀和特征已深深融入她的靈魂和血液。
女性的性別身份使皮蓋特即使在家族內(nèi)部也感受不到絲毫溫暖與關(guān)愛。皮蓋特一家在白人占統(tǒng)治地位的社會里貧困潦倒,生計靠家里的壯丁打零工,或在鐵路上當養(yǎng)路工來維持,失業(yè)時就靠領(lǐng)救濟艱難度日,她母親早已不堪生活重負離家出走。有時在星期六的晚上,皮蓋特家的男人們就會酗酒到酩酊大醉,見人就打,狂呼亂叫。皮格特患有骨結(jié)核,說話聲音嘶啞,走路一瘸一拐,但她不得不用自己羸弱的肩膀撐起那個破敗不堪的家。婚姻破裂后,身心俱疲的皮蓋特回到家中,為父親和兄弟們操持家務(wù),但不僅得不到任何溫暖和關(guān)懷,還受到父親、兄弟們的歧視。由于無法排遣心中的痛苦,萬念俱灰的皮蓋特只好通過酗酒來尋求精神的解脫,并多次因醉酒鬧事被送上法庭。皮蓋特想要脫胎換骨的美夢在無情的現(xiàn)實中幻滅,她最終在一個寒冷冬天的晚上,在小窩棚里與兩個孩子葬身大火之中,結(jié)束了短暫而悲苦的一生。
作為一個民族生存的根基需要自尊,根據(jù)美國著名心理學家Branden(1969)的觀點:人對自尊的渴望是一個基本需要,人對自己的評價極具重要性。我們都體會到當一種身體的或心理的需要未被滿足時,其結(jié)果對生物體有害。皮蓋特特殊的處境也具有特殊的自尊心理需要。在學校讀書時,皮蓋特似乎并不是一個好學生。從她的出身來看,我們可以猜想她隨白人孩子上學也算是政府給予印地安人的一種平等,而這種表面上的平等很難考慮到印地安人的特殊的歷史、文化和語言環(huán)境。皮蓋特缺課的原因一方面因為她身有殘疾,但更多是由于心靈深處的傷害。就皮蓋特的處境來看,能接受教育似乎是件好事,但損害一個民族的自尊和文化的教育實在令人難以接受。皮蓋特想逃避可能面臨的困境,實際上她是有意在壓抑自己,禁止現(xiàn)實中的觀點和評價進入自己的知覺中。但逃避就是一種攪亂意識的恰當功能的行為,因為一個人越是回避他/她覺得想起來就痛苦的事實,他/她的心理障礙就越多。
在經(jīng)過了多年喪失自尊的回避之后,皮蓋特真正的渴望終于展示了出來:她試圖通過與英國白人結(jié)婚來避免邊緣化或最大限度地減少對自己處境的恐懼,通過與過去的生活和印第安人的身份決裂獲得自尊,而不僅僅是努力獲得個人價值感。然而,真正的愛情建立在自尊之上,在于雙方的互敬和欣賞,在于尋求精神上一致的人。真誠的男女之愛能映射出一個人的自我價值和最深層的自我觀和生命現(xiàn)。皮蓋特嫁人的目的是出于擺脫自己身份不明的困境,一位有著氣派名字,“金發(fā)”、“白皮膚”的丈夫雖然使她脫離了世代相棲的土地,但作為土生土長的印地安人,曾經(jīng)生活在自己特定的文化氛圍中,即使她放棄了自己的語言和文化,這種文化本身的積淀性是無法揚棄的。印第安血統(tǒng)注定了皮蓋特無法跨越歷史和文化斷裂的巨大鴻溝與白人文化同步,始終無法真正融入白人現(xiàn)代社會。皮蓋特嫁人的選擇實質(zhì)上指向了她的傳統(tǒng)根基被連根拔起,即使她后來又回到故鄉(xiāng)尋根,但她注定成為一個失去靈魂歸宿和精神家園的人。
瑪格麗特·勞倫斯以她豐富的人生經(jīng)歷和對加拿大多元文化的深刻理解為后殖民女性主義研究提供了真實而難得的文本,其《潛水鳥》深刻反映了少數(shù)民族女性在種族主義和性別主義雙重壓迫下所承受的邊緣生存的苦難,以及她們無法言說的慘痛經(jīng)歷和心理創(chuàng)傷。通過敘寫印第安女孩皮蓋特的悲慘遭遇,作者表達了對自然、女性以及少數(shù)族群的關(guān)注,批判了殖民主義意識形態(tài)和霸權(quán)文化,對西方中產(chǎn)階級女性主義的價值取向提出了質(zhì)疑,強調(diào)女性存在的多層次性,表征了第三世界婦女及少數(shù)族裔婦女的特殊性并且體現(xiàn)了其利益訴求,期盼消除種族和性別歧視,尊重不同文化和種族的差異性,實現(xiàn)社會公正以及種族之間、性別之間的平等共榮,構(gòu)建和諧社會的美好愿望,這是后殖民女性主義觀的極好表征。
注:①本文所有《潛水鳥》引文皆譯自Margaret Laurence.“The Loons.”The Norton Anthology of Literature By Women:The Traditions in English.2nd ed.Eds.Sandra M.Gilbert&Susan Gubar.New York:W.W.Norton,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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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