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8月,天津師范大學2010級電視編導專業(yè)學生柳中元、于洋、陳曉璐一行三人,以參與王艷玲教授的課題為契機,來到山東電視臺,對從事編導工作的專業(yè)人員進行為期一個月的采訪,并錄制視頻?,F(xiàn)將采訪記錄整理如下:
【采訪者:天津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2010級編導學生柳中元(以下簡稱柳)】
【被采訪者:山東電視臺資深編導于晨光(以下簡稱于)】
柳:于導,您好!您能給我們簡單地介紹一下,您作為編導在電視臺具體從事哪些工作?
于:電視臺很寬泛,是由很多職位構成的,你們是想了解前期還是后期?我基本上全都做過,因為我是從基層做起的。
柳:那就請您跟我們詳細地講一講吧。
于:咱們常見的電視節(jié)目有新聞節(jié)目、訪談節(jié)目、綜藝節(jié)目,還有一些晚會,這都是電視上常見的一些節(jié)目形式。舉一個最常見的例子,就是新聞類的,對山東臺來說,這種節(jié)目就比較多,那么它的組成就分為一線工作人員,包括記者、攝像,還有責編。有的地方叫編導,有的地方叫責編。雖然名稱不同,但工作相同。一般是由記者和責編來選題、審題,比如說,記者獲得一條新聞線索以后,就要向責編和主編報題,然后責編和主編去審核這個題目,看它有沒有新聞價值。換句話說,出現(xiàn)了一個事情,記者第一時間就知道了,但他并不是第一時間就趕到了,他要先讓他的上級知道,讓上級來把握這個事情,接下來值班的責編派遣工作,一般都是記者和攝像兩個人一組,奔赴第一線去采訪,記者負責聯(lián)系、采訪,攝像組織畫面語言,兩人合力編成一個片子;責編來審,責編還要負責改稿;再由主編匯總一天的新聞,將它們統(tǒng)一編成一個新聞節(jié)目。如果節(jié)目三十分鐘,那么需要主編去控制時間,如果有十條新聞,責編要一一審核,一名記者負責一條。有的地方是制播分離的,要由制片人去審查政治性的問題,比如北京電視臺,大部分都是制播分離的,制作和播出是兩幫人,播出負責審核。有的是制播一體,由主編或更上一級領導直接參與審片,直接完成政治審查,因為有一個政治的導向性。許多國外的電視臺沒有這個政治的審查環(huán)節(jié)。
柳:這關乎到我們國家的體制。
于:對,這關乎我們體制的特殊性。電視臺首先有一個服務性在里面,他要服務于國家的宣傳,咱們的電視臺大部分都是國家的,國外有些是獨立電視臺。咱們國內也有,常見的有鳳凰電視臺,他是獨資的,也就是說他不屬于國家傳播媒體,他是個人買斷,類似于公司進行運作的,話語上或者播出上就有些不一樣,尺度或者宣傳理念也有區(qū)別。如果央視和鳳凰播出同一條新聞,你會發(fā)現(xiàn)他的口徑不太一樣,就是這個原因。
柳:于導,您在工作中有沒有一些比較難忘的經歷,愿意跟我們分享一下嗎?
于:我以前在北京電視臺,是一名交通新聞記者。交通新聞突發(fā)性很強,我們就會經常跑車禍現(xiàn)場。我們往往都是第一現(xiàn)場趕到,因為北京有規(guī)定,不論多大事故,發(fā)生后一個小時之內就要清理干凈,否則就會造成交通堵塞。我印象比較深的就是第一次拍死亡事故。當時是一個面包車酒后駕駛,這個人是司機,副駕駛是他弟弟,后面還坐著兩個工頭。他們當時是剛剛翻修了新房子,他和弟弟請工頭吃飯,喝了很多酒。他因為離家?guī)装倜拙烷_車去了。開車途中他睡著了,逆行,和對面公交車迎頭相撞。我們趕到時,他弟弟和另一個工頭已經搶救出來了,當時他卡在面包車里面了,消防正在破拆。當時也涉及到很多部門,119要破拆,120要救人,122要拖車,交警要拍照等等,我們就開始新聞調查,詢問當事人、現(xiàn)場目擊者和警察還有其他群眾,目的是還原事情是怎么發(fā)生的,最后還要去醫(yī)院看病人的結果。即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時間、地點、人物,就是新聞的六要素。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們看著他還插著呼吸機,還在呼吸,但是大夫說他已經死了。我當時全身起雞皮疙瘩,渾身發(fā)冷,這不是害怕,而是對死亡的一種敬畏。最后大夫把白布單蓋上,交警處理后事,我們回去再編新聞,就是后話了。
柳:當時您的手不會發(fā)抖嗎?
于:這是個職業(yè)道德,拍攝的時候絕對不能發(fā)抖。我還有一個同事,在高速路上拍,差點撞死,但是還是完整的拍下了那個鏡頭。我的同事是北京臺的叫張春明。他這個事情出了以后,在全國交通新聞獎——金鰲獎上獲得了一等獎。首先贊揚他敬業(yè)的精神,第二個他沒有喪失對新聞的把控,直面生死,以新聞為第一,他做到了他應該做的責任。
柳:也就是我們也要提醒一下從業(yè)者或者準備從事這方面的同學,這種工作也是有一定危險性的。
于:對啊,比如說北京電視臺的《法制進行時》這類節(jié)目就是這樣。它是經常地面對各類法律案件。這里就不得不提到一個人就是徐濤老師。幾年前她是《法制進行時》的制片,當時北京西客站有人要跳樓自殺,點名要見徐濤老師,當時因為她的身份已經沒有必要去現(xiàn)場了。但她還是帶著團隊去了,作為一個制片人,還是一個四十多歲女性,她毫不猶豫地去勸說自殺的人。還有一個事就是幾年前北京某個明星被綁架,綁匪要求家人交錢,綁匪是一個殺了很多人的亡命徒。當時徐濤也是領導了,但是她還是去了,她擔心她的記者攝像出危險。另外女記者如果有什么翻墻啊,與歹徒搏斗啊,都不合適,這也就是為什么一般記者攝像男性比較多。當時呢,徐濤跟著北京市公安局的副局長一起抓捕其中一名嫌疑犯并且抓到后立即審問。嫌疑犯交待了其他團伙的位置,最后在藏身地搜出了槍支和雷管等等,可以說這是非常危險的。在警察抓住嫌犯的一瞬間,我們的攝像第一時間沖進去拍攝,拍到了這個珍貴的畫面,槍是不長眼的,誰進去了誰就有可能中槍。同時徐濤也進來了,她要看現(xiàn)場,為了后面的新聞剪輯和報道,她要了解現(xiàn)場。后來這個新聞事件做成了16分鐘的專題片,獲得了當年中國傳媒學院獎紀錄片全國第一金獎,同時也變成了一個教材式的案例,新聞傳媒的都要學習的一個經典案例。
另外,還有一部紀錄片《中華之劍》,講的是中國邊防武警打擊金三角販毒人員的紀錄片,當時真實的記錄了雙方槍戰(zhàn)的原貌。其中有一集,嫌犯跑到玉米地里,一百多個警察去抓嫌犯,當時幾個警察一個攝像分幾路追嫌犯。這時有一路就追到了一個嫌犯。警察在后面追,攝像跟著拍攝。跑到最后,就剩一個警察和一個攝像追上了一個拿槍的嫌犯。攝像看到警察抓住嫌犯有困難,就把攝像機放在地上幫警察制服嫌犯,最后終于將嫌犯抓獲。當然這種事情有爭議,但是攝像最后做到了他的職業(yè)責任,既拍攝了錄像,又在這種緊急情況下幫助警察。從新聞道德上說,他是一個觀察者他不能涉入事件,但是在這種極端的情況下,他做了一些妥協(xié),我覺得他做的沒錯。通過這個事情我們就能看出來記者有多危險,還有記者應該具有的職業(yè)操守。作為一個新聞人、傳媒人,你就要面對這個風險。
柳:于導,您剛才提到記者和攝像一組,我們知道有些記者也擔任責編,那么這種情況多嗎?
于:基本上都是這樣,包括新聞也是這樣,攝像和記者不同,攝像更傾向于技術,屬于技術工作者,而記者屬于文字工作者,記者前期要跟隨拍攝,要寫稿子,后期也要進行剪輯,一般情況下,是記者來剪片子。類似于紀錄片的節(jié)目,如北京電視臺的《這里是北京》、《我的父親母親》這種類似于小專題的,還有《城市》,以及以前的《北京故事》等等。像這樣的節(jié)目,攝像是被弱化的,而這種節(jié)目的記者已經不是單純的記者了,也就是我們所謂的編導,但實際上和記者的工作大同小異。攝像只是負責收集素材。
柳:那么,這些記者兼編導,他們是以編導專業(yè)的身份進入電視臺還是以中文或新聞專業(yè)進入的?
于:并非如此。新聞工作者,編新聞就是記者,編紀錄片就是編導。身份并無界定。
柳:我是想問他們在大學里面學的是什么專業(yè)。
于:最常見的就是新聞。
柳:也就是說,主要是新聞系的學生。
于:從事這個行業(yè)的相關大學專業(yè)分得很細,中國傳媒大學就已經分得非常細了,而你不管在哪個大學學的新聞,都沒有記者這個專業(yè)。
柳:可以說,真正從事編導兼記者工作的人,由編導專業(yè)出身的人其實是不多的。
于:可以說是不多的。
柳:如果是這樣的話,電視臺對編導專業(yè)學生的就業(yè)口徑不就變小了嗎?因為他招的大部分都是新聞系的學生。
于:大學生在上學的時候,可能覺得我上學的時候學什么,出來就要做什么,但實際上不是這樣的,是崗位選擇了你。比如,你到了一個單位,他要招你當記者,但是這個單位要做一個專題片或是一個大型的活動,你不能說你是記者,你不去做。你不會可以學,這是一種半強制的改變。比如電視臺新起了一個節(jié)目,他就要招一批有電視工作經驗的工作人員,一般就會選擇熟練的工種,如果大家以前做過這種東西,那么再做的時候就更容易,而像這樣的人,就有可能是從以前的節(jié)目里篩選出來的,以前這些人,他可能是記者,可能是編導,可能是攝像,如果說這個節(jié)目是他策劃的,那么我就有可能從這幫人中再找一些人做編導,他不會是你必須學編導才能做編導。更多的時候是統(tǒng)一調配,統(tǒng)一整合資源,他把學這些東西的人都叫來,根據崗位設置和要求來分配任務,你不可能指揮領導去做什么。比如像我,我是學膠片攝影出身的,但從我畢業(yè)以后,膠片攝影就在消亡,在全國的范圍內,依靠膠片攝影生存很難,因為我的這個行業(yè)已經淘汰了,現(xiàn)在堅持做這個行業(yè)的人,很多只是愛好,沒有人愿意用膠片,太昂貴了,做起來很復雜,周期也慢。再比如制片這種專業(yè),制片是一個領導的崗位,你只不過是一個應屆畢業(yè)生,你沒有工作經驗,可能讓你做制片嗎?沒人會聘一個領導過來。你必須從基層開始,可能你大學四年學的就是制片,但是你一進來就要從基層干起,然后一步一步到制片。只有不停地讓自己提高磨合才可以。
柳:這樣說來,您覺得現(xiàn)在大學本科學編導專業(yè)的學生,他們未來的就業(yè)前景更可能在什么地方?
于:學編導專業(yè)的學生以后大部分人會選擇做電視,但是并不是做不了其他工作了。我很多朋友都是中國傳媒大學畢業(yè)的。他們很多人都會從基層做起,基層需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常見的就是記者,還有就是攝像、剪輯后期、包裝等。因為電視就是由這些構成的,這些工作你都可能去做。至于以后的發(fā)展就要看你的努力和實力了。
柳:非常感謝您在百忙之中接受我們的采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