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艷萍
(1.浙江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浙江 金華 321004;2.浙江農林大學 外國語學院,浙江 臨安 311300)
逗號的英漢認知功能對比與翻譯*
龔艷萍1,2
(1.浙江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浙江 金華 321004;2.浙江農林大學 外國語學院,浙江 臨安 311300)
逗號作為顯化認知思維在語言中體現(xiàn)的標記符號,在兩個語言世界的句法活躍程度有明顯差別。英語逗號有嚴格的語法規(guī)用法則,而漢語逗號則在保留了部分語法功能的同時,繼續(xù)沿用了漢語歷史上語言情感劃分的功能,因此英語逗號與漢語逗號并不存在嚴格的對應關系。以歷史考證與實例對比來看,漢語逗號與英語連接詞存在本質的認知共性,翻譯策略若對此多加考慮,可使譯文更加符合譯語習慣。
逗號;認知;語言;翻譯
標點符號作為語言的配套體系,從未曾淡出過語言學界的研究視野,但由于它在語言體系中的次屬地位,故其從未吸引過學界的極大關注。而在標點符號體系中,關于逗號的語言功能研究更是少之又少。逗號作為一種引進的現(xiàn)代符號,它在保留語法功能的同時,還保存了漢語的情感功能。從認知角度來看,它契合著漢語和英語特有的認知思維,是表征思維認知的一種顯化方式,因此對翻譯而言,具有潛在的研究價值。目前,逗號的漢英對比研究大致有以下四類:其一,使用上存在著量的差異;其二,修辭功能不同;其三,語法功能不同;其四,具備語篇銜接功能,其有無可關乎語義的確定性?;诙禾柕姆栒J知特性,本文通過歷史考證與語言實例,對比逗號的英漢認知功能差異并探討它對翻譯的啟示。
語言經驗告訴我們,逗號在漢語與英語的句法活躍程度很不一樣,漢語基礎性語言單位層級劃分的理性依據(jù)與語法依據(jù)并不充分,對使用逗號的語法要求并不算嚴格,但在英語中,逗號則需要嚴格的語法環(huán)境。從認知角度來看,逗號作為思維的符號標記方式是體現(xiàn)兩種語言表征方式差別的標志之一,英漢的語言思維方式不一樣,對逗號的使用需要亦不一樣。
15世紀意大利出版家老馬努提烏斯(Aldus Manutius,1449~1515年)開創(chuàng)了現(xiàn)代標點符號體系,他“以語法原則取代誦讀原則”,制定了逗號、分號、冒號、句號和問號五種印刷標點,[1](P60)為現(xiàn)代西方的標點符號體系定下語法基調。Lindley Murray[2](P372-381)從句法成分的邏輯關系說明了20種使用逗號的語言情況。歷史傳統(tǒng)使得英語運行在嚴謹?shù)恼Z法體系環(huán)境中,所以充分理解句法結構就能夠簡化理解逗號的使用方法。[3](P120)不難看出,英語逗號源于嚴格的歷史傳統(tǒng),這使得英語逗號標記著語言單位的完整結束,被規(guī)范在嚴格的語言體系中,對語言環(huán)境也有著相應的邏輯化的嚴格要求。
漢語逗號則不一樣,它是對語言內部結構缺乏理性認識的產物,帶有原始的情緒判定成分。[4](P36)古漢語使用“句讀”,形如“O”,是為語氣的停頓,分別以大中小表示語氣停頓的長短,在新文化運動之前,其功能“止于文詞的停頓,還談不上真正意義上的斷‘句’。這些停頓符號的形狀、大小、位置,行文者可以自行隨意選擇,皆無規(guī)范”。[5](P22)即,逗號的使用規(guī)則由行文者自定,而不是由語言體系的內部法則規(guī)范。漢語界后來為規(guī)范起見,開始對漢語逗號使用進行要求(《標點辦法舉例及行文款式》,1933;《標點符號用法》,1954;《標點符號用法》,1990;《標點符號用法》,1996),其相關定義和使用規(guī)范雖然愈發(fā)細致與具體,但始終是建立在語法可行的基礎上,而非語法必須的前提。當代漢語中,逗號在小至名詞、代詞、副詞、形容詞以及短語結構的語塊的各類語言層級中仍然都可以出現(xiàn),應不同層級的語言單位需要和語氣需要分割主語、謂語和賓語。所以,在英語人士眼中,逗號的漢語功能是具有“斷裂性質”的。
漢英關于客觀世界認知與范疇化的內容通過標點顯化出來,其中,逗號是表征不同認知單位的最復雜的符號,但未必符號形態(tài)一樣,功能和認知方式也就一樣。逗號經過了漢語體系的內部同化,保留了部分語法功能,但其符號形態(tài)的引進并不等于語法功能的對等引進,仍然繼續(xù)沿用了漢語歷史上語言情感劃分的功能,與自己所在的語言自成一體,因而漢語逗號與英語逗號并不存在嚴格的對應關系,所受到的語法約束程度也不一致。如此,漢語逗號與英語逗號處于一個語法上難以完全對接的狀態(tài)。試看以下幾個典型語言實例:
A.從五更枕席上參勘心體,氣未動,情未萌,才見本來面目;向三時飲食中諳練世味,濃不欣,淡不厭,方為切實工夫。
——明朝·洪應明《菜根談·修身》
B.育,以木制之,以竹編之,以紙糊之,中有隔,上有覆,下有床,傍有門,掩一扇,中置一器,貯煻煨火,令煴煴然,江南梅雨時焚之以火。
——唐朝·陸羽《茶經·具》
C.北平的雪,是冬季一種壯觀景象。
——張恨水《冰雪北?!?/p>
D.他想,他不要黑暗,黑暗就知趣讓步,這還不夠!
——錢鐘書《上帝的夢》
E.你可想得到,一個機關三百職員有百五十支煙槍,是個什么光景?
——沈從文《水云集·從現(xiàn)實學習》
F.我上課有個習慣,就是不聽講。
——石康《晃晃悠悠》
A、B中的逗號應是后續(xù)添補的,因為五四運動后古書才被加上新式標點并且分段。[6]自C至F均為現(xiàn)當代的語言實例。C的第一個逗號間隔主語與謂語;D和E的第一個逗號分別間隔謂語與賓語從句;F間隔了同位語。在英語中,逗號的功能明確規(guī)定為“主語與動詞,形容詞與名詞,動詞與直接名詞,任何語法上緊密聯(lián)系的成分之間不可放置逗號”。[7](P36)上述例子在英語中發(fā)生的幾率微乎其微。于英語逗號而言,被間隔成分彼此之間的邏輯語法關系非常重要,正是這些關系決定了逗號能否語法地存在,例如:
a.Perhaps a conversation,they thought,an exchange of views or something would help.
b.Ten minutes,he said.
c.But what she got,settled for,was the one word that mattered.
a的第一個逗號是因為插入語they thought而出現(xiàn);b的逗號是句子成分位置調換的結果;c是因為并列成分settled for的出現(xiàn)。從句法結構來看,逗號的間隔前提都是某種復雜語法關系。漢語里,即使作者沒有任何的語用意圖,同等情況下,逗號之有無不太會影響語法表達。這些情況在英語看來,就顯得難以接受,語法默許是其首要前提,缺乏語法支撐,逗句就難以成立①本文“句子”的概念與普遍概念中的句子有顯著區(qū)別,它指以逗號為語言層級性劃分標志。??梢哉f,漢語逗號既有語法能產性,也有非語法能產性,而英語只具備了語法能產性;漢語逗句既可以語法能產,也可以非語法地能產,因此是超語法能產的結果,英語逗句是語法能產的結果。
實際上,漢語逗號在語法上的非完整狀態(tài)既讓西方漢學家饒有興味,又覺難解,[8]因為英語極少見到這些情況。如胡建剛[9](P275-277)曾對西方學生的漢語掌握程度進行調查,通過檢測50個留學生在漢語里的逗號使用能力,發(fā)現(xiàn)當漢語分句之間一旦缺乏間隔標記、出現(xiàn)稱呼語或代詞并列、成對的關聯(lián)詞復句,留學生就不會標記逗號。這是因為留學生的漢語學習受母語語法影響,以致把英語逗號與漢語逗號的功能完全對等,簡單地通過逗號的普遍形態(tài)推斷它在任何語言體系中都有統(tǒng)一的、普遍的功用法則。此例說明了逗號是認識方式的標記,并且在漢英有不同的方式。那么,作為認知標記,漢語逗號應該對應英語語言體系中的哪一類符號?
石毓智[10](P13)認為語法更像一個具有一定功能的網(wǎng)絡系統(tǒng),每個語法結構就像網(wǎng)絡中的一個部分,一方面具有不可復制的功能,同時又通過各個渠道與其他部分聯(lián)系,位于語法網(wǎng)絡上的語法標記就像線或者節(jié)點一樣,串聯(lián)起整個語法網(wǎng)絡的全貌。連接詞看似與逗號無甚關聯(lián),但正是這些作為語法節(jié)點的連接詞,在譯文中大量地通過逗號來進行標記。雖然符號形式不同,但漢語逗號與英文連接詞都是語言表達單位的認知標記。從某種程度而言,英語連接詞若是可見的語言上的認知節(jié)點,漢語逗號就如隱形的非語言上的節(jié)點,對翻譯而言,就是既要看得到隱形節(jié)點,也要想得到隱形節(jié)點。這種“看得到”和“想得到”就意味著譯者在意識上可以自如地將兩者的認知對應關系迅速鏈接。
享譽港臺的翻譯家思果[11](P9-28)先生經過多年研究,認為英語中最關鍵的亦是漢語缺乏的連接詞,并以Aldous Huxley的一句話解釋了構成了該段話中的連接詞①思果先生談到的連接詞包括所有的介詞和關系代詞,本文的研究立場與其一致。如何環(huán)環(huán)相扣地把實體詞匯連接起來,并指出這些連接詞的來源實際上又起源于歷史上邏輯范疇的分類與對立。我們認為漢語逗號與連接詞有某種程度上的認知對應關系。為進一步補充這個看法,仍以思果曾經用及的例子來看逗號的功能②劃線部分表示的連接詞與思果先生所指出的連接詞匯有略微差別,但不影響本文研究。:
It is a curious fact,of which I can think of no satisfactory explanation,that enthusiasm for country life and love of natural scenery are strongest and most widely diffused precisely in those European countries which have the worst climate and where the search for the picturesque involves the greatest discomfort.
文本意思很明確,但翻譯并非易事。原文所涉及的語義理解,對一般譯者來說并非難事。先看思果先生的譯文:
的解釋來。
該譯文特點是:逗號在譯文大量存在;譯文的語言結構做出了重大調整。問題是,譯文逗號與原文連接詞是否存在一定的認知對應呢?從第一個連接詞of which來看,它對應逗號7;第二個連接詞that對應逗號4;第三個連接詞and對應逗號5;第四個連接詞and對應逗號6;第五個連接詞對應逗號1;第六個連接詞which對應逗號2;第七個連接詞and where對應3。原文的連接詞到了譯文基本上都有一個逗號對應。在漢語界看來,逗號是另一種形式的虛字,[12](P12)如能恰當使用,使其作為語言單位的間隔標記,能夠增強文字的文氣。[13](P63)在書面翻譯中,“我們其實也無形之中將標點符號作為理解原文翻譯轉換的基本單位”,[14](P156)若英語連接詞構成的語塊存在著基本的認知對應關系,而譯者能靈活運用與合理安排,則有助于化解諸多由于逗號誤用而引起的翻譯腔。
語言文本在讀者讀來佶屈聱牙,并非是因為那些實義詞,而是因為那些虛的、看不見的符號所連成的語法網(wǎng)絡,這些語法所形成的網(wǎng)絡概括了某一語言體系對現(xiàn)實世界的深層認知方式,而一旦打通了這些認知上的對應關系,暫不談譯文之遣詞行文,至少也是強化了語言認知上的連貫程度。漢語逗號和英語連接詞都是人類認知自然世界的語言表征方式,它們有一定的認知對應關系,因此可視為認知上的對應符號。由于漢英逗號之不同正在于“中英兩種語言對‘句子’的概念不同”,[[15](P107)所以,英文逗號與漢語逗號并沒有非常近似的語言功能,相反卻是英文連接詞與漢語逗號具備了更加相近的語言功能,二者分別在不同語系里將獨立語塊逐個串接,形成連貫的語言結構。
關于漢英普遍使用的逗號,本文認為:第一,漢語逗號與英語逗號常常是同形不同用;第二,漢語逗號的語法功能在英語中很大程度地代由連接詞表征;第三,逗號與連接詞在英漢的句法活躍程度不一樣,漢語與逗號的搭配能力強,英語與連接詞的搭配能力強;第四,漢語逗號與英語連接詞存在著認知上的對應關系。當然,漢語逗號與英語連接詞存在高頻度的認知對應,并不意味著二者在任何語言實例中都存在著絕對的認知對應,比如詩歌語言所擁有的特殊情況就應另當別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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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ognitive Function Contrast of Comma between Chinese and English and Translation
GONG Yan-ping1,2
(1.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Zhejiang A&F University;Jinhua 321004 China;2.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Zhejiang Normal University,Linan 311300,China)
Comma is one cognitive mark to demonstrate the way of minding and shows significant difference of grammatical frequency in Chinese and English.English comma is strictly grammatically restrained while Chinese comma keeps the emotional function that derives from the old Chinese fashion when absorbing function from English.So,English comma and Chinese one are not equivalent.With contrast of their respective history and language examples,translation strategy that takes cognitive commonness between Chinese commas and English conjunctions into account makes the translation more acceptable.
comma;cognitive;language;translation
H055
A
1009-1734(2011)05-0090-04
2011-09-20
龔艷萍,浙江農林大學講師,浙江師范大學在讀碩士,從事翻譯理論與實踐研究。
[責任編輯 陳義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