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歷史哲學由思辨性轉向分析性、批判性,史家主體在歷史認識中扮演的角色愈加重要。自古論史家素養(yǎng)者,必曰素心、二善,史才“三長”,似乎具此諸途,一代良史便呼之欲出。清代非主流史家章學誠以為“猶未足以盡其理”(章學誠著,倉修良編注:《文史通義新編新注》內篇五《史德》,浙江古籍出版社二〇〇五年版。文中均引自此版本,以下只標篇目)而提出“史德”論,引起后世史家高度重視。讀罷《文史通義》,我們很清晰地發(fā)現(xiàn)章學誠還意識到個體之間在資質、性靈方面的差異,并深刻闡發(fā)了天賦對孕育優(yōu)秀史家的不可或缺性。
歷史研究到底是單純考索性活動還是思維創(chuàng)造性活動?這關系到史家主體的治史路數(shù)和現(xiàn)實定位,也是章學誠闡發(fā)史家天賦論的理論基點。在他所處的乾嘉時代,研究活動往往考實性有余而創(chuàng)造性不足,章學誠設想的獨斷之學與比次之書相互促進的格局嚴重錯位。他在寫給邵晉涵的信中談及俗儒務于考索,大多為“風尚所趨,但知聚銅,不解鑄釜”(外篇三《與邵二云書》)。的確,歷史研究本是精神創(chuàng)造的活動,“序意發(fā)明,實為史學大關鍵”,考索工作“征實太多,發(fā)揮太少,有如桑蠶食葉而不能抽絲”(外篇三《與汪龍莊書》),嚴重背離了“學問文章,蓋天下之公器”(外篇一《論課蒙學文法》),“君子學以致其道,將盡人以達于天”(內篇四《說林》)的學術宗旨。
闡明其天賦論與章學誠具有極強的精英意識息息相關。在史論上異常自負的章學誠時常言及其思維活躍,“若天授神詣”,“讀古人文字,高明有余,沉潛不足,故于訓詁考質,多所忽略,而神解精識,乃能窺及前人所未到處”(外篇三《家書三》)。自視甚高之余,還不忘鄙夷、奚落那些考索之風的盲動信徒們,形成了獨特的史家精英觀:“物以少為貴,人亦宜然也。天下皆圣賢,孔孟亦弗尊尚矣?!?內篇二《古文十弊》) 他聲稱:“功力可假,性靈必不可假;性靈茍可以假,則古今無愚智之分矣?!?外篇三《與周永清論文》) 處于尖端的富有創(chuàng)造性的學術進步是由先進個人推動的,歷史研究尤甚。必要的歷史知識對每個人都是必需的,但真正從事這種創(chuàng)造性活動并能做出超過自身資源消耗的人微乎其微。古往今來,從事歷史研究者不可勝數(shù),真正能成一家之言者如恒星一樣寥寥無幾,多數(shù)不過是一閃而過的流星罷了。歷史研究真正有價值的核心成果永遠是由先進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