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昆
(河南科技大學 法學院,河南洛陽471003)
注冊商標撤銷機制探析
魏昆
(河南科技大學 法學院,河南洛陽471003)
商標權是私權,商標注冊是對商標與其商業(yè)載體關系的確認,公權力在注冊商標撤銷過程中僅發(fā)揮有限的作用。我國實行行政與司法并行的注冊商標撤銷機制,其中商標評審行政行為性質(zhì)定位不準確、注冊商標撤銷效力的不規(guī)范、商標評審委員會尷尬的訴訟地位和陷入循環(huán)訴訟的行政救濟方式是目前亟待解決的問題。
注冊商標;撤銷;商標評審委員會;行政訴訟
我國注冊商標權的取得以登記為前提,工商行政管理局下設的商標局和商標評審委員會(以下簡稱“商評委”)是其授權、確權機構,從2001年商標法的第二次修改和2011年國務院公布的商標法第三次修改草案來看,關于實踐中法定商標權取得中存在的問題,已經(jīng)得到立法機關和學者們的普遍關注,無論是在程序設計還是理論研究方面都取得了較大進步。①例如關于商標注冊程序、商標權人權利的使用和保護等的討論,在2011年9月公布的商標法第三次修訂草案中商標異議程序、商標注冊審查和復審程序予以重點完善,特別是第36條對初步審定公告商標的異議人資格做出限定和38條商標局在異議程序中有權不經(jīng)復審直接做出準予注冊的決定,發(fā)給注冊證的規(guī)定,縮短了商標注冊的時間,是草案中的重要改變。但是與之相對的注冊商標另一端點,注冊商標權的退出方式之一——撤銷方面,理論研究卻較為薄弱,實踐操作也較為混亂,值得關注。
考察注冊商標的撤銷機制,首先需要對注冊商標的本質(zhì)及相關權利的特征予以科學把握,使制度設計與基本法理相契合。根據(jù)目前商標法的規(guī)定,商標撤銷有兩種情況:注冊不當商標的撤銷和使用處分不當商標的撤銷。
我國法制建設深受大陸法系影響,法律體系以公法和私法的劃分為基礎。商標權本質(zhì)上是一種私權,這在Trips協(xié)議引言中已經(jīng)表明,隨著我國加入WTO以后對國內(nèi)立法的調(diào)整,商標權的私權性已經(jīng)得到大家的普遍認可。商標注冊是使用者向商標局申請登記,商標局經(jīng)過審批備案后,授予商標專有權并公示于眾的行為。注冊雖是公權力行使的結果,但并沒有改變商標專有權的私權性。它的價值在于宣告標志與其商業(yè)載體之間的聯(lián)系,這種聯(lián)系被國家認可,商標注冊即宣告完成。公權力著眼于最大范圍的公共利益,如國家的公共利益、社會的公共利益以及國際社會的公共利益等,需要在立足商標自身特性的基礎上,對商標撤銷問題進行總體規(guī)劃。撤銷注冊不當商標的具體規(guī)定即體現(xiàn)了這種思想。商標法第10、11、12條規(guī)定了不能作為商標使用和注冊的情況,這是對商標本質(zhì)性的要求,也是商標區(qū)別于其他標志的根本原因。商標法第13、15、16、31條等對損害他人合法權利進行注冊商標予以撤銷的規(guī)定,體現(xiàn)了對公民商標注冊自由的必要限制,限制的理由在于對他人在先權利的必要尊重和對個人權利的必要公益干預,突破了這種限制,就會引起注冊商標的權利混亂,違反基本的公序良俗。以不正當手段取得注冊商標的撤銷規(guī)定,實際上相當于一個兜底條款,包含了其他一些侵犯公益的情形,根據(jù)注冊商標權人注冊行為的危害程度,如果只是損害特定民事權益,只能在適格當事人的申請之下,行政機關才能依法審查做出是否撤銷注冊商標的裁決;如果損害涉及了公共利益,行政機關可以主動依法啟動商標撤銷程序。這也說明了商標權的私權性特征。借用德國法哲學家拉德布魯赫的思想,可以認為注冊不當商標撤銷規(guī)則應體現(xiàn)這樣一個基本原則:私權保障是注冊商標撤銷制度的核心,公權設置是一個保護性框架。①拉德布魯赫在《法哲學》一書中曾這樣表述:“對自由主義來說,私法是所有法律的核心,公法是一個狹義的保護性框架,它保護私法(私權),尤其是私有財產(chǎn)。”
商標注冊后,就獲得了法定商標權,即商標所有人依法對其商標所享有的占有、使用、收益和處分的權利。[1]四項權能中,就占有而言,以商標局登記、公示為限,商標權人可以享有對商標的自主占有,但是單純的占有商標,并不具有實際意義,也不符合商標注冊的本意。商標的占有只有在將其與相應的商業(yè)載體(如商品和服務)對應起來時,才具有商標法意義上的價值。而將商標占有與其商業(yè)載體相關聯(lián)時,必然牽涉到商標的使用和處分。收益也是使用和處分的可能結果,因此在注冊商標權的四項權能中,使用和處分是注冊商標專有權的核心,二者緊密相連。
由于商標權的私權性,注冊完成后,公權力應盡量退出商標的實際運行過程,最大限度地尊重權利人本人的自由意志,商標價值在市場競爭中的發(fā)展壯大或是萎縮消失主要取決于商標擁有者與其他平等當事人之間的博弈,公權力在注冊商標的生命進程中只起到輔助性作用。因此,就注冊商標撤銷而言,行政機關行使撤銷權的理論依據(jù)應與商標注冊一致,如果說,商標注冊是在公共利益的基礎上,根據(jù)商標的本質(zhì)特征,對商標與其商業(yè)載體關系的確認,那么只有當商標權人在市場經(jīng)營中對商標使用或處分的不當侵擾了商標局登記確認的商業(yè)標記狀態(tài),②這里侵擾的商標局登記確認的商業(yè)標記狀態(tài)包括商標權人本人和其他的商標權人。造成商標與其登記的載體分離或產(chǎn)生分離危險時,公權力才能按照法定程序撤銷原注冊商標。我國商標法規(guī)定的商標使用或處分不當包括兩層含義:不規(guī)范和不使用。商標法第44條前三款和第45條規(guī)定的注冊商標撤銷情形,即自行改變注冊商標,自行改變注冊商標的注冊人名義、地址或者其他注冊事項,自行轉(zhuǎn)讓注冊商標,商標所指商品質(zhì)量低劣。這些都體現(xiàn)了不規(guī)范之義,也會模糊或中斷之前在商標局確定的注冊商標與其商品或服務的聯(lián)系,影響正常的市場秩序。同時,不使用的注冊商標也會被撤銷,這是采用商標權注冊取得制度國家的普遍規(guī)則。根據(jù)我國2011年商標法修訂草案第51條的理解,商標的使用是指為生產(chǎn)、經(jīng)營目的將商標用于商品、商品包裝或者容器以及商品交易文書上,或者將商標用于廣告宣傳、展覽以及其他商業(yè)活動中,足以使相關公眾認為其作為商標使用的行為。這是比較科學的說法。雖然處分也是商標權人的權能之一,但是在一段較長時間內(nèi),僅有處分行為,沒有任何使用行為,難以體現(xiàn)商標的本質(zhì),③本文同意鄭其斌的觀點,商標的本質(zhì)在于商業(yè)標記與特定商品或服務之間的特定聯(lián)系,而單純的商業(yè)標記處分不能體現(xiàn)二者的聯(lián)系,注冊商標的處分需要建立在與其核準的范圍內(nèi)的使用基礎上。還會使大量商標閑置,造成商標資源的浪費,影響他人的使用和注冊。我國商標法第44條第4款連續(xù)3年停止使用導致注冊商標被撤銷的規(guī)定也正是基于這樣的考慮。
國務院工商行政管理總局下設的兩個并行機構商標局和商評委是注冊商標授權單位,也是處理注冊商標撤銷問題的行政機構。根據(jù)商標法第41條、43條、44條、45條、49條以及《商標法實施條例》相關規(guī)定,違反第10條、11條和12條以及以不正當手段取得注冊的瑕疵商標由商標局依職權撤銷,商評委也可以在任何人的申請下予以撤銷;損害他人合法權益的商標可以在利害關系人的申請下,由商評委裁定撤銷。以上屬于商標爭議案件。使用、處分不規(guī)范或不使用的商標由商標局依法撤銷。我國目前注冊商標撤銷的行政機制存在的問題主要在于商評委對爭議案件和商標撤銷復審案件處理的行政行為性質(zhì)不明以及注冊商標撤銷效力的規(guī)范不科學。
商標評審行為的法律性質(zhì),是一個爭議比較大的問題,主要有三種觀點:一是把商標評審行為整體分為兩類:涉及單方當事人的行政程序,商評委的角色類似于復議機關;涉及雙方當事人的行政程序類似于民事訴訟程序,商評委相當于準司法機構,如:商標爭議程序、商標撤銷復審程序等。此觀點將注冊商標撤銷機制中的商標評審行為視為類似于民事訴訟的準司法行為。二是認為“商標評審行為在性質(zhì)上僅僅為行政復議行為”。[2]第三種觀點與第一種類似,將商標評審行為分為行政裁決和類似行政復議的準司法行為,不同之處在于把商標撤銷復審案件定位為行政相對人與行政機關之間的爭議,歸入類似行政復議的范疇。[3]按照行政行為的分類,行政裁決和行政復議都屬于行政司法行為,區(qū)別主要在于行政行為解決糾紛的性質(zhì)不同。盡管從形式上看,無論注冊商標爭議案件還是商標撤銷復審案件,商評委所面對的僅僅是商標局在先前已經(jīng)面對并完成的議題,似乎等同于行政復議的性質(zhì)(這也是眾多學者把商標評審行為歸屬為行政復議行為的主要原因),但是二者明顯不同。筆者同意第三種觀點,原因在于:
第一,商評委的注冊商標爭議程序具有行政裁決的性質(zhì)。行政裁決是指行政主體依照法律授權,對平等主體之間發(fā)生的,與行政管理活動密切相關的、特定的民事糾紛(爭議)進行審查并作出裁決的具體行政行為。[4]行政裁決體現(xiàn)了行政機關權力的擴張,因此其受案范圍由法律嚴格控制。我國現(xiàn)有關于權屬爭議的行政裁決最為典型的是森林法、草原法和土地管理法中關于林木、林地、草原、土地所有權及使用權的權屬爭議裁決。將它們與注冊商標爭議撤銷裁決進行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首先,裁決主體一致。三法涉及的權利登記部門與爭議裁決部門基本上是一致的。注冊商標爭議案件,雖然商標登記注冊的機關是商標局,爭議裁決的受理機關是商評委,但是二者都屬于法定的商標授權確權部門,與三法并無區(qū)別。其次,均以所有權或使用權等私權歸屬為裁決內(nèi)容,《商標評審規(guī)則》第29條明確指出,商評委審理依據(jù)商標法第41條請求裁定撤銷注冊商標的案件,應當針對當事人申請和答辯的事實、理由及請求進行評審。再次,所涉所有權或使用權均需行政機關登記注冊才能確認。第四,裁決的受理需由當事人提出申請,處理的是平等當事人之間的爭議。商評委關于商標爭議案件的裁決即是由申請人提起,商評委被動、居中審理平等當事人之間的注冊商標權屬爭議的行為。最后,對無論是三法中的裁決結果,還是商評委對注冊商標爭議案件的裁決結果,當事人不服的均可在法定時間提起訴訟。因此,注冊商標撤銷程序中由商標評審委員會處理的注冊商標爭議程序具有行政裁決的性質(zhì)。
第二,商評委的商標撤銷復審程序具有類似于行政復議的性質(zhì),但又不完全相同。商標局作出注冊商標撤銷決定以后,商評委可以根據(jù)當事人的申請對該決定進行復審。復審程序類似于行政復議,但又不同于行政復議。二者的主要區(qū)別是:首先,舉證規(guī)則不同。商標評審一般適用誰主張誰舉證的規(guī)則。①《商標評審規(guī)則》第40條規(guī)定,當事人對自己提出的評審請求所依據(jù)的事實或者反駁對方評審請求所依據(jù)的事實有責任提供證據(jù)加以證明。沒有證據(jù)或者證據(jù)不足以證明當事人的事實主張的,由負有舉證責任的當事人承擔不利后果。在行政復議法中被申請人即行政機關承擔主要舉證責任;②《行政復議法》第23條則規(guī)定:被申請人應當自收到申請書副本或者申請筆錄復印件之日起十日內(nèi),提出書面答復,并提交當初作出具體行政行為的證據(jù)、依據(jù)和其他有關材料。其次,審查內(nèi)容不同?!渡虡嗽u審規(guī)則》第30條:商評委審理不服商標局依照商標法第41第1款規(guī)定作出撤銷注冊商標決定的復審案件,應當針對商標局的決定和申請人申請復審的事實、理由及請求進行評審。商評委審理不服商標局依照商標法第44條、第45條規(guī)定作出撤銷或者維持注冊商標決定的復審案件,應當針對商標局作出撤銷或者維持注冊商標決定時所依據(jù)的事實、理由和法律適用進行評審。因此,商評委并不總是對商標局作出的決定進行全面審理,可能基于當事人復審的理由及請求進行復審。同時它也不對商標局行政行為的合理性作出判斷。而行政復議則審查具體行政行為是否合法、適當。最后,復審裁決的訴訟救濟中,商評委是恒定的被告。行政復議的訴訟救濟中,被告可能是原做出具體行政行為的行政機關,也可能是行政復議機關。
商標撤銷生效后,由商標局辦理撤銷注冊手續(xù)并公告。注冊商標撤銷的效力按照現(xiàn)行法的解釋可以有兩種情況,因注冊不當而被撤銷的注冊商標,商標專有權自始不存在;因使用、處分不當被撤銷的注冊商標,商標專有權自撤銷決定作出之日起終止。由于注冊不當商標自產(chǎn)生之日起即存在權利瑕疵,所取得的商標權自始無效,因此這里的商標撤銷程序更宜稱為商標無效宣告程序。另外,《商標法實施條例》第40條規(guī)定也值得商榷,其明確規(guī)定:依照商標法第44、45條的規(guī)定撤銷的注冊商標,由商標局予以公告;該注冊商標專用權自商標局的撤銷決定作出之日起終止。這樣的表述對商標撤銷的效力認定是比較模糊的。注冊商標撤銷的結果以司法審查為終結,行政機關作出的裁決只有在當事人法定期間沒有提出復審申請后才生效。①由于行政復審申請是司法救濟的前置程序,法定期間沒有提起行政復審申請,司法訴訟程序就無從談起,商標局的撤銷決定生即可生效。因此,第40條規(guī)定的撤銷生效時間并不準確。遺憾的是,已經(jīng)公布的商標法第三次修訂草案增加的第54條照搬了此規(guī)定。與之對應,臺灣專利法第74條規(guī)定發(fā)明專利權經(jīng)撤銷后,“有下列情形之一者,即為撤銷確定:一、未依法提起行政救濟者。二、經(jīng)提起行政救濟經(jīng)駁回確定者。發(fā)明專利權經(jīng)撤銷確定者,專利權之效力,視為自始即不存在”。這里引入了“撤銷確定”的概念,是較為科學的,值得借鑒。
為了適應加入WTO的需要,我國對商標法根據(jù)Trips第41條第4款和第62條第5款的要求確立了知識產(chǎn)權確權程序的司法審查制度,與國際知識產(chǎn)權立法接軌。這一制度在商標法中表現(xiàn)為對于商評委的裁決或復審決定,當事人有到法院提起訴訟救濟的權利。實踐中,法院處理此類訴訟一般采取行政訴訟模式。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標案件有關管轄和法律適用范圍問題的解釋》規(guī)定,對于不服商標評審委員會的裁定或復審決定的案件,由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的授權確定其轄區(qū)內(nèi)有關中級人民法院管轄。2002年5月《關于專利法、商標法修改后專利、商標相關案件分工問題的批復》下發(fā)以后,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下發(fā)通知暫由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管轄,并將其歸屬于行政訴訟。此后,2009年6月最高人民法院在《關于專利、商標等授權確權類知識產(chǎn)權行政案件審理分工的規(guī)定》中進一步明確,此類案件一、二審由北京市有關中級人民法院、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法院知識產(chǎn)權審判庭審理,但是立案時統(tǒng)一使用“知行”字編號,判決書仍為行政判決書形式,行政訴訟的基本模式不變。
行政訴訟的審理模式之下,商評委成為被告,同時按照行政訴訟法的規(guī)定,法院只能做出維持和撤銷原行政行為的判決,僅在行政處罰顯失公正時,才可以判決直接變更。一方面使商評委處于尷尬的地位,另一方面,由于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zhí)行《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38條的規(guī)定。又可能陷入循環(huán)訴訟的桎梏,引起當事人的不滿。近幾年,盡管商評委對自己的工作做出了很大的努力,商標評審工作人員的審理水平也有較大提高,但由于商標評審案件數(shù)量的增加、商標立法的不完善等因素影響,商標行政訴訟數(shù)量呈逐年上升的態(tài)勢。如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2007年受理商標行政案件154起,2008年164起,2009年上半年已達252起。在這些案件中判決撤銷原行政行為的分別為19起、22起、26起。[6]針對目前狀況,有必要對現(xiàn)有司法機制進行適當調(diào)整,鑒于此,筆者提出以下建議:
第一,尊重商評委裁決,優(yōu)化司法體系設置。商標評審委員會在長期的工作中積累了豐富的經(jīng)驗,擁有較高的專業(yè)技術水平。注冊商標撤銷評審程序中,商評委的工作特色是基于商標不予注冊的相對理由進行實質(zhì)審查,與商標局之前商標申請注冊的管理工作相互補充,相得益彰,構成商標確權機制的完整體系。相較之下,我國司法機構知識產(chǎn)權審理的起步較低,近些年發(fā)展較快,但是相關人才仍是稀缺資源,因此商標權等知識產(chǎn)權審理的人力物力資源,宜集中不宜分散,應注重審理層次上的提高。同時,從實踐操作上看,人民法院對當事人提起的“二次訴訟”的審理結果通常是維持商評委的重審裁定或與“第一次訴訟”的審理意見大體相似,有司法資源浪費之嫌,這也需要對現(xiàn)有司法體系進行優(yōu)化設置。優(yōu)化的方向有兩個:減少司法審級和提高審理水平。目前,大多數(shù)國家關于商標撤銷、專利無效的行政訴訟案件都由專門法院審理,如德國聯(lián)邦專利法院,美國聯(lián)邦巡回上訴法院,英國專利法院等,而我國則由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負責案件一審,北京市高院負責二審,力量較為分散。然而我國關于商標、專利確權授權行政案件審理的壓力卻越來越大,據(jù)北京市一中院通報,2002年至2011年11月,共受理商標專利授權確權行政案件10404件,其中2011年1月到11月受理2311件,收案量相當于2002年全年收案量的10倍還多。[7]這種情況下,優(yōu)化相應的司法體系設置勢在必行。2008年我國頒布了《國家知識產(chǎn)權戰(zhàn)略綱要》,其中明確提出“探索建立知識產(chǎn)權上訴法院”的要求。知識產(chǎn)權上訴法院在很多國家都普遍存在。如日本的知識產(chǎn)權上訴法院、前文提到的美國聯(lián)邦巡回上訴法院。以美國為例,美國是一個實行三審終審制的國家,但是美國聯(lián)邦巡回上訴法院負責涉及專利、商標上訴案件、聯(lián)邦地區(qū)法院專利侵權案件的上訴案件,尤其對不服商標局決定的行政案件有直接受理權限,是一個行政、民事結合的專業(yè)法院。對上訴法院判決不服的,一般經(jīng)過上訴法院同意,可以訴至最高法院。對照我國的知識產(chǎn)權審理體系,有必要整合現(xiàn)有審理力量,以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知識產(chǎn)權審判庭為基礎,成立知識產(chǎn)權上訴法院,直接隸屬于最高人民法院,專門審理確權糾紛案件,實行“一審終審”,[8]簡化司法程序。
第二,尊重當事人意志,法院與行政機關合理分工。商標取得注冊后,實際使用中商標權人若與他人產(chǎn)生權利糾紛時,可能存在兩種救濟途徑,一是向商評委申請撤銷注冊商標,一是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由當事人決定救濟途徑。商評委主要根據(jù)商標法第41、44和45條確定是否撤銷注冊商標,法院則主要根據(jù)商標法第52條和不正當競爭法審理案件。爭議涉及的注冊商標即使已經(jīng)符合撤銷標準,只要當事人要求民事救濟,并且案件符合民事訴訟法規(guī)定的受理條件,人民法院應予受理。這樣可能出現(xiàn)兩種情況:一是民事訴訟過程中,如一方向商評委提出撤銷注冊商標的請求,按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當前經(jīng)濟形勢下知識產(chǎn)權審判服務大局若干問題的意見》,有工商登記等的合法形式,但實體上構成商標侵權或者不正當競爭的,依法認定構成商標侵權或者不正當競爭,既不需要以行政處理為前置條件,也不應因行政處理中止訴訟。但是該文件僅為指導性意見,非司法解釋,可以作為裁判說理的依據(jù),不能直接作為裁判依據(jù)。案件不中止審理,保證了司法審判的獨立性,從另一方面來看,如果絕對的不中止審理,卻可能會侵害一方當事人真實權益,因此,這里應該遵照一般不中止、例外中止的原則。例外的中止以當事人向法院提出申請為前提,法院通過審查決定是否批準,中止審理后,法院根據(jù)實際情況,可以要求提出申請一方當事人提供一定的擔保,避免對方因此受到損失。二是民事訴訟過程中如一方不服商評委撤銷或維持商標權的決定提起行政訴訟時,由于原侵權案件由侵權地和被告居住地地方中級人民法院甚至是基層法院審理,而行政訴訟由北京市法院審理,很可能會出現(xiàn)判決結果的沖突,實踐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侵權訴訟的審理中止的情況。筆者認為,此時審理民事糾紛的法院已經(jīng)對案件情況有了自己的認識,同時商評委的裁決意見也會給法院提供很好的參考,地方中級法院完全可以憑借自己的專業(yè)知識作出適當?shù)呐袥Q。同時,近些年來,由于商標評審水平的提高,商標評審委員會行政訴訟的勝訴率均在85%以上,這也大大降低了法院民事和行政訴訟結論的沖突可能性,因此,為了更快地定紛止爭,使當事人權益獲得及時保護,侵權訴訟的審理也不應中止。
第三,適當擴大法院司法變更權的適用范圍。商標評審委員會商標撤銷案件司法救濟出現(xiàn)困境的根本原因在于現(xiàn)行立法和實踐中將其定位為行政訴訟的性質(zhì),而法院在行政訴訟中權力有限,一般不能直接在判決書中更改原具體行政行為?;诖?呼聲較高的立法建議是:將商標評審爭議裁決不服提起訴訟的認定為民事訴訟,按照民事訴訟的程序?qū)徖砘蚍ㄔ涸谛姓V訟中直接判決商標權的效力,避免“官了民不了”現(xiàn)象的產(chǎn)生。這種方法同樣存在著一些問題。第一,關于訴訟的法律性質(zhì)。將現(xiàn)有部分行政訴訟認定為民事訴訟,主要理由是商標爭議評審程序是商評委對平等當事人之間的權屬糾紛作出的居中裁決,其糾紛屬于民事性質(zhì),因此當事人對裁決不服提起訴訟應為民事訴訟。筆者認為此理由并不充足。首先,行政機關并非沒有處理民事糾紛的權限,前面關于其行政裁決的性質(zhì)說明已經(jīng)證明這點,而行政裁決屬行政行為。其次,當事人以商評委為被告提起訴訟的目的并不在于處理民事糾紛,而在于撤銷或維持已經(jīng)由商標局登記注冊的商標,商標的注冊是否有效的問題由行政機關判斷,因此必須通過行政訴訟才能實現(xiàn)當事人的要求。第二,民事司法程序與行政程序的銜接問題。我國以商標注冊的方式確認商標專有權,即使通過有效的民事訴訟判決認定了真正的商標權人,如何使行政機關認可執(zhí)行,對司法實體結論給予確切落實,司法與注冊商標行政確認部門權力完全重疊,法院難以擺脫準行政機構之嫌,法理上也難以自圓其說。第三,商標撤銷行政訴訟模式問題同樣存在于其他知識產(chǎn)權行政訴訟程序中,甚至存在于所有的行政訴訟程序中,這是我國行政法及行政訴訟法理論研究落后和立法不完善造成的痼疾。結合行政法及行政訴訟法相關理論思考注冊商標撤銷司法機制中存在的問題,才是解決矛盾的根本之道。
筆者贊同適當擴大法院司法變更權的適用范圍,賦予法院在行政訴訟中部分直接裁判注冊商標效力的權力。我國行政訴訟法確立了司法機關對行政行為的合法性審查標準,一般僅對行政機關適用法律是否正確作出判斷,合理性審查只有在行政處罰顯失公正時才有適用的可能。按照目前的行政訴訟法,司法對行政行為的監(jiān)督根本無法實現(xiàn),也無法擔當起社會正義最后一道防線的重任,這也是所有行政訴訟無法克服的困境,因此有必要在現(xiàn)有法制體系之下彌補這一漏洞,擴大法院司法變更權。為了避免司法對行政的過分干預,法院的司法變更權應該受到一定的限制。具體而言,在關于商評委商標撤銷的行政訴訟中,法院只有在下列情況下才能直接作出注冊商標有效與否的判斷。首先,商評委的行政行為適用法律錯誤。相較之下,法院對于法律的理解和適用能力較強,在商評委認定事實清楚,證據(jù)確鑿充分,只是法律適用錯誤的情況下,法院可以確定商標效力。其次,當商評委事實認定有誤時,只有達到行政裁決或決定顯失公正的程度,法院才可以行使變更權。法院確定注冊商標效力的判決生效后,應將判決結果抄送商標局,需要修改原注冊信息的,由商標局予以變更并公示。司法變更權的行使必須有充分的理由,這也給法院自身素質(zh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從長遠來看,仍應以建立知識產(chǎn)權上訴法院作為專門的知識產(chǎn)權行政訴訟審理機構為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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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Revocation Mechanism of Registered Trademarks
WEI Kun
(Law School of He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Luoyang 471003,China)
Trademark rights are private rights,trademark registration is to confirm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rademarks of their commercial carrier,the public authority only play a limited role in a registered trademark of the revocation process.In China the existing revocation mechanism of registered trademarks is both administrative and judicial.Problems should be solved at the moment such as inaccurate administrative positioning of the trademark review,non-standard effectiveness of revocating a registered trademark,the embarrassing litigation status of trademark review board,and administrative remedies in circulation litigation.
trademark registration;the revocation mechanism;trademark review board;administrative litigation
D923.43
A
1672-3910(2012)02-0093-06
2011-12-23
河南省政府決策研究項目(2011B207);河南省知識產(chǎn)權軟科學研究計劃項目(20111001)
魏昆(1982-),女,河南洛陽人,講師,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