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莉瓊

也談“韜光養(yǎng)晦”的英譯

劉莉瓊

“韜光養(yǎng)晦”是理解和把握中國外交政策的關(guān)鍵詞之一，提出使英語讀者能正確理解和積極認同的翻譯，意義重大。擬從翻譯效度的視角分析現(xiàn)有的三個譯文，并提出自己新的譯法“avoid provocations”。該譯文既忠實于鄧小平的外交思想，又回避了中西謙虛文化差異帶來的誤解。

翻譯;效度;韜光養(yǎng)晦

20世紀(jì)80年代末90年代初，鄧小平基于對中國國情的深刻認識和世界局勢的全面把握，系統(tǒng)地提出了“冷靜觀察，穩(wěn)住陣腳，沉著應(yīng)付，善于守拙，決不當(dāng)頭，韜光養(yǎng)晦，有所作為”的外交思想。他首先指出:“對于國際局勢，概括起來就是三句話:第一句話，冷靜觀察;第二句話，穩(wěn)住陣腳;第三句話，沉著應(yīng)付。不要急，也急不得。要冷靜、冷靜、再冷靜，埋頭實干，做好一件事情，我們自己的事?！睘榱藙?chuàng)造有利的國際環(huán)境，一心一意搞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shè)，鄧小平又提出了“善于守拙，決不當(dāng)頭，韜光養(yǎng)晦，有所作為”的方針。告誡人們要善于守拙，“扎扎實實干自己的事”;要韜光養(yǎng)晦，避露鋒芒，“不隨便批評別人、指責(zé)別人，過頭的話不要講，過頭的事不要做?！编囆∑竭€強調(diào):“我們誰也不怕，但誰也不得罪”，“第三世界有一些國家希望中國當(dāng)頭。但是我們千萬不要當(dāng)頭，這是一個根本國策。這個頭我們當(dāng)不起，自己力量也不夠。當(dāng)了絕無好處，許多主動都失掉了。中國永遠站在第三世界一邊，中國永遠不稱霸，中國也永遠不當(dāng)頭?！保?］“決不當(dāng)頭”的方針體現(xiàn)了中國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原則。但是“決不當(dāng)頭”絕不意味著消極退避，像中國這樣一個大國“在國際問題上無所作為不可能，還是要有所作為?！薄耙e極推動建立國際政治經(jīng)濟新秩序。”［1］

時至今日，“韜光養(yǎng)晦”已成為中國對外戰(zhàn)略方針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理解和把握中國外交政策的關(guān)鍵詞之一。因此，也正如前任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參謀長熊光楷上將在2010年《公共外交季刊》上發(fā)表的文章《中文詞匯“韜光養(yǎng)晦”翻譯的外交戰(zhàn)略意義》中所說，如何翻譯“韜光養(yǎng)晦”這樣涉及中國外交戰(zhàn)略方針的詞語，關(guān)系重大，這對于我們更好地推進公共外交、塑造中國的良好國際形象具有重要的意義。［2］文中批評美國政府在《中國軍力報告》中對“韜光養(yǎng)晦”的翻譯“hide our capabilities and bide our time”是錯誤的，“完全歪曲了中國和平外交戰(zhàn)略方針的內(nèi)涵和實質(zhì)，給我們的正常對外交往造成了不應(yīng)有的負面影響”。同時，提出用“hiding its light”來翻譯“韜光養(yǎng)晦”雖有一些不確切，但給我們帶來了有益啟示。其實，早在2007年，中國人民大學(xué)教授時殷弘就曾撰文指出，盡管中國方面曾再三解釋“韜光養(yǎng)晦”外交方針的和平意圖，但它事實上已成為美國等西方國家領(lǐng)導(dǎo)人最不愿意聽的中國話語之一。［3］緊接著楊明星2008年在其發(fā)表與《解放軍外國語學(xué)院學(xué)報》的《論外交語言翻譯的“政治等效”——以鄧小平外交理念“韜光養(yǎng)晦”的譯法為例》一文中，提出“政治等效”翻譯原理，并認為“maintain a low profile”(包括類似的“keep a low profile”，“keep a low international profile”)是最貼切的譯法。［4］今年年初，中國譯協(xié)對外傳播委員會在北京召開的第21屆中譯英研討會上提出了“韜光養(yǎng)晦、有所作為”的最新、最權(quán)威譯文是“keep a low profile and make positive contributions”。

本文擬從翻譯效度的視角分析上述的三個譯文，并提出自己新的譯法，拋磚引玉，為維護并進一步塑造中國良好的國際形象而努力。

一 譯文的效度分析

關(guān)聯(lián)理論認為言語交際是一種有目的、有意圖的活動。交際活動的成功與否在于說話人的目的或意圖能否被聽話人所識別。作為跨語言交際活動的翻譯活動同樣如此，翻譯的成功與否關(guān)鍵在于譯者交際意圖是否和多大程度上的實現(xiàn)。而譯者的交際意圖就是譯文讀者通過閱讀譯文能識別原作的交際意圖，這樣譯文讀者和原作的交際活動才能得以實現(xiàn)。因此，我們認為譯作的效度就是譯文讀者通過閱讀譯文識別原作或原作者的交際意圖的程度。譯作效度的高低主要體現(xiàn)在譯文讀者通過關(guān)聯(lián)原則獲得的語境效果與原文讀者獲得的語境效果的相似程度。［5］

誠如熊光楷上將在分析“韜光養(yǎng)晦”之所以被西方曲解責(zé)難時指出，與我們國內(nèi)對“韜光養(yǎng)晦”的翻譯和解釋存在疏漏與偏差有關(guān)。例如，外語教學(xué)與研究出版社2006年出版的《新世紀(jì)漢英大辭典》，就將“韜光養(yǎng)晦”翻譯為“hide one＇s capabilities and bide one＇s time”，這與美國《中國軍力報告》中的譯法幾乎一樣。翻開《辭海》，我們不難找到“韜”的解釋:韜”指“弓袋”，并有“掩藏”之意;“韜光”即把聲名才華掩藏起來，早在蕭統(tǒng)的《靖節(jié)先生集序》中就有“圣人韜光，賢人遁世”之說?！稌x書·皇甫謐傳》中亦有“韜光逐藪，含章未曜”都講的是一種謙遜克己品質(zhì)。翻譯成“hide one’s capabilities”有硬譯之嫌，而“bide one’s time”則是畫蛇添足，完全沒有識別原文的交際意圖(“be modest/humble”)。當(dāng)然，辭典的釋義只是該詞的語義意義(semantic meaning)，具體到鄧小平提出的“韜光養(yǎng)晦”與前人的“韜光晦跡”又有不同。要掌握其語用意義(pragmatic meaning)，必須了解其使用時的語境(context)。前文已介紹了鄧小平提出的“韜光養(yǎng)晦”外交策略，主旨是要求我們避露鋒芒，“不隨便批評別人、指責(zé)別人，過頭的話不要講，過頭的事不要做”，絕非“隱藏能力，蓄時待發(fā)”，更不會是什么“掩蓋企圖，等待東山再起”。實踐亦充分證明“hide one＇s capabilities and bide one＇s time”這樣的譯文無法使英語讀者識別原作者的促進中國和平發(fā)展的交際意圖。

那么，“hide its light”這個譯文如何呢?該習(xí)語來自《圣經(jīng)》中的《馬太福音》Matthew 5:14－16(ESV):You are the light of the world.A city set on a hill cannot be hidden.Nor do people light a lamp and put it under a basket，but on a stand，and it gives light to all in the house.In the same way，let your light shine before others，so that they may see your good works and give glory to your Father who is in heaven.(你們是世上的光。城造在山上是不能隱藏的。人點燈，不放在斗底下，是放在燈臺上，就照亮一家的人。你們的光也當(dāng)這樣照在人前，叫他們看見你們的好行為，便將榮耀歸給你們在天上的父。)從概念意義、形式意義、風(fēng)格意義和形象意義來看“hide its light”與“韜光養(yǎng)晦”是比較接近的，但是，從語境意義和文化意義來看，卻有較大的偏差?！缎屡＝蛴⒄Z詞典》(2001年版)對“hide one’s light”的釋義為:keep quiet about one’s talents or accomplishment.“不露鋒芒”在中國文化看來是謙虛禮貌、尊重他人、有修養(yǎng)的表現(xiàn)，可是西方文化尤其是美國文化宣傳在人際交流過程中張揚個性、展現(xiàn)自我，他們認為謙虛是某種程度的壓抑自我?！霸谖鞣轿幕校t虛和謙卑是兩回事。謙虛側(cè)重指人和人的關(guān)系，謙卑則側(cè)重人和上帝的關(guān)系。西方人并不強調(diào)人與人之間要謙虛，而如《圣經(jīng)》所要求的強調(diào)人要對上帝謙卑?！薄拔鞣綇娬{(diào)個體主義，即以個體為本位，在跨文化交際中表現(xiàn)出強烈的肯定和突出自我的色彩?！保?］同樣，在國家形象和政策方面，美國亦受這種文化的影響，如前參議員同時是圣公會牧師的John Danforth在主持里根葬禮時的發(fā)言:America could not hide its light under a bushel.It could not turn in on itself and hunker down.Isolationism was not an option.Neither was protectionism.We must champion freedom everywhere.We must be the beacon for the world.(美國不能掩藏其光芒，不能閉關(guān)自守，不能拒絕改變。孤立主義不可行，保護主義也不可行。我們必須在全世界各地擁護自由，作全世界的指路明燈。)由于中西謙虛(謙卑)文化的差異，“hide its light”的對于英語讀者的語境效果與“不露鋒芒”之于漢語讀者的語境效果有重大不同，這樣的譯文我們只能舍棄。

“keep/maintain a low profile”(保持低調(diào))從翻譯的效度來看，能較好地幫助英美讀者識別鄧小平當(dāng)時的交際意圖，“保持低調(diào)，謙虛謹慎，多做實事，不稱霸，不搞對抗”。但是，一方面，保持低調(diào)和謙虛謹慎仍存在上述的中西謙虛文化的差異問題。另一方面，我們在翻譯鄧小平提出的外交24字戰(zhàn)略方針時，“善于守拙”的譯文是“be good at maintaining a low profile”.如果“韜光養(yǎng)晦”也譯作“keep/maintain a low profile”，顯然是不恰當(dāng)?shù)模覀儽仨毩肀脔鑿?。其實，美國國防部的《中國軍力報告》中倒是有個詞組可用。This guidance reflected Deng’s belief that China’s foreign policy and security strategy had to reinforce its core national interest of promoting domestic development by avoiding foreign risk，high－profile international engagement and provocations，or pretenses of national leadership.［7］(這個方針反映了鄧小平的信念，中國的外交和安全策略應(yīng)該是避在國外冒險、避免高調(diào)介入國際事物、避免挑起事端和避免炫耀霸權(quán)，以鞏固中國的國家核心利益，即推動中國國內(nèi)的發(fā)展。)“善于守拙”和“韜光養(yǎng)晦”分別從正反兩方面表明中國和平發(fā)展的意愿，所以我們提出的譯文是“avoid provocations”?！皃rovocation”的意思是“the act of doing or saying something deliberately in order to make somebody angry or upset.”(故意說一些話或做某事使別人憤怒或苦惱。)“避免挑釁”與鄧小平在解釋他的外交策略時所講的“不隨便批評別人、指責(zé)別人，過頭的話不要講，過頭的事不要做”在交際意圖上應(yīng)該是相吻合的。

二 結(jié)語

隨著語用學(xué)的迅速發(fā)展，我們對翻譯活動的理解逐漸從原文意義在另一種語言中的再現(xiàn)發(fā)展到作者意圖在另一種語境中識別。效度高于信度，作者意圖高于文本意義，語境效果高于字當(dāng)句對。正是基于以上原則，我們提出“韜光養(yǎng)晦”的另一種譯文“avoid provocations”既忠實于鄧小平的外交思想，又回避了中西謙虛文化差異帶來的誤解。當(dāng)然，對于漢語中的褒義詞“韜光養(yǎng)晦”遭到美國人的誤讀和歪曲，還有遠超越于翻譯之外的原因，不屬于本文研討的范圍。

［1］鄧小平.鄧小平文選(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363.

［2］熊光楷.中文詞匯“韜光養(yǎng)晦”翻譯的外交戰(zhàn)略意義［J］.公共外交季刊，2010(夏季號):32－34.

［3］時殷弘.中美關(guān)系基本透視和戰(zhàn)略分析［J］.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論壇，2007(4):8－11.

［4］楊明星.論外交語言翻譯的“政治等效”——以鄧小平外交理念“韜光養(yǎng)晦”的譯法為例［J］.解放軍外國語學(xué)院學(xué)報，2008(5):90－94.

［5］司顯柱，劉莉瓊.論翻譯的效度和信度［J］.中國翻譯，2009(3):60－63.

［6］胡元江，候燕.中西方文化中的謙虛觀念之比較［J］.雞西大學(xué)學(xué)報，2007(5):82 －88.

［7］Office of the Secretary of Defense.Military Power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2009［M］.Washington DC:Pentagon，2009:1.

On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of Chinese Words Tao Guang Yang Hui

Liu Liqiong

The Chinese words Tao Guang Yang Hui is regarded as one of the key words in understanding China’s foreign policy，so it is of great importance to put forward a qualified English translation to help English readers correctly understand and gladly accept it.This paper analyzes three major existing version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ranslation validity and brings forward a new version，“avoid provocation”，which keeps faithful to Deng Xiaoping’s diplomatic thoughts and avoid the misapprehension caused by the cultural differences about the views of modesty.

translation;validity;Tao Guang Yang Hui

H315.9

A

1672－6758(2012)01－0070－2

劉莉瓊，碩士，講師，江西財經(jīng)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江西·南昌。郵政編碼:330032

Class No.:H315.9Document Mark:A

(責(zé)任編輯:鄭英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