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部
婆羅洲(Borneo),由北婆羅洲、文萊、加里曼丹等洲所組成,是世界第三大島和亞洲第一大島,也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分屬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和文萊三個國家的島嶼。著名作家李永平的作品,就多與婆羅洲有關。
李永平的父母都出生于中國大陸,父輩在二十七八歲的時候到了砂拉越,本想存夠錢后返回大陸,由于戰(zhàn)爭原因,未能如愿。李永平就這樣出生在婆羅洲,成長在婆羅洲。早在高中時期,李永平就對文學有著深厚的興趣,并嘗試創(chuàng)作。高三那年,為獲得高額獎金以作出國留學之用,李永平參加了由婆羅洲文化局舉辦的征文比賽,花費一個學期完成了中篇小說《婆羅洲之子》,并獲得第一名。牛刀初試就脫穎而出,這不能不說是李永平文學天賦的最初展現(xiàn)。
中學畢業(yè)后,李永平到臺灣就讀于臺灣大學外文系。李永平說過,到臺灣是他個人命運的一個轉折點。在砂拉越成長的歲月中,雖然對文學有著懵懂的偏好,但受教育水平所限,李永平對文學沒有太明確的概念,直到進入臺大外文系開始,才真正有機會接觸并了解文學,“才知道寫小說不是寫一個故事而已,是有意思的,還是境界極高的藝術”。可以說,在臺大念書的經(jīng)歷,才是李永平文學之路的啟蒙,更對他日后的創(chuàng)作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即使后來在美國接受更高層次的文學教育,但對李永平來說,理論化的內容遠不如在臺大外文系的九年更有實際意義。當時的臺大外文系正是臺灣文學的重鎮(zhèn),早期有白先勇、陳若曦、顏元叔教授,任教于師大的余光中也在臺大兼課。眾多優(yōu)秀的文學教授帶來了一波文學熱潮。在這樣的氛圍下,李永平深受熏陶,在大一暑假時權當消遣所創(chuàng)作的《土婦的血》,受到顏元叔教授的賞識。在顏教授的建議下,他將這篇小說修改成《拉子婦》,也由此走上了小說創(chuàng)作的道路。
大學畢業(yè)后,李永平留系擔任助教,并任《中外文學》雜志執(zhí)行編輯,后赴美深造,獲圣路易華盛頓大學比較文學博士,后回臺灣高雄中山大學任教。期間歷時八年創(chuàng)作了《吉陵春秋》,被余光中贊譽“為當代小說拓出了一片似真似幻的迷人空間”,該書更獲得了1986年時報文學獎小說推薦獎。
那時的李永平,突然不想再教書,而想專心寫小說。在他的創(chuàng)作受到經(jīng)費牽絆時,聯(lián)合文學發(fā)行人張寶琴表示愿意為他的創(chuàng)作提供經(jīng)費支持。李永平遂辭去教職,蟄居四載,終于完成了長篇浪游小說《海東青》。李永平說,這部作品本想寫一個南洋來的人對臺北的感受,但是寫著寫著就變成了浪游小說。寫完《海東青》上卷,李永平就決定不再寫了,因此這算是一部沒有完成的作品。一些評論家甚至認為,《海東青》沒有寫完反而是一件好事,因為浪游本就不可能有盡頭,不可能有結局。
2002年9月,李永平出版《雨雪霏霏》一書,借由記敘主人翁與一位似真似幻的童齡女孩,漫游在時空交錯的臺北街頭與婆羅洲古晉城,述說著童年的記憶。這段虛實揉和的旅程,不僅揭示了人性中的某種魔性,也靠近了那個始終處在漂泊感之中的作家內心一個永遠安穩(wěn)的地方。這本書也被他視為婆羅洲三部曲的第一部,寫的是他十二歲以前的經(jīng)歷。
婆羅洲三部曲的第二部,則是李永平耗時六年完成的《大河盡頭》。該部作品分上下兩卷出版,下卷完成期間,李永平更是經(jīng)受住了心臟手術的巨大考驗。作品講述的是少年的成長故事。15歲那年的農歷七月,少年永與洋姑媽克絲婷和30名洋人男女,開始了一趟奇幻旅程,順著婆羅洲第一大河卡布雅斯河溯流而上,想要在月圓之夜登上當?shù)卦∶裥闹械氖ド健皪Q都帝坂”。他們進入情欲激蕩的原始密林,看到奇特的部族,甚至見到乘船歸鄉(xiāng)的亡靈……故事的線性時間只有15天,七月初一到十五,但故事的氛圍卻前后糾纏數(shù)十年,氣勢亦如婆羅洲雨林似的磅礴與滂沱,使得這一部李永平再三強調是“抒情浪漫小說”的作品,成為華文界大河小說的典范。
可以說,《大河盡頭》就是婆羅洲版的《海東青》。一個是生養(yǎng)自己的地方,一個是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在李永平的心中,婆羅洲和臺灣就像是自己的兩位母親?!洞蠛颖M頭》和《海東青》就是書寫這兩位母親的代表作,同樣帶有自傳色彩,同樣講述浪游故事。婆羅洲和臺灣,都是李永平心中將自己養(yǎng)育成人的土地,他對它們都懷著深切的愛。
而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李永平一再強調自己對馬來西亞毫無感情,并對于自己一直被界定為“馬華作家”而耿耿于懷。他認為,自己對婆羅洲的書寫,與馬來西亞毫無關系。在他看來,馬來西亞是一個政客炮制出來的國家,因此他對自己的馬來西亞公民身份缺乏認同感,也不樂意被視作“馬華作家”。他認為,馬來半島是馬來西亞聯(lián)邦最重要的組成部分,是馬華作家書寫中的重點,而自己描寫的是婆羅洲,并不適合冠上“馬來西亞”的標簽。相比之下,他更希望被稱作華文作家。
盡管如此,仍不能改變李永平作為最具影響力的旅臺馬來西亞作家的事實。而縱觀李永平的作品,便能發(fā)現(xiàn)一個共同點:作品總逃脫不了“浪游”的意味。除了早期的《拉子婦》和《吉陵春秋》之外,《海東青》、《朱鸰漫游仙境》、《雨雪霏霏》、《大河盡頭》都是這樣的作品。李永平認為,這是受到了三十年來漂泊流浪的經(jīng)歷的影響。父輩從中國大陸去到婆羅洲,自己從小生長在婆羅洲,自認為是英國公民,卻不想有一天突然變成了馬來西亞公民;而后漂流到臺灣求學,遠赴美國深造……地理位置上的變遷以及身份上的不斷轉變,使李永平的一生似乎一直處于四處漂泊的狀態(tài)。生活一定會影響心境,心境則會反映在作品里。于是,本沒有刻意書寫浪游的李永平,總是會將作品寫成浪游小說。
處女座的李永平說自己不喜歡骯臟——不是實體的骯臟,而是精神上的骯臟。李永平希望通過創(chuàng)作小說,把內心的雜質清除掉,達到心平如鏡的境界,因此,寫小說讓他覺得很快樂。
臺北市的十二個行政區(qū),李永平幾乎全都住過。離婚之后,更是居無定所。至今為止,他還沒能在同一個地方住超過二十年。朋友說他是天生的浪子,喜歡漂泊不定。但到了現(xiàn)在的年紀,這位漂泊一生的浪子也想要回歸。他希望能在砂拉越叢林蓋一間小屋,不時往返于臺灣和婆羅洲兩地。人,還是要落葉歸根,而李永平說,他的根,在婆羅洲這塊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