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建軍

( 運城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xué)校，山西 運城 044000)

《墻頭馬上》作為元曲四大愛情劇之一，在其人物性格上濃郁的喜劇色彩與情節(jié)上悲喜交加的藝術(shù)氛圍里，彰顯著白樸本人對于愛情與婚姻的取舍觀念，這些觀念的形成與當時社會的普遍認知有一定關(guān)系，但與作者本人的生活經(jīng)歷和他的性格更是關(guān)系密切。其間暴露的作者秉性和他的愛情與婚姻觀，讓我們從中認識到元代蒙古族統(tǒng)治下的文人的生存狀態(tài)和他們內(nèi)心糾結(jié)的出仕與歸隱的矛盾。

作品通過鮮明的形象和情節(jié)上跌宕起伏，俘獲觀眾的心，矛盾沖突塑造了李千金倔強、果敢、潑辣的性格，與裴少俊自私怯懦的性格形成鮮明對比。情節(jié)上也是一波三折：先是二人相識到相約，正在云雨交歡之時，被不識相的嬤嬤捉了個正著。無奈二人私奔到裴家，同居五六年之后，卻被公婆指責，李千金被迫回家。而后裴少俊衣錦還鄉(xiāng)，欲破鏡重圓，卻遭到李千金的冷嘲熱諷，最后在兒女的苦苦哀求之下，李千金接受了回歸。作品中，作者設(shè)置了既讓年輕一代放縱了一把情欲，又讓他們的婚姻“暗合姻緣”，讓宗法理念和放浪情欲奇幻媾和。

一、作品中反映出作者善良忠貞的個性，創(chuàng)作上關(guān)注下層民眾的感受

白樸，一生坎坷多舛。幼年即經(jīng)歷朝代變故和家庭離散的雙重打擊，與父母長期分散，被父親的朋友元好問收養(yǎng)。元好問見其聰明伶俐，對其恩愛有加關(guān)懷備至，最突出的例子就是他被疫病纏身，昏迷不醒，元好問硬是打坐懷抱他幾天幾夜，終于將其從死神手里奪了回來。元好問將自己為人處世的觀念以及文學(xué)素養(yǎng)不遺余力地傳授給他，讓他得益匪淺，年紀輕輕便成為當?shù)刂那嗄瓴趴??？此萍娜嘶h下卻享受親子般的待遇，這使他從內(nèi)心里感到生活雖然充滿各種變數(shù)，但人間的善良還是常在的，這是人生美好的一個基礎(chǔ)，這也影響到他的戲曲創(chuàng)作。他后來在《墻頭馬上》并沒有將尚書大人塑造成一個惡人加以大肆撻伐，而將戲曲的矛盾沖突的根源設(shè)定在“不知”，不知道李千金就是李世杰的女兒。李千金也不知道自己父親與裴家有過婚約，一切沖突都來源于“誤會”，并非哪個人故意為之。這就維護了白樸內(nèi)心對人性本善的尊崇和信賴。

少年才俊，很早就被朝廷啟用。然而白樸剛一為官就萌生退意——當年的蒙古兵燒殺擄掠，給他幼小的心靈帶來極大傷害，如今奪他財產(chǎn)，殺他親人的人成了元朝統(tǒng)治者，他無法排遣自己內(nèi)心的深惡痛絕，更無法理解父親的行為。父親白華起初是金宣宗時期的樞密院判，后無奈中從宋又從元，忍受著“忠臣不事二主”之類的道德譴責，自怨自艾。他不愿意像父親一樣生存。這種心理在他的戲曲中也有所反映。忠君思想反映在愛情故事中就是矢志不渝、鐘愛一生?！秹︻^馬上》中，雖然裴少俊自私怯懦，放任父母將李千金逐出家門，但李一個人居家仍然堅守著這份情感，沒有放棄。盡管最后死也不肯相認，可是看起初具備火一樣的激情的她，并沒有走出去。裴少俊考中狀元衣錦還鄉(xiāng)，重新找她，要求夫妻團圓，自然都是作者的忠貞理念起到?jīng)Q定性作用。

白樸一生對仕途的感覺應(yīng)該和大多數(shù)元朝文人區(qū)別不大，元朝政府并沒有給當時的知識分子開辟更多的道路，隨著忽必烈的死亡，蒙古帝國分崩離析，統(tǒng)治漢民族的元朝一開始就顯出頹敗跡象。跟著元朝統(tǒng)治者，沒有什么更為光明的前途。再者，游牧文化對傳統(tǒng)農(nóng)耕文化的沖擊，以及市井文化的高漲，導(dǎo)致傳統(tǒng)倫理觀念的弱化，俗文化亦隨之走向繁盛。綜合原因使得文人大多將自己的前途隱匿江湖、藏身市井，如關(guān)漢卿、白樸、鄭廷玉、王實甫、馬致遠等人更是沉浸于鉤欄瓦舍、風月紅塵，創(chuàng)作出大量作品愉悅市井，同時為下層人士的郁憤情緒發(fā)出激情的吶喊。

李千金這個形象的確讓人匪夷所思：李千金是唐朝皇室后代，從小受到的教育讓她不可能沖破禮教樊籠，對性的渴望應(yīng)該是朦朧的、美好的。哪有可能像這樣直奔主題？白樸塑造這個形象可謂匠心獨運，將風塵女子硬是嫁接在官宦人家，塑造出一個熾烈如火，無視禮法尊嚴，敢愛敢恨的出身高貴的李千金，與裴少俊自私怯懦的性格形成鮮明對比。這個人物出現(xiàn)，在當時出現(xiàn)廣泛的受眾，影響極大。是因為當時社會普遍的理念已經(jīng)發(fā)生變化，對這樣的形象雖有褒貶，但大體不很反感，而暗中投合了人們對不受羈絆的性行為的渴望。所以不可否認有媚俗的嫌疑。

二、作品反映的作者愛情理想既脫俗又媚俗

對無拘無束的愛情充滿艷羨。《墻頭馬上》裴少俊情感發(fā)端于對女主人公的性渴望：見到裴少俊后，李千金的心里又充滿性幻想。而后以詩歌試探彼此，最后又以性行為作為愛情的最高形式。這種有悖傳統(tǒng)倫理的行為，不管在現(xiàn)實中還是戲臺上都不那么容易接受。因為他們不是玩游戲，是真正組成家庭，那么家人的意見就成為他們愛情最后花開花落的主要殺手锏。他們?yōu)榱硕惚苓@一命題，在后花園里竟然生活了五六年！這可以說是作者的一廂情愿以及戲曲可以使用的必要的夸張手法所致，也暴露出作者對這種無拘無束的性愛的暗自艷羨。

愛情的最美好派對仍是宋玉才、潘安貌?，F(xiàn)代影視作品中，塑造令人艷羨的理想愛情，其中的男主人公與女主人公皆是才貌雙全。像喬達摩悉達多的愛情雖讓人感動，卻不能讓人艷羨。《墻頭馬上》中，男女主人公首先是互相看見驚嘆對方的美貌：裴少俊感嘆“一個好姐姐”，李千金失聲：“一個好秀才！”。對愛情對象的選擇并不就此止步，以試探對方態(tài)度為目的詩歌對答成為表現(xiàn)才情的最佳方式。這樣就將郎才女貌，或才貌俱佳的一對交代給觀眾。這種觀念符合大多數(shù)人對愛情派對的審美要求，他們命運的起起落落才能引起觀眾的共鳴。

最美好的婚姻是既有一見鐘情又有父母之命。最好是起于兩情相悅，終于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這樣的愛情理想在白樸的《墻頭馬上》體現(xiàn)得格外令人矚目。二人在墻頭相遇，一見鐘情，而后玩起了二人世界，生兒育女，在后花園中生活了五六年。到后來裴尚書終于知曉，將其驅(qū)遣回家。如此感情甚篤的一對，受到巨大打擊，這是兩個人物的痛苦，同時更是觀眾的痛苦，甚至是白樸的痛苦。如果把此時作為戲曲結(jié)局，有悖于作者的初衷，更不能讓觀眾接受。那么怎樣才能既讓傳統(tǒng)的倫理接納，又讓兩位青年有悖倫理的情感世界得到保存？這兩個相互矛盾的事情最后同時被人接受，需要創(chuàng)造性的思維。白樸使用的是或然性的方式：讓他們父母之前就是好朋友，且提前有過婚約，只是二位年輕人不知道，這樣就完成兩個矛盾事件的奇幻媾和。這樣的處理自然符合作者、觀眾審美理想。

矢志不移，忠貞不二。也許受到傳統(tǒng)忠君思想的影響，也許是父親的經(jīng)歷讓他無法承受來自道德的巨大壓力，他對于愛情的看法在《墻頭馬上》中表現(xiàn)得最突出的一點就是忠貞二字。在當時的社會體制下，考上狀元的會一步登天，如果沒有婚配，那就成為萬人追逐的香餑餑。裴少俊年輕有為，雖說有過婚姻，但已經(jīng)算是離異。作者安排他衣錦還鄉(xiāng)，然后重新找回原來的舊愛，是有深意的。一方面，這樣的結(jié)局與原作《井底引銀屏》的初衷背離，顯示了作者對自由追求愛情的推崇——如果沒有忠貞二字，所有的自由都會成為苦果讓人備受煎熬；另一方面，表現(xiàn)作者的美好祝愿和愛情理想，符合大眾的審美心理，讓作品更容易走向成功。

門第相配，出身相當。受時代觀念的影響，古代戲曲中所傳達的婚姻觀念讓人能夠領(lǐng)悟到人們對出身的重視。男女雙方出身相當，讓觀眾的視線放在同一層面上，也符合大多數(shù)受眾心理?！秹︻^馬上》中，李千金貴為皇族，父親李世杰和裴少俊父親是至交。這都為他們的背離傳統(tǒng)的情感搭上一趟宗法理念的順車，這種“理所當然”的婚配，更符合大多數(shù)觀眾的心態(tài)，從而使作品走向成功。

總之，從《墻頭馬上》故事情節(jié)的設(shè)置、人物性格的刻畫中能夠看出作者諸多的人生理念與社會整體理念的糾葛與妥協(xié)，也能看出占社會主導(dǎo)地位的仕婚理念在作品中起到的巨大作用，從而讓人們感受到藏于作品內(nèi)的作者的性格與內(nèi)心世界。

參考文獻：

[1]袁行霈.中國文學(xué)史[J].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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