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展
可怕的流程
德國人的守紀律、嚴謹,德國社會運作的高度流程化,世界聞名。德國的政府、企業(yè)……都是高度流程化,內部分工極其明確,每一事項都有專人負責,旁人不得越權,每個人只需做好分內的事,整個機構可以流暢運轉。
聽起來非常好,不過,什么事都得有個限度,過猶不及。機構是死的,人是活的?;钊瞬皇菣C器,誰都有可能出錯。一旦流程中有一個人出錯,整個流程就會運轉不下去。因為其他人無權代理,不懂得該怎樣代理,甚至都想不到要來代理。
我在漢堡的一個朋友,為住處申請上網。漢堡網絡公司的規(guī)定是,每月初向用戶寄送上月網絡費用的賬單,用戶據此繳費。朋友說,他家的網絡接通后,連續(xù)6個月沒有收到賬單,他只好一直不繳費。此后,網絡公司寄來了律師函,催他繳費。他于是去網絡公司說明,自己從未收到賬單。原來,寄送賬單的部門把他的地址搞錯了,但寄送律師函的部門拿到的地址是正確的。這兩個部門都只做自己的事,決不多做一點兒分外的工作。
后來,朋友要回國了,便要求取消網絡服務。他本可以在月底注銷網絡并回國,而賬單要到下個月初才會寄到,這樣網絡公司就收不到這最后一個月的錢。朋友不好意思占便宜,于是跟網絡公司商量,能否提前把最后一個月的賬單打出來,他好提前繳費。沒想到,網絡公司的工作人員態(tài)度溫和、語氣堅決地告訴他:“絕對不行,即使錢收不到,流程也不能改?!苯Y果,這位本想以誠信為本的老兄,只好欠費回國。
德國醫(yī)院中的“程序主義”也非常驚人,我有幾個朋友深受其害。
朋友A肚子疼,去醫(yī)院檢查。每個科都查了一遍,都說沒問題??墒橇鞒汤锼坪鯖]有一個可以匯總的地方,最后無論如何也拿不出診斷結果。
朋友B是個來自中國的小姑娘,大腿上長了個膿瘡,大夫說要做個小手術把它割掉。大夫割了一會兒,問小姑娘疼不疼,小姑娘說:“不疼?!边^了一會兒,大夫又問:“疼嗎?”回答:“不疼!”大夫非常奇怪:怎么還不疼呢?我早把它割掉了呀!原來這一問一答是流程中大夫判斷是否結束手術的標準。
朋友C是個小伙子,打籃球受了點兒傷,手上破了個口子,流了些血,就去醫(yī)院看。大夫簡單看了看說:“一個很小的血管破了,不用包扎?!毙』镒臃磫枺骸澳阍趺粗朗且桓⊙芷屏?”大夫說:“你不信?那我給你看。”說著拿起鑷子,刷刷兩下,把傷口撕得更大,然后指著傷口說:“你看,就是這里破了?!边@位老兄欲哭無淚,這下想不包扎也不行了。
急死人的效率
既然流程無論如何都要嚴格遵守,效率低下也就幾乎成了必然。
朋友的一位師弟到漢堡大學教務部門打一份成績證明,工作人員告訴他,現在不能給你,一周后寄給你。一周后,沒有動靜,這位同學又去,工作人員說,請再等一周。又一周過去了,還是沒動靜。同學再去,工作人員對天發(fā)誓:再等一周一定寄去。一周過去了,還是沒有動靜,只好再去……就這樣,一份成績證明等了4周才拿到。
一位朋友住的房子,到了規(guī)定的年限,陽臺的外墻需要重新粉刷。德國工人搭好了腳手架。幾周后,來了幾個人,粉刷了一部分。又過了幾周,又有幾個人來粉刷了一部分……就這樣,一個陽臺外墻,一年多了,竟然沒刷完。
我也親身體會過這種低效率。我和朋友去一個德國人開的飯店里吃午飯,當時客人很少。我倆各點了一份菜,其實就是在炒雞蛋里加上烤土豆塊。在中國,這么簡單的東西要是10分鐘之內上不了桌,這個飯店就離關門不遠了??墒窃诘聡覀z足足等了四十多分鐘。看著我一臉的憤怒,朋友無奈地說:“這在德國太正常了?!?/p>
“傻”得可愛的德國人
漢堡有個著名的魚市,每周日上午開市。我看到一個攤上的魚不錯,就問價。魚販說:“1條4歐元,3條10歐元。”我說:“買4條?!濒~販說:“16歐元。”“怎么是16歐元?不是3條10歐元嗎?”魚販說:“你要的是4條,4條就是16歐元?!薄澳俏蚁荣I3條,再買1條,多少錢?”魚販算了半天,說:“14歐元?!薄斑@和我買4條有什么區(qū)別?”魚販說:“你買4條,就是16歐元;要是先買3條再買1條,就是14歐元?!?/p>
我的一個中國朋友在德國工廠里打工。一天,主管要他和四五個德國同事查一下貨架上還有多少貨。朋友看了一眼就說,還有34件——每排9件,一共4排,最上面一排少了兩件。主管很懷疑地瞪了他一眼:“數!”于是大家開始數,數完報數,每個人的答案都不一樣。主管的鼻子都快氣歪了:“再數!”數了好幾遍,終于數出來是34件。主管驚訝地看著我的朋友:“你怎么那么快就數出來了?”
這么一路說來,似乎德國是個無藥可救的國家了。其實不然。
德國人恪守的流程,在正常情況下,能夠百分之百地保證完成工作的質量。比如德國人鋪馬路,要鋪多少層材料,每層多厚,都有嚴格的標準。德國人會不時用尺子去量,以保證每一層的厚度絕對符合規(guī)定。這樣鋪出來的馬路,多少年都不會壞。
當然,要想用上這個馬路,你也得先等上很長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