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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另一半

2012-04-29 00:44:03
西湖 2012年9期
關(guān)鍵詞:陳潔鏡子

1

傍晚,陳潔莫名地想到郊區(qū)的那個精神病院。想到郊區(qū)的鐵路。想到郊區(qū)的秋天。想到……泛濫的記憶,膨脹著,逐漸清晰起來。她簡單地化了一點淡妝,就出門了。從靜安小區(qū)出來的時候,經(jīng)過一個車禍現(xiàn)場。她沒有去湊熱鬧。她不喜歡熱鬧。眼角的余光中,看到幾個醫(yī)護人員把一個血肉模糊的人抬上了救護車。她看到幾個血滴,亮晶晶的紅色珠子,跌落在地上,摔碎了,開成幾朵鮮紅的花。她的眼神是平靜的。經(jīng)過那喧鬧的人群,她加快了腳步。她的鼻子是敏感的,聞到了那股氣味,血的氣味,有些腥,有些咸,腥的成分要比咸的成分多一些,重一些。她屏住了呼吸,抵抗著那血液的分子在空氣中蠻橫地進入她的鼻孔。走了十幾步遠,她還是回頭看了一下,人群散去的空地上,有一星兒螢火蟲般的亮光,慢慢地變大,繁殖成一團毛茸茸的光,升騰著。那光讓她感覺到柔軟,溫暖,像一個懷抱。她想撲過去的時候,那光消失了。驟然,整個世界都變得冰冷下來。是那種從心里往外的冷,是那種透徹骨髓的冷。她兩手抱著自己肩胛,向汽車站走去。路人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伤辉诤?。她在等開往郊區(qū)的十九路汽車。長長的頭發(fā)被風(fēng)吹亂了,她用手捋了捋。一股奇特的氣味從頭發(fā)里掙脫出來。她心頭一顫。盡管她屏息抵抗,再抵抗,那血的氣味,還是霸道地依附在了她的頭發(fā)上,像一個不散的魂。她皺了皺眉頭,一臉厭惡。這件事攪得她心情很不好。她甚至想回去沖一個澡,再回來。這時候,十九路汽車已經(jīng)開過來了,她被人流簇擁著上了車。她是一個喜歡坐汽車的人,坐上汽車,任汽車把自己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

光線野蠻地從公共汽車的玻璃射進來,蜂群般撲在陳潔的臉上。她感覺到一陣灼熱,她知道這不是先前在小區(qū)門口看到的那團光,下意識地用手遮擋著。公共汽車晃悠了幾下,鉆進了一個隧道之中。黃昏的光線瞬間被甩在了外面。陳潔的眼睛遍布了隧道的黑暗。說是黑暗,也許不準確,只能說隧道里的光線黯淡了。是的,黯淡了。這黯淡讓她的心里有一種失落。一種說不清的落差影響著她。她摸了摸臉,臉上留下的黃昏的灼熱還沒有散去。隧道斑駁的墻壁,讓她有一種窒息的感覺。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諝馐菧啙岬?,嗆得肺部很不舒服。她把呼吸進去的空氣又吐了出來,吐了好幾下,直到她感覺到肺部舒服了,才停止下來。這時候,汽車駛出了隧道。她的眼睛,突然,不適應(yīng)黃昏的光線了。有一段時間,短暫的盲。她閉了一會兒眼睛,緩慢地睜開。從隧道出來,不光是光線,還有街道上的喧囂,嘩嘩地侵入她的身體。她的身體本能地抵抗。但她無能為力。就仿佛一個正常秩序中轉(zhuǎn)動的時鐘,突然,指針瘋狂地旋轉(zhuǎn)起來。很多事情不是一個人能左右的。

突然,一個孩子背著書包走過斑馬線,從馬路中央的一個欄桿跨越過去。陳潔怔怔地看著,那個孩子跨越的過程是緩慢的,先是左腳踩在欄桿上,然后是右腳跨上去,用手撐了一下,翻越過去,像極了電影的慢鏡頭。那是一個陌生的孩子,因為距離的原因,辨不出性別?,F(xiàn)實與夢境重疊了。這幾天,陳潔的夢中常常出現(xiàn)這樣的畫面。在夢中她想看清那個孩子的面孔,但她看不見。她甚至聲嘶力竭地呼喊起來。那個孩子始終都沒有回頭。夢境中是一個夜晚,月光皎潔,冷顫。那個孩子是赤身裸體跨越馬路中央的欄桿的。赤身裸體的孩子就像是從月亮里誕生的,從某一個角度甚至能看見他幼小的生殖器。陳潔醒過來后,頭有些疼,用手指揉了揉太陽穴,目光探出窗外,月華如水灑落在路上。

她想到了余華小說《活著》里的那句話:

“……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撒滿了鹽。”

鹽。

一個堅硬的詞語,硌得她,心疼。

鹽在她的血液中融化。

陳潔不知道這個夢想告訴她什么。不知道。

汽車搖搖晃晃,蜿蜒的馬路就像一條黑色的河流,把她沉重的肉身帶到郊外。

2

那年秋天,陳潔的丈夫出國了。出國前,他們結(jié)束了僅一年的婚姻。這一年來,他們不知道是否有一種叫愛情的東西存在。也許存在。也許是兩個孤單的人在一起取暖;也許是兩個人生理的需要,才躲進這個叫婚姻的殼里。現(xiàn)在,她又開始一個人了。

有一天,她沒有目的地坐上了十九路汽車,竟然在車上睡著了。后來是司機把她喊醒的,說到站了。她揉揉眼睛,窗外的景物是陌生的。她問了一句,這是什么地方?司機說,這是郊外了。你如果是坐過了站,可以坐我的車再回去。她發(fā)現(xiàn)司機的目光在上下打量著她。那目光像一雙手。她沒有說話,下車了。一股新鮮的空氣嗆了她一下,她咳嗽了幾聲,然后貪婪地呼吸著,仿佛要把整個郊區(qū)的空氣都吸到身體里,把原有的污濁驅(qū)逐出去。那個司機按了兩下喇叭,仿佛在召喚她。她沒有回頭。司機開著車消失在騰起的塵土之中。她還不想馬上就回到那個時刻都在發(fā)生著兇殺、背叛、情變、火災(zāi)、盜案、貪污、失業(yè)、造假的城市。

四周的遠山像一匹彩色的馬闖入她的視野。她仿佛走進一個童話的世界。她才三十二歲,但這么多年,她確實覺得自己老了。那種老帶著一種悲傷和無奈,同時也裹挾著冷漠和麻木。在這種老中,她不知道自己是誰,更多的時候,她認為自己只是喧鬧都市里的一具行走的肉身。現(xiàn)在,她覺得自己一下子年輕起來,好像十五六歲,還扎著兩個羊角辮,穿著碎花衣裳的小姑娘。這么想著的時候,她抿著嘴偷偷笑了一下。她喜歡上了這里,自己幾乎成了這里的一部分。山的一部分。樹的一部分。葉子的一部分??罩酗w舞的七星瓢蟲中的一只……甚至是這澄明空氣的一部分。

一個色彩狂歡的秋,在她的心里趟出一條不一樣的道路。她甚至想到了天堂,想到了永恒。

陳潔順著一條小路走了一會兒,她看到一條延伸進山里的鐵路。她跳下一個土坎,站到了鐵軌間那黑色的枕木上。目光沿著鐵軌向遠處看去,看不到盡頭。但她心里知道,是有盡頭的。在一個她未知的地方。只要她沿著鐵路走,就一定能到達。時間是一個問題。肉體的承受能力是另一個問題。在鐵路旁邊的草叢里,她看見了一座墳塋,還有鮮艷的花圈圍繞著。那種鮮艷讓她感覺到沉靜。她看了幾眼,慢慢地離開了。那是一座沒有墓碑的墳塋。她記得,每次她坐在從這個小城市去沈陽的火車上,都會發(fā)現(xiàn)窗外枯草叢中掩藏的無名的墳塋。很多。很多。她偶爾會想想,那都是一些什么樣的人。她也說不上,她對那些墳塋是那么的敏感,即使它們躲藏在枯草深處,她也會看到。是對死亡的敏感嗎?她不清楚??吹侥切o名的墳塋的時候,她更多的是聯(lián)想到上學(xué)的時候,課本里的魯迅小說《藥》里面的那只鐵鑄一般站在枝頭上的烏鴉,還有那個花圈。如今,這篇小說已經(jīng)退出了學(xué)生課本。相信很多人讀不到了。也許,這個時代人們的精神不需要療救了。她心里多少有些惋惜。她看著延伸的鐵路,心想,走兩個小時,在天黑的時候返回。下車的時候,她看了一眼四周,看到了一個溫泉旅館的牌子。她想,天黑后就到溫泉旅館住一宿。這么想著,她堅定地向前走著。那墳塋在她的心里只是一個過客,沒有留下什么。

一陣風(fēng),樹葉從四周飄落下來,它們相互碰撞著,像一股漸漸向海岸邊膨脹的潮水,發(fā)出嘩嘩的聲音。陳潔伸開手臂,任落葉打在臉上,身上,她竟然張開了嘴,輕巧地叼住了一枚紅色的落葉。風(fēng)過后,一切歸于沉寂。她把叼在嘴里的落葉拿下來,看著那上面錯綜復(fù)雜的葉脈,像無數(shù)條曲折的道路。她小心地呵護著那枚落葉。這時候,她看見一群羊從鐵路穿過。它們蹦跳著,在鐵路上停留,相互頂著犄角,嬉鬧著。放羊人呼喊著它們,從鐵路上過去。還是剩下了一只,在放羊人和羊群過去之后,獨自從樹叢里跑出來,追趕著隊伍。那個放羊人看了陳潔一眼,就關(guān)心他的羊了。陳潔看著那只落下來的羊費力地追趕著,憐憫地想過去抱抱它。她沒有。她喊著,等等,這還有一只羊。放羊人聽到了,停下來,回過頭,等著那只跑過去的羊??吹侥侵宦湎聛淼难蚧氐搅岁犖橹?,陳潔會意地笑了笑。如果這只羊迷失了方向呢?就像那個《圣經(jīng)》里的故事。耶穌說,試想如果有人有一百只羊,其中的一只迷失了,難道他不撇下九十九只在山野間,去尋找那只迷失的羊嗎?耶穌說,我告訴你們,他找到這只迷失的羊,比他有那九十九只沒有迷失的羊高興多了……

羊群過去了。

陳潔繼續(xù)走著,不時站在鐵軌上,伸開雙臂平衡著,向前走。像一個孩子,是的,她仿佛回到了孩提時代。

暮色漸濃,陳潔突然覺得有一道光照在臉上,讓她無法睜開眼睛。那光是移動的,跳躍的。在光跳離臉部的那一刻,陳潔四處看著,尋找光源。她看見一個男人坐在山坡上,晃動著手里的一面小鏡子。那個男人也看見了陳潔在看他,停止晃動手里的鏡子,從地上站起來。陳潔有些緊張,站著沒動。這荒山野嶺的,與一個陌生男人對峙,她直覺這是一種危險。她轉(zhuǎn)身想離開。這個時候,那個男人已經(jīng)從山坡上沖下來,站在她的面前。男人三十多歲,面色蒼白,臉上的胡茬青青的,靠近下巴顎骨的地方,有一個刮破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眼睛明亮,深陷著,目光透著一股混沌。他的顯著特征是一個光頭。

陳潔警惕地問,你要干什么?你為什么用鏡子晃我?

男人說,我在等你。

陳潔驚訝地睜大眼睛,心想,有病。轉(zhuǎn)身就要走。

男人說,我真的是在等你。真的。我不騙人的,騙人我是小狗。

男人甚至“汪汪”地學(xué)了兩聲狗叫。

陳潔想笑,卻沒有笑出來。

陳潔說,我不認識你,你怎么說在等我呢?你怎么知道我會來這里呢?

男人低著頭,看著手里的鏡子說,我知道。

陳潔的心里再一次說,有病。

陳潔說,你讓開,我要回去了。

男人幾乎帶著哭腔說,你還不相信嗎?我真的是在等你。

陳潔說,我不信。

男人說,你剛才看到那一群羊了吧?你想到了《圣經(jīng)》里的那個迷羊的故事吧?我就是那一只迷羊。

陳潔怔了一下,心想,他怎么會知道我想什么呢?一定是蒙的。她說,算你說對了,但我還是不能相信你在等我。你這套討好女人的方法已經(jīng)過時了。

男人說,不是的。我真的在等你。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女人會在這個傍晚出現(xiàn)在這里。我就出來等你了。

男人這么說倒讓陳潔感到更加可怕起來。她仔細打量著男人,開始懷疑他是人是鬼。她心里敲起小鼓。

男人看出了陳潔的意思,說,你不用怕,我是人,不是鬼。也許有一天我會變成鬼的。你也會。

陳潔還沒遇到過這么說話的呢。她憂心忡忡,恐懼襲上心頭?;慕家巴獾模鸵粋€自己一點兒都不熟悉的人在一起,而且這個人還說到了鬼。

陳潔面色陰郁地說,我真的要回去了。對了,你叫什么?

男人說,我叫朱河。

陳潔腦子里想著“zhuhe”到底是哪兩個字的時候,男人說,朱就是紅色的意思,河就是河流的河。紅色的河,像血液一樣,流淌在我的身體里。你身上也有紅色的河。

陳潔覺得這個叫朱河的男人,很有意思,很好玩。她開始放松警惕。因為她沒有從朱河的眼睛里看到絲毫邪惡的東西。她看到的混沌,更像是一個孩子。一個迷茫的孩子。那混沌背后一定有著湖水般清澈的目光。但她還是不能相信,一個陌生的男人會夢見自己。除非他是瘋子。瘋子嗎?這么想,恐懼再一次襲上她的心頭。她盡力與男人保持著距離,已經(jīng)站到了鐵軌外邊的枯草叢中。鞋子踩在枯草葉上發(fā)出“咔咔”折斷的聲音。

這時候,一列火車呼嘯著從遠處開過來。

朱河站在鐵軌中間,一動不動地看著,甚至敞開了懷抱,喊叫著。陳潔嚇壞了,但她還是沒有說話。她到要看看這個男人到底想干什么?還是做做樣子。她的心懸到嗓子眼,怦怦地跳著。火車的尖嘯聲撕裂了曠野的寂靜。車輪碾壓鐵軌的聲音碰撞著陳潔的心臟。朱河還是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像一座塑像。

十米……九米……八米……五米……

陳潔快速伸出手,一下子把朱河拽了過來。火車呼嘯的風(fēng)聲,像一頭猛獸?!案锣?,嘎嗒”的車輪聲,讓周圍的山體都跟著震動起來。

陳潔喊叫著:“你到底想干什么?”

陳潔這么一拽,朱河的身體一趔趄,摔倒在草叢里。

朱河幾乎沒有表情地說:“我想用我的力量阻止火車的行進,你破壞了我的計劃。你……”

陳潔喊了一句:“瘋子……”

沒想到這一句話惹了禍。朱河的目光含著憤怒射向陳潔,幾乎要把陳潔穿透似的。他嘟囔著:“他們都說我是瘋子,他們都說我有病,他們……他們把我送到了這個精神病院……他們給我電療,給我吃那種藥片……他們……我沒病,沒病……現(xiàn)在我被折磨得徹底像一個病人了……像一個瘋子……瘋子……我是瘋子……你也說我是瘋子……看來我真的……是瘋子了……”

朱河瘋狂地揪著地上的枯草和灌木,還用腳踢起地上的泥土。他的小鏡子從兜里掉了出來,落在地上,碎了。他先是一愣,怔怔地看著地上鏡子的碎片,哭了?!拔业溺R子……碎了……我的鏡子……碎了……”他喃喃著,哭得像一個孩子,慢慢地彎下腰,撿拾著地上鏡子的碎片。

朱河在小心地呵護著那些鏡子的碎片說:“小玻璃們,沒摔疼你們吧?”

朱河把碎片一片片地撿起來,一個細小的玻璃碴,像錐子一樣刺進了他的手指。血滴豆子般蹦出來。他根本沒有顧及,而是找了一塊平整的石頭,在上面一塊塊地拼湊著鏡子原來的模樣。

“沒辦法復(fù)原了。”他好像委屈地看著陳潔說。

陳潔說:“扔了吧。改天我再過來,給你買一個。”

朱河的眼睛一亮,但瞬間那亮光又恍惚著,消失了。朱河說:“我不要,鏡子總是要碎的,現(xiàn)在我要它變成碎末,變成塵土,隨風(fēng)飄逝。這是鏡子死亡最好的結(jié)果?,F(xiàn)在讓我來超度鏡子的靈魂。”

朱河的話讓陳潔感到恐懼,她不知道朱河要干什么。

只見朱河找了一塊石頭,把那些鏡子的碎片,砸碎,再砸碎,直到變成粉末。他抓起那些玻璃的粉末,拋撒在半空中,嘴里還喃喃著什么。陳潔側(cè)耳聽著,朱河仿佛在說:“塵歸塵,土歸土,回到你的世界里去吧!在某一天重新還原成鏡子?!?/p>

朱河突然轉(zhuǎn)過身問陳潔:“你叫什么?”

陳潔說:“陳潔。”

朱河說:“多好的一個名字啊,散去魂靈的鏡子,我和陳潔在這里為你祈禱。”

朱河虔誠的樣子不容置疑。陳潔倒是感覺到了內(nèi)心的一片寧靜,仿佛被帶到了朱河腦海里的那個潔凈的世界。她相信朱河腦海里的那個世界是純凈的。這么想著,她心里涌動著一絲感動。

他們坐在山坡上。夕陽的光像黃金的碎片。開始他們都不說話。后來是陳潔先開始說話的。

陳潔問,你原來是干什么的?

朱河說,在一家軋鋼廠當(dāng)工人。

陳潔問,他們?yōu)槭裁窗涯闼偷竭@里來?

朱河說,是她。

陳潔問,誰?

朱河說,我的妻子。

兩個人沉默。

過了一會兒,朱河說,她在一家醫(yī)院當(dāng)護士,我懷疑她跟主治醫(yī)生有關(guān)系。我跟蹤他們……后來……他們就把我送到了這里……

朱河說完,哈哈笑起來。

“一個荒誕的世界……荒誕的世界……我是這個荒誕世界的病人……我是這個荒誕世界的孤兒……”

陳潔同情地看著朱河,什么都沒說。也許是黃昏的光,讓她漸漸把頭依偎在他的肩膀上。

陳潔說,我覺得你是一個詩人。

朱河哈哈笑著說,你說什么?你說我是一個詩人嗎?我不是。我只是覺得這個世界需要詩意,需要一種清潔的精神存在。我從來沒想過我是一個詩人。你還是覺得我是一個病人好了,我可不當(dāng)什么詩人。

陳潔看著遠處的一個巨大的圓形廢墟。

陳潔用手指著問,那是什么?

朱河說,廢墟。原來這里有一個寺廟的,突然有一天被一場大火毀滅了。

陳潔“哦”了一聲。

朱河說,據(jù)說,燒死了一些人。

陳潔又“哦”了一聲。

朱河說,你看黃昏的光在那黑色的廢墟上,像不像一片神光。

陳潔說,我沒看過神光是什么樣的。

朱河說,現(xiàn)在你看到了,我相信那就是神光,神的光芒。

那光蕩漾著,重重疊疊的。

陳潔問,你是逃出來的嗎?

朱河說,算是吧。但他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們知道我還會回去的。因為我無家可歸。

朱河的語調(diào)是悲傷的。

天漸漸黑下來。

陳潔說,我要走了,去鎮(zhèn)上找一家溫泉旅館。

朱河說,我也要回去了,我無處可逃,我是這個荒誕世界的孤兒。你住在城里嗎?我有一個冒昧的請求,我可以去找你嗎?

陳潔說,可以。

朱河問,怎么找你?

陳潔拿起一片樹葉,在上面寫了一個電話號碼,說,用這個就能找到我。

3

陳潔在車上回憶著,淡淡地傷感著。十九路汽車很快到了郊外的小鎮(zhèn)。陳潔去了郊外的鐵路,沒有遇到朱河。她坐在山坡上,等了很久,心里面亂亂的。她跑到山上的精神病院,看見七八個醫(yī)生正抓著一個病人。她四處打聽。一個醫(yī)生說,朱河逃走了。陳潔說,逃走了嗎?醫(yī)生說,逃走了,十幾天了,看樣子這回他不會回來了。不過這樣也好。醫(yī)生的語調(diào)充滿了同情。陳潔從山上下來,就像大病了一場。她坐在山坡上,看了一會兒山下的圓形廢墟,坐車回了城里。她沖了個澡,濕漉漉地從浴室出來。這時候,電話響了。她接過電話問,你找誰?對方說,你是陳潔嗎?我們是在一位死者身上的一片樹葉上看到這個電話。瞬間陳潔的大腦一片空白。她什么都明白了。明白了。對方說,你還是來一下,確認一下好嗎?陳潔哽咽著說,好的。她的聲音顫抖著。她想到了出門的時候看到的那縷光。

……

4

這是朱河遺物里留下的文字。陳潔已經(jīng)把手稿裝幀在一個樸素的鏡框里,掛在墻上。她喜歡一個人在靜謐的房間里聽Leonard Cohen的歌曲,尤其是他的《I'm Your Man》,音樂像夢一樣滲透到她的血液里去。她還專門上網(wǎng)搜了一些Leonard Cohen的文字。網(wǎng)上說:“Leonard Cohen從來就不是快樂的。從他的作品你可以清楚看到,他自憐、憤世、犬儒、沉溺,但從來都不快樂。就像他的一身黑,和嘴邊那兩道深深的、刀刻一樣的法令紋。他很少笑,笑的時候也像是在自嘲,或者譏誚,那不是快樂的表情。他穿西裝,黑色的。他穿羊毛套頭衫,黑色的。他喝大量的咖啡,煙不離手。他的眼神灼灼逼人,像兩口深井反射著陽光。

Leonard Cohen那被酒浸過被煙熏過被火燒過被風(fēng)吹過的聲音,在冷漠的表情底下,是一股巖漿般的撼人力量,照亮人心最深最暗的底層?!?/p>

陳潔總是把Leonard Cohen的歌聲跟朱河的文字聯(lián)系到一起,她還打印了幾份,每次看過之后,她都會感覺到一顆疼痛的心在跳動,而朱河就隱藏在一片虛幻的光影中,跟隨在她的身邊。

我們在空中掘一座墳?zāi)顾谀抢锊粨頂D。

——保羅·策蘭《死亡賦格曲》

時間是彎曲的,直到彎成一個圓。那個圓心是什么?是什么?生。死。自我。靈魂。內(nèi)心。肉身。自由。

世界和政治都是讓人矛盾的。靈魂的中心,你不要杞人憂天?;睿蔷徛卦跁r間中消耗的。同時也是殘酷的。肉體之歌,沒有界限。偽。圣。它們都圍繞在惡的頌歌周圍。你看見,你聽見,你成為盲者,你成為聾者。靈魂的耳朵,靈魂的眼睛,潛伏,在一個你看不見的中心。肅靜!屏蔽內(nèi)心的喧囂。肅靜!內(nèi)視世界的嘈雜。你一個靜謐的中心,圍繞著個人轉(zhuǎn)動。蒙面的靈魂,常常在某一個夜晚啜泣。星星的坐標(biāo)同樣讓你迷失。

在蒙面中,我企圖還原成人,還原成一個真正的人。七情六欲的人。放蕩不羈的人。

一個道德砸墻者。

哈!在這個初冬,你夢見你的精神病院。你在圍墻內(nèi)啃食一個紅色的蘋果。巨大的網(wǎng),是另一片天空。你臆想殺死一頭犀牛。一頭戀愛的犀牛。鮮血,從天空上流淌下來,像一面旗幟。頭顱碎裂,眼球飛翔。另一個你躍上圍墻,作飛翔的態(tài)勢。飛。飛。飛。此刻,一只鳥被眾人的目光擊落。鳥從太陽深處墜落。刀子,刀子,你吶喊著。你看到光熄滅,你的聲音嘶啞。破碎的聲帶,蜷縮著,回到黑暗的子宮。童話的城堡。心和大海一統(tǒng)。

臨街的窗在聲音中碎落。赤腳,走過那些玻璃的鋒芒,沒有疼,沒有。血和光,被一種麻木和冷漠,籠罩。你是黑暗的另一半,拍拍手,讓我們?yōu)殪`魂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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