籟辰

一、幸運點狀元

1904年科舉，原擬狀元是廣東人朱汝珍，可是殿試時，慈禧一看“朱汝珍”這三個字就來了氣。“珍”字讓她想到珍妃，“朱”字是明朝國姓，朱汝珍又是廣東人，更使她想起廣東的洪秀全、康有為、梁啟超、孫中山等“逆賊”。再看第二名，是“劉春霖”。此年恰好大旱，最盼“春風化雨，普降甘霖”。看看朱汝珍用筆太重的楷書，再端詳劉春霖用細筆作答的試卷，疏淡娟秀，覺得十分親切。于是，慈禧大筆一揮，勾掉朱汝珍，換上了本是第二名的劉春霖。

前一年，劉春霖的哥哥劉春堂也中了進士。大家都說劉家祖墳冒青煙了。

二、寒門出貴子

1872年，劉春霖出生于直隸省肅寧北石寶村（今河北省肅寧縣）一個普通農家。曾祖父劉永生是佃農，祖父劉昆儀忠厚老實，靠種幾畝薄田養(yǎng)家糊口。父親劉魁書排行第四，粗通文墨，先后在濟南、保定府當皂隸，母親當奶媽，生活拮據(jù)。

劉春霖從小就練得一手好字，并出口成章。十來歲時，他頭扎紅頭繩趕集、闖廟會，寫對聯(lián)賣，買者云集。

那年頭，家鄉(xiāng)災害連年不斷，十年九不收。加上政府腐敗，總有交不完的苛捐雜稅，民不聊生。春霖兄弟留在原籍鄉(xiāng)下，白天和伯父一起干農活，晚上便擠在一盞豆油燈下刻苦攻讀。雖然有伯父的照顧、鄉(xiāng)鄰的幫助，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所以他們兄弟依然饑寒交迫。

有一次，春霖讀書到深夜，饑餓難忍?？纯醇依餂]什么可以充饑的食物，忽然想起白天鄰居家院子里放著醬曲（炒熟的豆子或雜糧磨成粉，兌水揉成團，發(fā)酵后用以做醬），他猶豫了一陣子，終于按捺不住，壯膽翻墻，抓起鄰家醬曲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主人聞聲，隔窗一看，以為是賊，悄悄摸到身后，猛地一下抓住劉春霖的手腕。劉春霖嚇了一大跳，忙對鄰居解釋：“大伯，我半饑半飽地干了一天活，晚上又讀書習字，實在餓得受不住，所以就……”鄰居大伯聽后，不但沒有責備他，反而拉他進屋，拿出幾個窩窩頭給他充饑。

當時參加科舉考試有許多苛刻的規(guī)定。比如參加秀才考試，必須“家世清白”，娼妓、優(yōu)伶（演員）、奴隸（奴仆）、卒（皂隸）的后代都不可以參加考試。此四種人必須退免三世方可應試。又如，參加秀才考試前必須辦“廩保”手續(xù)，即要有“廩生”推薦。所謂“廩生”，是對那些有資格在縣、州或府里領取一定生活費的秀才的稱呼。

1887年縣試，劉春霖兄弟因為是皂隸的兒子，加上眾考生嫉妒他們兄弟，擔心擠占本科名額，便策動本縣四合屯村廩生胡光簽，請他聯(lián)合其他廩生，以劉家出身低賤為名，不給劉家兄弟具保。但劉家兄弟并未因此灰心。1889年，全家族千方百計湊了些錢財，請了一位得力的推薦人，總算參加了考試，而且兄弟兩人都考中了秀才。

此后，劉春霖在保定蓮池書院刻苦攻讀了10年。在古文家吳汝綸的教導下，劉春霖兄弟對經、史均有很深的造詣。兄弟兩人在蓮池書院求學期間，先后取得拔貢、舉人功名，直到1903年兄弟進京趕考，才離開保定蓮池書院。

劉春霖得中狀元后，衣錦還鄉(xiāng)，不念舊惡，登門拜訪胡光簽，胡光簽感動得熱淚盈眶。

三、為慈禧抄經

中狀元之前，劉春霖還在北京當了5年家庭教師。

劉春霖中舉之后，有一段時間寄居在北京定安門外一家布店，徐老板是他河北肅寧同鄉(xiāng)，等待科考。布店經營綾羅綢緞，很多王公大臣都從這個布店購買衣料，又加上徐老板裁縫手藝好，常出入皇親貴族家里，因此結識了駐德國使臣陶世筠。陶世筠和徐老板很投緣，均愛好書畫，常在一起敘談。一次，陶世筠對徐老板說家里缺少一名家庭教師，徐老板便向他推薦了劉春霖，說劉春霖字寫得好，文章也做得不錯，四書五經尤為精通，還懂音樂。陶世筠聽后，叫劉春霖面試，兩人一見，十分投機，劉春霖便搬進陶家，邊教書，邊等待會試、殿試。

慈禧專權獨尊，每逢壽誕，都要大慶大典，屆時滿朝文武均要拜壽朝賀。他們謁見慈禧的時候，先要呈上稟帖。陶世筠因為劉春霖小楷寫得好，便讓他代寫。陶世筠拜見慈禧時，呈上“陶世筠拜見太后老佛爺，祝太后萬壽無疆”的稟帖，慈禧看后問道：“你何時練得一手好字？”陶世筠忙回答說是自己家庭教師寫的，此人正準備科考。慈禧聽后很高興，說：“既有此等人才，為何不早些告訴我？讓他給我抄寫佛經吧?！本瓦@樣，劉春霖為慈禧抄寫了《文昌帝君騭文》、《大唐三藏經·圣教序》等經書。

四、同科進士苦苦相逼，春霖寧死不做漢奸

劉春霖考中狀元后，曾于1907年至1909年，在日本東京政法大學堂留學3年，回國后當過翰林院修撰、中央農事試驗場場長、直隸高等學堂監(jiān)督（校長）、福建提學使，民國后任過袁世凱總統(tǒng)府秘書內史、直隸省教育廳廳長、直隸自治籌備處處長等職。

這時候，清代狀元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日軍占領北平后，想找些知名人士支撐門面，劉春霖當然成為他們物色的對象。

1934年3月，偽滿洲國總理鄭孝胥派人來北平，特邀劉春霖前往偽滿洲國，并許以高官厚祿，劉春霖嚴辭拒絕了。

1937年的一天，北京城里聲名顯赫的偽華北政務委員會委員長王揖唐特備厚禮，來拜訪清代末科狀元劉春霖。

王揖唐與劉春霖是同科進士，平日也有些交往，便將拉攏劉春霖的任務承攬下來。

一輛油亮的黑色轎車來到北京王恭廠劉春霖幽靜的住宅前停下來，王揖唐西裝革履、頭戴日本帽，派頭十足地下了車，身后跟著一個穿竹布長衫的跟班，手里提了許多禮品。

劉春霖見王揖唐頭戴日本帽，心中便有幾分不悅。王揖唐出任偽職，投靠日本人，劉春霖早有耳聞。今天見他到來，估計不會有什么好事，因此態(tài)度十分冷淡。

賓主坐定，王揖唐開門見山，雙手一拱，要劉春霖出山任偽北平市長：“仁兄的品德、才華，勝弟十倍，望兄不棄，為弟維持政務，弟感三生有幸！”

劉春霖見他果然來游說，拉自己當漢奸，不禁火冒三丈，驀地站起來，將一杯茶往地上一潑，厲聲說：“我劉春霖誓不依附外國人！”說完轉身背向王揖唐，再也不開口。

王揖唐討了個沒趣，只好灰溜溜地走了。劉春霖望著王揖唐離去的背影，恨恨地說：“這些沒有骨氣的東西！”

王揖唐邀劉不成，惱羞成怒，回去后派兵沖入劉家，大肆查抄，將劉春霖歷年珍藏的書畫和家中貴重物品洗劫一空，并將其全家趕出家門，流落街頭。后在社會輿論壓力下，王揖唐雖允許劉春霖以重資贖回書畫，歸還財物，并答應其全家重返舊居，但劉春霖遭此打擊，身心受到極大摧殘，他本來就患有心臟衰弱的疾病，從此病情逐漸加重，1942年1月18日，心臟病猝發(fā)，與世長辭，終年70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