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勤

喜洲古鎮(zhèn)，是云南省著名的歷史文化名鎮(zhèn)。位于大理古城北端，離古城約十八公里，是坐落于蒼山五臺峰下的平原壩子。這既不靠山，也不臨海的地方，自古以來，卻是祖國西南邊陲洱海西岸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和繁華城鎮(zhèn)之一。

喜洲的繁華和發(fā)達，常常令人不可思議，她是靠什么發(fā)展起來？她除了在唐代南詔時期，南詔王閣羅鳳曾在此“建都”和這里有深厚的漢文化積淀之外，還有什么東西起了重要作用？

其實，這里的歷史發(fā)展，除了上述因素外，還有一點是水上交通要道，這一點，卻往往是被研究地方歷史文化學(xué)者所忽略之一。自古以來，每一個地方的發(fā)展，離不開交通。凡是交通方便的地方，就是興旺和繁榮的地方，也是人類文明起源比較早的地方。

在那交通運輸極不發(fā)達的遠古年代，喜洲古鎮(zhèn)東邊卻有一汪浩瀚的龍湖，長約二里，寬約一里左右的地方，也被人譽為是古鎮(zhèn)的“潛龍窩”。龍湖是臨近洱海的一個淡水湖泊，龍湖里還有幾個出水口，是通往上關(guān)、下關(guān)和海東方向等地的一個水路交通要道。為此，喜洲商人就依賴這個龍湖作為一個水上運輸?shù)闹匾劭谥弧?/p>

這個港口，位于即現(xiàn)在喜洲城北村口照壁附近東邊，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這里仍保留著當年來來往往船只靠岸時的一塊塊古老石條和遺址。在久遠時代，這里是非常熱鬧的地方，離城北村僅咫尺之處的喜洲市坪街，是喜洲最早集市，集市旁邊曾建有唐代南詔時期的九壇神本主廟和清代建筑古戲臺等?？梢哉f，這里就是喜洲最早通往各地的主要水上交通樞紐之一，也才讓喜洲成為商業(yè)發(fā)達、文化燦爛、人才輩出的主要因素之一。

龍湖，是非常美麗的地方，四周長滿莽莽蒼蒼、幽深莫測的一片片茂盛的蘆葦、柳樹。陌生人鉆進去，是分不出方向，仿佛墜入無邊無際的原始森林之中。每天，樹叢里飛舞出來的一只只怪聲怪氣的鳥鳴和數(shù)百種叫不出名字小動物。它們發(fā)出奇妙的響聲，誰也說不清龍湖里究竟隱藏著什么東西？

生活在龍湖附近的白族人，把龍湖當作為自己的母親湖，甚至把她尊崇為是龍的化身。凡從這里走出來的人，常以龍湖來取自已的字號，警示自己不論走到哪里，自己都是從龍湖岸邊走出來的人！如明代正德年丁丑科（1517年）進士楊士云，在北京做官做到補兵科給事中，爾后轉(zhuǎn)為戶科左給事中，也都以“九龍真逸”為名號；明代與四川大才子楊慎同榜進士的喜洲籍何邦憲，取名為“龍津”；清代道光年間進士楊紹霆，取名為“龍池”；清代光緒年二十年（1894）舉人，參加過“公車上書”，爾后留學(xué)日本，回國后一生從事教育的愛國教育家趙甲南，也以“龍湖居士”自稱。晚年他的著作都以《龍湖叢稿》取名……

龍湖西北邊，是積善邑村，全村姓趙，是喜洲趙氏的發(fā)源地。修于1920年《積善邑趙氏宗祠碑序》記載：“稽考洱海龍湖之西北，有史城中城北村焉。城北之西北，又有積善邑焉。古名七舍邑……蓋取其地為潛龍窩也。乃一邑均是蒙相趙鐸口裔，別無雜姓居耶。邑之西南隅建有一源庵，大殿尊塑三教，為一邑供奉仙佛堂所。其迎面‘海濤樓，供奉先師神位，為喜洲著名學(xué)堂。于明末清初時，而有志向?qū)W士子，咸集于此修業(yè)焉。查其中之文人蔚起，莫盛于此。蓋其登科甲者，如明時趙瓚、趙端益、尹鑒、董金若等人，又如清時趙廷俊、張于恭、董正官、楊紹霆、趙邦柱等人。其有舉明經(jīng)，聲庠序者，更難口樓。斯其盛為何如哉。而海濤樓之西南有趙氏宗祠焉……。”相傳，“海濤樓”建于宋代大理國時期，后來是喜洲明、清時期一所著名私塾，培養(yǎng)出不少進士和舉貢，這源于龍湖的風(fēng)水和靈氣，也是喜洲風(fēng)景最美的地方。

龍湖南邊是白塔坪，又稱中和邑村，現(xiàn)有109戶，300多人。這個小村子自古卻是商業(yè)發(fā)達，人才薈萃。明、清時期出過進士楊宗堯和楊鴻新；近、現(xiàn)代有團長、縣長、教授、作家、企業(yè)家……。村北曾建有一座雄偉壯觀的文筆塔。塔的基座上鑲嵌著四塊大理石，大理石上曾書寫著“珠璧聯(lián)合”四個大字。這是喜洲染衣巷明代萬歷年間（1616）舉人，曾任過四川省西充知縣，安徽省穎州知州尹夢鰲題寫的。古塔和翰墨給龍湖增添了“龍湖映塔”的絕美風(fēng)景。

龍湖東北端，是沙村、河矣城、金圭寺諸村。過去入村時，有時還坐船進去，這不亞于江南西湖美景。清代光緒十一年（1885）舉人，曾在北京皇宮里為愛新覺羅皇族子弟教過書，又是著名書法家楊純珍先生，于1908年在《沙村改造二圣宮本主廟碑記》中寫下這樣精彩之美文：“沙村數(shù)百戶，在河之洲，左洱水而右龍湖，波光四面，如圓月空明，挾大地影。下有白沙汀，長數(shù)里，橫亙海中為門戶。上湖（洪）坪、白塔坪、河矣城、金圭寺諸村，云樹相望。自上來者，有路若垂絲；自下來者，風(fēng)帆繞沙汀。過村腳入湖，湖中港汊十八，聞以園圃，垂楊萬樹，豆架瓜棚，浮沈水面。芰荷頻蓼，稻花杜若，彌望無垠。鷗眠鷺立，杳靄在香國中。此其景也。銀蒼列屏而倒影，雞足遠峙而送青。西北則云開雙闕，東南則龍臥長堤。挹庚辛之精，迎朝陽之暖。島浮星其在戶，溪連海以鎖秀，長風(fēng)大浪不撼其門，川湄山輝弗泄其靈。此其勢也。讀書耕田，亦樵亦漁……”生活在龍湖四周的居民，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之中。

每年深秋季節(jié)，龍湖四圍蘆葦黃了，柳樹落葉了。龍湖也像海底里那條青龍，將那一件件黛綠色的衣裳撕開，讓人們親切地窺見她雄悍之氣，又是母親般溫柔的胸懷。漁民們沿著那窄窄小徑，將自家小船劃進龍湖捕魚。湖里的魚，非常多，也煞香。在魚市上，凡說是龍湖的魚，幾大籮的魚，也只花個洗腳時的工夫便被人搶光。還有龍湖里有一種魚，白語稱為“稿腮魚”（譯為漢語是樹葉里的魚），更是稀奇了。這種魚，是漁民們在臘冬前后把龍湖岸邊的樹葉割下來，然后，把樹葉堆放在龍湖岸邊，再用一張又長又寬的編竹帶將樹葉圍起。第二年，立春前后，才在即將腐爛了的樹葉里捕撈“稿腮魚”。這種魚長達六、七寸左右，煮吃時，不放香油，是比任何一種都魚好吃。

每年農(nóng)歷七月二十三日，龍湖更熱鬧了。四鄉(xiāng)八村的白族父老鄉(xiāng)親，懷著對龍湖的崇敬感情，紛紛來到湖邊舉行隆重的“放荷燈會”，又稱“放生節(jié)”。這天，把街上所有的泥鰍買完，然后，善男信女在湖邊一邊念經(jīng)，一邊將一盆盆活蹦活跳的泥鰍放入龍湖。泥鰍放完后，人們又開始制作“荷燈”了。荷燈是用一只碗，碗的四周貼上五色紙剪成的花瓣，在碗心間點上一支油燈，將這些比真正荷花還美麗的“荷燈”放入湖中。一會兒，微風(fēng)一吹，一霎間，整個龍湖里會開滿了千朵萬朵，甚至數(shù)也數(shù)不清像一朵朵荷花，簡直漂亮極了，是難以形容這個場面，這個景色。

在上世紀四十年代初期，云南著名的愛國實業(yè)家嚴子珍、董澄農(nóng)先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在龍湖最北邊先后建過“海心亭”別墅，劃船進去，讓更多的人才領(lǐng)悟龍湖的神韻和靈性。

清朝道光二年（1822）進士，曾任浙江省奉化、江山、鳥程等縣知事的喜洲彩云街楊紹霆，在異鄉(xiāng)做官之余，時時地想起相隔萬里之外的家鄉(xiāng)龍湖，他極有深情地寫過這樣《秋日憶龍湖泛舟》詩：

少時游釣濃禾島，壯歲偏離大貫洲。

家遠自從人北上，月明常憶洱西流。

蓮燈泛去三千盞，柳幕分來十八溝。

記得舟中各有句，醉歸題向海濤樓。

海舌吞沙不記秋，白藕紅蓼媚扁舟。

幾時載酒湖心酌，有囿蒔花水面浮。

岸少風(fēng)波拳宿鷺，人多土著狎眼鷗。

年年此日弦歌里，藉問誰家泛宅游。

西泠名勝擅杭州，偏是太湖望不休。

露白葭蒼今夜月，風(fēng)流云散昔時儔。

林通梅鶴常鄰?fù)?，張翰莼鱸獨感愁。

夢取蘆花歸織被，醒來依舊擁黃綢。

然而，在上世紀七十年代，這里也掀起了“圍海造田”運動，把龍湖岸邊茂密的樹林、蘆葦，砍的砍，燒的燒，把龍湖的水抽干或填埋而變成水田了。

現(xiàn)在，人們再也看不到龍湖的美麗景致，唯有在老人講述故事中或者是在地方文人的著作里，尋找到有關(guān)龍湖的蛛絲史跡罷了。

不過，龍湖雖然很小，但是，我認為，凡為人類社會進步，或者是為歷史文明發(fā)展所做出過貢獻的湖泊，她是不分大小的，也是永遠不會被公正的歷史所淡忘！

責(zé)任編輯 左家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