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普.薩繆爾
獻給瑪貝爾,也獻給所有的
非洲婦女,她們受盡了
謠言、誹謗、敲詐
和大男子主義
帶來的
痛苦。
讀完這部小說,我為非洲婦女的處境流淚了。
——巴貝特·西伯(駐喀麥隆的德國志愿者)
要改變現(xiàn)狀,非洲婦女必須起來斗爭,同時開明的男子有責任糾正傳統(tǒng)之惡俗。
——瑪麗·阿瑪(美國)
這是一場反敲詐、誹謗和惡意中傷的戰(zhàn)爭,這種敲詐、誹謗和惡意中傷導致非洲許多家庭破裂,也使許多社會政治組織瓦解。
——托尼·宋
這部小說如實揭露了傳統(tǒng)裁判的實質,也有力控訴了大男子主義和宗教審判。
——瓜尼·佛爾
瑪?shù)倜淄蝗幌肫鹆耸裁?,她跳過新建的田埂,這兒是她藏放鋤頭的地方。她一定是把表掉哪里去了。這時鳥兒們都已歸巢,太陽早已落山,余暉迅速讓位給黑暗;黑暗飛快地吞噬著大地?,?shù)倜赘杏X到了一種神秘的異常,她看見四周充斥著死亡的氣息。一棵新伐倒的樹,樹樁形狀怪異。旁邊還有棵樹,她常坐在下面給孩子喂奶,現(xiàn)在,在黑暗中,這棵樹的樣子就像有人頭朝下從樹上倒掛下來一樣?,?shù)倜鬃钆绿旌?。但她還有很多活要干,干完才能回家。她得摘菜,還得拾柴,這些活必須在回家前干完。
下午的炎熱已被傍晚涼爽的風驅散,背上的孩子這會兒已熟睡。一陣清涼的微風使瑪?shù)倜渍駣^了許多,她可以繼續(xù)干活,一直干活,不用考慮丈夫和晚上回家來吃飯的孩子們。不一會兒,瑪?shù)倜拙驼昧瞬?,足夠丈夫和三個孩子吃的。她只希望丈夫今天晚上不要像平常那樣留太多客人在家里。她砍了很大一捆柴,拔了一根針茅草作繩子捆柴,又拔了一根擰成環(huán)型墊在頭上,再把柴放在頭頂。幾分鐘時間,瑪?shù)倜拙桶巡苏朔旁谛』@子里了。孩子開始哭了。她抱起孩子,很老練地甩到背上,用布把孩子重新綁了綁好讓他繼續(xù)睡覺。隨著她沉重的腳步,孩子一聲聲喊著“媽媽,媽媽”。瑪?shù)倜字?,孩子餓了。丈夫很早就逼她給孩子斷了奶,這么小的孩子還沒法吃玉米糊,瑪?shù)倜字荒馨芽具^的野芋頭嚼碎了嘴對嘴喂給孩子。
勃貝·尼魁恩在家里已經餓得發(fā)慌。他和朋友勃貝·圖佛瓦坐著等瑪?shù)倜谆貋?。他還沒有想好瑪?shù)倜走M門時如何收拾她。尼魁恩可從來沒有等到月兒高掛空中還沒吃晚飯呢。想要讓他走進“女人的廚房”,學會燒火做飯,那可就會違反傳統(tǒng),尊嚴盡失。尼魁恩餓極了,他覺得好像有一群螞蟻在胃里爬動。他不時發(fā)出的腸鳴聲散發(fā)著幾分饑餓的味道。他剛才在咖啡地里解大手時,糞便少得就像個孩子的,里面盡是些可樂果和他也說不上來的軟軟的東西,連蒼蠅都不去光顧,小狗布利嗅到主人糞便里并沒有什么東西時也皺皺眉。
“誰說男人不能打爛女人的頭?”尼魁恩抱著空空的大肚子,又出去看了一回進門時這樣問道。
“那是開玩笑呢?!眻D佛瓦用力吸了口氣,回答道。
“托耐就把這么個婊子賣給我?!”尼魁恩回身坐下?!熬退闼诘乩锔伤献拥霓r活,這時候也該回來了呀?!?/p>
圖佛瓦在地板上跺跺腳、搖搖頭,好像這樣就能想出招來一樣。他低聲笑著道:“尼魁恩,你的問題在于你從不相信我。我多少次告訴過你,這個女人可并不是你一個人在享用。要是你現(xiàn)在看見她張開兩條腿,你怎么想?”尼魁恩幾乎從沒有懷疑過圖佛瓦的任何話,但是要讓他相信妻子對他不忠,還真有點兒難。不管怎樣,他準備揍瑪?shù)倜滓活D,以懲罰她所做的和沒有做的。
瑪?shù)倜讖膹N房后面轉過來時,尼魁恩正在折咖啡桿,制作鞭子準備款待她呢。好長時間瑪?shù)倜撞虐巡窭Ψ畔?。她但愿丈夫不曾注意到她回來,只希望等下給他端上飯來讓他吃一驚。畢竟,男人的怒氣是發(fā)自胃里的。要是男人肯放下飯碗來打老婆,那他就不是真餓。
進門幾分鐘,瑪?shù)倜拙鸵褵_了一壺水。然后她左手羅面,右手做菜。
瑪?shù)倜滋手?,又是恐懼、緊張又是勞累。再一會兒,瑪?shù)倜滓呀浽诤陀衩酌媪恕K龐故斓匕褍蓚€爐子都點著,把菜鍋放邊爐上。
瑪?shù)倜紫霐D點橄欖油,可是油瓶在火邊爆炸了。尼魁恩聽到這一聲巨響,才知道老婆回來了。他拿著咖啡桿迎接瑪?shù)倜?,瑪?shù)倜纂p手抱頭躲閃。
“你在這兒搞什么鬼?”尼魁恩喝道,聲音里帶著威脅。
“油瓶兒破了。”瑪?shù)倜缀暗?。兩鞭子抽到她背上,然后又是四鞭子,接著是一頓拳打腳踢、吐唾沫,以及人類的憤怒所能引發(fā)的所有暴力。盡管瑪?shù)倜讖臎]哭過,可現(xiàn)在她哭著設法逃出廚房。老天有眼,總還有圖佛瓦可以求助。
對尼魁恩,圖佛瓦一直是有辦法對付的。不管什么時候,只要尼魁恩家做好飯,圖佛瓦就不知從什么地方冒出來,來這里吃飯。即使是尼魁恩不在家時,瑪?shù)倜滓驳米鲲堈写@個人,而今天這個人是唯一可以把瑪?shù)倜讖哪峥鬟@頭獅子身邊救出的。可是圖佛瓦是怎么做的呢?院子里,拳打腳踢、鞭子抽打快要把瑪?shù)倜灼7Φ墓穷^都打碎時,圖佛瓦卻躲進朋友屋里,嘴里嘟囔說他可不包庇罪行?,?shù)倜自馐芏敬蚝笈芑貜N房從火里搶救玉米糊。她攪拌著玉米糊,頭撇到一邊,這樣眼淚不會掉進丈夫的飯里。孩子們一直在哭,他們看見爸爸在打媽媽。打完了,孩子們還繼續(xù)哭,因為媽媽在哭?,?shù)倜茁犞⒆拥目蘼?,知道他們是餓了,這又使她淚流滿面。
過了幾分鐘,尼魁恩和圖佛瓦已經在吞咽大塊大塊的玉米面團了,現(xiàn)在他們可以像爺們兒那樣說話了?,?shù)倜装褞缀跛械牟硕际⒔o他們,因為這兩個男人食量特別大?,?shù)倜字唤o自己留了些玉米糊糊在鍋里。她要在丈夫吃完、一切給他收拾停當后才吃。
他們吃飯的當兒,瑪?shù)倜自谖莺笙丛?。她很費力地用熱水濕了身子。洗完澡后瑪?shù)倜走M了丈夫的房間求他給她一點棕櫚果仁油涂抹受傷的身體。這時,圖佛瓦已起身回家。
瑪?shù)倜子霉视筒潦蒙砩蠒r,尼魁恩看著裸身的她,就像在找尋什么。她亮晶晶的腦袋、美麗的乳房、濃密的頭發(fā),腰間配上綠、紅、白、黃多色的植物種子做的腰珠,使得她身上那部分特別美麗。尼魁恩幾乎懷疑這美麗的身體是否還屬于他。他漸漸地但確定無疑地興奮起來,好像他平生第一次見到她的裸體一樣。明明是他自己的,但又一次看起來似乎他不配去觸摸。
就在瑪?shù)倜滓鹕砣フ已脊頃r,她感覺到腰間有溫柔的撫摸,然后她的雙腳離了地?,?shù)倜滋厶I,已經筋疲力盡了,她輕得就像曬干的棕櫚桿。強壯的尼魁恩毫不費力地把她放倒,不管瑪?shù)倜自鯓影笙茸屗コ渣c東西再回來,獅子還是深深地進入了她的身體?,?shù)倜组]著雙眼躺在那里,就像一根正在腐爛的木頭。
尼魁恩的屋里煙嗆得人無法忍受。人進來時帶上門,就只能聞到煙味了,瑪?shù)倜妆г拐f她在這里幾乎無法呼吸,但是尼魁恩就喜歡把他的房間弄成那樣。他說他怕冷。
半個小時瑪?shù)倜缀喼币静蛔×?,事后,尼魁恩就像火車頭一樣呼哧呼哧打起鼾來。他的鼾聲100米之外都聽得到。有時聽起來就像獅子在吵架——大獅子和小獅子。他出氣時是大獅子在狂笑;他吸氣時是小獅子在哭喊。又有些時候,就像喇叭在響,可以把附近屋子的墻都震塌。
瑪?shù)倜卓炫埽?/p>
瑪?shù)倜?,回你自己房間去,
去吃點東西,
在那獅子起來之前。
瑪?shù)倜卓炫埽?/p>
去吃點兒什么東西,
在那頭獅子起來干掉你之前。
瑪?shù)倜?,你盡管不能起身走路,
但你可以爬呀。
快!快!快!
別說我不曾警告你。
這不可能是夢,因為瑪?shù)倜撞]有真睡著。六年以前,死去的祖母托夢給瑪?shù)倜?,說:
瑪?shù)倜卓炫埽?/p>
別讓那些女人抓住你。
瑪?shù)倜卓炫馨。?/p>
別讓那些女人抓著你。
瑪?shù)倜?,你不能和那個男人一起生活,
別讓她們把你送給那頭獅子。
快!快!快!
別說我從沒警告過你。
如果瑪?shù)倜茁爮牧四巧衩氐暮魡?,她早就和嘉·尼哥結婚了。嘉·尼哥后來娶了婻,倆人去了很遠的博雅。婻回來把第一個孩子給父母看時,人們都以為那是白人呢。她胖了,很精神,甚至更漂亮了。
瑪?shù)倜卓炫埽?/p>
別讓那獅子起來再抓住你。
帶你的生命遠走。
快!快!
別說我不曾警告你。
瑪?shù)倜酌偷靥似饋?,就像是有什么咬了她一樣。床上確實常有東西咬她,可今天并非真有什么東西把她咬得跳起來。她并沒有真跳,是她的心在跳。她不想讓丈夫睜開眼看見她已下床。尼魁恩衰退的性欲還在瑪?shù)倜兹彳浀耐尾可嫌巫?,很顯然,這魔鬼已停止打鼾,馬上就要開始呼吸了。因此瑪?shù)倜妆仨氃谶@獅子停止打鼾以前吃點東西??墒撬趺床拍芟麓矃s又不碰到獅子呢?想了一會兒,瑪?shù)倜讛D到另一頭,像蛇一樣從后面的小縫里擠過去,從硬竹床下面鉆了出來。她的心怦怦直跳,好像在與死神賭博。她吃力地站起來,就像剛被閹割的男人一樣,踉踉蹌蹌地走到門口。她用盡力氣去推竹門,終于,門滑動了,開出一道縫,剛好能讓她瘦削的身體擠過去。
瑪?shù)倜滋映瞿情g火爐般的屋子時,涼風打在她臉上。她坐在石頭上想呼吸點新鮮空氣、攢點力氣,好讓她疲憊的身體穿過院子來到廚房?!坝行┤说拇_魔鬼不如?!爆?shù)倜紫?,“要是圖佛瓦不是魔鬼的爺爺,他早把我從獅子身邊搭救了。我一定已吃過飯,有力氣可以和他做五次愛。兩天以前我甚至做過六次,第二天仍能下地干活??纯次椰F(xiàn)在的樣子——一絲不掛坐在這里,疲憊不堪。深夜里,孤零零一個人,只有月亮看著我?!毕氲竭@些,瑪?shù)倜椎难蹨I奪眶而出。
瑪?shù)倜酌靼讏D佛瓦為什么這么恨她。一次趕集的日子,尼魁恩因為充當鼓手,要在葬禮上過夜?,?shù)倜纂m也去參加葬禮,可她吃不消像別的婦女那樣通宵跳舞。她請丈夫最親密的朋友圖佛瓦送她回家,因為她怕野男孩和鬼?;氐郊?,圖佛瓦說他餓了。他們進了尼魁恩的房間,瑪?shù)倜装呀o丈夫留好的早飯給圖佛瓦吃。就是說,瑪?shù)倜椎诙煸缟舷碌馗苫钪斑€得早早起來重新給尼魁恩做飯。圖佛瓦一邊吃飯,他們一邊閑聊著。圖佛瓦問瑪?shù)倜资欠裣矚g尼魁恩,瑪?shù)倜渍f結婚前并不喜歡,可自從她父親家族的婦女們把她抓來,她就成了尼魁恩的妻子,注定得喜歡他、尊重他。圖佛瓦又問瑪?shù)倜?,丈夫身上是否有什么地方她不喜歡?,?shù)倜渍f,起初丈夫打鼾時,她簡直無法入睡,但是六年來,她已經習慣了。現(xiàn)在她唯一的煩惱是屋子里的煙。多少個夜晚,她不得不溜下床,到外面呼吸點兒新鮮空氣,然后再回屋睡覺?,?shù)倜籽肭髨D佛瓦勸說朋友睡覺前少抽點煙,否則總有一天她會讓滿屋的煙給嗆死。圖佛瓦答應說他會和尼魁恩說這事,還答應給瑪?shù)倜鬃龊芏嗪檬?。他會給瑪?shù)倜踪I新腰布,每次趕集都送她一瓶油?,?shù)倜缀芨吲d:要解決她的問題,圖佛瓦是最合適人選。油是她最需要的,而煙是最折磨她的。要是圖佛瓦真想要屋子里沒有煙,那第二天就會辦到的。一切辦法都不管用時,圖佛瓦就是解決尼魁恩問題的良藥。
在尼魁恩家用尼魁恩的盤子吃完尼魁恩老婆端上來的玉米糊糊后,圖佛瓦脫了衣服,爬到尼魁恩的竹床上,要求尼魁恩的老婆給他以尼魁恩的待遇?,?shù)倜啄翘焱砩虾暗寐曀涣?,就像是出了人命一樣。她看見圖佛瓦發(fā)瘋似的欲望,他的呼吸都像一條響尾蛇?,?shù)倜滋恿顺鰜?,跑到廚房反鎖了門,把瘋狂的圖佛瓦赤條條關在外面。
圖佛瓦一直害怕瑪?shù)倜装堰@事告訴尼魁恩,而瑪?shù)倜滓埠ε?,她不敢和獅子說這事。她該怎么說呢?她什么時候能有機會站在他面前說?哪怕是告訴丈夫自己懷孕了,都需要很多勇氣呢。瑪?shù)倜灼綍r身體不適、不能和丈夫同床時,她只需把杠杠樹的樹葉掛在門前,就會讓丈夫別來強迫她,直到她把葉子拿走。因此瑪?shù)倜赘静桓艺酒饋砀嬖V他有人想弄她。但是既然圖佛瓦看著她遭痛打卻拒絕救她——那場痛打害得瑪?shù)倜紫裰还芬粯映鄺l條坐在外面的石頭上,身體都裂開了,丈夫那么生氣——瑪?shù)倜讻Q心把這個秘密在公雞打鳴以前告訴丈夫。要是能早吃點東西、攢點力氣,她可以和獅子認真做次愛,然后告訴他:“勃貝!勃貝!你的朋友也想讓我和他做愛?!?/p>
有一陣,火車頭飛快地冒著氣,然后突然停下了。尼魁恩伸手到床后觸摸溫柔,手落空了。尼魁恩的思緒遠遠地跑到了爪洼國。他想起圖佛瓦和他坐在市場上喝著濃烈的玉米啤酒閑聊的場景。
“你知道嗎?”
“知道什么?”
“你老婆可真丟臉——我寧愿娶街上的狗為妻?!?/p>
“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別說了。”
“你看,圖佛瓦,我和你說過幾次了,你要是不想告訴我,那就別說?!?/p>
“哈!我說我們還是忘掉吧。畢竟還有更差勁的女人。有些事我也不應該說出來破壞別人家庭?!?/p>
“嗯?圖佛瓦!你把我家說成是‘別人家?你可是我最信任的人了!你是說,我不在家時,我家即使著了火,你也無動于衷?好吧,那你以后最好別再來我家了。你我之間一切都結束了。就在此時此地結束一切。從此就當陌生人?!?/p>
“哦!既然你逼我說出,那你就聽著。你睡覺的樣子就像條吃多了的蟒蛇;你像一個火車頭一樣打鼾時,你老婆把你留在床上,自己卻溜出去和年輕男子在暗處做愛。這些你都知道嗎?
你難道從來沒有伸手到床后摸卻發(fā)現(xiàn)她不在那兒?好吧,我可不想惹麻煩。不管怎么說,她算個好女人。算了。我只是晚上路過你家院子時看見過一次。無論如何,別提這事兒,除非你自己看見。風可以說話,但是要通過樹葉。”
外面,暗處,瑪?shù)倜咨砩弦稽c力氣也沒有——倒是睡意陣陣襲來。
瑪?shù)倜卓炫埽?/p>
別等到那獅子懷疑你有惡行。
跑回你自己房間鎖上門。
瑪?shù)倜卓炫埽?/p>
別等到那獅子殺了你。
快!快!快!
突然間,似有什么東西里搖撼著瑪?shù)倜椎男?,她猛地睜開了雙眼。獅子正站在她身后。“你在等誰?你在他媽的等誰?你倒是說話呀!”瑪?shù)倜讻]來得及說一個字,獅子就撲到她身上。先是兩拳,接著重重地用膝蓋抵在頭上,然后兩只大腳用力地踩在瑪?shù)倜卓湛杖缫驳亩亲由稀,數(shù)倜滋傻乖诘兀拖褚桓癄€的香蕉桿。
她的神志飄到了很遠很遠處。
快!瑪?shù)倜???欤?/p>
別說我不曾警告你。
快逃命吧!
為了你的孩子快逃命吧。
快!快!快!
但瑪?shù)倜着懿粍恿恕K蓖νΦ靥稍诘厣?。她不是在睡覺——她已沒有了呼吸。她雙眼閉著。像昏睡的人,處于無知覺的狀態(tài)。
尼魁恩像柱子一樣站在妻子身上。只有月亮在看著他,用一只眼睛看著他??絾栔?,審判著他。
這么說,尼魁恩,你打死了那個女人?
你打死了你的孩子們的母親?
這么說,你能燒火做飯了?
誰來喂養(yǎng)那些孩子們?
兩滴眼淚從尼魁恩的眼里滾落下來。他顫抖著,像風中的樹葉。他仿佛看見先祖?zhèn)兊难劬υ诳粗?、拷問著他、審判著他?!艾數(shù)倜?!瑪?shù)倜?!瑪?shù)倜祝 彼B叫三聲,沒有應答。尼魁恩痛苦地搖搖頭。過去總是他對別人指指點點,但是今天他想看看大家怎么評說。他把瑪?shù)倜椎念^抬起來,用手指撥開她的眼睛。在那雙眼睛里,尼魁恩看見了月亮。他看見兩只小小的月亮以神圣的光芒照耀著他。在那兩輪熠熠生輝的月亮里,他讀到了無辜,這信息預示著末日和災難。平生第一次,尼魁恩害怕了。“要是圖佛瓦撒了謊呢?”尼魁恩自問道。他又撥開了瑪?shù)倜椎难劬ΑT谀莾蓚€月亮里,有種東西令他害怕。他抬起眼睛呼喊祖先的名字,但是半空中只有月亮母親像一團火在燃燒,那火行將要落到他頭上了。他俯下身來摸摸瑪?shù)倜椎男呐K。心臟不跳了!熱乎乎的尿液順著他的褲管流了下來,他的陽具不再是一個肉棒,會同從全身各處流下的汗水流淌到他腳下的爛泥中。他的疑慮使他十分迷惑。
“要是圖佛瓦撒了謊呢?要是他就這樣平白無故打死了托耐的女兒呢?”
不管是否有罪,瑪?shù)倜滋上铝?,尼魁恩必須做點什么。他跑進屋,穿上卡其布短褲,拿上瑪?shù)倜椎难?,飛快地把瑪?shù)倜妆У搅缩U剛醫(yī)生家。鮑剛醫(yī)生摸摸瑪?shù)倜椎纳眢w,說還熱著呢,意思是還有救。鮑剛醫(yī)生把一些鼻吸藥塞進瑪?shù)倜椎谋强桌?,向里吹氣,鼻吸藥一直上到她頭部?,?shù)倜组_始有了生命的跡象,這點只有尼魁恩注意到。一大群人聚在了醫(yī)生家院子里。鮑剛醫(yī)生又放了些鼻吸藥,拼命對著瑪?shù)倜状禋?。他嘴巴移開時,瑪?shù)倜仔馗辛似鸱?,眼睛也慢慢睜開。尼魁恩看見瑪?shù)倜滋K醒時連忙謝天謝地。焦急的人們想知道這女人做了什么事被打成這樣。一些經常遭丈夫毒打的婦女則暗自希望瑪?shù)倜壮鳇c什么事,這樣男人們就能學到些教訓。但沒人愿意瑪?shù)倜姿馈Nㄒ伙@示出冷漠的是瘋子尼坦,他陰陽怪氣地說,現(xiàn)在瑪?shù)倜讘撊サ糇约荷砩系拿利?,把那些部分留給后人,因為它們屬于世界。鮑剛醫(yī)生仔細檢查后,告訴尼魁恩說,瑪?shù)倜浊闆r嚴重。接下來的兩周,瑪?shù)倜滋稍邗U剛醫(yī)生的院子里接受治療。她幾乎什么都吃不下。腦袋上膝蓋抵過的那一邊腫了,還掉了三顆牙。腰部很痛,就像有鋒利的刀刺穿骨頭一樣。
兩周快要過去了,瑪?shù)倜滓衙诘┫?,鮑剛醫(yī)生懷疑是因為瑪?shù)倜追噶送樽?,使他的藥失靈。鮑剛本想帶瑪?shù)倜椎绞ズ舆呄醋?,可是對通奸犯河神只會要了她的命。于是決定讓瑪?shù)倜滋拐J自己的罪行在圣殿里接受洗禮,然后再回來接受治療。這樣,瑪?shù)倜椎哪赣H——現(xiàn)在已經是瑪?shù)倜孜ㄒ坏募议L了——帶上牛羊和家禽到圣殿?,?shù)倜妆仨毠┱J罪行并答應不再通奸。她必須承諾,接受治療后在族長的地里長年服勞役。
坦供罪行的日子很快到來。圣殿長老們都到齊了,瑪?shù)倜滋稍谙由希デ笆菗頂D的人群?,?shù)倜滋K醒后僅設法說出了三個字。她只要張開嘴巴,就感覺到頭好像要裂成幾瓣一樣。
“瑪?shù)倜?,勃貝·托耐的女兒,”長老問道,“人們說你下地干活時拐到別處和情人幽會,夜里很晚才回家。人們還說,你經常在丈夫打鼾時溜出去和別的男人偷情。勃貝·托耐的女兒,這些可怕的事情都是真的嗎?”
瑪?shù)倜讙暝胍f話,可卻張不開嘴。唇上生出一種黏乎乎的東西,把嘴唇粘住了。她想讓人用水給她濕濕嘴唇,或者替她撥開,這樣她至少可以說句話??墒沁@點卻沒人看出來。長老把問題問了一遍又一遍,瑪?shù)倜讌s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只有眼睛可以眨動。她看著母親,心里渴望她能給自己濕一下嘴唇,或者把嘴唇撥開,可這位老婦人只知道一個勁地哭。瑪?shù)倜卓粗H愛的媽媽在為自己根本不曾犯過的罪行感到羞恥而號哭,可憐的姑娘心跳得更快了,眼淚流個不停。幸運永遠不是靠奮斗得來的。幾滴眼淚流過瑪?shù)倜椎拿骖a沿著嘴唇淌下,清洗了粘住雙唇的黏乎乎的東西?,?shù)倜讖埩藦堊?,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到她說“沒有”。問題又重復了一次,回答還是一樣,不過這次更加微弱了。
既然瑪?shù)倜追裾J對她的指控,大家決定,她必須到圣殿后的圣石前起誓?,?shù)倜椎哪赣H看見自己唯一的孩子給帶到了那個邪惡的石頭邊,哭得更傷心了。要是她當真撒了謊還去摸石,那將是她的末日?,?shù)倜资沁@個老婦人饑荒后唯一幸存的孩子。那場饑荒幾乎奪去了全部3到6歲孩子的性命。三歲以下的孩子靠吃奶活了下來,而大人們則見啥吃啥?,?shù)倜椎母赣H吃了有毒的蘋果,死了;若不是要給年幼的瑪?shù)倜孜鼓痰脑?,當時年輕的南熱也早就不想活了?,?shù)倜滋亮?,她不能死。人們說她簡直就是祖母的翻版。祖母那么漂亮,但由于她父母身份可疑,人們便說她是來自湖畔家族?,F(xiàn)在,在圣殿長老的主持下,漂亮的瑪?shù)倜滓o帶到圣殿后面那塊邪惡的石頭邊。媽媽央求瑪?shù)倜壮姓J罪行,接受治療,不要去摸那石頭,但是瑪?shù)倜滓痪湓挾疾徽f。她的嘴唇又給粘住了。要是瑪?shù)倜啄苷f話,她想告訴母親別怕,她是清白的。除了丈夫,她從來沒有和別的男人好過。但是那可恨的黏乎乎的東西把瑪?shù)倜椎淖齑秸车眠@么緊,她不得不閉上眼睛避免看到母親慟哭的樣子。為立誓準備了兩天,而這兩天瑪?shù)倜讻]有受到任何救療,她的情形已經非常非常嚴峻。她最后吃下的東西還是出事那天下地干活前吃的一點玉米糊。
圣石前,瑪?shù)倜滋稍谙由稀K龓缀跻巡荒芎粑?。鮑剛哪里去了?怎么不給她塞點鼻吸藥?瑪?shù)倜椎暮粑呀洉r斷時續(xù)了,可是沒有人注意到。母親就只顧著哭?!艾?shù)倜祝悺ね心偷呐畠?,”神殿長老喊道,“你是個明白人。我們都愛你,想讓你留下來。這一季,圣石已經使10個人喪生了,就因為他們撒了謊還去摸石頭。如果你確實與人通奸,就別摸了;但是如果你認為尼魁恩對你的指控是無中生有,就去摸吧?!?/p>
瑪?shù)倜椎氖稚弦呀浐翢o生命跡象了。她用盡力氣想舉起手來,可她那手就像木頭一樣僵硬。她看著母親,想讓母親幫她舉起手,放在那圣石上,可是老太太就忙著哭?,?shù)倜诇I如雨下,淚水流過面頰,從耳垂掉下。她知道,如果她摸不到圣石,丑聞將會傳得沸沸揚揚,她的名字也將作為通奸罪的反面教材寫進歌謠在村民中傳唱。但如果她摸了圣石能再活上個幾分鐘,就足以證明她的清白??伤挠辛饷绞ナ??鮑剛哪去了,怎么不給她再塞點鼻吸藥?瑪?shù)倜卓匆娝劳鲆驯平约?,耳畔也響起幽靈般的聲音。要是還沒摸到圣石就死了呢?不,不能這樣!瑪?shù)倜组]上雙眼,在內心呼喊祖母的亡靈給她以力量,讓她摸到圣石。突然,瑪?shù)倜椎念^奇跡般地動了一下,臉上綻開燦爛的微笑。她的手如神助一般伸出來、高高舉著。激動的人們扶起了瑪?shù)倜祝麄兏械浆數(shù)倜谆謴土私】怠,數(shù)倜仔从秩斫┯?。人們放下她時,她伸出的手觸到了圣石。月亮在空中俯瞰著眾人。
圣石擊斃罪犯時,誰都不準哭,也不能有眼淚掉在地上。圣石邊一片死寂。只聽得遠處傳來圣樂,圣殿的鼓聲把消息傳遍村莊。又一個罪人死在了圣石上。沒有一滴眼淚落在地上!任何違反本地法律的人,不論是誰,都會有不幸降臨到他頭上。
人們站在那里,無人言語。大家都看著長者用圣香擦拭瑪?shù)倜椎纳眢w,這樣她的鬼魂就再不會回到人世搗亂。既然先祖和人世都不接受她,她將作為鬼告別人世,由惡魔來埋葬。
天空,月光朗照,照在瑪?shù)倜咨砩?,也照在眾人身上。黑暗中,只有那只眼睛發(fā)出亮光。眾神的眼睛用沉默的語言進行著審判。
人們把尼魁恩叫來,讓他給亡妻合上雙眼。他四次把瑪?shù)倜椎难鄄€抹下來,眼瞼卻四次翻了上來。尼魁恩在瑪?shù)倜淄该鞯难劬铮吹搅嗽铝?,他看見有兩輪月亮在閃耀。它們在拷問著他、審判著他、恐嚇著他。
這么說,勃貝尼魁恩
你殺了你孩子的母親?
你殺了這個女人?
你能燒火做飯了?
尼魁恩的心怦怦直跳。一陣陣恐懼襲來,他的雙腳快支撐不住了?,?shù)倜椎哪抗庵兴朴惺裁礀|西要來向他討罪。他奮力想控制住自己,可是死亡像暴風雨一樣從瑪?shù)倜椎难劬锵蛩u來。他仰頭哭爹喊娘,但是空中那輪月亮卻似要壓下來,將他壓跨。尼魁恩逃出人群,跑進香蕉林,叫喊著,瘋了一樣地逃命,說有什么東西在后面追他。無論他走到哪里,月亮就出現(xiàn)在哪里。追著他,纏著他。
無人走動。無人哭喊。誰企圖打破傳統(tǒng),戰(zhàn)爭就要降臨到誰的頭上。人們一代又一代經歷著生死輪回,但傳統(tǒng)卻永世不變。沒有人肯改變他周遭的這個世界。哎!哎!誰想找麻煩,誰就會遇到麻煩。大家都聽到尼魁恩在香蕉林里狂奔……。跌倒、爬起來;再跌倒、再爬起來,摔倒在咖啡樹邊、碰在梨樹上。他就這樣一直跑啊跑,嘴里喊著救命,好似后面有追兵。無人走動。
人們把瑪?shù)倜椎哪赣H叫來,給瑪?shù)倜缀仙想p眼。這年邁的寡婦顫巍巍地走上來,由兩個老婦人攙扶著——她已經站不穩(wěn)了。她想對女兒最后說句話,可是她若真開口說話,人們便會以死來威脅她。兩滴眼淚流了出來,她慌忙接住這兩滴眼淚,因為圣石擊斃罪犯時眼淚不準落地。老婦人用顫抖的手把瑪?shù)倜椎难劬仙?。嗚呼?/p>
四個星期以來,尼魁恩在村子里到處橫沖直撞,天上那輪月亮對他緊追不放。他從村子的這頭逃到那頭,可是天上總像有什么要下來殺他。無人能入夢。
尼魁恩白天還像個正常人,可一到晚上,每當明月升起,尼魁恩若呆在屋里,他就會看見兩輪月亮;要是他發(fā)神經、走出去,他就會看見天上那只大眼睛。每天晚上,尼魁恩就這么一直跑啊跑、藏啊藏、喊啊喊……
最后尼魁恩被帶到鮑剛醫(yī)生那里做檢查。鮑剛醫(yī)生兩周都查不出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圣香、圣草和圣洗都不管用。后來鮑剛醫(yī)生建議,帶尼魁恩去摸圣石。
圣石前,月亮照耀著大地。尼魁恩坐在地上,就坐在瑪?shù)倜姿廊サ牡胤健?/p>
“尼魁恩,”圣殿長老喊道,“你是個明白人。托耐的女兒就死在這里。灌木叢可以做證,她還沒摸到圣石就咽氣了。因此她是死于你的毒打。我們不否認男人可以責打老婆。沒錯,這樣做完全正確。可是我們帶你到這里來,是要你證實你老婆確是個通奸犯。如果你確信你對她的指控合理,你就摸圣石;你如有丁點兒猶疑,我的兄弟,你就別試了。你是個明白人?!?/p>
尼魁恩請求長老讓他說話。因為他是男人,所以大家給了他這個機會。他請求把圖佛瓦叫來,過了幾分鐘圖佛瓦就由一個兇悍的家伙押到這里。
“圖佛瓦,”尼魁恩叫道,“你在我家吃飯、在我家喝酒,你是我唯一的朋友?,F(xiàn)在,給我們燒飯的那個女人死了,就剩下你和我了。圣石在此,你能把你告訴我的關于我老婆的那些話再說一遍嗎?”圖佛瓦就像石頭一樣立在那里一言不發(fā)。瘧疾瞬間光臨了他,他發(fā)抖得像一只身上爬滿螞蟻的母雞?!罢f呀!”長者們喊道。圖佛瓦緘口不語。
尼魁恩的眼淚從眼角流下,他吼道,“圖佛瓦,你如承認你所說的是事實,我就很自信地去摸那圣石?!币还晒赡蜓刂鴪D佛瓦的腳流了出來。他提著卡其大短褲,把手伸進去,像是要把陽具拿出來。他向后退到香蕉林里,人們等他尿完再回來。所有的眼睛都盯著尼魁恩,他的眼淚像兩條小瀑布一樣流下來。月亮普照著大地,一切都靜悄悄的。
兩根香蕉桿倒了,接著三根、更多的香蕉桿倒下了——圖佛瓦逃跑了。“抓住他!抓住他!”人們喊著。大家都去追他,尼魁恩跑在最前面。他像頭獅子一樣狂奔,碰倒了咖啡桿、香蕉桿和大蕉桿。人們一邊追圖佛瓦,一邊叫著、嚷著、罵著。有些人暈倒在灌木叢中,有些人因不知圖佛瓦逃向哪里便偃旗息鼓了。這兩個男人跑遍了整個村子。他們穿過14條河流,爬過10座山,跑過7片森林。月亮就在頭頂,看著他們肆意踩踏大地上無辜的莊稼。他們每個人都踏倒不下700棵香蕉桿,2000多株咖啡樹。月亮在高空照耀著,尼魁恩仿佛從月亮那里獲得了前行的力量。
月亮拷問著他、審判著他。但是無論如何,圖佛瓦必須為此付出代價。尼魁恩感到他對自己、對瑪?shù)倜?、對月亮能做的唯一交代,就是把圖佛瓦的頭帶回村子,砸碎在那塊邪惡的石頭上。這個想法似乎得到了月亮的支持,尼魁恩似乎也精神為之一振。月亮更明亮地照在他身上,腳下的路他看得更清楚了。尼魁恩氣勢洶洶地逼近了勃貝圖佛瓦,他可以看清他。尼魁恩全身繃得緊緊的,這樣可以發(fā)出力來。他的肌肉就像一匹強壯的馬,腳下碰到的每一塊石頭都裂成碎片。他的嘴張得很大,呼出的熱氣可以噴死他眼前的飛蟲。螢火蟲在眼前飛舞著,和著蟋蟀的哼鳴,而這哼鳴聲在尼魁恩的耳朵里聽來卻像圣殿的舞曲。隨著這戰(zhàn)舞的節(jié)奏,尼魁恩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變成了一頭獅子。
村子里,尼魁恩的腳步聲仿佛葬禮上的槍聲。腳下的地面隨著圣殿戰(zhàn)舞的節(jié)奏而顫動著,人們害怕極了。
圖佛瓦逃跑時引起地面的震顫,比之身后這頭獅子引起的響動,有過之而無不及。月亮在空中照耀著,指引著奔跑的人們到自己也說不上來的地方。惡有惡報,善有善報。偉大的上帝以他那魔力般的手指引著人們各得其所。河神不拜訪雷神,因為河神喜歡地上的孩子而雷神則不喜歡;生育之神亦從不拜訪死亡之所,因而魔鬼不會在出生之地起舞,葬禮上也不會傳來生命的頌歌。
月亮照耀著大地,拷問著尼魁恩,審判著他,也威脅著他。但是圖佛瓦必須得到報應。讓他跑吧,直跑到他生命的終點,兩個人同歸于盡。讓他跑吧,直到他死去,兩個人一起死去。這兩個人就這樣跑啊跑、跑啊跑。奔跑、摔倒、爬起來、繼續(xù)跑。
圖佛瓦眼看自己的小命兒即將斷送在他和尼魁恩的友誼上,忙喊著要求寬恕。他已經跑過了鬼魂出沒之處,經過了惡魔的居處,繞過獵人的陷阱。圖佛瓦前面最后的危險是一泊大湖。這時他才意識到他跑了多遠,現(xiàn)在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這里已是尼遙斯湖畔。他壓根兒不會游泳,再說從來沒人敢跳入那個見鬼的湖。傳說曾有白色的魔鬼在此出沒,要和湖中的魔鬼較量,來試試白色魔鬼的邪術到底高在哪。也有人傳說,晚上所有的湖水都流入一個葫蘆,只能看見房子和孩子在玩耍,但是每天一大早就有人把這個葫蘆拿出去、打碎、把水倒回湖里。
圖佛瓦就來到這樣一個危險之境,身邊就是湖洞,洞里有可怕的怪物,曾三番五次地吞食了富拉尼牧牛人,牛群也誤入湖里,成了湖畔家族的盤中之物。
圖佛瓦站著不住地發(fā)抖,還聽到大樹紛紛倒下的聲音、巖石爆炸的聲音和大地在腳下震動的聲音。尼魁恩追上來了。圖佛瓦決定跳湖,湖水至少沒有尼魁恩那一拳來得危險。圖佛瓦正準備跳,忽然看見月亮在湖里閃耀。一輪滿月連同清澈的夜空都映在湖里。圖佛瓦平生第一次害怕月亮,月亮上有種東西要來殺他。他抬頭喊叫祖先的名字,但天上只有月亮在看著他,似乎要壓將下來。圖佛瓦站不住了。他轉身跑向尼魁恩,喊著說這個地方對他們兩個人都不安全。尼魁恩聽到了他的呼喊,如猛虎撲食般發(fā)動了進攻。倆人的腦袋撞在了一起,爆炸了。爆炸迸出的腦漿濺得邪惡的云升到湖的上空。那個湖邪惡的門打開,迎接邪惡的雨,那雨來自上面,而且更多的邪惡升起,以蒸汽的形式迎接更加陌生的雨。
只有月亮在照耀著?,?shù)倜妆恢\殺時,月亮看見了。月亮照耀著整個村子,指引著那些在黑暗中前行的人們,指引著豬們和豚鼠們,族長和圣殿委員們,老者和少者。
村民們都聽到了爆炸聲,猶如兩塊飛石相撞。鮑剛醫(yī)生收拾起了他的圣物扔進火里,火頓時熊熊燃燒起來。眼淚沿著他的眼角淌下,滴在滿是灰塵的地板上?!笆俏覀儦⒘撕竦呐畠骸!彼@樣告訴妻子,而她一口氣沒出上來,倒在竹床上,死了。“大家都要為此付出代價!”(完)
注釋:
①譯自Chop Samuel. ‘Matimi Died before the oath. Yaounde: Maryland Printers Bda. 1999
(作者簡介:喬普·薩繆爾(1960-),男,非洲喀麥隆西北省,早年在西北省接受教育,后來到穆本威求學,在雅溫德大學英語系獲得學位。喬普·薩繆爾對傳統(tǒng)文學興趣濃厚,同時也活躍在喀麥隆政壇;譯者簡介:陳永花(1973-),女,漢族,山西太原人,浙江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英漢對比與翻譯、對外漢語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