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小長假第二日,游覽黃埔軍校。
來廣州十年,仰頭看新港路上指示牌黃埔軍校四個字也有十年,總覺遠,交通不便,遲遲未去,一是電視劇《人間正道是滄?!罚皇菑V州市社聯(lián)拍的紀錄片《黃埔軍?!?,使我有了召喚和動力。啊啊,不料門前就有262公車,直達終點新洲碼頭,過了黃埔村,兩三站就是,居然不遠,有條小街,靠著珠江,就是客運碼頭。
多久沒有坐船了?哦,上次應邀坐了茂名某富豪的私人游艇,傍晚開游,路過長洲島,哪個碼頭吃海鮮,不清楚,就是返程時遭遇暴雨,馬達故障停轉,小艇在浪中顛簸。那位七十多歲的富豪大聲呵斥手下,逼他們冒雨登船頂駕駛,駕駛員唯唯諾諾,縮手縮腳,幾分滑稽,印象頗深???,新洲碼頭泊著一艘小小江輪,僅一層,中間駕駛,前后容客。碼頭上船,駛過黃埔造船廠,抵達黃埔軍校碼頭,大約十五分鐘。江面開闊,滿目新鮮:兩岸泊船,各式各樣;有船有水,有江有岸;水路進發(fā),感覺實在不同。因為高速公路,因為飛機航空,今人已經逐步放棄水路,同時也放棄了我們祖先水上行走的心情與詩意,緩慢、悠長、綠水青山,風光兩岸。可惜泊船巨大,吊車高聳,工業(yè)氣息排山倒海,科技力量氣吞河山,江水如何悠悠?詩意蕩然無存。一時懷念起去年訪問潮州韓江,導游告知可以安排小舟順江而下,那才是尋找韓太公的遺跡,追思古代賢人的境界啊……
黃埔軍校碼頭很快到了,船票一人一塊五,便宜過公交車。碼頭簡易,一個崗亭買票,上行下行,有不同航線。大樹遮天,綠陰成道,迎面就是中山紀念碑,上面的銅像是日本友人捐贈,同時四尊,另三尊在中大、中山、澳門。中山故居,一棟黃色小樓,其中孫梅友誼展覽最有人情味,因為有女性和家庭的介入,因為有失敗和悲傷的伴隨。不少展物,不知是否復制品,珍貴異常。宋慶齡大幅照片,親切而美麗,是寄贈梅君的小照,往來書信墨跡,點劃真摯可見。網絡時代,書信消失是一大缺失,試想我的童年時代,每每家信來到,全家展讀,就是大家的樂趣和家族的教育,凡事都在得失之間??!
黃埔軍校大門就在眼前,不負我望。樸素而莊重,安靜而威武,恰如成語:不怒而威。進門開闊,建筑色彩古色古香,卻又不顯纖細文弱,可惜整體色彩太新太亮,既然全部重建之物,為何不可以落一點滄桑感呢?假期游人太多太多,喧鬧中無法追思久遠英烈,倒是門前橫碑,鐫刻軍校七屆學員名冊,煞是雄壯,可謂名將如云,功可蓋天。展覽太熟悉了,這些紅色信息,我們就是被灌輸大的。不同處只是改了說法,尊重了歷史,還原了真相:抗日正面戰(zhàn)場,抗日敵后戰(zhàn)場,誰從峨眉山下來摘桃子?歷史真是任人打扮的小女孩?哦哦,無言。群英館沒有孫梅情分之一成,因為都是為賢人留影,所以全部的肖像油畫,都看不出人物情感絲毫。一幅大畫,蔣介石與周恩來錯肩而立,蔣的臉部表情呆滯,油彩薄且光滑,沒有一點個性的表現(xiàn)。何應欽是接受日軍投降的中國戰(zhàn)區(qū)將領,有一個歷史畫面的重現(xiàn),已為難得,其他大部分名將表現(xiàn)都是單調枯萎,沒有性格力量的爆發(fā),沒有個體生命的張揚。歷史可以淹沒個體生命嗎?一個國家,一所軍校,兩個政黨,親愛合作,兄弟反目,隔海相望,最終攜手——愛恨情仇,悲歡離合,當是文學藝術大制作大作品的上佳素材。我期盼年輕一代的“80后”、“90后”作家有望穿越歷史,跨過障礙,寫出真性情,寫出真人生。一如蘇聯(lián)衛(wèi)國戰(zhàn)爭,后輩小說家,回望歷史,杰作迭出。
離開,告別,長洲島,好去處,擇日再來。期望小島的煞氣越來越少,你看碼頭一側的兩艘炮艇,再過二十年換成游覽的花船最好??上В巯虏恍?,菲律賓還在南海搶石油鬧事呢,海上生明月,海上也生是非啊,除了期望有大作品來表現(xiàn)這所軍校的故事,還期望軍校的展覽內容會有變化,更多真相,更多人情,更多感染力,關于忠誠,關于生命,關于昔日同窗如何刀槍相見,關于當年的熱血青年如何血染沙場抱憾而去……
由于這所軍校的存在,廣州這座略嫌陰柔、平和、世俗、低調的城市有了一分陽剛、激越、理想、高調乃至狂放的色彩——黃埔軍校,廣州城的驕傲!
從輝煌的歷史回到平凡的今天,我們的“90后”在如何打量我們的城市呢?我對此始終懷有好奇,因為某種“文化的斷裂”,因為他們才是未來城市真正的主人。
我在林趣的文章中讀到了關于城市“90后”人群的奇異感覺:她們不但在廣州的夜空中看到了“霓虹燈和——超人”。而且在最具城市特點的地鐵中悟出了另一類的感覺:“每個人之間都保持著一種微妙的緊張感,像隔著一扇墨色的落地窗。我們不斷往自己的角落里堆著許多自己的心情,語錄,并且不斷地更新這些‘說說,然后非常大方地打開這扇窗讓大家進來了解我們最近的想法、心情。但另一方面,我們卻都將這背后剩余的真實囤積在心底的秘密倉庫,加上一層又一層的鎖。倉庫越堆越大,越堆越滿,我們就變得越來越陌生。心的距離終究是情感最大的天敵”?!F(xiàn)代加后現(xiàn)代的城市人啊。
林趣之后是天津“90后”作家陳曦的短文,之所以把他和林趣放在一起讀,是因為我想比較南方和北方“90后”的區(qū)別,同樣是“90后”的大學生,為何閱讀不同的城市會有不同的感受,不僅是來自不同的城市景象,而是他們不同的情感方式和觀察角度,在親近傳統(tǒng)和延續(xù)前輩的方面,兩文顯然構成了反差,為何如此鮮明?地域經驗的不同源自何處?深深淺淺,引我無限遐想——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之間,在南方與北方之間,在中原文化與海洋文化之間——紙短話長,意猶未盡,讀者諸君可有高見與我分享?討教中,期待四面八方的文友……
江冰中國小說學會秘書長、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常務理事、廣東省當代文學學會副會長、廣州市文藝批評家協(xié)會副主席、中國小說年度排行榜評委。曾為文藝評論雜志主編,報紙高級記者?,F(xiàn)為廣東商學院人文與傳播學院副院長、教授,目前主要研究“80后”文學與文化。入選新世紀本領域最有影響的35篇論文,入選中國作家協(xié)會新銳批評家,2011年入選“廣東省十大優(yōu)秀社會科學科普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