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逵夫

《七月》一詩為先周所傳，在收入《詩經(jīng)》之前已經(jīng)歷了很長的歷史?！吨芏Y?春官?籥師》：“中春，晝擊土鼓，吹《豳詩》以逆暑?！矅砟暧谔镒妫怠夺傺拧?，擊土鼓以樂田畯。國祭蠟，則吹《豳頌》，擊土鼓以息老物?！编嵭ⅲ骸啊夺僭姟?，《豳風?七月》也。吹之者以籥為之聲。《七月》言寒暑之事，迎氣歌其類也。此‘風也，而言‘詩，‘詩總名也?！薄啊夺傺拧芬唷镀咴隆芬病！^之雅者，以其言男女之正。”“《豳頌》，亦《七月》也，《七月》又有獲稻作酒，躋彼公堂，稱彼兕觥，萬壽無疆之事，是亦歌其類也。謂之頌者以其歲終人功之成?！庇纱丝磥恚镀咴隆芬辉娛怯上戎軙r歌謠集約而成。從詩本文看，其中一些片段產(chǎn)生時間很早。此詩應作于周遠祖公劉之時。公劉當商代初年之時，仍承夏制。如“曰為改歲”句，《爾雅?釋天》：“載，歲也。夏曰歲，商曰祀，周曰年?！狈Q“歲”而不稱“年”，為證據(jù)之一。其中論服色曰“載玄載黃，我朱孔陽”，色尚黑（玄）與黃，帶有夏人習俗之遺留，尚赤（朱）則反映了周人的風尚?！抖Y記?大傳》“易服色”下孔穎達疏：“謂夏尚黑，殷尚白，周尚赤”，此證據(jù)之二，可見其中也殘存著夏代文化的痕跡，最早應產(chǎn)生于商代初年?！对娦颉氛f：“《七月》，陳王業(yè)也。周公遭變，故陳后稷先公風化之所由，致王業(yè)之艱難也?！边@是以周公向成王陳詩之傳說而誤為作詩之本事。原詩如下：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發(fā)，二之日栗烈。無衣無褐，何以卒歲？三之日于耜，四之日舉趾。同我婦子，馌彼南畝，田畯至喜！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載陽，有鳴倉庚。女執(zhí)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遲遲，采蘩祁祁。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

七月流火，八月萑葦。蠶月條桑，取彼斧斨，以伐遠揚，猗彼女桑。七月鳴，八月載績。載玄載黃。我朱孔陽，為公子裳。

四月秀葽，五月鳴蜩。八月其獲，十月隕籜。一之日于貉，取彼狐貍，為公子裘。二之日其同，載纘武功。言私其豵，獻豜于公。

五月斯螽動股，六月莎雞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戶。嗟我婦子，曰為改歲，入此室處。

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剝棗，十月獲稻。為此春酒，以介眉壽。七月食瓜，八月斷壺，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農(nóng)夫。

九月筑場圃，十月納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麥。嗟我農(nóng)夫，我稼既同，上入執(zhí)宮功。晝爾于茅，宵爾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

二之日鑿冰沖沖，三之日納于凌陰。四之日其蚤，獻羔祭韭。九月肅霜，十月滌場。朋酒斯饗，曰殺羔羊。躋彼公堂，稱彼兕觥，萬壽無疆！

七月，夏歷七月。周正建子（夏歷十一月），殷正建丑（夏歷十二月），夏正建寅（夏歷正月）。周人兼用夏歷，故詩中周歷建正之月稱為“一之日”，意為周歷一月的日子。凡言“一之日”、“二之日”、“三之日”、“四之日”是指周歷的一月、二月、三月、四月；“蠶月”是周歷五月（夏歷三月）；凡言“四月”、“五月”、“六月”、“七月”、“八月”、“九月”、“十月”，是指夏歷的月份。

“七月流火”，言大火星開始向西下落。大火星，每年夏歷六月的黃昏出現(xiàn)于正南，方向最正而位置最高，七月開始偏西下行。至夏歷九月已至深秋，按當時習俗將冬衣分發(fā)給家族、氏族成員，所以說“九月授衣”?！耙恢沼v發(fā)”，言夏歷十一月寒風已起。觱（bì）發(fā)（bō），雙聲聯(lián)綿字，風寒撼物的聲音。“二之日栗烈”，言十二月寒風凜冽，冷氣逼人?！盁o衣無褐，何以卒歲”是說：沒有穿的，怎能度過這年底的一關？此詩全是以農(nóng)夫家長的口吻唱的，是先周農(nóng)夫的抒情之作（褐,hè，用獸毛或粗麻織成的短衣）?！叭沼隈辍保╯ì），言夏歷正月即開始修理耒耜農(nóng)具（“于”，在名詞前表示與此事物有關的一種行為）?！八闹张e趾”，言夏歷二月開始翻地。耒耜要用足踏之使下，所以說“舉趾”?！巴腋缸?，馌（yè）彼南畝，田畯至喜”，“我”，農(nóng)夫家長自稱。“同”，會合。言召集了婦女兒童向地里送飯，田大夫看到了很高興。本詩唱周人早期階段農(nóng)夫一年中的生活，而從入秋唱起。因為入秋后天氣一天天冷起來，饑寒交迫，對一般農(nóng)夫來說是一年中最難過的時期。詩中只說到“無衣無褐”，而食之不足，意在言外。詩中這種哀苦的情調(diào)，向下貫穿全篇。又：本章寫農(nóng)夫既寫到作為勞動力主體的成年男子（于耜、舉趾），也寫到婦女（馌彼南畝）。對男女農(nóng)夫勞動狀況與情感的反映也成了全詩的兩個主要內(nèi)容。另外，詩中寫到農(nóng)夫，寫到田畯。農(nóng)夫家男女老幼都緊張勞動，則“田畯至喜”。詩中對農(nóng)夫同部族首領階層在生活各個方面的對比，同樣貫穿首尾，成為本詩內(nèi)容表現(xiàn)上的一個重要方面。以上三者的交錯，形成本詩較復雜的結構方式。

第二章承上章“同我婦子”一句，表現(xiàn)農(nóng)夫家婦女特別是姑娘們的勞動生活與情感。春天天氣暖和起來，黃鸝輕快地叫著，姑娘們提著深筐（懿筐）沿著小路（微行hánɡ）去采柔嫩的桑葉?！按喝者t遲”，言春日天長；“采蘩祁祁”，言采蘩采得很多。這句同上“爰（乃）求柔桑”是互文見意。蘩（fán），白蒿。徐光啟《農(nóng)政全書》言：“蠶之未出者，鬻蘩沃之則易出，今養(yǎng)蠶者皆然。”可見采蘩是為了出蠶之用。在這一幅春意盎然的采桑圖中，姑娘們的心情并不是輕松愉快的：她們擔心會隨豳公的女公子一起出嫁，背井離鄉(xiāng)去作媵妾?！墩f文》：“歸，女嫁也?！比缱髌渌饩湾e了。

第三章，萑（huán）葦，荻和蘆葦，古人用來作養(yǎng)蠶用具（如今之蠶箔）。收割蘆荻在其干枯之時，已至秋季。本章開頭的“七月流火，八月萑葦”和前面的“九月授衣”，后面的“四月秀葽（yāo），五月鳴蜩（tiáo）”等都應是當時的時令諺語，用以為起興，同時也有鋪敘節(jié)候，帶出記敘與抒情的作用?！靶Q月條桑”，言夏歷三月修剪桑枝?！断男≌罚骸叭?，妾子始蠶?！惫手芟让褚卜Q夏歷三月為“蠶月”。三月間要用斧斨（統(tǒng)稱斧頭之類。古人稱斧之柄孔方者為“斨（qiānɡ）”）截去長而高揚的桑枝（以其不便采摘），攀引桑枝采摘柔嫩的桑葉。“猗（yī）”借作“掎（jǐ）”。“女?！奔础叭嵘！?。（jú），鳥名，即伯勞?！拜d績”，開始紡捻麻線?！拜d玄載黃，我朱孔陽”，言我所染又是紅色的，又是黃色的，所染顏色十分鮮亮。這里“我”統(tǒng)上“八月載績”以下三句言之?！翱住?，很，二字一音之轉。第三章承上章而寫桑蠶及織染縫制等女紅之事。

第四章說，四月里遠志（一種草本植物，可入藥）結籽。五月里蟬開始鳴叫（不開花而結子叫“秀”）。八月里收獲莊稼，十月里草木枝葉脫落（隕籜tuò）。十一月去獵狐貉之類，同時也作為軍事訓練的方式?！拜d纘（zuǎn）武功”，言繼續(xù)一年一度的狩獵和軍事訓練?！把运狡湄q（zōng）”，將小獸歸私人所有（“私”用為動詞。豵，本義為一歲的小豬，此處泛指小獸）?！矮I豜（jiān，三歲大豬。此處指大的野獸）于公”，把大獸獻給部族首領。第四章承上第一章寫男子之勞動和訓練，而勞動產(chǎn)品分配中的等次分明，與上章的“我朱孔陽”一樣反映出農(nóng)夫對勞動之辛苦與產(chǎn)品分配不公的不平。

以上四章結合季節(jié)寫農(nóng)夫一年的勞動與生活，而同時從生活、地位、物資分配方面將農(nóng)夫與部族首領層加以對比。這在當時被認為是天經(jīng)地義的，是正常的，所以周樂師采集此詩存于樂官，不認為是對周早期歷史陰暗面的揭露；周公向成王陳此詩，希望成王了解民情，知道人民生活之艱難，也不認為對先王政績有所損傷。

第五章同第四章一樣借五月、六月的時令謠諺，引出蟋蟀在七月、八月、九月、十月的生活環(huán)境變化，很快進入到對十月天寒之后農(nóng)夫生活的描述?！八贵▃hōng）”，一種蝗類昆蟲，古人以為斯螽是用腿摩擦發(fā)出聲音，故曰“動股”?！吧╯uō）雞”，一種昆蟲，即紡織娘，翅膀振動發(fā)聲。天暖之時昆蟲愉快地生活。“七月在野”以下四句是說入秋之后天氣漸凍，蟋蟀由野外到屋檐下，再到門下，至十月時鉆到床下。這是借蟋蟀對氣候的感受，間接寫廣大農(nóng)夫的生活。農(nóng)夫忙碌一年，秋收結束之后，要回到簡陋的房屋里過冬?！榜罚╭ióng）窒（zhì）”，盡塞屋內(nèi)孔隙（穹，窮盡。窒，塞）?！把蟆?，在屋內(nèi)聚煙，熏趕鼠類；“塞向”，把朝北的窗用泥土封起來；“墐（jìn）戶”，用泥涂抹竹木編成的單扇門。古代簡陋的門扇多以樹木枝條或竹子編成，冬天用泥涂抹縫隙，以御風寒。詩中說：算是要過年了。進到這簡陋的屋子里來。第五章照應第一章，并總括二、三、四章男女農(nóng)夫的勞動與勞動果實所歸，寫天寒后農(nóng)夫們的住宿條件。

以上寫了穿、住，也寫及食（豵、豜），下章進一步寫食。衣食為人最基本的生存條件，所以全詩不離衣食這兩個重要內(nèi)容，有時也敘及其他，但也是聯(lián)系衣食活動來寫。

六月吃郁（郁李）和薁（yù，野葡萄），八月烹（亨，“烹”的古字）葵（冬葵）和菽（大豆）。隨季節(jié)吃時鮮野菜是公的生活。所以下面說八月?lián)浯驐椬樱▌?，“撲”字之借），十月收稻子釀酒，以助長壽（古人認為眉毛長為長壽之象，所以稱長壽為眉壽。酒可活血祛憂，有助于長壽）。以上是說豳公的飲食。因為下面又說“七月食瓜，八月斷壺（葫蘆），九月叔苴（jū）”（叔，拾。苴，麻籽）?！安奢保╰ú，苦菜）薪樗（chū，以臭椿為燃料?！接脼閯釉~），食我農(nóng)夫”，重復說七月、八月、九月間農(nóng)夫所食，則上面的六月、七月、八月、九月、十月各句是寫公可知。從“食（sì，拿食物給人吃）我農(nóng)夫”一句看，其中隱隱地反映出農(nóng)夫對上層首領的一種不滿，這種不滿是聯(lián)系上面所寫“我”怎樣的勞動和他們給我怎樣的食物這種比較的語氣表現(xiàn)出來的。“食”應有主語，文中沒有出現(xiàn)，是所謂“意在言外”。

第七章“九月筑場圃”（把房子附近的園圃夯筑為打碾田禾的場地），“十月納禾稼”（將曬的糧食收藏起來），是承上寫飲食而說。下面接著羅列了秋收的八種糧食：黍（糜子，脫殼后為黃米）、稷（不粘的粟）、重（tóng，“穜”之借字，一種后熟的谷）、穋（lù，一種早熟的谷）、禾（粟的苗，這里指小米）、麻、麥、菽。這些糧食歸誰，詩中并沒有明白說出，但與上章對比而寫，顯然與農(nóng)夫的飲食是無關的?！笆蝠⒅胤c，禾麻菽麥”，“麥”字與上句不押韻，當為“麥菽”之誤倒。農(nóng)夫們把莊稼收獲完畢之后（同，聚攏，還要），還要到公的庭院內(nèi)去服役。白天去割茅草，夜晚去搓繩子（绹táo。“索”用為動詞）。接著趕快為公修繕房屋，因為眼看就到耕種季節(jié)了（“亟”，通“急”，趕快?！俺宋荨?，登屋修繕）?！班滴肄r(nóng)夫”之后幾句，是寫十一月以后農(nóng)夫的活。因為“十月納禾稼”，則“既同”指十一月。本詩開頭說“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從天寒說起，實際上天寒之后農(nóng)夫也并不得閑。本章說到十一月，下章講十二月。

“沖沖”，鑿冰聲?！傲桕帯保乇目呤?。冬天鑿冰儲于地窖，以備公等保存食物、消暑和一些禮俗的特殊儀式上用。聞一多認為“陰”為“窨”字之借。《說文》：“窨，地室也?！痹?，同“早”，早晨?！矮I羔祭韭”，是祭“司寒”神開冰窖的儀式?！蹲髠?昭公四年》申豐論藏冰曰：“祭寒而藏之，獻羔而啟之?！倍蓬A注：“謂二月春分獻羔祭韭，始開冰室。”羔為一年中新產(chǎn)的羊，韭為一年中最先有的蔬菜，故用以祭司寒啟冰室的祭儀。“肅霜”，即“肅爽”。雙聲聯(lián)綿詞，形容秋天氣候晴朗。滌場，即“滌蕩”，形容深秋樹木蕭瑟的樣子（王國維《觀堂集林?肅爽滌場說》）?！芭缶啤?，兩壺酒。期，語助詞。饗，在一起飲酒。曰，句首語助詞，同“聿”。公堂，豳公之堂。朱熹《詩集傳》：“公堂，君之堂也。”“稱彼兕（sì）?。╣ōng）”，舉起那用犀牛角做成的酒器，以稱頌豳公“萬壽萬疆”。本章前四句都說的是首領層的生活與禮儀活動?！熬旁旅C霜，十月滌場”，同樣是在嚴冬，但豳公家族卻是“朋酒斯饗，曰殺羔羊”，與前面所說“采荼薪樗，食我農(nóng)夫”形成鮮明對比。所以詩的結尾以歡慶喜樂的情調(diào)結束，其所表現(xiàn)農(nóng)夫生活同豳公等首領層的差距卻不因此而消失。

這首詩具體描繪了三千多年前以農(nóng)業(yè)起家的周民族的生產(chǎn)生活，及先周時期農(nóng)夫和部族首領之間的生產(chǎn)關系。

由詩中所寫可看出農(nóng)夫們一年中從開春播種到秋收，到農(nóng)閑時都是十分忙碌的。關于農(nóng)夫們?yōu)榱俗约旱囊率乘龅母鞣N勞動，尚不包括在內(nèi)（如收拾破屋、塞向墐戶、收瓜、斷壺、采荼、采薪等）。

農(nóng)夫這樣一年到頭勞動，而收獲的糧食，黍、稷、重、穋、禾、麻、麥、菽，大都納于部族首領的倉庫；即使打獵所得，農(nóng)夫也只能得到小的動物。今將農(nóng)夫同首領家族進行比較：

吃的：農(nóng)夫——荼（“誰謂荼苦？”是為苦菜）、瓜、壺（葫蘆）；

部族首領——各種新糧及應時的蔬菜；黍、稷、重、穋，禾、麻、麥、菽；

穿的：農(nóng)夫——無衣無褐；

部族首領——顏色鮮亮的錦帛衣裳、狐裘。

豳公等部族首領自己不參加農(nóng)業(yè)勞動，只讓田畯組織和監(jiān)督農(nóng)夫。農(nóng)夫的女孩子同樣沒有人身自由。

此詩從衣、食、住這些生活最根本的需要著眼，從部族首領同農(nóng)夫在勞動中的關系及產(chǎn)品的分配方面，反映出周人在立國之前已進入階級社會。

本詩在藝術表現(xiàn)手法上也達到很高的水平。大體而言，以下幾點很值得注意：

一、 全詩內(nèi)容豐富，結構上又多變化，但以衣食為緯，兼及住處，無論談節(jié)候、敘事、寫景還是抒發(fā)情感，多聯(lián)系及衣食，主題突出?？追f達《正義》云：“民之大命在溫與飽，八章所陳皆論衣服飲食，首章為其總要，余章廣而成之。首章上六句言寒當須衣，故二章、三章說養(yǎng)蠶、緝績衣服之事以充之；首章下五句言耕稼飲食之始，故七章說治場、納谷、稼檣終事以充之。”可謂抓住了解讀此詩的關鍵。

二、 在以中心內(nèi)容安排層次的情況下，也體現(xiàn)出節(jié)序上的遞進關系。各章多以當時流行的節(jié)候謠諺開頭。除開頭二句外，第一章以一之日（夏歷十一月）敘至四之日（夏歷二月），第二章統(tǒng)言“春日”，承上而啟下；第三章以“蠶月”即三月開始說起，第四、五、六章分別以四月、五月、六月開頭，則亦頗具匠心。第六章中接著敘及七月、八月，第七章開頭又是九月、十月，也大體體現(xiàn)出以月份引起敘事、抒情的特征。所以，既體現(xiàn)著以衣食為緯的構思特征，也帶有以月份領起段落的意思，顯得回環(huán)往復，有很濃的抒情味。全詩在節(jié)奏、旋律上來說既有一條時隱時顯的主線（時序），又給人以反復回環(huán)之感。

三、 詩中特別將農(nóng)夫的生活與豳公等部族首領的生活進行比較。第一章農(nóng)夫之憂與田畯之喜是一對照。兩方比較在四、五、六三章中最為突出（既比食，又比衣，也比在勞動中的作用和地位）。農(nóng)夫既處饑寒之中，又忙忙碌碌一年到頭。部族首領的事，詩中只寫兩個方面：監(jiān)工、祭祀。

四、 既言物，又言情，抒情與記敘有機結合。物與事是情之所系，故此詩實為事物其外而情感其內(nèi)。詩中也有些景的句子，為讀者展現(xiàn)出生動的生活和自然的畫面，如第二章“春日載陽，有鳴倉庚。女執(zhí)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遲遲，采蘩祁祁”等；也有些直接抒發(fā)作者情感的句子，如“無衣無褐，何以卒歲”、“嗟我婦子，曰為改歲，入此室處”等。抒情同記敘不是分割開來，而是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寫節(jié)序也是一樣，如“一之日觱發(fā)，二之日栗烈”，似乎純粹是記敘當時的氣節(jié)情況，但下面緊接著說：“無衣無褐，何以卒歲！”就使得上兩句也包含了農(nóng)夫的呻吟之聲。再如第五章寫天氣漸寒，連蟋蟀也入室過冬。然而，農(nóng)夫怎樣呢？“塞向墐戶”，其苦況不言而喻。

此詩產(chǎn)生時代很早而達到這樣高的藝術水平，應該說是我國詩歌史上的瑰寶。

（作者單位：西北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