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蕓秀
但凡下雨的日子,我總會習(xí)慣地臨窗而坐,怔怔地望著窗外雨中的景致,腦海中也總會浮現(xiàn)出那個令我難以忘懷的場景:在一條如同沼澤地的鄉(xiāng)間小路上,三個14歲左右的農(nóng)村少年正冒雨推著輛小推車朝村中央的小學(xué)校艱難行進。由于下了一夜的雨,那條鄉(xiāng)間土路泥濘難行,車輪常常陷在爛泥里,他們深一腳淺一腳的顯得那樣費力。但這絲毫沒有影響三個孩子的情緒,他們用濃濃鄉(xiāng)音談笑著,表現(xiàn)出的竟然是快意融融的神情。坐在車上的那個雙腿癱瘓的女孩,不時從蓋在身上的雨布下面探出頭來不安地張望著,那就是我。
路在雨中延伸著。兩邊深深的車轍里、腳印里灌滿了雨水,仍在下著的雨不斷地打在上面濺起水泡。車上的我心里也泛起陣陣漣漪。我的心情怎能平靜呢?這三個熱心推著我的農(nóng)村孩子與我相識不過十余天,人家就肯這樣幫我,我的心里充滿了感激和不安。
不知何時起了風(fēng),雨水借著風(fēng)的力量肆虐地澆下來,而且越下越大。密集的雨點打在車上,鐵質(zhì)的車身發(fā)出砰砰的響聲,我也很快滿臉雨水。走在側(cè)面幫著推車的女同學(xué)見狀忙將我身上的雨布往上拽以蒙上我的頭部。她叫于文英,有著一雙笑瞇瞇眼睛的農(nóng)村女孩,雖不漂亮卻紅撲撲的臉龐透出淳樸和倔強。半月前,我隨全家被下放到這個小鄉(xiāng)村后,她每天都主動找我結(jié)伴上學(xué)。這次艱難的雨中行也是她找來兩位男同學(xué):說話靦腆的黃樹海和長得黑黑的透著機敏的于根發(fā)。他們借來小推車,執(zhí)意要冒雨推著我去參加期末考試。
雨還在下,沒有一點要停的意思??熳叩酱螓湀鰰r,突然一聲驚呼:“不好!”著實嚇了我一激楞兒。說時遲那時快,我只覺得車子猛地向后倒了幾下。由于動作很快很猛,我的腿被震得痛痛的。緊接著又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喊:“后倒!再往后倒幾步?!庇瓴枷碌奈也恢l(fā)生了什么事,忙探出頭來張望。這時,看場大爺從不遠處疾走過來沖我說道:“閨女,你真是命大啊?!蔽冶淮鬆?shù)脑捙靡活^霧水。看著我癡癡的樣子,看場大爺把手指向路邊的電線桿,透過雨霧,我看到一根斷了的電線正在空中飄舞。原來大風(fēng)將電線刮斷了。“真懸呀!”看場大爺接著說,“剛才那斷了的電線差點被風(fēng)刮到你坐的車上,那車可是鐵的。要是根發(fā)他們手腳不利索,或是丟下你不管,閨女你就沒命了!”聽罷這番話,我仰起頭看看仍在空中飛舞的電線又望望站在雨中渾身濕漉漉的三位同窗,一時間,我頭腦一片空白,竟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
日月荏苒,時光流逝。轉(zhuǎn)眼40年過去了,我始終沒有忘記救我一命的三位小同窗。他們那黑紅的面頰、樸實的身影不時走進我的夢境。我常常想:我真夠幸運的。在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人生旅途中,正是得益于眾多好心人的扶助、人世間美好情愫的滋養(yǎng),我這株籬笆墻邊的小草才沒有夭折,也沒有陷落在人生的沼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