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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銀花(短篇小說)

2012-04-29 00:44:03武歆
廣州文藝 2012年1期
關鍵詞:唾沫瘋女人老朱

武歆 祖籍山東省,居于天津市。自1983年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并發(fā)表作品。主要以中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為主,另有散文、隨筆、雜文等作品。共計發(fā)表400多萬字。2004年榮獲天津市青年作家創(chuàng)作獎提名獎,2000年榮獲天津市文學新人獎等。在天津市作協(xié)從事專業(yè)創(chuàng)作。一級作家,中國作協(xié)會員。

只要是在清晨,當對面二樓的那個瘋女人推開窗子,對著天空開始大喊大叫的時候,我閉著眼睛都能知道,今天肯定又是一個陰霾的天氣。已經很多年了,瘋女人喊叫所預告的陰天,比天氣預報還要準確。

梁銀花似乎沒有對照過天氣,只是對那個瘋女人的喊叫有一種發(fā)自肺腑的理解,她長嘆一聲,語氣憂郁地對我說,一定是心里有別扭的事情,有委屈、有苦才要喊出來的呀。隨后,馬上又會接上來一句,你說,是吧?

我干笑著應付道,可能是吧。

我覺得八十四歲的梁銀花大概腦子出了問題——對面二樓的那個老女人,是一個人所共知的老瘋子,但梁銀花從來不認為那個老女人精神有問題,她一直認為是那老女人過得不舒心才喊叫的。

梁銀花與所有人的看法都不一樣?

梁銀花是我的母親。

母親一輩子沒有高聲喊叫過。在我四十多年的記憶中,她似乎只有哭泣,而且還是小聲的,嚶嚶地哭泣,好像嘴巴張開了一半,仿佛下雨天里鳥兒的叫。她從來沒有震天動地地哭過。我想,母親所以理解對面樓上的那個瘋女人,大概是從心底里面羨慕吧。

母親個子不高,只有一百五十八厘米。她很瘦小,卻有一雙大手和一雙大腳,而且手腳骨骼大得出奇,跟她的身材完全不成比例。不了解她的人,從她的手腳形狀就能猜測出來,她是一個勞苦了一輩子的人,不干活兒的大家小姐不可能有那樣粗大的手腳。母親不是本埠人,至于她是哪里的人,祖籍在哪里,好像一直是個謎,或者說她一直講不清楚,有時說是東北錦州人,有時又說在京東一帶,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她是被她父親給賣了的人——賣給了一個梁姓人家。在這件事上,她堅定無比,從沒有過任何遲疑,就是兩年前得病后重度昏迷,好像也沒有更改過。

有一天,又是一個陰天——對面二樓那個瘋女人高聲喊叫過后,母親忽然讓我坐下來,給我講起了她的家事。那一刻仿佛時間靜止了——母親的過去,就像一朵花一樣,在我的眼前慢慢盛開著。但那是怎樣的一朵花呀,我分明看到了花朵上凝結著的眼淚和血跡——已經把花朵完全侵蝕了。

在梁銀花的描述中,她的父親是一個矮胖子,禿頂,有著一口顛倒黑白的牙齒,遠看上去滿嘴烏黑,就像個大烏鴉。“那個男人”(梁銀花一直這樣稱呼她的生父)過去有錢,后來因為喜歡抽大煙,很快就一窮二白了,隨后開始變賣家里的東西。今天拿走一件,明天搬出一件,直到有一天,家里的東西都賣光了,眼睛開始盯在了二女兒的臉上,幾乎到了不錯眼珠的地步。

母親對我說,那時她的娘死去多年,姐姐也已經出嫁了,家里只有她。她總是倍感孤獨和恐懼,尤其是面對“那個男人”的目光時,她感到了渾身的寒意,甚至聽得見冷風聲。

十一歲的梁銀花已經懂事了,感覺出來“那個男人”想要在她身上打主意,想要把她像屋子里的桌椅板凳一樣拿出去變賣,然后換來一口輕薄繚繞的煙霧。梁銀花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很快“那個男人”就把她賣給了一個開人力車廠的梁家。

梁家太太是一個慈眉善目的女人,她對銀花說,從現(xiàn)在開始,你姓梁了,做我的女兒吧,我會把你當我女兒一樣對待。

梁家太太又說,孩子,你應該知足,你那個抽大煙的爹要是把你賣給窯子里,那可就更慘了!

年幼的梁銀花聽大人們講過窯子里女人的日子,所以對待梁家太太,就像面對菩薩一樣感激。

后來,母親至死不講自己原來的姓氏,就像她至死稱呼自己的父親為“那個男人”一樣,可見她對自己出身的仇恨和對家族的敵意。

在梁家,梁銀花開始了新的生活??瓷先?,她在這個新家是以女兒面目示人的,但其實就是一個使喚丫環(huán),什么活兒都干。無論夏季還是冬季,她的衣袖都是挽到胳膊肘上面去的,尤其是冬天,因為摸涼水的緣故,雙手還有兩條胳膊通紅,在寒風中就像是兩枝綻放的臘梅花。

梁家夫婦不能生育,后來要了一個兒子。當梁銀花在梁家的第三個年頭時,那個小少爺已經一歲了,于是梁銀花除了干活,還要照看胖嘟嘟的“弟弟”。小少爺從小就有一種優(yōu)越感,而且最喜歡的一件事就是騎在人的身上玩耍。梁家夫婦很愿意做這件事,也很愿意把自己當成小少爺?shù)淖T。可是小少爺不愿意爹娘做這件事,卻喜歡讓梁銀花做他的坐騎。于是,梁銀花除了做家務之外,又增添了一件事,就是把自己變成大馬,讓“弟弟”來騎。經常是她正在干著活兒,“娘”(梁銀花喊梁家太太“娘”)在屋里喊她,花兒,來呀,弟弟找你了。于是,梁銀花趕緊擦了手,幾步跑進屋子里,一下子趴在地上,變成了大馬。有時她正好在屋里,“娘”就不用喊了,只是用嘴巴努一下或是眼睛挑一下,梁銀花當即就明白了,馬上趴在地上。“弟弟”只要騎在“姐姐”身上,立刻就不哭了,歡天喜地地笑著,一副人見人愛的樣子。就這樣,梁銀花被“弟弟”當作大馬,整整騎了十年。

母親跟我說,那十年中,她經常在夢里夢見自己就是一匹馬,總是累得猛然驚醒。醒后大汗淋漓、疲憊不堪。后來,“弟弟”年歲大了,有一次騎在她身上,竟然一下子把她坐在地上,她的膝蓋“咔吧”響了一聲,于是她再也沒有爬起來,當即膝蓋腫起來。這時梁家夫婦才突然意識到,兒子大了,已經是個小伙子了,這才極不情愿地取消了這個娛樂節(jié)目??墒怯幸魂囎樱灰澳铩焙啊盎▋骸?,她還會下意識地跑進屋子里,馬上趴在地上,腰部柔軟地塌下去,形成漂亮的馬鞍形狀。她的樣子,搞得全家人笑彎了腰。有時“娘”心情不好,就會故意喊“花兒”趴在地上,笑上一陣子,好好解悶兒。

母親講完早年的這些往事,嘆口氣,然后望向窗外,一言不發(fā),眼珠子就像是凝固了一樣。

我問母親,這些傷心的事情,為什么從來沒有聽您說過?

傷心?母親似乎對這個詞匯有些疑問,隨后說道,梁家對我不錯,要是當年沒有梁家,“那個男人”還不是早把我賣進“那地方”了。我要是到處說這些小事情,那不成了責怪好心的梁家?

后來,由梁家太太作主,母親在二十三歲那年嫁給了父親。

父親是一個狡猾的鄉(xiāng)下人。十三歲來到城里當學徒,跟母親結婚的那年,他已經在城里的一家竹貨鋪子里歷練了十三年。父親每天都在柜臺前與形形色色的城里人打交道,練就了善于察言觀色的本領,有一次他在跟隨掌柜的去梁家作客時,由于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舉一動都非??扇恕⒌轿?,而且很懂禮貌,所以幾次下來,贏得了梁家夫婦的欣賞,后又在竹貨鋪子掌柜的撮合下,于是梁家夫婦把“女兒”梁銀花嫁給了他,還給了豐厚的陪嫁,為此也贏得了商界里“梁善人”的稱謂,從此梁家跨行業(yè)經營,除了車廠,還開起了當鋪和成衣鋪子,生意格外興隆。

父親姓朱,綽號“朱唾沫”。這個外號是竹貨鋪子掌柜給他起的,原來這個綽號比較長,叫“唾沫粘家雀”,意思是這個人能用唾沫把飛翔的小雀兒粘住,可見成本之低、本領之高。后來簡稱成了“朱唾沫”。掌柜的為了永遠攏住這個能干的大徒弟,花費了極少的錢,給“朱唾沫”娶了媳婦,而且也給自己贏得了好名聲,要知道掌柜的幫助徒弟娶媳婦,是一件并不多見的善舉。

梁銀花嫁給“朱唾沫”這件婚事,是梁家、竹貨鋪子掌柜的,還有“朱唾沫”三方得利的事情,但對于梁銀花來說,卻從此走進了另一條黑暗的隧道中。

梁銀花剛結婚時歡天喜地,因為看見滿屋子的大漆家具,塞得滿滿當當?shù)模瑝抢锏拿赘桌?,滿滿的大米,撐得蓋子都蓋不嚴。她心想苦日子熬過去了,好日子終于來了。

可是,一個月以后,今天來幾個人,搬走了黑漆條案。明天來幾個人,搬走了床鋪上的樟木箱子。她害怕了,多少年之前,“那個男人”搬走家里東西去變賣的場景又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莫非是……她不敢往下想,覺得不可能。因為她看見竹貨鋪子掌柜的對她男人“朱唾沫”是器重的,是稱贊的。再說他在鋪子干了那么多年,人品應該沒有問題。自己的命哪會那么苦,又遇到了……梁銀花覺得自己多想了,自己的男人不會是那樣的人!可是轉念一想,為什么家里的東西會被別人搬走呢?她想問,但又不敢問,擔心男人說她小心眼。就在幾天以后,當墻角里的米缸也被搬走時,她終于感到大勢不妙了。這時,“朱唾沫”主動告訴她了,梁銀花這才知道,原來一屋子的家具都是“朱唾沫”借來的,甚至還借了盛滿了大米的米缸,最后家里只留下了一張木板床和兩床薄被子。木板床的四個腿還不是一樣齊,是靠著兩個碎磚頭鋪墊才勉強平整的。至于那兩床薄被子,沒有一絲暖意,就像是張紙一樣。

梁銀花被“朱唾沫”欺騙了!她想大聲地質問“朱唾沫”,想大聲地哭起來,想摔碎屋子里的一樣東西……可是她沒有,她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選擇了把日子繼續(xù)過下去。多少年以后她才知道,自己的男人“朱唾沫”根本沒錢,即使有點錢,也是躲著掌柜的偷偷拿出去賭了,分文沒剩。要不是后來解放了、新中國成立了,被迫戒賭的“朱唾沫”極有可能會成為第二個“那個男人”。

我問母親,你為什么能夠容忍這種欺騙?起碼也應該找人說一說,不能這樣忍受呀?

母親苦笑了一聲,說道,這樣的事傳出去,多難看呀!

梁銀花生養(yǎng)了七個孩子?;ㄖB(yǎng)——先是男的,后是女的,再是男的……然后依此類推。

我的哥姐們對母親是怎樣的印象?我不知道。反正在我的記憶中,小時候只要醒來撒尿,總會看見母親正在微弱的燈光下做針線活兒。白天里的母親,則更是一派忙碌,做飯洗衣,時刻不停閑,就像是上足了發(fā)條的一個機器人。

盡管梁銀花每日忙碌,但家里還是陷入恐慌之中,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吃的東西。因為孩子多,上半月有吃的,到了下半月,米柜、面缸里空空蕩蕩,連米面的氣味都沒有。我們兄弟姐妹共同望著母親喊叫,叫喊聲此起彼伏,仿佛波濤一般。母親搓著一雙大手,無語地在屋子里轉磨磨,隨后便是蹲在地上,淚水長流。每當這時,走進屋門的父親便大發(fā)雷霆,手邊上所有能夠抓起來的東西,全都劈頭蓋臉地朝母親扔過去。

這時候的父親,脾氣越來越大。我想可能跟他新的職業(yè)有關。解放后,父親進了華北地區(qū)最大的一家重型企業(yè)做鍋爐工??赡苁敲刻烀鎸釟鉂L滾鍋爐的緣故,他自己仿佛也變成了一臺時刻要爆裂的鍋爐,我們兄弟姐妹七個人的屁股他全都打過,而且是朝死里打,巴掌高高地揚起,響亮的“啪啪”聲,就像過年炸響的爆竹。多少年之后我想起來,依舊憎恨父親,他怎么能夠埋怨母親呀,我們七個孩子就是七頭小狼,每當吃飯的時候,誰都不說話,低頭猛吃,腦袋幾乎埋進了飯盆里,一大盆粉條白菜眨眼間全沒了,飯盆锃光瓦亮,都能當鏡子使用。任何一個母親也是無計可施呀!

面對丈夫的責罵,梁銀花從來不還嘴。這位當年的“朱唾沫”、現(xiàn)在的朱師傅,總是瞪著一雙發(fā)紅的眼睛,憤怒地看著自己的女人,恨不得把女人當作煤塊扔進鍋爐里——似乎燒掉梁銀花,朱師傅才解氣!

我問過母親,老朱為什么那樣恨你?

母親說,你爸爸還不是嫌棄我沒有把日子過好。

我著急地說,那不能怨你呀,應該怨他!

母親忽然執(zhí)拗起來,掌管不好家務,那就是女人的失職。怎么能埋怨男人?

那天,我望著老年后母親越發(fā)松弛的臉龐,忽然想起小時候的往事。我在上中學之前,一直睡在母親的身邊。那時候每到夜晚,我總能聽見母親肚子里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響,一夜不消停,就像是有一臺樂器在彈奏。那時我年歲小,不懂事,后來才明白,那是母親餓的!

一個自己餓肚子、也要把食物給孩子們吃的母親,怎么會是失職呢?母親總是看到自己的問題,總是檢討自己。

一九七六年華北地區(qū)的那場大地震,我們朱家遭受了重大損失。第一次大震時,父親砸斷了左腿。第二次余震時,我們家完全塌了,只剩下了一堵?lián)u搖欲墜的墻。就是因為那堵墻沒有倒下,我們四個孩子的生命才保住了。

大地震時,我的兩個姐姐和一個哥哥已經工作了,他們住在單位里,所以家里只剩下我和哥姐四個人。第二次的大余震,我們正在家里,我記得是上午,正在吃小米粥、白蘿卜咸菜,忽然大地震動起來,因為第一次大震是在凌晨,我們都在睡夢中,所以并沒有真切感到地震是怎么回事。這一次余震,我們才真正領教了——看見墻壁和屋頂仿佛開玩笑,雙方完全脫離開后,隨即又馬上合攏,就這樣循環(huán)往復。當時母親嘶啞的嗓子大喊著,一步沖到墻壁下面,隨后雙手張開,像一只壁虎一樣,用身子頂住墻壁,她扭過頭,喊叫著讓我們到她的身下。我們扔下飯碗,集體沖到了那堵墻壁下面,順勢蹲在了母親的身下。后來,房頂?shù)臋_條落下來,呈“人”字形立在母親的身后……再后來地震停了,我們家只剩下了一堵立著的墻和一個立著的娘!

其實那場大地震,房屋真正損壞是在第二次的余震中,死亡的人也大都集中在第二次余震里。由于母親的保護,我們幾個孩子安然無恙,事后許多人都感嘆母親梁銀花的勇敢和果斷,否則一家子都會葬身在磚瓦灰塵中。

地震后,我們住在簡易地震棚里。由于腿瘸了,已經被人稱作老朱的父親,脾氣更大了,而且開始了酗酒。

老朱買來散裝白酒,坐在小板凳上,氣勢洶洶地喝酒,通紅的眼睛閃爍著惡狠狠的目光。其實老朱的目光是盯在梁銀花身上的,只要梁銀花干活時稍微發(fā)出一點兒聲響,他就會立刻罵一句,緊接著再喝一口酒。“罵老婆”成為老朱的下酒菜。屋里蕩漾著酒味和罵聲。梁銀花從不言語,依舊默默地做活,更加在意手頭別發(fā)出聲響。

梁銀花的忍讓,并沒有讓老朱的脾氣消減,反而更加暴怒。他認為梁銀花不言語,那是對他無聲的反抗。有一次他氣得竟然揪住梁銀花的頭發(fā),由于慣性作用,梁銀花倒在地上,于是老朱便把梁銀花的腦袋使勁往地上撞,并且發(fā)出了“砰砰”的響聲。梁銀花當即暈了過去。臨建棚隔音效果差,街坊們全都過來了,發(fā)現(xiàn)了暈倒在地的梁銀花,于是馬上送去了醫(yī)院。后來得知,老朱下狠手,僅是為了梁銀花把花生米給炒糊了,他大罵,梁銀花沒有還嘴。

我問過母親,為什么能夠容忍老朱?

母親說,他腿折了,是著急呀。

我說,那也不是您給他弄折的。

母親沒有說什么,但我還是能從母親的目光中看出來,她是原諒丈夫的。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老朱去世了——去世前老朱在床上折騰了半年,吃喝拉撒睡全在床上,梁銀花一直守在老朱的身邊,幾乎徹夜不合眼。倒不是她不想睡,而是只要稍微閉會兒眼,老朱立刻就會弄出響動,要么把便盆拱到地上,要么大聲地咳嗽,要么流著黃色的唾液想要喝水……總之不讓梁銀花閑著。

我們兄弟姐妹都上班,只能在星期天替一會兒母親。但是老朱不讓我們幫忙,那會兒他已經不能說話,只能喉嚨里發(fā)出鴿子一般的聲音,而且非常急促。我們誰都聽不懂,只有母親聽得懂,她擺著手說,你們忙去吧,他讓我照顧他,別人他不放心。

后來,老朱折騰得筋疲力盡,終于走了。他走后,梁銀花大病了一場,險些離世。

再后來,梁銀花的子女們也都先后成家了,只剩下了最后一個兒子——我。

于是,我的婚事又成為母親的焦慮,似乎我不能成家,是她的錯誤。她小心翼翼地對我,就像當年小心翼翼對待老朱。她張著笑臉,四處托人給我介紹對象,最后我終于成家了,母親這才真正安靜下來。

可是問題馬上來了,我婚后不久,本來身體健康的媳婦突然患上了重病,隨即就住院了,日漸消瘦,從此再也沒有離開過醫(yī)院。

母親又恢復了過去的樣子——像是犯了錯誤的人一樣,剛剛挺起來的腰,又彎下去了,在我的面前又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從此總是看我的眼色行事。那個階段,我心情不好,總是跟母親發(fā)脾氣。母親一句話不講,總是背過身子,眺望窗外的天空。

后來,我媳婦在醫(yī)院的病床上躺了八年之后,也終于“走”了。那天,母親拉著我的手,泣不成聲,說道,娘對不住你呀!

那個時候,我怎么也不明白,為什么別人的不幸都會變成母親的錯誤?她為什么要這樣想呢?

母親梁銀花,在對面樓的那個瘋女人仰望著天空的叫罵聲中,在她八十四歲生日的那天早上,終于永遠地閉上了眼睛。母親的嘴角上帶著一絲笑意,那幸福的樣子,就像是剛剛來到人世間,從來沒有經受過這樣那樣的苦難。我明白,一輩子沒有大聲說過話、總是小心翼翼的母親羨慕那個敢于對著天空叫喊、敢于對著大地和人間叫罵的瘋女人——母親把自己想象成了那個瘋女人,她的內心在一種無語的抒發(fā)中,得到了充分的滿足。

令人奇怪的是,瘋女人叫罵的那個早上,不是陰天,卻是一個有著燦爛陽光的早上。后來,殯儀館的車子來了,把母親接走了。那輛肅穆的黑色車子,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那樣從容、那樣大方得體,就像是從天堂里開來的車。

在梁銀花去世一周年的那個忌日里,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她坐在我的旁邊不住地絮叨,卻始終沒有正面看我,我努力想看清她的目光還有面容,可腦袋就是轉不過去,只能看著她的側面……忽然間,我覺得坐在我床頭的這個人好像不是梁銀花,似乎是對面樓上那個瘋女人……我驚醒了,這時就聽見對面樓上那個瘋女人在叫罵,我趕緊起床站在了窗前,兩幢樓離得很近,那個瘋女人輕而易舉地就看見了我,她突然不罵了,專注地看著我,我也看著她……

責任編輯朱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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