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琢
(北京師范大學 文學院,北京 100875)
論《說文解字》對兩漢方言學的吸收與改造
孟琢
(北京師范大學 文學院,北京 100875)
《說文》訓釋源自對先秦兩漢訓詁傳統(tǒng)的繼承,許慎全面吸收了漢代小學家、經(jīng)學家的訓釋成果,其中包括對兩漢方言學的繼承與改造。具體而言,《說文》大量的詞義訓釋直接取自揚雄《方言》,并從中吸收了訓釋優(yōu)化的思路。在繼承的同時,《說文》根據(jù)自身性質(zhì)對《方言》進行改造。此外,《說文》對兩漢方言學的其他成果也進行了廣泛吸收。通過對兩漢方言學的繼承與改造,《說文》實現(xiàn)了對訓詁傳統(tǒng)的揚棄與優(yōu)化。
說文解字;兩漢;方言學;詞義訓釋;形義統(tǒng)一;優(yōu)化
《說文解字》是中國傳統(tǒng)語言文字學的經(jīng)典之作,它以解釋先秦兩漢的儒家經(jīng)典為鵠的,對九千多個字詞進行了精審而有系統(tǒng)的解釋。在《說文》訓釋中,許慎對先秦兩漢的訓詁傳統(tǒng)進行了充分的吸收與揚棄,包括以《爾雅》為代表的先秦古訓,以《毛傳》為代表的兩漢訓詁和以《白虎通》、《五經(jīng)異義》為代表的兩漢經(jīng)說。其中,《說文》對兩漢方言學進行了自覺的繼承與改造,許慎大量采納了揚雄《方言》中的訓釋,并對兩漢方言學廣收博取。因此,考察《說文》對兩漢方言學進行吸收、改造的具體情況,有助于我們了解《說文》訓釋的歷史來源,理解《說文》的訓釋規(guī)律及其對前代訓詁成果的推進,從而準確把握《說文》在訓詁學史上的價值。
《說文》對兩漢方言學的吸收主要體現(xiàn)在對揚雄《方言》的繼承上。揚雄是西漢大儒,“少而好學,不為章句,訓詁通而已,博覽無所不見”,這種背離章句、兼通博覽的學術(shù)風格與古文經(jīng)學相近。《方言》是兩漢方言學的代表作,它繼承了周秦時期方言調(diào)查的傳統(tǒng),是中國歷史上第一部以個人力量進行的全國性方言詞匯調(diào)查的著作。值得注意的是,《方言》不僅具有很高的語言學價值,也是一部重要的解經(jīng)之作。在儒家經(jīng)典中,有不少源自各地方言的詞匯,因此《方言》對“通語”和“方言”的釋義往往適用于經(jīng)典解釋。段玉裁曰:“訓詁之學,自《爾雅》外,惟《方言》、《說文》切于治經(jīng)?!保?]221可見通過《方言》可以了解先秦古詞,解決儒家經(jīng)典中的訓詁問題。《方言》的解經(jīng)功能與《說文》解釋五經(jīng)詞義的學術(shù)指向是一致的,因此《說文》充分吸取了《方言》的訓詁成果,并注意到《方言》的詁經(jīng)價值。在《說文》吸收《方言》的過程中,體現(xiàn)出明確的經(jīng)學指向。例如:
《口部》:呬,東夷謂息為呬。《詩》曰:犬夷呬矣。
《方言》:“喙、呬,息也。東齊曰呬。”“息”為休息之義,《說文》吸取了《方言》的這一訓釋?!墩f文》作“東夷”者,涉下文引詩而改?!洞蟛俊罚骸耙模瑬|方之人也?!币?、齊皆在東方,其方言不異?!墩f文》所引不見于《詩經(jīng)》原文,王應(yīng)麟以為即《大雅·綿》中“混夷駾矣,維其喙矣”之句,許慎合兩句為一句,“犬夷”為“混夷”之異文,“呬”為“喙”之異文。關(guān)于“喙”的詞義,《毛傳》訓為“困”,《孔疏》已不明其意,謂“喙之為困則未詳”。事實上,用《說文》所引《方言》訓釋和《毛詩》進行溝通,是可以得出合理的解釋的。馬宗霍指出:“今以許引作呬,呬、喙同訓為‘息’通之,則《毛傳》所謂困者,正謂困極而息耳?!保?]111我們看到,《說文》注意到《方言》的詁經(jīng)價值,沿用《方言》訓釋準確解釋《詩》義,與《毛傳》相輔相成。
《說文》對《方言》的繼承主要包括以下類型:首先,《說文》繼承了《方言》對“通語”的訓釋?!巴ㄕZ”又稱“凡語”、“通名”,包括書中標明的二三十處通語及未注明方言區(qū)的詞語。何九盈先生指出,《方言》中的“通語”主要有兩重含義:1、不屬于某一方言區(qū)的全國通用的普通話。2、某一方言區(qū)中的共同語。[3]49《方言》對通語的訓釋屬于一般意義上的詞義訓釋,多為《說文》訓釋所本。如《方言》:“托,寄也。凡寄為托?!薄墩f文·言部》:“托,寄也?!薄斗窖浴罚骸皯z,哀也。憐,通語也?!薄墩f文·心部》:“憐,哀也?!边@兩組訓釋首見于《方言》,并點明為“通語”、“凡語”,為《說文》所繼承。值得注意的是,《方言》的訓釋比《爾雅》更為細密準確,在《說文》繼承《方言》的過程中,從中借鑒了訓釋優(yōu)化的思路。例如:
《 爾雅·釋詁》:“ 慮,謀也?!薄?方言》:“ 慮,謀思也?!薄墩f文·思部》同。
《 爾雅·釋詁》:“ 念,思也?!薄?方言》:“ 念,常思也?!薄?說文·心部》同。
《爾雅·釋詁》:“惟,思也?!薄斗窖浴罚骸拔?,凡思也?!薄?說文·心部》同。
《爾雅》對“慮、念、惟”的訓釋是用上位詞來訓釋下位詞的直訓,這種釋義方式缺乏準確性和區(qū)別性,屬于不完全訓釋。到了《方言》中,揚雄用義界的方式對《爾雅》進行優(yōu)化,以“思”作為共同的主訓詞,從文獻語境中提取義值差,使釋義更為準確、具體。《說文》對“慮、念、惟”的訓釋全部取自《方言》,可見它的訓釋優(yōu)化受到了《方言》的影響。在這一基礎(chǔ)上,《說文》進一步對“懷、想”等詞的訓釋進行優(yōu)化?!稜栄拧め屧b》:“懷,思也?!薄斗窖浴吠?,《召南·野有死麕》:“有女懷春”《小雅·棠棣》:“兄弟孔懷”《齊風·南山》:“曷又懷止”《毛傳》同。《說文》之前的訓釋傳統(tǒng)皆單訓“懷”為“思”,《說文》則將其改造為義界的形式?!皯选庇小按嬗谛纳?、縈繞難遣”的意義特點,故《說文》將其與“念,常思也”相溝通,為其補足義值差“念”?!跋搿痹凇墩f文》之前未見訓釋,“想”有“希冀、假設(shè)”的意義特點,如《韓非子·解老》:“人希見生象也,而得死象之骨,案其圖以想其生也,故諸人之所以意想者皆謂之象也。”《史記·孔子世家》:“讀其書, 想見其為人?!薄墩f文》根據(jù)這一意義特點,參照“X思也”的訓釋模式,將其訓為“冀思也”。我們看到,《說文》不僅吸收了《方言》中的詞義訓釋,更借鑒了《方言》的訓釋模式,采用義界的方式使詞義訓釋更為準確,并通過主訓詞的類聚形成了微觀的訓釋體系。
其次,《說文》繼承了《方言》對各地方言詞的訓釋。根據(jù)馬宗霍的考證,《說文》借鑒《方言》并點明為方言詞者共69則。它們是:葼、咺、唴、咷、喑、呬、、適、逆、逞、跖、諶、詑、譎、矔、眮、盱、睎、瞯、眄、睇、 朋鑲、、、篝、餥、飵、、饋、、相、枷、、、瘌、癆、帔、、倩、僷、、、、卸、獡、黸、憮、惏、、以、、、、揜、捎、拓、、娥、嫷、嫢、娃、綾、緡、坥、鍇、錪、锜、鐅、轒。具體包括兩類:
其一,引《方言》以為本義。如《方言》:“木細枝謂之杪, 青齊兗冀之間謂之葼?!薄墩f文·艸部》:“葼,青齊沇冀謂木細枝曰葼?!薄斗窖浴罚骸胺?、逆,迎也。自關(guān)而東曰逆,自關(guān)而西曰迎?!薄墩f文·辵部》:“逆,迎也。關(guān)東曰逆,關(guān)西曰迎。”《方言》:“撟捎,選也。自關(guān)而西,秦晉之間,凡取物之上謂之撟捎?!薄墩f文·手部》:“捎,自關(guān)已西凡取物之上者為撟捎。”在這些訓釋中,《說文》和《方言》的淵源關(guān)系是非常明顯的。
其二,引《方言》以為別義。在《說文》中,一些字頭之下同時載有若干義項,第一義項稱為 “本義”,其余義項稱為“別義”,多用“一曰”體例進行表述?!墩f文》吸收《方言》訓釋作為別義,出自兼存方言異說的目的。如《方言》:“梁益之間,瞋目曰矔?!薄墩f文·目部》:“矔,目多精也。益州謂瞋目曰矔。”《方言》:“黸瞳子謂之,燕代朝鮮洌水之間曰盱?!薄赌坎俊罚骸绊?,張目也。一曰朝鮮謂盧童子曰盱?!薄斗窖浴罚骸氨?,眄也。東齊青徐之間曰睎。”《目部》:“睎,望也。海岱之間謂眄曰睎。”按:《尚書·禹貢》:“海岱惟青州,海岱及淮惟徐州?!薄墩f文》言海岱,兼賅《方言》之東齊、青徐,二者異辭同實?!斗窖浴罚骸安v、,眄也。吳揚江淮之間,或曰瞯,或曰?!薄赌坎俊罚骸安v,戴目也。江淮之間謂眄曰瞯?!痹谶@四組訓釋中,《方言》和《說文》本義并非同一義項,《說文》出于兼存異說的目的,吸取《方言》訓釋作為別義。需要指出的是,盡管《方言》義項并非本義,但它們都是與“眼睛”有關(guān)的動作與狀態(tài),仍具有形義統(tǒng)一的特點。
最后,《說文》未曾明言征引《方言》,但在其收字的類聚中,體現(xiàn)出《方言》的內(nèi)在影響。如《方言》:“、、,跳也。陳鄭之間曰,楚曰跖,自關(guān)而西秦晉之間曰跳, 或曰?!薄墩f文·足部》:“,跳也。跖,楚人謂跳躍曰跖。,跳也。,跳也?!痹凇墩f文》字序中,往往將同義詞相鄰排列,體現(xiàn)出自覺的意義類聚。《說文》將、跖、、四字相次,在“跖”下明引《方言》,、、”訓釋與《方言》相同但不強調(diào)其為方言詞匯。盡管《說文》沒有明確指出征引《方言》,但它的字詞類聚顯然受到了《方言》的影響。
在吸收《方言》釋義的同時,《說文》進一步根據(jù)自身的性質(zhì)、體例對其進行了充分的改造,這是一種間接的繼承方式。通過這一過程,《說文》實現(xiàn)了訓釋的規(guī)整與優(yōu)化。
首先,《說文》對詞義訓釋的纂集出于說解儒家經(jīng)典的目的,而不是為了解釋方言詞語。因此,《說文》多將《方言》中的方言詞釋為普通詞匯,吸收《方言》的訓釋而不取其方言區(qū)說解。如《方言》:“躋,登也。東齊海岱之間謂之躋?!薄墩f文·足部》:“躋,登也?!薄斗窖浴罚骸佰?,老也。東齊魯衛(wèi)之間凡尊老謂之叟?!薄墩f文·又部》:“叟, 老也?!薄斗窖浴罚骸岸埽躁P(guān)而東或謂之瞂,或謂之干,關(guān)西謂之盾?!薄墩f文·盾部》:“盾,瞂也。瞂,盾也?!边@三組訓釋首見于《方言》,為《說文》所本,但沒有采用“東齊海岱之間”、“東齊魯衛(wèi)之間”、“自關(guān)而東”、“關(guān)西”的方言區(qū)說解。
其次,《說文》的性質(zhì)是說解本義的“形書”,旨在通過漢字的形義體系來統(tǒng)攝先秦的文獻詞義。因此,《說文》依據(jù)形義統(tǒng)一原則,在部首構(gòu)意的制約下將《方言》中的詞義訓釋、方言說解改造為構(gòu)意訓釋。如《方言》:“翭,本也?!薄墩f文·羽部》:“翭,羽本也?!痹谶@組訓釋中,《說文》繼承了《方言》對通語的訓釋,訓“翭”為“本”首見于《方言》,《說文》取之?!奥F”在《羽部》,故添加義值差“羽”以與字形相照應(yīng)。又如《方言》:“翥,舉也。楚謂之翥?!薄墩f文·羽部》:“翥,飛舉也?!痹谶@里,《說文》將《方言》中的方言詞語釋為普通詞語,并將其改造為構(gòu)意訓釋。訓“翥”為“舉”首見于《方言》,《說文》取之,但不強調(diào)它是楚國方言?!棒恪痹凇队鸩俊罚侍砑恿x值差“飛”,與字形相照應(yīng)。
其三,《說文》是一部以解釋、貯存詞的語言意義為目的的纂集類訓詁專書,《說文》訓釋體現(xiàn)出嚴密的體系性。因此,《說文》對《方言》的改造受到了其內(nèi)在的訓釋體系的制約。例如:
《方言》:“咺,痛也。凡哀泣而不止曰咺,哀而不泣曰唏。于方:則楚言哀曰唏;燕之外鄙、朝鮮洌水之間,少兒泣而不止曰咺。自關(guān)而西,秦晉之間,凡大人少兒泣而不止謂之唴,哭極音絕亦謂之唴,平原謂啼極無聲謂之唴哴。楚謂之噭咷,齊宋之間謂之喑,或謂之惄?!?/p>
《說文·口部》:“咺,朝鮮謂兒泣不止曰咺。唴,秦晉謂兒泣不止曰唴。咷,楚謂兒泣不止曰噭咷。喑,宋齊謂兒泣不止曰喑。唏,笑也。一曰哀痛不泣曰唏?!?/p>
《說文》的五則訓釋皆本自《方言》,并對其進行了系統(tǒng)的規(guī)整與優(yōu)化。在《方言》中,“咺、唴”皆釋為“泣”,“楚謂之噭咷,齊宋之間謂之喑”承上文“大人少兒泣而不止”而言,亦指哭泣?!捌钡奶攸c是無聲而哭,《說文·水部》謂“無聲出涕曰泣”,《方言》謂“哭極音絕”、“啼極無聲”,都準確說明了這一特點。因此,《說文》以“泣”為主訓詞,準確說明了它們的詞義。在《方言》中,“咺、唴、咷、喑”有多個訓釋,本為“哀泣不止”之通名。《說文》專取“兒泣不止”者,蓋《口部》“呱、啾、喤、咺、唴、咷、喑、以、咳”九字相次,“呱、喤、、咳、啾”皆指兒童之舉,“呱,小兒啼聲。喤,小兒聲。,小兒有知也??龋盒σ?。啾,小兒聲也?!边@一意義特點源自儒家經(jīng)典,《大雅·生民》:“后稷呱矣?!薄睹珎鳌罚骸斑蛇扇欢!薄缎⊙拧に垢伞罚骸澳松凶?,載寢之床,載衣之裳,載弄之璋,其泣喤喤。”《大雅·生民》:“克岐克嶷?!薄睹珎鳌罚骸搬?,識也。”即嶷之本字?!睹献印けM心上》:“孩提之童。” 趙岐:“孩提謂二三歲之間,知孩笑,可提抱者也?!笨燃春⒅咀?。我們看到,《說文》從儒家經(jīng)典的語境中歸納出義值差“小兒”,進而將“咺、唴、咷、喑”廁入“呱、喤、一、咳”中,在類聚中進行意義的認同,把《方言》中的詞語釋為“小兒”的專屬動作。最后,《說文》以“唏”之本義為“笑”,別義取《方言》為“哀痛不泣”,故廁于“咥、啞、噱、聽”諸字之間,與咺、唴諸字相隔甚遠。通過訓釋優(yōu)化,《方言》訓釋被《說文》改造的更為規(guī)整,并通過義值差的類聚形成了微觀的訓釋體系。
最后,《說文》對《方言》的改造與許慎所了解的方言分布狀況有關(guān)。許慎深通方言之學,或據(jù)此以改《方言》。如《方言》:“虔、儇,慧也。秦謂之謾,楚謂之?!薄墩f文·言部》:“詑,沇州謂欺曰詑。”音他和反,是詑的異體字?!稄V雅·釋詁》:“詑,欺也?!薄妒枳C》:“訑與詑同?!薄兑磺薪?jīng)音義》:“訑或作??!庇帧斗窖浴饭弊ⅲ骸爸櫍灾櫾q?!苯詾槠渥C?!斗窖浴酚枮椤盎邸闭?,馬宗霍曰:“慧者多巧黠,與欺義正相因。史游《急就篇》第二十九章:‘謾訑首匿愁勿聊?!亷煿抛ⅲ骸櫽?,巧黠不實也?!瞧渥C?!保?]115據(jù)此,《說文》訓釋實與《方言》不異。關(guān)于“詑”的方言分布,《方言》言楚,《說文》言兗州。蓋戰(zhàn)國時燕、楚之地皆有“詑”言,《戰(zhàn)國策·燕策》:“燕王謂蘇代曰:寡人甚不喜訑者言也?!滨U彪注:“沇州謂欺曰訑?!薄冻o·九章》:“或訑謾而不疑?!蓖跻葑ⅲ骸皬垉x詐欺,不能誅也?!焙榕d祖《補注》:“訑謾皆欺也。”燕楚皆有此言,《方言》僅言楚地,實有未洽。戰(zhàn)國時期楚國拓地至于江淮一帶,《說文》稱兗州者,以地望而論正在燕楚之間。我們看到,許慎根據(jù)先秦時期方言分布的實際狀況,拓展了《方言》之說,使其更為準確。
《說文》不僅繼承揚雄《方言》一書,而且廣泛吸收了兩漢方言學的成果。在先秦兩漢時期,中央政府定期派遣使者到全國各地搜集方言,在揚雄之前亦有不少長于方言的學者?!墩f文》中收錄了一些未見于《方言》的方言詞匯。根據(jù)馬宗霍的考證,共 103則①馬氏實為104則,其中“黔”為古今異語,非方言詞,故定為104則。:莒、虈、菱、、莽、迣、卙、吁、爨、、、、、叔、聿、筆、、翚、雅、巂、雉、、脙、膢、腒、魝、、箬、篇、笘、甹、饘、饟、、、、夃、柍、榱、楣、杇、桱、欘、槌、椎、柿、私、稬、、、、、寣、、、衰、、厃、豛、、獀、猶、夾、幸、悼、溇、涾、泔、霣、霄、、、鲝、、鹵、、閶、闬、控、姐、媦、、、媞、、氏、甾、弲、繜、蠸、蟣、蜹、螭、、蛩、圣、埂、圯、、鍱、阺、、酸。
在《段注》中,這些詞匯被釋為“別國方言”、“方俗異名”、“五方殊語”、“方俗言語”、“齊言”、“汝南方言”、“陳楚方言”、“江南之方言”、“南昌方言”、“秦人語”、“巴蜀方語”、“匈奴方語” 等等。這些不見于《方言》的方言詞匯,是兩漢方言之學的珍貴存留。馬宗霍曰:“至許書所引溢于揚書之外百余事者,案應(yīng)劭《風俗通義序》云:‘周秦常以歲八月遣輶軒之使,求異代方言,還奏籍之,藏于秘室。及嬴氏之亡,遺脫漏棄,無見之者。蜀人嚴君平有千余言,林閭翁孺才有梗概之法,揚雄好之,天下孝廉衛(wèi)卒交會,周章質(zhì)問,以次注續(xù)。’應(yīng)氏此即約取雄答劉歆求方言書中語,而詳其本末者。據(jù)此所言,則知采集方言,古有其制,漢代構(gòu)綴方言者,亦不止揚子一人。許君之書,旁咨博訪,又嘗校書東觀,得窺秘籍,是其所引,自不必專本揚書?!保?]103準確說明了這批詞匯的性質(zhì)與來源。
總而言之,《說文》對以《方言》為代表的兩漢方言學進行了全面深入的繼承,《說文》的訓釋成就根植于漢代“小學”的傳統(tǒng)之中。更為可貴的是,在繼承兩漢方言學的基礎(chǔ)上,《說文》對其進行了充分的改造,實現(xiàn)了對訓詁傳統(tǒng)的推進與優(yōu)化。在這一過程中,《說文》保存了兩漢方言學的大量成果,積累了豐富的訓釋材料,用義界實現(xiàn)了詞義訓釋的優(yōu)化并形成了局部的訓釋體系,從而展現(xiàn)出漢字形義與漢語詞義的內(nèi)在系統(tǒng),成為了中國傳統(tǒng)語言文字學史上不朽的經(jīng)典。
[1]戴震.戴震文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0.
[2]馬宗霍.說文解字引方言考[M].北京:科學出版社,1959.
[3]何九盈.中國古代語言學史[M].廣州:廣東教育出版社,1995.
Inheritance and Improvement:Kinship between Exegesis of Shuowen and Dialect
Meng Zhuo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BNU,Beijing 100875)
Shuowen inherited the exegesis tradition of Pre-Qin and Han Dynasties. Xu Shen absorbed the achievements of philologists and Yang Xiong’ Dialect which becomes one of the typical resources.A large number of exegeses in Shuowen were taken directly from Dialect.Meanwhile,according to its own nature,modification was also made to Dialect.By inheriting and reforming Dialect,Shuowen improved and optimized exegesis traditions.
Shuowen;Han Dynasty;Dialect;word meaning explanation;form-meaning unified principle, optimization
H161
A
1672-3708(2012)02-0022-04
2012-04-16
孟 琢(1983- ),男,北京市人,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講師,文學博士,主要從事訓詁學、《說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