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棟
(西北大學法學院,西安710069)
近十年來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中的刑罰研究述評
朱家棟
(西北大學法學院,西安710069)
相繼出土的甘肅居延漢簡、湖北江陵張家山漢簡等竹簡填補了對西漢初期法律制度研究的空白。近十年來,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刑罰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對刑罰體系研究和具體刑名考證為內容的刑罰法律制度的研究,對刑罰適用一般原則和具體刑罰的適用原則為內容的刑罰適用方面的研究,以及漢初刑罰法律思想的研究。不足之處在于對刑罰的執(zhí)行和刑罰的消滅制度研究不夠;與同時期的其他簡牘文獻的比較研究尚且不夠,并且對一些問題必須重新審視并考證研究。
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刑罰研究;法律思想研究
漢代基本上因襲了秦朝的政治、法律制度。就刑罰制度而言,西漢初年基本沿用了秦朝的刑罰制度,繼續(xù)使用黥、劓、斬左右趾等肉刑,對死刑也保留了殘酷的執(zhí)行方法[1]。張家山漢簡(以下簡稱“張簡”)是研究漢初法律制度的集大成者,其中《二年律令》①《二年律令》的律令,分別是《賊律》、《盜律》、《具律》、《告律》、《捕律》、《亡律》、《收律》、《雜律》、《錢律》、《置吏律》、《均輸律》、《傳食律》、《田律》、《口市律》、《行書律》、《復律》、《賜律》、《戶律》、《效律》、《傳律》、《置后律》、《爵律》、《興律》、《徭律》、《金布律》、《秩律》、《史律》和《津關令》。中關于刑罰制度的規(guī)定就集中展現(xiàn)了漢初法律制度的重要內容。歷史學家李學勤先生指出:“《二年律令》是呂后時行用的法令。雖非當時法律全貌,所載律文已包括法律核心內容《賊律》、《盜律》等,勝于睡虎地簡的秦律?!保?]近年來,對此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刑罰法律制度研究、刑罰適用研究以及刑罰法律思想研究等方面。
犯罪與刑罰是刑法學研究的核心,二者聯(lián)系十分緊密,探討刑罰種類必須結合相應的罪名和律法名稱?!斗ń?jīng)》雖早已失傳,但根據(jù)后世文獻記載,《法經(jīng)》共有《盜法》、《賊法》、《囚法》、《捕法》、《雜法》、《具法》六篇。到戰(zhàn)國時,秦國商鞅以《法經(jīng)》為基礎,改法為律,制定秦律。在刑名上,秦律沿襲奴隸制五刑,并有所創(chuàng)新。譬如,髡、耐等恥辱刑,貲、沒等財產(chǎn)刑,贖刑,廢、奪爵等身份刑,城旦舂、鬼薪、白粲、司寇、候、隸臣妾等勞役刑,遷、謫等遷刑,笞、墨、劓、斬左右趾、宮等肉刑,以及具五刑、族刑、腰斬、戮、棄市、梟首等生命刑。此外,秦律中的所見罪名就更加豐富。漢承秦制,漢初的刑名基本也是因襲了秦制。根據(jù)程樹德先生《九朝律考·卷一·漢律考》中對漢律刑名的考證,內容包括梟首、腰斬、棄市三種死刑,宮、斬左右趾、劓、黥等肉刑,髡刑,完刑,鬼薪、白粲、司寇作、罰作、復作等作刑,贖刑,奪爵,除名,夷三族,徙邊,督,鞭杖,顧山以及禁錮[3]。
而對張簡中刑名的研究,崔永東在《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中的刑罰原則與刑罰體系》中認為:“從《二年律令》看漢初的刑罰制度已經(jīng)形成了一個包括生命刑、身體刑、流放刑、自由刑、財產(chǎn)刑、資格刑等等在內的嚴密而完整的刑罰等次體系,反映了當時刑事立法技術與刑罰理念的進步。”[4]他主要從生命刑、身體刑、流放刑、自由刑、財產(chǎn)刑、資格刑等六方面對張簡中的刑罰體系做了一個詳細的梳理。閆曉君在《漢初的刑罰體系》[5]一文中,在沈家本先生研究漢代《具律》“刑制居先”思想的基礎上,根據(jù)“輕者居先,重者居后”的刑罰制度排列梳理了張簡的刑罰體系,提出“漢初的刑罰體系是文景刑制改革的基礎,由‘笞’、‘罰’和作為正‘刑’的各種肉刑、死刑組成。肉刑一般不單獨運用,往往‘刑盡’后,又罰使勞役。這樣形成一個從輕到重,從生到死,相互銜接,有等次的刑罰統(tǒng)一體”的重要觀點。曾加先生在其《張家山漢簡法律思想研究》一書中,對張簡《二年律令》中所涉及的二十二個刑名逐一進行了考證,指出這些《二年律令》中常見的刑名,與程樹德《九朝律考》所考證的刑名大部分是相同的,體現(xiàn)出了“嚴刑”、“苛刑”的法律思想[6]。
除此之外,一些學者還對部分具體的刑名進行了研究。比如張建國在《論西漢初期的贖》一文中對張簡中見到的贖刑進行了研究,他指出:“張簡中的贖刑等級非常完整,可以分為六個等級,贖作為一種特殊的財產(chǎn)刑在適用中表現(xiàn)為一種混合型,既可以作為實刑的換刑,也可以作為單獨的一個刑罰級別。前者適用于特定的人和特定的事(即疑罪),后者則可能產(chǎn)生于刑罰的擴張。本文推測,正是疑罪從贖的存在構成漢初贖刑存在的基礎?!保?]高葉青在《漢代的罰金和贖刑——〈二年律令〉研讀札記》[8]中對張簡中關于漢代的罰金和贖刑作了詳細的研究。再如程維榮研究員在《論秦漢城旦舂刑的變遷及其影響》一文中梳理了城旦舂這一刑種的歷史流變。城旦舂作為秦漢時期徒刑最重的一種,在張簡中附加肉刑,包括斬趾為城旦、黥劓為城旦,黥為城旦舂等,沒有刑期,可以認為是上古肉刑與徒刑的結合。漢初廣泛使用黥為城旦舂,男女均適用。漢文帝改革刑制,廢除肉刑,出現(xiàn)了髡鉗城旦舂的刑種,城旦舂刑從而進入后期,具備了明確的刑期[9]。
總而言之,對于張簡《二年律令》中刑罰法律制度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對刑名的考證,而這一研究又可以分為對整個刑罰體系框架的研究和對具體刑名的考證兩部分。在對張簡《二年律令》刑罰體系與刑種研究的基礎上,就引發(fā)了對于張簡《二年律令》所反映的漢初刑罰法律思想的思考。從中不僅看得出張簡《二年律令》對于刑名刑種的規(guī)定,還可以剖析這一時期刑罰的功能,所反映的基本法律思想,以及刑罰適用的基本原則。
關于漢代刑罰的適用情況,以往史籍中僅有零星記載,張簡《二年律令》和《奏讞書》則比較系統(tǒng)地反映了漢初適用刑罰的若干原則。對張簡《二年律令》中刑罰適用的研究主要包括對刑罰適用原則的研究和對刑罰裁量及適用的研究。
一方面,對于刑罰適用原則的研究集中于漢代所繼承的秦朝前制的刑法原則,如連坐原則,誣告反坐原則,累犯加重處罰,共同犯罪和集團犯罪加重處罰等。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其實也是張簡對秦朝法制加以繼承的一個強有力的佐證。比如張簡對誣告反坐原則的繼承。秦朝為了防止因鼓勵告奸而造成誣陷,所以在《法律答問》中規(guī)定:“完城旦,以黥城旦誣人,何論?當黥。”《二年律令·告律》規(guī)定:“誣告人以死罪,黥為城旦舂,它各反其罪?!庇纱丝梢?,漢初完全繼承了“誣告反坐”這一原則。
在這一研究中,李均明先生在《張家山漢簡所反映的適用刑罰原則》一文中指出:漢初刑罰的適用“以罪刑相應、維護特權為基礎,實行故意從重、過失從輕、嚴懲團伙、重判再犯、從嚴治吏、寬宥老幼、自出減刑、立功贖罪、誣告反坐、故縱同罪、重科不孝等原則。罪刑相應、維護特權的原則具有鮮明的階級性與可衡量性,其中既包含罪刑法定的因素,依法律條款定罪,注重犯罪動機、犯罪形態(tài)及危害結果,嚴格區(qū)分已遂與未遂;又存在收孥連坐、維護特權的規(guī)定,表明其罪刑相應只是相對、不徹底的。維護特權主要表現(xiàn)在貴族、官員、有爵者可在一定條件下減、免刑罰”[10]。
而南玉泉先生則在《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所見刑罰原則》中言道:“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是西漢初年的法律輯錄,這批簡文對刑事責任年齡、故意與過失、數(shù)罪的處罰等都有較細密的規(guī)定。其他刑罰原則有誣告反坐原則、證言不實反坐原則、連坐原則、上訴不實加刑原則等。漢律在定罪量刑時,充分考慮皇權和尊長的地位,對于觸犯皇權和尊長都要從重處罰。此外,對于觸犯人倫、群盜犯罪以及官吏犯罪也予以重懲,而對于自首和犯罪后自動減輕犯罪后果等則采取從輕處罰的原則。漢初的刑罰原則與秦律所載刑罰原則基本相同,西漢武帝以后在具體的操作細節(jié)和適用標準方面有所改變?!保?1]
另一方面,張簡中所見的刑罰適用原則有所創(chuàng)新,比如根據(jù)張簡《二年律令》中的《具律》:“證不言請(情),以出入罪人者,死罪,黥為城旦舂;它各以其所出入罪反罪之。獄未鞫而更言請(情)者,除。吏謹先以辨告證?!边@就確立了漢初的證言不實反坐原則。漢代之于秦朝在刑事責任年齡劃分標準上的變化又是重要的一例。秦朝以身高劃分刑事責任,據(jù)云夢秦簡記載,男六尺五寸、女六尺二寸是秦律對于成年人與未成年人的劃分標準。而漢代摒棄了秦朝的做法,改為以自然人的年齡作為劃分標準。準確的記載見于張簡《二年律令》中的《具律》八六:“有罪年不盈十歲,除;其殺人,完為城旦舂?!币约啊毒呗伞钒硕?“公士、公士妻及囗囗行年七十以上,若年不盈十七歲,有罪當刑者,皆完之?!贝送?,一些研究者還對張簡《二年律令》中具體的刑罰適用原則作以分析。譬如,王興華在《略論〈二年律令〉中刑罰的從重原則》[12]一文中,重點對張簡中有關從重或加重懲處的規(guī)定做了分析。她主要從對觸犯皇權的政治犯罪行為從重處罰,共同犯罪和集團犯罪的群盜犯罪行為從重處罰,數(shù)罪從重、累犯加重,故意犯罪從重,官吏違法從重處罰,背反人倫從重處罰,以及觸犯尊長從重處罰這七個方面進行研究,得出了刑罰作為統(tǒng)治者維護和鞏固統(tǒng)治秩序的工具,凡是威脅到皇權與統(tǒng)治的犯罪行為采取從重處罰原則的結論。
另外,張簡《二年律令》中還有:“撟(矯)制,害者,棄市;不害,罰金四兩”、“諸上書及有言也[訑]而謾,完為城旦舂。其誤不審,罰金四兩”以及“為偽書者,黥為城旦舂”的規(guī)定[13]。鐘文榮就此在《張家山漢簡所見對官文書違法行為的處罰研究》一文中對張簡中對官文書違法行為處罰的相關記載進行了分析,同時指出:“這些處罰幾乎涉及了官文書的各個環(huán)節(jié),處罰中根據(jù)官文書違法行為的輕重程度進行裁量,所用之刑罰有棄市、腰斬、耐、黥、罰金等,對官文書的違法行為的處罰已經(jīng)納入國家法律體系中,這反映了官文書在國家統(tǒng)治中的重要性以及政府的規(guī)范化管理?!保?4]
張簡的內容涵蓋了刑罰及訴訟法律制度、農業(yè)及土地管理制度、戶籍制度、津關制度等很多方面,所以其所反映的漢初法律思想也是包羅萬象。對張簡中的法律思想以前鮮有研究,近年來才逐漸變得熱起來。主要的論著有崔永東的《張家山漢簡中的法律思想》(《法學研究》)和曾加的《張家山漢簡法律思想研究》。崔永東研究員曾在《張家山漢簡中的法律思想》一文中指出:“漢初法律著力維護家庭倫理秩序,把儒家推崇的家庭道德法律化,是后世法律儒家化的開端。同時,漢初法律還以法家的‘明主治吏不治民’的思想為指導,對官吏嚴加管理,重典懲治官吏犯罪,表現(xiàn)出對秦律的強烈的繼承性?!保?5]關于張家山漢簡中的法律思想,他主要總結了以下兩點。
首先,儒家維護倫理價值的法律思想。其一是對“孝”的倫理價值的維護,如張簡《二年律令》中的《賊律》云:“子牧殺父母,毆詈泰父母、父母假大母、主母、后母,及父母告子不孝,皆棄市。……年七十以上告子不孝,必三環(huán)(原宥)之。三環(huán)之各不同日而尚告,乃聽之。教人不孝,黥為城旦舂?!薄白痈娓改福瑡D告威公,奴婢告主、主父母妻子,勿聽而棄告者市?!边@同時也體現(xiàn)了漢初對“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的“親親相隱”制度的維護。其二是對“尊老愛幼”道德的維護,如張簡《二年律令》中的《具律》規(guī)定:“……年七十以上,若年不盈十七歲,有罪當刑者,皆完之?!奔磳?0歲以上的老人和17歲以下的少年犯罪不施加肉刑,這與甘肅武威磨嘴子18號漢墓出土的《王杖十簡》的規(guī)定極為相似。該竹簡規(guī)定:“年七十以上,人所尊敬也。非首殺傷人,毋告劾也,毋所坐。”意思是說七十歲以上的老人,如果不是犯了首謀殺傷人的重罪,就不要起訴,對其應負的罪責,也不要追究。
其次,法家嚴于治吏與嚴刑重罰的法律思想。一是反映了“明主治吏不治民”的思想?!抖曷闪睢分邪芏嗟膰烙谥卫?、懲治官員犯罪、抑制吏治腐敗方面的規(guī)定,如《具律》規(guī)定:“鞠獄故縱、不直,及診、報、辟故弗窮審者,死罪,斬左止為城旦,它各以其罪論之?!倍欠从沉酥匦讨髁x的思想。比如《二年律令》中包含很多的死刑刑名,如腰斬、棄市、磔、梟其首市等等。還如《二年律令》對危害國家政權的叛降罪與謀反罪的處罰非常嚴厲。《賊律》曰:“以城邑亭障反,降諸侯,及守乘城亭障,諸侯人來攻盜,不堅守棄去之若降之,及謀反者,皆腰斬。其父母、妻子、同產(chǎn),無少長皆棄市?!边@點也同時體現(xiàn)了漢代對前朝軍法“降北”之罪的刑罰條款的繼承,“降北者身死家殘”,即在對敵作戰(zhàn)時,戰(zhàn)敗逃亡、投降敵人者要被處死,他們的家人也要被處死或沒收為官奴婢[16]。
另外,曾加先生在其《張家山漢簡法律思想研究》一書中對張簡從君權法律思想、訴訟程序法律制度及其法律思想、農業(yè)土地管理法律思想、家族法律思想等方面進行研究,取得了豐碩的成果。除了系統(tǒng)的法律思想研究之外,還有散見于學者們學術論文當中對法律思想研究之總結,筆者將其研究成果歸納如下:
第一,以嚴刑峻法維護封建君權及封建統(tǒng)治秩序的法律思想
據(jù)《晉書·刑法志》載,李悝“撰次諸國法,著《法經(jīng)》。以為王者之政,莫急于盜賊,故其律始于《盜》、《賊》”。統(tǒng)治者將盜賊罪置于首位,足見懲治盜賊犯罪的重要性。根據(jù)張家山二四七號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的整理工作,張簡《二年律令》也將《盜律》、《賊律》置于其他律令之前,反映了漢初統(tǒng)治者以嚴刑峻法維護君權及封建統(tǒng)治秩序的法律思想。
曾加在《張家山漢簡法律思想研究》一書中論及張簡中的君權法律思想時,根據(jù)對張簡《二年律令》的律令名稱及其所反映的法律思想總結出兩個重要的特點。其一,以“繁法”維護統(tǒng)治的思想。漢初的律令繁雜,他指出漢初“約法省刑”的思想值得重新認識和思考?!巴ㄟ^對《二年律令》的律、令名稱和刑罰名稱以及其他相關法律制度、法律思想的分析,有助于扭轉那種認為漢初法律思想是以黃老為主的傳統(tǒng)觀念。張簡體現(xiàn)的法律思想,與‘約法省刑’、‘清靜無為’是格格不入的,根本反映不出也沒有地方能體現(xiàn)黃老的思想,所以,中國法律思想史研究中認為漢初流行黃老思想的傳統(tǒng)說法應當發(fā)生轉變了。”[17]其二,以“嚴刑”體現(xiàn)權威的原則,在對張簡《二年律令》中所涉及的二十二個刑名逐一進行了考證后,提出這些刑罰總體體現(xiàn)了“嚴刑”、“苛刑”的法律思想,具體而言,體現(xiàn)了希望以“嚴刑峻法”的威懾效果維護統(tǒng)治者的權威,比如張簡《二年律令》所見的五種死刑處罰方式,即“要(腰)斬”、“棄市”、“磔”、“梟”、“斬”。另外,“輕罪用重刑”的法律思想也常見于張簡《二年律令》當中。
第二,特權思想在刑罰適用法律思想中的體現(xiàn)
封建特權的階級觀念在刑罰適用法律思想中有較為集中和廣泛的體現(xiàn)。以爵位為例,譚衛(wèi)元在其《從張家山漢簡〈具律〉看漢初“爵論”制度》[18]一文中,就張簡《二年律令》中《具律》關于爵位制度的規(guī)定進行了研究。他提出:“爵位是漢代法律量刑時的一個重要標準,爵位的有無與高低決定著刑罰的減免與否?!睆埡啞抖曷闪睢分小毒呗伞逢P于爵位制度的規(guī)定是:“上造、上造妻以上,及內公孫、外公孫、內公耳玄孫有罪,其當刑及當為城旦舂者,耐以為鬼薪白粲”,“公士、公士妻及囗囗行年七十以上,若年不盈十七歲,有罪當刑者,皆完之”,“囗殺其夫,不得以夫爵論”,以及“呂宣王內孫、外孫、內耳孫玄孫,諸侯王子、內孫耳孫,徹侯子、內孫有罪,如上造、上造妻以上”[19]。據(jù)《漢舊儀》:“秦制二十爵,男子賜爵一級以上,有罪以減,年五十六免;無爵為士伍,年六十乃免老。有罪各其刑?!笨梢姡芈稍诙ㄗ锪啃袒蛘咝塘P的執(zhí)行等方面貫徹了“議爵”的原則,而漢代承襲秦朝的二十等爵制。據(jù)此譚衛(wèi)元指出:“相對于秦律,漢律繼承了秦律關于‘議爵’方面的規(guī)定,并進一步發(fā)展,逐漸系統(tǒng)化。”可見,漢律把“議爵”列入《具律》,而《具律》的地位則類似于刑法總則,將“議爵”集中規(guī)定在《具律》中作為普遍應遵守的原則,就體現(xiàn)了在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特權思想已經(jīng)滲透在刑罰適用之中。
第三,《盜律》中保護私有財產(chǎn)不受侵犯的思想
曾加先生在《〈二年律令〉中的〈盜律〉及其法律思想初探》一文中指出:“‘盜’、‘賊’是中國封建社會及其以前的奴隸社會的統(tǒng)治者最重視的兩種犯罪,它對統(tǒng)治者的政權危害較大。”[20]由此可見,“不論何時、在何種情況下,‘盜’都是當時的統(tǒng)治者要制裁的首要犯罪行為之一。從‘盜’的本義看,它首先是對私有財產(chǎn)權的侵犯?!抖曷闪睢返摹侗I律》中有關‘盜’的犯罪基本上是侵犯財產(chǎn)的犯罪,主要是侵犯了私有財產(chǎn)的犯罪??梢哉f,《盜律》是非常重視對侵犯私有財產(chǎn)的保護”。
綜上所述,關于張簡《二年律令》中刑罰的研究已經(jīng)取得了很多成果。首先,對張簡《二年律令》中漢初刑罰法律制度的研究集中于對刑名的考證與總結;其次,對張簡《二年律令》中有關刑罰法律制度適用的研究,主要是分為對刑罰適用一般原則的研究和對具體刑罰的適用原則所作的分析;最后,對張簡《二年律令》中有關刑罰法律制度所反映出來的漢初法律思想的研究除填補了學術的空白外,還出現(xiàn)了許多對具體簡牘規(guī)定解讀而引發(fā)的思考與觀點。然而,研究中存在的不足之處在于:第一,對刑罰的執(zhí)行和刑罰的消滅制度研究尚有不足之處;第二,對張簡和同時期的其他簡牘文獻的比較研究尚有不足;第三,一些問題必須重新審視并進行考證,比如前述學者所指出的漢初“約法省刑”的思想值得重新認識和思考。筆者認為,隨著對張家山漢簡的研究不斷地深入,無論在廣度還是在深度上必將會取得更大的進步,上述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1]張晉藩.中國法制史(第三版)[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7:86-88.
[2]李學勤.張家山漢簡研究的幾個問題[J].鄭州大學學報,2002,(5).
[3]程樹德.九朝律考[C].北京:中華書局,2003:37-53.
[4]張中秋.法律史學科發(fā)展國際學術研討會文集(2006)[C]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6:334-348.
[5]閆曉君.漢初的刑罰體系[J].法律科學(西北政法學院學報),2006,(4).
[6]曾加.張家山漢簡法律思想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8:45-58.
[7]張建國.論西漢初期的贖[J].政法論壇(中國政法大學學報),2002,(5).
[8]高葉青.漢代的罰金和贖刑——《二年律令》研讀札記[J].南都學壇(人文社會科學學報),2004,(6).
[9]程維榮.論秦漢城旦舂刑的變遷及其影響[J].政治與法律,2010,(11).
[10]李均明.張家山漢簡所反映的適用刑罰原則[J].鄭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2,(4).
[11]南玉泉.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所見刑罰原則[J].政法論壇(中國政法大學學報),2002,(5).
[12]王興華.略論《二年律令》中刑罰的從重原則[J].長春師范學院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6,(4).
[13]張家山二四七號漢墓竹簡整理小組.張家山漢墓竹簡·二四七號墓[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1:135-217.
[14]鐘文榮.張家山漢簡所見對官文書違法行為的處罰研究[J].福建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3).
[15]崔永東.張家山漢簡中的法律思想[J].法學研究,2003,(5).
[16]趙科學.軍法“降北者身死家殘”述論[M].廣州:中山大學學報論叢,2007:211-213.
[17]付粉鴿.張家山漢簡法律思想研究的新收獲——讀《張家山漢簡法律思想研究》[J].西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2):175-176.
[18]譚衛(wèi)元.從張家山漢簡《具律》看漢初“爵論”制度[J].江漢考古,2004,(1).
[19]朱紅林.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集釋[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5:73-76.
[20]曾加.《二年律令》中的《盜律》及其法律思想初探[J].西安電子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4).
[責任編輯:杜 娟]
Commentary on Criminal Penalty Research in the Laws and Decrees of the Second Year in the Zhangjiashan Bamboo-slip for Last Decade
ZHU Jia-dong
The Bamboo slips unearthed in Gansu province and Jiangling in Hubei province fill the gaps in the period of early Western Han Dynasty for the legal system research blank.For last decade,criminal penalty research in the Laws and Decrees of the Second Year in the Zhangjiashan Bamboo-slip focuses on the penalty system and textual research of the specific names of penalty,and general principles and specific principles for the application of punishment,and early legal thoughts in criminal penalty of Han Dynasty.The inadequacy of research are the insufficient on penal execution system and punishment destroy system,and the lack of comparative study of other documents in the same period,and some problems must be reviewed and textual researched.
the Zhangjiashan Bamboo-slip;the Laws and Decrees of the Second Year;studies on penalty; reseach of legal thoughts
DF08
A
1008-7966(2012)04-0013-04
2012-04-15
朱家棟(1989-),男,陜西西安人,2011級法律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