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銘
(北京語言大學(xué)中文系,北京 100083)
晏嬰和《晏子春秋》是重要的文化遺存,而晏子又是中國歷史上具有重要文化符號功能的歷史人物,討論晏子的文化價值,實際上包含有作為人的存在的齊相晏嬰,以及作為先秦重要文獻的《晏子》(也叫《晏子春秋》)。晏子和《晏子春秋》雖互相區(qū)別,但更是互相聯(lián)系的。
《史記·管晏列傳》載:“晏平仲嬰者,萊之夷維人也。事齊靈公、莊公、景公,以節(jié)儉力行重于齊。既相齊,食不重肉,妾不衣帛。其在朝,君語及之,即危言;語不及之,即危行。國有道,即順命;無道,即衡命。以此三世顯名于諸侯?!?/p>
1972年山東臨沂銀雀山漢墓出土有 《晏子》殘簡多枚,《晏子》作為秦以前的著作,自然是不成問題的。柳宗元《辯晏子春秋》指出:“司馬遷讀《晏子春秋》,高之,而莫知其所以為書?;蛟唬宏套訛橹私友?;或曰:晏子之后為之。皆非也。吾疑其墨子之徒有齊人者為之。墨好儉,晏子以儉名于世,故墨子之徒,尊著其事,以增高為己術(shù)者,且其旨多尚同兼愛,非樂節(jié)用非厚葬久喪者,是皆出墨子。又非孔子,好言鬼事,非儒明鬼,又出墨子。……”[1]
又《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云:“《晏子春秋》八巻,舊本題齊晏嬰撰,晁公武《讀書志》,嬰相景公,此書著其行事及諫諍之言?!冻缥目偰俊分^后人采嬰行事為之,非嬰所撰。然則是書所記乃唐人《魏征諫錄》、《李絳論事集》之流,特失其編次者之姓名耳。題為嬰者,依托也。其中如王士禎《池北偶談》所摘齊景公圉人一事,鄙倍荒唐,殆同戲劇,則妄人又有所竄入,非原本矣。劉向、班固俱列之儒家中,惟柳宗元以為墨子之徒有齊人者為之,其旨多尚兼愛,非厚葬久喪者,又往往言墨子聞其道而稱之。薛季宣《浪語集》又以為《孔叢子》詰墨諸條今皆見《晏子》書中,則嬰之學(xué)實出于墨。蓋嬰雖略在墨翟前,而史角止魯,實在恵公之時,見《呂氏春秋·仲春紀·當染篇》,故嬰能先宗其說也。其書自《史記·管晏列傳》已稱為《晏子春秋》,故劉知幾《史通》稱晏子、虞卿、呂氏、陸賈,其書篇第本無年月,而亦謂之《春秋》,然《漢志》惟作晏子,《隋志》乃名《春秋》,蓋二名兼行也。 《漢志》、《隋志》皆作八篇,至陳氏、晁氏《書目》乃皆作十二卷,蓋篇帙己多,有更改矣?!盵2]
《晏子》一書的成書比較復(fù)雜,當然不是出于晏嬰本人手筆,至于是否晏嬰后人或墨子之徒所為,卻也很難遽下結(jié)論?!端膸烊珪偰刻嵋芬詾椤坝珊笕宿捌漭W事為之”[2],雖嫌寬泛,卻最接近真理。齊稷下先生眾多,晏嬰又是齊國著名宰相,晏嬰事跡被齊人用來烘托或表達自己的思想,是完全有可能的。譚家健、鄭君華以《晏子》為“戰(zhàn)國中期以后,即《墨子》之后,《戰(zhàn)國策》、《荀子》、《韓非子》、《呂氏春秋》之前”之著作,因為其語言風(fēng)格接近墨子而又略有演進,但無《戰(zhàn)國策》、《荀子》之鋪排;其記事詳略可見其參考過《左傳》,而為《韓非子》、《呂氏春秋》所摘,又預(yù)言田氏代齊,稱贊田氏,當寫于田氏代齊后,秦滅齊前[3],可備參考。
《晏子》包括內(nèi)篇和外篇,內(nèi)篇有《諫》上下篇各二十五章,《問》上下篇各三十章,《雜》上下篇各三十章,外篇《重而異者》二十七章,《不和經(jīng)術(shù)者》十八章。這些篇目合計起來有二百一十五章,記錄的都是晏子的有關(guān)言行片段,既反映了晏子的行政能力,更體現(xiàn)了晏子的豐富文化內(nèi)涵。
以堯、舜為代表的大同文明的核心價值是“天下為公”,而周始祖后稷之子不窋當夏后啟篡權(quán)后,投奔戎狄之間,在周從不窋?shù)焦珓?,再到古公亶父的遷徙過程中,周人繼續(xù)著“大同”的文化價值。在商朝末年,周“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使孔子不得不贊揚“周之德,可謂至德也已矣”[4]。但是,商的暴政,使周人不得不走到前臺。武王伐紂,使周人直接傳承了夏、商的政治文化,而商、周政治文化是反“天下為公”的“天下為家”。周人為了調(diào)和周人的文化價值和商、周政治文化之間的對立,積極推介“德治”的理論。“德治”理論的核心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wù),即孟子所謂“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睹献印ち夯萃跸隆份d,齊宣王見孟子于雪宮。王曰:“賢者亦有此樂乎?”孟子對曰:“有人不得,則非其上矣。不得而非其上者,非也;為民上而不與民同樂者,亦非也。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昔者齊景公問于晏子曰:‘吾欲觀於轉(zhuǎn)附、朝儛,遵海而南,放於瑯邪,吾何修而可以比於先王觀也?’晏子對曰:‘善哉問也!天子適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諸侯朝于天子曰述職。述職者,述所職也。無非事者,春省耕而補不足,秋省斂而助不給。夏諺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游一豫,為諸侯度?!褚膊蝗唬瑤熜卸Z食,饑者弗食,勞者弗息。睊睊胥讒,民乃作慝。方命虐民,飲食若流。流連荒亡,為諸侯憂。從流下而忘反,謂之流,從流上而忘反,謂之連,從獸無厭謂之荒,樂酒無厭謂之亡。先王無流連之樂,荒亡之行。惟君所行也。’景公說,大戒于國,出舍于郊。于是始興發(fā)補不足。召大師曰:‘為我作君臣相說之樂!’蓋《徵招》、《角招》是也。其《詩》曰:‘畜君何尤? ’畜君者,好君也。”[5]
孟子游說齊王,強調(diào)以民為本的價值觀,并以齊相晏嬰的言論為論據(jù),這就說明,晏嬰的思想是與孔孟價值觀相同的。《晏子春秋》體現(xiàn)的是以民為本,重視民生疾苦,強調(diào)以德治國的價值觀。
《晏子春秋·內(nèi)篇諫上》之《景公衣狐白裘不知天寒晏子諫第二十》載,景公之時,雨雪三日而不霽。公被狐白之裘,坐于堂側(cè)階。晏子入見,立有間,公曰:“怪哉!雨雪三日而天不寒。”晏子對曰:“天不寒乎?”公笑。晏子曰:“嬰聞古之賢君,飽而知人之饑,溫而知人之寒,逸而知人之勞,今君不知也?!惫唬骸吧疲讶寺劽??!蹦肆畛鲷冒l(fā)粟,以與饑寒。令所睹于涂者,無問其鄉(xiāng);所睹于里者,無問其家;循國計數(shù),無言其名。士既事者兼月,疾者兼歲??鬃勇勚唬骸瓣套幽苊髌渌肮苄衅渌埔病!?/p>
《晏子春秋·內(nèi)篇諫上》之《景公欲誅駭鳥野人晏子諫第二十四》載,景公射鳥,野人駭之。公怒,令吏誅之。晏子曰:“野人不知也。臣聞賞無功謂之亂,罪不知謂之虐。兩者,先王之禁也。以飛鳥犯先王之禁,不可。今君不明先王之制,而無仁義之心,是以從欲而輕誅。夫鳥獸,固人之養(yǎng)也,野人駭之,不亦宜乎?!惫唬骸吧?,自今已來,弛鳥獸之禁,無以苛民也?!?/p>
《晏子春秋·內(nèi)篇問上》之《景公問臣之報君何以晏子對以報以德第二十八》載,景公問晏子曰:“臣之報君何以?”晏子對曰:“臣雖不知,必務(wù)報君以德。士逢有道之君,則順其令;逢無道之君,則爭其不義,故君者擇臣而使之,臣雖賤,亦得擇君而事之?!?/p>
《晏子春秋·內(nèi)篇問上》之《景公問臨國蒞民所患何也晏子對以患者三第二十九》載,景公問晏子曰:“臨國蒞民,所患何也?”晏子對曰:“所患者三:忠臣不信,一患也;信臣不忠,二患也;君臣異心,三患也。是以明君居上,無忠而不信,無信而不忠者,是以君臣同欲,而百姓無怨也?!?/p>
《晏子春秋·內(nèi)篇問上》之《景公問為政何患晏子對以善惡不分第三十》載,景公問于晏子曰:“為政何患?”晏子對曰:“患善惡之不分?!惫唬骸昂我圆熘??”對曰:“審擇左右、左右善,則百僚各得其所宜,而善惡分?!笨鬃勇勚唬骸按搜砸残乓?,善進,則不善無由入矣;不善進,則善無由入矣?!?/p>
《晏子春秋·內(nèi)篇問下》之《叔向問處亂世其行正曲晏子對以民為本第二十一》載,叔向問晏子曰:“世亂不遵道,上辟不用義,正行則民遺,曲行則道廢。正行而遺民乎?與持民而遺道乎?此二者之于行何如?”晏子對曰:“嬰聞之,卑而不失尊,曲而不失正者,以民為本也。茍持民矣,安有遺道;茍遺民矣,安有正行焉?”
《晏子春秋·內(nèi)篇問下》之《叔向問意孰為高行孰為厚晏子對以愛民樂民第二十二》載,叔向問晏子曰:“意孰為高?行孰為厚?”對曰:“意莫高于愛民,行莫厚于樂民?!庇謫栐唬骸耙馐霝橄拢惺霝橘v?”對曰:“意莫下于刻民,行莫賤于害身也?!?/p>
以民為本,關(guān)心民生疾苦,以德治國,作為施政宣言,說起來是很容易的,但是,如何真正把“民”擺在第一位。孟子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諸侯危社稷,則變置。犧牲既成,粢盛既絜,祭祀以時,然而旱乾水溢,則變置社稷?!盵6]只有認識到君主、國家都是為了他的人民服務(wù)的,而不是相反;大臣的責(zé)任是輔助君主為人民服務(wù),而不是為了維護君主的極權(quán)統(tǒng)治,以民為本才可能實現(xiàn)。
《禮記·禮運》載,孔子曰:“大道之行也,與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yǎng)。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今大道既隱,天下為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力為己,大人世及以為禮。城郭溝池以為固,禮義以為紀;以正君臣,以篤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婦,以設(shè)制度,以立田里,以賢勇知,以功為己。故謀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湯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選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謹于禮者也。以著其義,以考其信,著有過,刑仁講讓,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執(zhí)者去,眾以為殃,是謂小康?!盵7]
又《道德經(jīng)·德經(jīng)》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上德無為而無以為,下德無為而有以為。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上義為之而有以為。上禮為之而莫之應(yīng),則攘臂而仍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義,失義而后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處其薄,居其實不居其華?!?/p>
毫無疑問,“禮”的產(chǎn)生,是“天下為公”向“天下為家”轉(zhuǎn)制后,為了彌補社會公平缺失以后采取的補救措施,因此,“禮”雖然有其先天不足,但卻是在小康社會以后拯救社會所不可缺少的。因此,《禮記·禮運》又云:“言偃復(fù)問曰:‘如此乎禮之急也?!笨鬃釉唬骸胺蚨Y,先王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故失之者死,得之者生?!对姟吩唬骸嗍笥畜w,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是故夫禮,必本于天,殽于地,列于鬼神,達于喪祭射御冠昬朝聘。故圣人以禮示之,故天下國家可得而正也?!?/p>
晏子生當春秋時期,是所謂“禮崩樂壞”的社會階段,西周建立的“禮”制面臨崩潰的邊緣,晏子心懷天下,把維護禮義制度看作是神圣的事業(yè)。
《晏子春秋·內(nèi)篇諫上》之《景公飲酒酣愿諸大夫無為禮晏子諫第二》載,景公飲酒酣,曰:“今日愿與諸大夫為樂飲,請無為禮?!标套吁砣桓娜菰唬骸熬赃^矣,群臣固欲君之無禮也。力多足以勝其長,勇多足以弒其君,而禮不使也。禽獸以力為政,強者犯弱,故日易主。今君去禮,則是禽獸也。群臣以力為政,強者犯弱,而日易主,君將安立矣?凡人之所以貴于禽獸者,以有禮也。故詩曰:‘人而無禮,胡不遄死?!Y不可無也?!惫隙宦牎I匍g,公出,晏子不起;公入,不起,交舉則先飲。公怒,色變,抑手疾視曰:“向者夫子之教寡人無禮之不可也。寡人出入不起,交舉則先飲,禮也?”晏子避席再拜稽首而請曰:“嬰敢與君言而忘之乎?臣以致無禮之實也。君若欲無禮,此是已。”公曰:“若是,孤之罪也。夫子就席,寡人聞命矣?!庇x三行,遂罷酒,蓋是后也,飭法修禮以治國政,而百姓肅也。
《晏子春秋·內(nèi)篇諫下》之《景公登射思得勇力士與之圖國晏子諫第二十五》載,景公登射,晏子修禮而侍。公曰:“選射之禮,寡人厭之矣。吾欲得天下勇士與之圖國。”晏子對曰:“君子無禮,是庶人也。庶人無禮,是禽獸也。夫臣勇多則弒其君,子力多則弒其長,然而不敢者,維禮之謂也。禮者,所以御民也。轡者,所以御馬也。無禮而能治國家者,嬰未之聞也。”景公曰:“善?!蹦孙喩?,更席以為上客,終日問禮。
《晏子春秋·外篇上》之《景公飲酒命晏子去禮晏子諫第一》載,景公飲酒數(shù)日而樂,去冠披裳,自鼓盆甕,謂左右曰:“仁人亦樂是乎?”梁丘據(jù)對曰:“仁人之耳目,亦猶人也,夫奚為獨不樂此也?!惫唬骸叭ゑ{迎晏子?!标套映粒苡x再拜。公曰:“寡人甚樂此樂,欲與夫子共之,請去禮?!标套訉υ唬骸熬赃^矣,群臣皆欲去禮以事君,嬰恐君之不欲也。今齊國五尺之童子,力皆過嬰,又能勝君,然而不敢亂者,畏禮義也。上若無禮,無以使其下;下若無禮,無以事其上。夫麋鹿維無禮,故父子同麀。人之所以貴于禽獸者,以有禮也。嬰聞之,人君無禮,無以臨邦;大夫無禮,官吏不恭;父子無禮,其家必兇;兄弟無禮,不能久同。詩曰:‘人而無禮,胡不遄死?!识Y不可去也?!惫唬骸肮讶瞬幻?,無良左右,淫蠱寡人,以至于此,請殺之?!标套釉唬骸白笥液巫铮魺o禮,則好禮者去,無禮者至;君若好禮,則有禮者至,無禮者去?!惫唬骸吧?。請易衣革冠,更受命。晏子避走立乎門外,公令人糞灑改席,召晏子,衣冠以迎。晏子入門,三讓,升階,用三獻禮焉,嗛酒嘗膳,再拜,告饜而出。公下拜,送之門,反,命撤酒去樂,曰:“吾以彰晏子之教也?!?/p>
《晏子春秋·內(nèi)篇雜上》之《景公夜從晏子飲晏子稱不敢與第十二》載,景公飲酒,夜移于晏子之家,前驅(qū)款門曰:“君至?!标套颖恍耍⒂陂T曰:“諸侯得微有故乎?國家得微有事乎?君何為非時而夜辱?”公曰:“酒醴之味,金石之聲,愿與夫子樂之。”晏子對曰:“夫布薦席,陳簠簋者有人,臣不敢與焉。”公曰:“移于司馬穰苴之家?!鼻膀?qū)款門曰:“君至?!别诮槲覆訇?,立于門,曰:“諸侯得微有兵乎?大臣得微有叛者乎?君何為非時而夜辱?”公曰“酒醴之味,金石之聲,愿與夫子樂之?!别趯υ唬骸胺虿妓]席,陳簠簋者有人,臣不敢與焉?!惫唬骸耙朴诹呵饟?jù)之家?!鼻膀?qū)款門曰:“君至?!绷呵饟?jù)左操瑟,右挈竽,行歌而出,公曰:“樂哉,今夕吾飲也。微彼二子者,何以治吾國?微此一臣者,何以樂吾身?”君子曰:“圣賢之君,皆有益友,無偷樂之臣。景公弗能及,故兩用之,僅得不亡?!?/p>
禮制制度建立之初,雖然是為了維護“天下為家”的“大人世及”的社會秩序,但是,禮制制度制定出來以后,又作為獨立存在,反過來約束“世及大人”的行為,使他們在一定范圍內(nèi)行使自己的權(quán)利,而不能為所欲為,或者朝令夕改,使人民手足無措。
維護禮制制度最重要的措施,就是孔子所說的“正名”。 《論語·子路》 載:“子路曰:‘衛(wèi)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蓋闕如也。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錯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無所茍而已矣?!盵8]《論語·泰伯》載:“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盵4]《論語·憲問》載:“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9]孔子正名觀點,以及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觀點,其重心在于示民有常,刑法適中,每人能完美的完成自身的角色倫理。而晏子在這方面,做的是一絲不茍的。
《晏子春秋·內(nèi)篇雜上》之《景公使進食與裘晏子對以社稷臣第十三》載,晏子侍于景公,朝寒,公曰:“請進暖食。”晏子對曰,“嬰非君奉饋之臣也,敢辭?!惫唬骸罢堖M服裘?!睂υ唬骸皨敕蔷鹣家玻肄o。”公曰:“然夫子之于寡人何為者也?”對曰:“嬰,社稷之臣也。”公曰:“何謂社稷之臣?”對曰:“夫社稷之臣,能立社稷,別上下之義,使當其理;制百官之序,使得其宜;作為辭令,可分布于四方?!弊允侵?,君不以禮不見晏子。
晏子強調(diào)自己不是君主的“奉饋之臣也”,也不是君主的“茵席之臣”,所以,不愿意以舉手之勞,幫助君主“進暖食”和“進服裘。”表面上看晏子是不樂意助人,而這個需要幫助的人還是君主,但是,晏子這樣做,才能突出他作為“社稷之臣”的責(zé)?!蛾套哟呵铩ね馄稀分吨倌岱Q晏子行補三君而不有果君子也第二十七》載,仲尼曰:“靈公污,晏子事之以整齊。莊公壯,晏子事之以宣武。景公奢,晏子事之以恭儉。晏子,君子也,相三君而善不通下,晏子,細人也?!标套勇勚?,見仲尼,曰:“嬰聞君子有譏于嬰,是以來見。如嬰者,豈能以道食人者哉!嬰之宗族,待嬰而祀其先人者數(shù)百家,與齊國之簡士,待嬰而舉火者數(shù)百家。嬰為此仕者也。如嬰者,豈能以道食人者哉!”晏子出,仲尼送之以賓客之禮,再拜其辱,反,命門弟子曰:“救民之姓而不夸,行補三君而不有,晏子,果君子也。”孔子對晏子的贊揚,是洞察了晏子人格的真正價值的。
從根本意義上講,在“天下為家”社會中,任人唯親,賞親罰遠是社會常態(tài)。但是,德治以人為本,而要貫徹以人為本的政治理想,選賢授能,刑罰得當,是具有根本意義的。西周的德治傳統(tǒng),強調(diào)在“天下為家”體系下,盡最大可能實現(xiàn)社會的公平,因此,“選賢授能”這樣一個大同時代的特征,與賞罰公正,就成為西周德治價值體系下社會正義的基本價值?!墩撜Z·顏淵》載,“子張問崇德辨惑。子曰:‘主忠信,徙義,崇德也。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 ’”[10]
《晏子春秋·內(nèi)篇問上》之《景公問善為國家者何如晏子對以舉賢官能第十三》載,景公問晏子曰:“蒞國治民,善為國家者何如?”晏子對曰:“舉賢以臨國,官能以敕民,則其道也。舉賢官能,則民與君矣?!惫唬骸半m有賢能,吾庸知乎?”晏子對曰:“賢而隱,則庸為賢乎?吾君亦不務(wù)乎是,故不知也?!惫唬骸罢垎柷筚t?”對曰:“觀之以其游,說之以其行,無以靡曼辯辭定其行,無以毀譽非議定其身。如此,則不為行以揚聲,不掩欲以榮君,故通則視其所舉,窮則視其所不為,富則視其所分,貧者視其所不取。夫上士,難進而易退也;其次,易進而易退也;其下,易進而難退也。以此數(shù)物者取人,其可乎?”
又《晏子春秋·內(nèi)篇諫上》之《景公信用讒佞賞罰失中晏子諫第八》載,景公信用讒佞,賞無功,罰不辜。晏子諫曰:“臣聞明君望圣人而信其教,不聞聽讒佞以誅賞。今與左右相說頌也,曰:‘比死者勉為樂乎,吾安能為仁而愈黥民耳矣?!蕛?nèi)寵之妾,迫奪于國;外寵之臣,矯奪于鄙;執(zhí)法之吏,并荷百姓。民愁苦約病,而奸驅(qū)尤佚,隱情奄惡,蔽諂其上,故雖有至圣大賢,豈能勝若讒哉!是以忠臣之常有災(zāi)傷也。臣聞古者之士,可與得之,不可與失之;可與進之,不可與退之。臣請?zhí)又印!彼毂揆R而出。公使韓子休追之,曰:“孤不仁,不能順教,以至此極,夫子休國焉而往?寡人將從而后?!标套铀毂揆R而返。其仆曰:“向之去何速?今之返又何速?”晏子曰:“非子之所知也,公之言至矣。”
《史記·管晏列傳》記載有晏子兩件事,都與重視人才有關(guān)?!妒酚洝す荜塘袀鳌份d,越石父賢,在縲紲中。晏子出,遭之涂,解左驂贖之,載歸。弗謝,入閨。久之,越石父請絕。晏子戄然,攝衣冠謝曰:“嬰雖不仁,免子于戹,何子求絕之速也?”石父曰:“不然。吾聞君子詘于不知己而信于知己者。方吾在縲紲中,彼不知我也。夫子既已感寤而贖我,是知己;知己而無禮,固不如在縲紲之中?!标套佑谑茄尤霝樯峡?。
又晏子為齊相,出,其御之妻從門間而窺其夫。其夫為相御,擁大蓋,策駟馬,意氣揚揚,甚自得也。既而歸,其妻請去。夫問其故。妻曰:“晏子長不滿六尺,身相齊國,名顯諸侯。今者妾觀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今子長八尺,乃為人仆御,然子之意自以為足,妾是以求去也?!逼浜蠓蜃砸謸p。晏子怪而問之,御以實對。晏子薦以為大夫。
晏子重視人才,解救了賢人越石父,并虛心接受越石父的批評,引越石父為上賓,又拔擢能知過能改、注重修身的御人,既體現(xiàn)了他善于發(fā)現(xiàn)賢才的眼光,同時也體現(xiàn)了不拘一格提拔人才,使人才各得其所的胸懷。
《禮記·大學(xué)》云:“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后,則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盵11]晏子長期擔任重臣,與他的前任管子相比較,他更注重自身修養(yǎng),身體力行,嚴格要求自己。
晏子自律甚嚴,他生活在齊國這樣一個經(jīng)濟發(fā)達地區(qū),又具有奢靡的文化傳統(tǒng),他的前任管仲早年生活困頓,但執(zhí)政以后生活奢侈,而晏子雖貴為上卿,但在飲食起居、聲色犬馬方面,極其節(jié)制。
《左傳·昭公三年》載,初,景公欲更晏子之宅,曰:“子之宅近市,湫隘囂塵,不可以居,請更諸爽塏者。”辭曰:“君之先臣容焉,臣不足以嗣之,于臣侈矣。且小人近市,朝夕得所求,小人之利也。敢煩里旅?”公笑曰:“子近市,識貴賤乎?”對曰:“既利之,敢不識乎?”公曰:“何貴何賤?”于是景公繁于刑,有鬻踴者。故對曰:“踴貴屨賤?!奔纫迅嬗诰?,故與叔向語而稱之。景公為是省于刑。君子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晏子一言而齊侯省刑。《詩》曰:‘君子如祉,亂庶遄已?!涫侵^乎!”及晏子如晉,公更其宅,反,則成矣。既拜,乃毀之,而為里室,皆如其舊。則使宅人反之,曰:“諺曰:‘非宅是卜,唯鄰是卜。’二三子先卜鄰矣,違卜不祥。君子不犯非禮,小人不犯不祥,古之制也。吾敢違諸乎?”卒復(fù)其舊宅。公弗許,因陳桓子以請,乃許之[12]。
晏子不但活著的時候不欲生活侈靡,他還關(guān)心他死后家人是否可以繼承家風(fēng),《晏子春秋·內(nèi)篇雜下》之 《晏子病將死妻問所欲言云毋變爾俗第二十九》載,晏子病,將死,其妻曰:“夫子無欲言乎?”晏子曰:“吾恐死而俗變。謹視爾家,毋變爾俗也?!?/p>
司馬遷說晏子“食不重肉,妾不衣帛”,晏子夫人,也生活簡樸?!蛾套哟呵铩ね馄隆分短餆o宇非晏子有老妻晏子對以去老謂之亂第十》載,田無宇見晏子獨立于閨內(nèi),有婦人出于室者,發(fā)斑白,衣緇布之衣,而無里裘,田無宇譏之曰:“出于室何為者也?”晏子曰:“嬰之家也。”無宇曰:“位為中卿,食田七十萬,何以老妻為?”對曰:“嬰聞之,去老者謂之亂,納少者謂之淫。且夫見色而忘義,處富貴而失倫,謂之逆道。嬰可以有亂淫之行,不顧于倫,逆古之道乎?”
晏子不愿“去老”、“納少”,體現(xiàn)了晏子“君子不忘故舊”的恩德,同時,也是節(jié)儉自律的重要體現(xiàn)。《晏子春秋·外篇下》之《工女欲入身于晏子晏子辭不受第十一》載,有工女,托于晏子之家者,曰:“婢妾,東郭之野人也,愿得入身,比數(shù)于下陳焉?!标套釉唬骸澳私穸笞灾岵恍ひ?。古之為政者,士農(nóng)工商異居,男女有別而不通,故士無邪行,女無淫事。今仆托國主民,而女欲奔仆,仆必色見而行無廉也。”遂不見。他把自己作為“托國主民”的領(lǐng)導(dǎo)人的“納少”的問題,提升到了國家文化建設(shè)的高度來認識,充分體現(xiàn)了他嚴格自律和承載社會風(fēng)俗建設(shè)的責(zé)任心。
晏子不僅自己節(jié)制,而且還督促君主能節(jié)用而愛民?!蛾套哟呵铩?nèi)篇諫上》之《景公夜聽新樂而不朝晏子諫第六》載,晏子朝,杜扃望羊待于朝。晏子曰:“君奚故不朝?”對曰:“君夜發(fā)不可以朝?!标套釉唬骸昂喂??”對曰:“梁丘據(jù)入歌人虞,變齊音。”晏子退朝,命宗祝修禮而拘虞。公聞之而怒曰:“何故而拘虞?”晏子曰:“以新樂淫君?!惫唬骸爸T侯之事,百官之政,寡人愿以請子。酒醴之味,金石之聲,愿夫子無與焉。夫樂,何必夫故哉?”對曰:“夫樂亡而禮從之,禮亡而政從之,政亡而國從之國衰,臣懼君之逆政之行。有歌,紂作北里,幽厲之聲,顧夫淫以鄙而偕亡。君奚輕變夫故哉?”公曰:“不幸有社稷之業(yè),不擇言而出之,請受命矣?!?/p>
《晏子春秋·內(nèi)篇雜上》之《晏子飲景公酒公呼具火晏子稱詩以辭第十五》載,晏子飲景公酒,日暮,公呼具火。晏子辭曰:“詩云:‘側(cè)弁之俄’,言失德也;‘屢舞傞傞’,言失容也;‘既醉而出,并受其福’,賓主之禮也;‘醉而不出,是謂伐德’,賓主之罪也。臣已卜其日,未卜其夜?!惫唬骸吧??!迸e酒祭之,再拜而出。曰:“豈過我哉,吾托國于晏子也。以其家貧善寡人,不欲其淫侈也,而況與寡人謀國乎!”
自中央集權(quán)制度建立以后,中國歷史發(fā)展的大部分時候,忠臣為民,正道直行,直言進諫,都是冒著大的危險的。而在春秋之前,直言進諫雖然不必冒生命代價,但是,怎么樣讓自己的諫言能為領(lǐng)導(dǎo)人接受,這既需要君主的納言境界,同時,大臣的人生智慧也是非常重要的。在這方面,晏子可以說是一面旗幟??鬃铀^“晏子能明其所欲,景公能行其所善也”,正是指的這一點。
晏子在與君主打交道的時候,外圓內(nèi)方,既堅持原則,又體現(xiàn)了智慧,《晏子春秋·內(nèi)篇諫上》之《景公所愛馬死欲誅圉人晏子諫第二十五》載,景公使圉人養(yǎng)所愛馬,暴病死,公怒,令人操刀解養(yǎng)馬者,是時晏子侍前,左右執(zhí)刀而進,晏子止之,而問于公曰:“堯舜支解人,從伺軀始?”公懼然曰:“從寡人始?!彼觳恢Ы?。公曰:“以屬獄?!标逃谠唬骸按瞬恢渥锒?,臣請為君數(shù)之,使自知其罪,然后致之獄。”公曰:“可。”晏子數(shù)之曰:“爾罪有三,公使汝養(yǎng)馬而殺之,當死罪一也;又殺公之所最善馬,當死罪二也;使公以一馬之故而殺人,百姓聞之必怨吾君,諸侯聞之必輕吾國,汝一殺公馬,使公怨積于百姓,兵弱于鄰國,汝當死罪三也,今以屬獄?!惫叭粐@曰:“夫子釋之,夫子釋之,勿傷吾仁也?!?/p>
晏子的智慧,也表現(xiàn)在外交領(lǐng)域?!蛾套哟呵铩?nèi)篇雜下》之《晏子使楚楚為小門晏子稱使狗國者入狗門第九》載,晏子使楚,楚人以晏子短,為小門于大門之側(cè)而延晏子。晏子不入,曰:“使狗國者,從狗門入,今臣使楚,不當從此門入?!眱喺吒?,從大門入。見楚王,王曰:“齊無人耶?使子為使?”晏子對曰:“齊之臨淄三百閭,張袂成陰,揮汗成雨,比肩繼踵而在,何為無人?”王曰:“然則何為使子?”晏子對曰:“齊命使,各有所主。其賢者使使賢主;不肖者使使不肖主,嬰最不肖,故宜使楚矣?!?/p>
又 《楚王欲辱晏子指盜者為齊人晏子對以橘第十》載,晏子將使楚,楚王聞之,謂左右曰:“晏嬰,齊之習(xí)辭者也。今方來,吾欲辱之,何以也?”左右對曰:“為其來也,臣請縛一人,過王而行,王曰:‘何為者也? ’對曰:‘齊人也。 ’王曰:‘何坐? ’曰:‘坐盜。 ’”晏子至,楚王賜晏子酒,酒酣,吏二縛一人詣王。王曰:“縛者何為者也?”對曰:“齊人也,坐盜?!蓖跻曣套釉唬骸褒R人固善盜乎?”晏子避席對曰:“嬰聞之,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今民生長于齊不盜,入楚則盜,得無楚之水土,使民善盜耶?”王笑曰:“圣人非所與熙也,寡人反取病焉?!?/p>
《晏子春秋·內(nèi)篇雜下》之《晏子病將死鑿楹納書命子壯而示之第三十》載,晏子病,將死,鑿楹納書焉,謂其妻曰:“楹語也,子壯而示之?!奔皦眩l(fā)書,書之言曰:“布帛不可窮,窮不可飾;牛馬不可窮,窮不可服;士不可窮,窮不可任;國不可窮,窮不可竊也?!标套訐膬鹤訉砣狈φ沃腔郏谂R死的時候,給妻子留下遺囑,叮囑妻子待兒子壯年以后再讓兒子閱讀。晏子在遺囑中教導(dǎo)“不可窮”的道理,固然是充滿了辯證法的深刻思想,同時,他要兒子壯年以后,有了一定的人生經(jīng)驗,再來領(lǐng)會他的“不可窮”的思想,同樣是充滿了智慧的設(shè)計。
晏子的人生經(jīng)歷和智慧,在我們今天,仍然具有巨大的現(xiàn)實意義。作為賢人的晏子,其境界當然沒有達到圣人的程度,二桃殺三士,以及晏子不止一次非議或者為難孔子,都說明晏子本人并沒有超出齊國地區(qū)視野,其人生智慧也有很多奸詐的痕跡。但是,究其根本思想,仍然體現(xiàn)了一個賢臣所具有的大節(jié)。晏子的行為,受到了孔子的高度贊揚,晏子本人,也是后世儒家推崇的重要的賢臣典范。
[1]柳河?xùn)|全集(卷四)[M].北京:中國書店,1991.
[2]永瑢,紀昀.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五十七史部十三,傳記類一)[M].長沙:湖南出版社,1999.
[3]譚家健,鄭君華.先秦散文綱要(之十)[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87.
[4]論語·泰伯.論語注疏(卷八).十三經(jīng)注疏[M].北京:中華書局,1980.
[5]孟子·梁惠王下.孟子注疏(卷二上).十三經(jīng)注疏[M].北京:中華書局,1980.
[6]孟子·盡心下.孟子注疏(卷十四上).十三經(jīng)注疏[M].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
[7]禮記正義(卷二十一).十三經(jīng)注疏[M].北京:中華書局,1980.
[8]論語注疏(卷十三).十三經(jīng)注疏[M].北京:中華書局,1980.
[9]論語注疏(卷十四).十三經(jīng)注疏[M].北京:中華書局,1980.
[10]論語注疏(卷十二).十三經(jīng)注疏[M].北京:中華書局,1980.
[11]禮記正義(卷六十).十三經(jīng)注疏[M].北京:中華書局,1980.
[12]左傳正義(卷四十二).十三經(jīng)注疏[M].北京:中華書局,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