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蕾

(新疆師范大學文學院，新疆烏魯木齊 830054)

情感的壓抑與創(chuàng)作的升華
——《幸福的家庭》探析

張蕾

(新疆師范大學文學院，新疆烏魯木齊 830054)

魯迅小說《幸福的家庭》看似溫馨美好的場景，輕松愉悅的閱讀體驗并不能一蹴而就，帶給我們的是與青年心情之路的同起同落，體味青年現(xiàn)實不如意的無可奈何，寄托于文學作品的創(chuàng)作升華，平衡過剩的痛苦和壓抑，以此來達到心靈的契合點。

青年; 情感壓抑; 創(chuàng)作升華

魯迅的短篇小說，大都以一種灰色深沉的基調(diào)呈現(xiàn)給讀者，字里行間針砭時弊，一針見血點名要害，印下了幕幕刻骨銘心的記憶，令廣大讀者思緒萬千。同樣，在魯迅為數(shù)不多的城市生活為題材的小說中，《幸福的家庭》以先揚后抑的方式，牽引我們同小說中的青年一同度過了一場情感心路歷程，感同身受地體驗到了情感壓抑與創(chuàng)作升華的結(jié)合。

《幸福的家庭》是魯迅在《晨報副刊》上看到徐欽文君的《理想的伴侶》時，忽而想到大意，因此作下此篇文章，筆法是擬徐欽文的。以一個青年作者為主線，展開了情節(jié)發(fā)展。青年為了撈幾文稿費，面壁虛構(gòu)，要寫一篇題為《幸福的家庭》的小說，他苦思冥想，但家庭生活的嘈雜聲，讓他注意力無法集中，最終寫而不成。青年在這種環(huán)境下，堆積了滿滿的苦悶和壓抑，試圖通過創(chuàng)作《幸福的家庭》來緩解愁苦，將內(nèi)心當中美好的理想和憧憬寄托于另一個虛無縹緲的世界，從而給青年提供不竭的生活原動力，達到精神慰藉，來平衡現(xiàn)實生活的不盡人意。在小說中，它具體表現(xiàn)在青年情感的壓抑與追求創(chuàng)作的升華兩方面的平衡。

一、重壓下的情感壓抑

人類的情感世界豐富多彩，“美好”、“幸福”這些字眼是我們所追求的，然而，當各種生活的重壓和荊棘與你照面時，情感便不會那么順暢，消極悲觀的情緒——壓抑，便是心情的總體寫照。弗洛伊德認為，壓抑是最基本的機制，因為只有壓抑發(fā)生，其它任何一種防御機制才能發(fā)生。壓抑是自我用以阻止極其焦慮的那些思想，以免他們進入意識域的機制。這些思想可能來自本我中那些遺傳部分，可能來自中痛苦悲楚的回憶。在前一種情況下，對那些思想的壓抑稱為原始的壓抑，在后一種情況下的壓抑稱為純粹的壓抑。在上述任何一種情況下，只要那些引起焦慮的細想又進入意識域，自我就會運用反精神宣泄把這種可能出現(xiàn)的思想壓抑在潛意識域中?！缎腋５募彝ァ分星嗄甑膲阂侄嗍莵碜匀松型纯啾闹貕?，致使青年把壓抑的情感埋藏在潛意識中，無法利用其它形式的精神宣泄求得灑脫。導致青年壓抑的情感具有以下幾方面原因:

(一)社會枷鎖。魯迅這篇小說完成于1924年2月18日，當時正值五四運動結(jié)束5年，雖然中國社會受了新文化運動的洗禮，對封建禮教、封建道德、封建思想發(fā)動了有力地沖擊，但也遠沒有將這些污泥濁水蕩滌凈盡，軍閥混戰(zhàn)，民不聊生，“盜匪”四起，周遭狀況不佳，給人民生活帶來了巨大的災難。正如《幸福的家庭》中青年擬定家庭所在城市一般:“北京，沉悶至極;江蘇南京，天天開仗;四川廣東都在打;上海天津租界房貴……”，列舉了一個個城市后，最終都遭到了青年的逐一排除，偌大的中國竟無一個家庭的容身之所，迫于無奈，以一個西洋字母“A”來代替，這無疑揭示了中國社會的現(xiàn)實情況——城市生活的動蕩不安，穩(wěn)定祥和的家庭生活是眾多青年乃至百姓的渴求。客觀環(huán)境影響并制約著人們的生活，在一個“大家”混亂分裂的局面下，“小家”的幸福自然也就蕩然無存。另外也顯示出一種社會批判價值:沒有適當?shù)沫h(huán)境，連一篇稿子都寫不好的。

(二)文學產(chǎn)業(yè)的制約。五四新文學依托報刊蓬勃發(fā)展，它在客觀上也構(gòu)成了一個場域，一個行業(yè)，為不少飄蕩的知識青年提供了某種人生的可能。各種文學刊物，文學流派，文學思潮百家爭鳴，使“新文學”影響下的中國文學呈現(xiàn)出一派繁榮景象，棲身于會館或公寓中，通過投稿賺取一些微薄的收入，已成為那個時代文學青年的基本生存模式?！缎腋５募彝ァ烽_端就直抒藝術(shù)觀，像太陽光一樣，涌出來的光才是藝術(shù)，同時反思自身，未能如太陽光般有一股無限的力量進行創(chuàng)作。究其原因，就像小說中寫到的一樣，投稿作品須有范圍，否則，恐怕要不收的?！白髌酚忻黠@的范圍，而這范圍有許多是戀愛、婚姻、家庭之類罷了，然而，怎么做呢?……否則，恐怕要不收的”。青年的創(chuàng)作受到了這些因素制約，創(chuàng)作的自由權(quán)，即文學的一觸即發(fā)所帶來的靈感都被剝奪了。文學已不單單是純文學創(chuàng)作，帶有更多的是目的性和功利性，制約了青年的創(chuàng)作熱情，從而轉(zhuǎn)化為一種苦悶壓抑的情緒。

(三)性格的徹底性。青年充滿希望地寫下《幸福的家庭》這一題目，構(gòu)思了幸福家庭所該有的環(huán)節(jié):城市舒適，夫妻需自由結(jié)合，且是新文學的愛好者，明曉西洋文學，具有進步思想，吃飯優(yōu)雅等等，家庭生活是標準的知識分子生活。而在這情節(jié)的展開中，青年多次受制于家庭環(huán)境的影響，卻無能為力。生活當中有很多不盡人意，青年作為中國革新力量的核心，更多地是周旋于瑣碎的家庭生活中，受制于生活的門坎，困在其中。沒有沖出圍城，投身于社會革命，改造社會，猶如一個裝在套子里的人，缺乏實際的行動力。雖然青年接受了新思想、新文化的熏陶，精神上幡然醒悟，但行為上卻是無動于衷，這種性格的不徹底性，也加速了壓抑心理的發(fā)展。

二、尋求創(chuàng)作升華

在以上所述的幾重壓迫中，青年萎靡不振，可生活還是一如既往的繼續(xù)著，精神上的抑郁和苦悶無法排解，人生留下的單單是生存層面而非生活。行尸走肉般的日子迫使青年將不幸轉(zhuǎn)移到了文學創(chuàng)作當中去。在文學世界這一凈土里，青年能夠主宰自己的人生，心靈得到棲息，價值得以體現(xiàn)。弗洛伊德說:“藝術(shù)家本來就是背離現(xiàn)實的人，因為他不能滿足其與生俱來的本能要求，于是他就在幻想的生活中放縱其情欲和野心勃勃的愿望。他可借助原來特殊的天賦，把自己的幻想塑造成一種嶄新的現(xiàn)實?！痹谶@里，我們可簡單地認為青年是一個被社會認可的或推崇的白日夢者，當他無力改變現(xiàn)實時，這種耽于幻想的性格可持續(xù)下去，與現(xiàn)實隔離開來，肉體在世，靈魂則屬別地。通過文學創(chuàng)作這一藝術(shù)途徑，完成自己的目標，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成為自己所渴望成為的英雄、帝王、創(chuàng)造者、受人鐘愛的人物，再也不用去走那種實際改變外部世界的迂回小路了?！缎腋５募彝ァ分卸嗵幙梢娗嗄暝谖膶W虛構(gòu)的世界里，求得希冀的實現(xiàn)，以此避免精神崩潰的理想的補償。

(一)生活方面。柴、米、油、鹽、醬、醋，看似瑣碎，可活著一個也離不開，這是生活的基礎(chǔ)，也是生活的必須物質(zhì)。青年伏案創(chuàng)作的居住地是一個簡陋狹小的屋子，并且是一屋多用。夢想的歐式建筑風格的屋子在幸福的家庭中得以呈現(xiàn)，受留學歐洲的影響，他所期望的住所也是先進國度的標志。再者，具體到房屋里的器具和擺設(shè)，取暖的爐子是壁爐，火源不滅，提供無限熱量，最好還有一個書房，歸置整齊地羅列著各類書籍，陶冶情操的同時，更能體現(xiàn)文化人的情懷。完美的規(guī)劃，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奢望，有效地排解了現(xiàn)實的諸多不如意。這種信仰的力量支撐著青年相信會有美好存在，面包和牛奶都是可以擁有的。

(二)思想方面。思想可以填補一個人外形的缺憾，是一股無形的力量。此刻的青年沒有理想的共鳴者，心聲無人能懂。生活中最親密的伴侶——妻子，終日為家庭瑣事忙碌著，張口閉口都是和衣食住行聯(lián)系緊密的事，更談不上閱讀經(jīng)典，品味人生了。因此，幸福家庭的伴侶不止是生活上的，還是精神上的。正如小說中的情節(jié)一般，夫妻二人翻看文學名著，激情澎湃地誦讀著拜倫的詩，呼喚思想，時時洗滌著心靈，一種愜意充滿情趣的生活是最終的追求。

人性的正常發(fā)展借助于文學創(chuàng)作獲得力量，通過創(chuàng)作，重新組合自己的經(jīng)驗，使之適合于自己的快樂和深信的目的，而且還等同于忍受幻覺之苦的成年人，他把現(xiàn)實世界和充滿著自己希望和恐懼的幻想世界攪混在一起。《幸福的家庭》這一構(gòu)想恰恰平衡了青年痛苦的心理，活在一個自行虛構(gòu)的世界里，抵消迫在眉睫的苦日子，仿佛病人術(shù)前打麻醉劑的功效一般。

弗洛伊德精神心理分析，把人分為本我、自我、超我，以及對夢的詳細詮釋，介紹了心理世界的復雜，精神生活的真實本質(zhì)。此小說中，青年也是利用自己對文學創(chuàng)作的不斷追求，超越真正的自我，憧憬不存在的生活，彌補現(xiàn)實的缺憾，完全符合人的心理發(fā)展規(guī)律，這一軌跡也是符合邏輯，健康人性的表現(xiàn)。

順著這一發(fā)現(xiàn)，我們清楚地認識到社會環(huán)境的壓迫，生存的艱辛，并不能完全打倒一個人的意志，在其他方面的興趣或追求可減緩痛苦的一面?！缎腋５募彝ァ分械那嗄暌舱菢?gòu)造了一個屬于他的另一個世界，獲得動力繼續(xù)著百無聊賴的生活，求得一個正常人的發(fā)展，活出人性的自我。

［1］ 王富仁.中國反封建思想革命的一面鏡子——《吶喊》《彷徨》綜論［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

［2］ 魯 迅.幸福的家庭［M］//魯迅小說集.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0.

［3］ 韋勒克，沃倫.文學理論［M］.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10.

I 217.1

A

1672－6219(2012)增刊－0105－02

2012－04－20

張 蕾，女，新疆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