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
本名劉利國。生于1965年2月。曾在《光明日報》、《中國青年報》等發(fā)表小說及散文隨筆500余篇。著有小說《一場虛驚》《黃峪口》等?,F(xiàn)為光明日報社文摘報編輯部主任。北京作家協(xié)會會員。
據(jù)新京報7月22日消息,7月21日,北京城遭遇61年最大暴雨。截至次日凌晨2時,全市平均降水量164毫米。這是北京自1951年有氣象觀測記錄以來觀測到的最大值。北京發(fā)布史上首個暴雨橙色預警。
城區(qū)95處道路因積水斷路。房山一河堤決口,超40人被困。機場滯留八萬旅客。一派出所所長救人時犧牲。水淹廣渠門橋,五輛車被淹,一人被困車中,救出時已生命垂危,后送醫(yī)院搶救無效身亡。
七月二十一日,北京下暴雨的時候,我正駕車走在回家路上。
我也和很多人一樣,被馬路上形同汪洋一樣的積水困住了,前進不得,后退不得,焦急而且狼狽。情急之下,冒險涉水,殺出了一條生路,安全回到家中。
比起那些在路上被困了一夜的人們,我是幸運的;比起那些人被困了、車也被水淹了的人們,我是幸運的;比起那些車被淹了、人也沒有逃出來的人們,我更是幸運的。
我這個人吧,雖然大大小小的倒霉事兒經(jīng)歷了不少,但是,總的來說,還算幸運的。我不是幸災樂禍,我衷心地為那些倒霉的人祝福。
可是,一想起那些倒霉的人,我就覺得上天對我不薄。為了這,我也得好好活著。
據(jù)新京報7月23日消息,京港澳高速出京方向16公里處多輛車被淹,潛水員參與救援,發(fā)現(xiàn)3名遇難者,不排除仍有人員淹沒車內(nèi)。
最大降雨量為房山區(qū)河北鎮(zhèn),達541毫米。房山區(qū)共轉(zhuǎn)移受災群眾21690人。
房山青龍湖鎮(zhèn)常樂寺村,一年輕的母親和她8個月大的女兒被水沖走失蹤。
七月二十一日,是個星期六。這些年里,如果沒有特殊的事情,每個星期六,我們一家和二哥一家,都要去四弟家去看母親。
孩子們總是事兒多,多數(shù)情況下,都是我們夫妻和二哥夫妻,共四個人去看我母親。這樣,我就開車去接二哥二嫂,一輛車就夠了。好在我們兩家住得不是太遠,我在南四環(huán)公益橋的里邊兒,二哥在西三環(huán)六里橋的里邊兒;從我家到他家,如果不堵車,二十分鐘足夠了。
母親這些年一直跟著四弟過。父親活著的時候,父母兩個人,還有保姆,三個人一塊兒跟著四弟過。
父母跟著四弟過,不論怎么說,都給我們減輕了負擔。有個兒子在身邊,總是一件讓人放心的事情。
四弟熱衷結(jié)交官場中的人物,不管有用沒用,認識了就請客送禮。即使現(xiàn)在沒用,將來肯定有用。他有他的朋友圈子,圈子里的人聽說哪有拿不下的工程了,打不贏的官司了,解決不了的麻煩了,四弟聽說,眼睛就亮了,“交給我呀,我保證給你搞定,我有人呀?!边@樣四弟結(jié)交的那些官場中的人就派上了用場。
四弟有自己的一套理論,他說:“做事好比燒水,燒到九十九度,怎么也燒不開,這就不能叫做開水;事情做到了九十九分,還差一分,就不能叫成功。這一度是最關(guān)鍵的一度,一分是最關(guān)鍵的一分。你做不到,你著急,這時候我出現(xiàn)了,我?guī)湍銦@一度,給你增加這一分,這一度或者一分,雖然只占百分之一,可它是最關(guān)鍵的一度和一分。我來幫你把水燒開,把事辦成。你說我重要不重要?你說我干的是不是正經(jīng)事兒?”
七月二十一日,是星期六,我和二哥沒有去看母親,就是因為四弟要請一個地方某部門的官員。這個官員以前是二哥的同事,二哥讓我也參加。這樣,我們就來到了香山腳下的杰王府。
據(jù)新京報7月24日消息,截至23日14時30分,京港澳高速積水路段已打撈出47輛汽車,約80輛車仍然被積水淹沒。水下多處兩三輛車疊加。
積水最深處6米,平均積水約4米,積水量20萬立方米。22日發(fā)現(xiàn)的3名遇難者為兩女一男,其中男性約十七八歲。
21日的強降雨導致十渡、野三坡、百里峽景區(qū)交通、通訊、電力全部中斷,由于正趕上周末,萬余名來自北京、天津、河北等地的游客被困在了景區(qū)。
七月二十一日早晨,我在起床前就從收音機里聽了當天的天氣預報,預報里說當天下午四點左右,北京有大到暴雨。我的床邊放著一個收音機,每天早晨五點前后我就醒了,醒了就把收音機打開了,聽著單田芳的評書,還能再睡一會兒。接著,是養(yǎng)生保健的知識,聽著,還能再睡一會兒。這樣就到了六點,收音機里開始預報天氣,聽完,我就該起床了。
這天老婆還要去上班,她是白衣天使,周末上班是平常事兒。我先把老婆送到友誼醫(yī)院,然后和兒子直奔香山腳下的杰王府。我們走兩廣路一直往西,到了西四環(huán)岳各莊橋,上四環(huán)向北,到了四海橋往西上閔莊路,沿著路標,七點之前,就到了香山腳下的杰王府。
杰王府是中國兵器集團下邊的一個會議中心,能吃能住,鬧中取靜。二哥的兒子劉軒,大學畢業(yè)在兵器集團工作,做財務。工作兩年后遇到這個會議中心競聘經(jīng)理,覺得是個機會,就應聘了,因為準備工作做得充分,還因為他身上這個年齡少有的穩(wěn)當勁兒,他竟應聘成功了。
這件事讓全家人都很高興,四弟表現(xiàn)得更是比別人激動,他當即拿出三萬塊錢,拍給了杰王府,表示以后請客就在這里了,也算是對侄子工作上的支持。劉軒在這個中心做經(jīng)理,屬于承包制,杰王府屬于部隊上的產(chǎn)業(yè),是集團租的,劉軒前三年要帶領(lǐng)手下把租金掙回來,至少弄個持平。即使不盈利,也不能虧本。所以四弟表示要照顧劉軒的生意。
二哥和劉軒都表示,想請客就把客人帶來,家里人還談什么錢不錢的,侄子做經(jīng)理,叔叔請幾次客,不算什么。四弟表示,即使不把錢花在這里,也得花在別處,你們就別客氣了。就這么四弟在杰王府請了一回客,是一個級別不低的官員。這次是第二次,地方某部門的官員,級別同樣不低。
四弟請的這兩個官員,其實都是二哥以前的領(lǐng)導。這次請的,既是二哥以前的領(lǐng)導,又是他的朋友。原來兩個人同在一家報社工作,他是總編輯,二哥是編委。他雖然是二哥的領(lǐng)導,年齡卻比二哥小三歲,二哥在家里就稱呼他小王,稱呼得時間長了,連我們也跟著稱呼他小王。后來二哥去了一家雜志做了副社長,小王到了地方上任職,兩個人還是經(jīng)常聯(lián)系。
因為二哥,我和小王吃過兩次飯,見過幾次面,感覺他很能說,也很會說,年輕有為,前途無量。他曾跟二哥說過意思是這樣的話:人這輩子,吃多少東西是有定數(shù)的,所以好東西要慢慢吃。不能大吃大喝,要細水長流。他還說過這樣的話:奢靡,窮奢極欲,是一個國家的敗相,歷朝歷代都是這么滅亡的。他還說:別人請我吃飯,我都不讓他們點海鮮,太貴了。順峰是京城有名的吃海鮮的酒樓,他說:誰請我去那里我都不去,一頓飯好幾萬,太浪費了。順峰不順風,順峰是逆風。每次路過順峰我都扭過頭去,不看它。在外邊吃飯,我都勸人家少點菜,吃不了都倒掉了,太可惜了,簡直就是,犯罪。
他能說出這樣的話,就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現(xiàn)在的很多官員,大吃大喝,早就麻木了。
四弟也是通過二哥認識的小王。接著,四弟就跳過二哥,去給小王送禮,聯(lián)系上了。二哥也拿這個兄弟沒辦法。四弟是絕對不會放過小王的。這次四弟又鼓搗二哥,非要在劉軒的杰王府請小王吃飯。二哥也早就有意帶小王去爬爬香山,或者逛逛植物園,然后去杰王府坐坐,吃一頓飯。小王在去外地任職之前,幾乎每周都要爬一次香山,或者逛一次植物園。二哥還曾經(jīng)和他逛過一次植物園。對植物園,他比我們都熟。
據(jù)新京報7月25日消息,周口店鎮(zhèn)瓦井村占地千余畝的6家石料廠全部被這次大雨沖毀,眾人爬入大貨車車廂逃生。22日凌晨,躲避在大貨車內(nèi)的30余人被瓦井村村委會用一輛鏟車接至安全地帶。這些人里,有4個不足7歲的孩子,有兩位老人。
56小時排水,京港澳高速恢復通車。這是北京市公共設施搶險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出京17.5公里處加固護堤,封閉最外側(cè)車道。20條公交線路恢復運營。7.21暴雨造成車險估損2.2億元。
4S店維修量普遍增三成。救援公司坐地起價,原來的救援費用是一輛車100元起價,15元一公里;如今則要價500元一輛車,一公里25元。此外,不少救援公司臨時從外地調(diào)集救援車輛進京,無法提供發(fā)票,價格更高。
這場暴雨使得“被困車中如何逃生”成為關(guān)注焦點,安全錘、救生衣成為關(guān)注焦點。記者發(fā)現(xiàn),安全錘在幾家網(wǎng)上商店已經(jīng)斷貨。
我和劉船是最先到的杰王府,差一刻七點我們就到了。劉船是我的兒子,正在上大學,大二讀完了,正在放暑假,開學后上大三。本來二哥之前給我打電話,讓參加這天的活動,我不想去,可是為了劉船還是答應了。劉船放假后和同學去了一趟韓國,一個禮拜,其他時間基本上都是在家待著,看電視或者玩電腦。這次帶他一塊兒出來,活動活動,透透氣。
劉船上半年一直在和父母較勁,鬧別扭,說我總是訓斥他,管得太多,沒有共同語言,有代溝,周末也不怎么回家,也不讓我們?nèi)タ此?。要了一張銀行卡,讓我們給他往卡里打錢就行了。我一生氣,把銀行卡給沒收了,這樣,沒錢花,他就只好乖乖地回來了。劉船總的來說還是一個懂事、聽話的孩子,從小到大都很省心??梢莿e扭起來也挺討厭。
我也經(jīng)常檢討兒子和我們鬧別扭這個事情,我覺得責任還是在我,是我沒有處理好和孩子的關(guān)系。
如果能在大學里入了黨,將來畢業(yè)找工作,就比別人要占點兒優(yōu)勢。還有,入了黨,多少對自己都是一個約束,少一些放任。我就鼓勵劉船入黨。劉船對自己倒是有著清醒的認識,說,入黨的都是學習拔尖兒的學生,我的成績中下等,爭取了也沒戲。我現(xiàn)在也沒這個興趣和愿望。
二哥的一個同事,有個老鄉(xiāng)正好在劉船的大學里是個中層領(lǐng)導,以前就是管組織的,現(xiàn)在雖然不管這塊兒,說句話還是有分量的。二哥就讓同事和他老鄉(xiāng)打招呼,老鄉(xiāng)說沒問題。過了一段時間,沒有動靜。有人請二哥吃飯,二哥就讓同事把老鄉(xiāng)接來了。那次吃飯我也去了,還給老鄉(xiāng)帶了禮物。老鄉(xiāng)是個實在人,一激動就把自己喝多了,并且保證,這件事回去就辦,問題不大。
問題出在我的兒子身上。他一聽說我們在給他找人,幫助他入黨,就和他媽發(fā)火了,說入不入黨是我自己的事兒,這種事情還走后門,太腐敗了,太丟人了,我不干。這樣的話,他不敢跟我說,他媽老實,他敢和他媽說??磥戆l(fā)火通常也是要看跟誰。
老鄉(xiāng)挺負責任,和劉船的輔導員打了招呼,輔導員就找劉船談話,好像第一次談得還不錯,第二次兩個人就談崩了。談完后,劉船給他媽發(fā)了個短信,說入黨的事兒不要再找人了,我很不高興!
老鄉(xiāng)也想找劉船談談,打他的手機,劉船也沒回。老鄉(xiāng)就把情況告訴了二哥的同事,同事告訴二哥,二哥聽了以后很著急,給我打電話,我說:“這件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將來等劉船有了入黨的愿望,條件成熟了,他自然就會去爭取。他不想,你非要做他的工作,沒有問題也鬧出了問題。為了這件事,弄得都挺不愉快。”但是我沒有為了這件事說過劉船一句,我尊重他的想法。我對他有信心,我有信心等著他慢慢成熟。尤其是男孩子,成熟需要一個過程。
這次帶著劉船參加這個活動,也是想改善一下我們父子的關(guān)系,改善一下他和家里其他人的關(guān)系。讓他融在家里人的親情當中。
二哥一家四口,二哥、二嫂、劉軒和宣以馳,是七點過了十分趕到杰王府的。劉軒和宣以馳是大學同學,現(xiàn)在是新婚不久的夫妻。宣以馳的老家遠在貴州省的畢節(jié)地區(qū),為愛情,千里行,和劉軒,相會在北京。
四弟去接官員小王,兩個人是七點半趕到的。在等四弟他們的時間里,杰王府看門的師傅,領(lǐng)著我們看了那里的一處墓地。墓修得很結(jié)實,有一個很大的墓室,還有一塊石碑,石碑下邊是一個四方的水泥高臺。從這座墓的氣派勁兒上,就能看出主人的不凡。
看門的師傅介紹說,墓的主人是蔣介石的部下,是蔣經(jīng)國的同學,在國民黨的部隊里級別不低。他的兒女現(xiàn)在都在臺灣,每年都要過來一次,掃掃墓,祭奠祭奠。師傅文化不高,說不出個子丑寅卯,只能說個大概。
墓地被圈了起來,看門的師傅在里面養(yǎng)了兩只藏獒,我們進去看墓之前,師傅先把藏獒趕進狗窩,等我們看完出來,他再把它們放出狗窩。兩只藏獒在我們參觀這座墓地的過程中,表現(xiàn)得一直很熱情。如果不是被關(guān)在狗窩里,它們肯定會撲上來,和我們逐一熱情擁抱,還會親吻我們的臉,甚至咬我們兩口。
看門的師傅在杰王府的門外的空地上種了兩架黃瓜,見我們?nèi)チ耍藥赘?,洗洗,人手一根,吃起來很嫩,黃瓜味兒挺足。二哥張羅照相,于是自由組合,照了幾張相。劉軒沒有主動要求和他的父母照相,也沒有要求和我照相,卻主動要求和看門的師傅照了一張相。他說:“叔,咱們照一張相?!睅煾岛芤馔?,很高興,就和劉軒照了一張相。
劉軒年紀輕輕,來杰王府當經(jīng)理,我看著挺像那么回事兒。一點兒都沒把自己當成經(jīng)理似的,吆五喝六的,相反倒很有禮貌,很客氣。年齡大的,叫叔;比自己大的叫姐,叫哥。氣氛就很融洽。這樣大家不但不小瞧他,反而都很尊敬他。整個培訓中心也運行得有條不紊。
就拿照相這件事來說,他不主動要求和他父母照相,他父母也是他父母,也不爭他。不和我照相,我也是他三叔,也不和他見外。倒是看門的師傅,經(jīng)理能這么尊重他,主動要求和他照相,他當然就很高興,他就會把這個經(jīng)理高看一眼而不會低看他??颗u,靠罵人,能讓手下害怕,但不會贏得尊重,時間長了,部下就該造反了。
嚴格要求,并不是動不動就罵人;和和氣氣,也不是沒有規(guī)矩,沒有原則;領(lǐng)導,不管大小,都是一門藝術(shù)。
四弟和小王一來,我們又簡單照了幾張相,然后吃早飯。早飯時商定,不去爬香山了,改去植物園里走走。
據(jù)新京報7月26日消息,“7·21”特大暴雨造成全市56處道路塌陷、橋梁受損,市交通委路政局組織養(yǎng)護單位進行緊急搶修,共出動1483人次,455車次。
京港澳高速出京方向17.5公里處(南崗洼路段),積水長度900米,約23萬立方米,平均水深4米,最深6米。127輛機動車被淹。該路段清理淤泥3000余萬立方米。
這次暴雨造成房山山區(qū)丘陵地帶山洪和泥石流暴發(fā)。大石河、拒馬河兩條河洪水暴發(fā),破壞力疊加影響,引發(fā)新的次生災害,對基礎設施的毀壞明顯。
從杰王府到植物園,步行大概要十五分鐘。當時,雖然是陰天,但看不出就要下雨的樣子;至少,感覺上午不會下雨。路上,小王問我最近在讀什么書,在寫什么東西,還問我:“你感覺哪部,哪幾部作品,將來能在文學史上被記載下來,成為后世的經(jīng)典?”
我被最后這個問題問得一愣,想了想,說:“這個問題我還真沒想過。你給我提了個醒兒,將來我在閱讀的時候,在這方面,會多留心的?!?br/> 他還說:“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挺好,工作穩(wěn)定,又有時間看看書、寫寫東西;其實,我很想做的是,到大學里當個教師??磥磉@個理想實現(xiàn)不了了,從政有它風光的一面,其實真的好累好累。”
他在說“好累好累”的時候,口氣像個女演員。當下很多女演員就喜歡用這種語氣接受采訪,或者在影視劇里這么說話。
我們一行八個人,進入了植物園。八個人有七張公園年票,所以我兒子又去買了一張門票。我印象里這里的門票很貴,不會低于二十塊錢,我兒子說是五塊錢。我有點兒不信,他讓我看價目表,門票果然是五塊錢。
進了公園,我們跟著小王,沿著他經(jīng)常行走的路線前行。小王說他在調(diào)到外地之前,每周都要來植物園走一圈,他最喜歡的公園就是北京植物園。他說他每次都是打車來,轉(zhuǎn)一圈,再打車回去。一年打車費就是六千塊錢。他老婆對他的這個愛好和習慣非常不滿,他說他就對他老婆說:“花六千塊打車錢,我買了個好身體,好心情,這錢花得值?!?br/> 后來,小王有了公家配的專車,有時他來逛公園,坐的是公車,他在里面散步,司機就在車里等著。
植物園很大,路線很多。小王帶我們走的這條,有幾個文化古跡,有曹雪芹的故居,有一小片碑林,有一座碉樓,有梁啟超的墓地。從一進公園的門開始,小王的嘴巴就沒有閑著,見什么說什么,見什么講什么,從歷史到現(xiàn)在,從史實到傳說,從文學到哲學,夾敘夾議,旁征博引,滔滔不絕,誰也插不進去話。從中可以看出他讀書下過真工夫,而且記憶力非常強,關(guān)鍵是表達能力特別強,善于表達而且樂于表達。
身邊有這樣一個人,是幸事也是悲哀。據(jù)說他的閨女就一度對他的說教反感不已,只要他一說話,她就捂耳朵,就躲進自己的屋里,并把房門關(guān)得嚴嚴的,生怕他的聲音從門縫兒鉆進來,折磨她的耳朵。他說他閨女精神不正常,有點兒抑郁癥。本來一個很開朗的女孩兒,終于在他得吧得吧沒完沒了的說教聲中,抑郁了。
我們走了將近一個小時,天上開始下起了零星小雨。我們幾個人誰也沒有帶傘,因為誰都沒看出要下雨的樣子。小雨沒有停的意思,反而有越下越大的意思,這時我們才下決心往外走。
一邊往外走,劉軒一邊給杰王府打了個電話,讓他們派一個車過來。等我們出了公園的大門,車子已經(jīng)等在了門外。小王、二哥、四弟和劉軒,四個人先坐車回去,我、二嫂、宣以馳和劉船,我們四個人步行回去。雨突然大起來,我們四個人只好躲在一棵樹下避雨。很快,剛才那輛車子把他們四個人送到杰王府,就又返回來接我們了。
據(jù)北京青年報7月27日消息,截至7月26日,北京區(qū)域內(nèi)共發(fā)現(xiàn)77具遇難者遺體,其中66名遇難者身份已經(jīng)確認,11名遇難者身份仍在確認中。已經(jīng)確認的66名遇難者,包括在搶險救援中因公殉職的5人,溺水的47人,觸電5人,房屋倒塌3人,泥石流1人,創(chuàng)傷性休克2人,高空墜物2人,雷擊1人。
石珊珊,今年30歲,是一個4歲女孩兒的母親,在竇店一家工廠上班。7月21日晚九點,石珊珊的婆婆李秀芬接到兒媳婦的電話:“我快進東南章村了,水太大過不去?!碑斃钚惴疫€要再問什么的時候,突然傳來“哎喲”一聲,隨后電話就掛斷了。10秒鐘后,電話再度響起:“我抱住了一棵樹……”李秀芬說:“我去接你?!睂Ψ秸f:“媽,我好害怕……”隨后,就再也沒有聲音了。第二天凌晨,大水退去以后,人們在樹林的一處簡易房旁邊,發(fā)現(xiàn)了石珊珊的尸體。
楊繼英,在良鄉(xiāng)一家汽修廠工作,49歲,7月21日下午,他冒雨開車回家,中途遭遇洪水,他在車里給妻子打電話,說:“今天人和車都不能回家了。前面兩輛車都掉下水了?!逼拮诱f:“你一定要小心?!蓖蝗浑娫捓飩鱽碚煞蚪辜钡穆曇簦骸翱煺胰司任遥 彪S后,電話里就再也沒有了聲音。第二天,家人在一片小樹林里找到了楊繼英的尸體。
杰王府里有一個茶室兼繪畫室,可以喝茶,可以寫寫字,秀秀書法,還請畫家在這里小住過,畫畫山水人物,是個怡情小憩的地方。我們在這里喝茶,二哥和小王平時喜歡書法,經(jīng)常在一起切磋交流,二哥喜歡楷書、隸書,字寫得很大,很工整的那種,小王喜歡行書,行云流水般的那種。
兩個人喝了兩口茶,就開始寫字。二哥寫了個“克勤克儉”,寫了個“聽濤”;小王先是寫了一首唐詩,因為布局不合理,寫到最后,有一句怎么也擠不進去了。后來小王又寫了兩首毛澤東的詩詞,寫得很認真也很投入。我看了一會兒,沒了興致,就打了一把傘,在杰王府里轉(zhuǎn)。雨忽大忽小,我轉(zhuǎn)了一圈又回到書畫室,繼續(xù)喝茶,吃已經(jīng)潮了的花生、瓜子。
十一點半的時候,服務員對我說:“飯菜已經(jīng)做好,你們什么時候去吃飯?”我看看正埋頭在筆墨中,書寫正酣的小王,說道:“再等等,等他寫完?!?br/> 那天杰王府里正接待一個會議,客房都住滿了人,餐廳也滿了。后廚在十一點半開始做菜,因為客人多,他們也不管客人上沒上桌,涼菜熱菜已經(jīng)陸續(xù)上桌了。小王放下書中毛筆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十二點,我們冒雨來到飯桌的時候,飯菜早就端上來了。所有的熱菜都已經(jīng)不是那么熱了。很多熱菜,如果不是出鍋就吃,放一會兒再吃,味道就打了折扣。酒席是在非常友好熱烈的氣氛中進行了。問小王喝點兒什么酒,他說不想喝白酒,尤其不想喝北京的二鍋頭,太沖了。也不想喝啤酒,沒勁兒。就喝點兒黃酒吧,紹興花雕。大家說,好,就紹興花雕。小王說,不要喝太貴的,普通的就行。酒都是一樣的,貴就貴在包裝上。酒廠他去過,里面的門道他都了解。
就讓服務員上了兩瓶普通的花雕,讓后廚加熱,里面放話梅或者姜絲。
因為開車,我沒有喝酒,我喝的是茶。敬酒的時候,我以茶代酒。酒過三巡,二嫂點將,讓我朗誦一首詩,助助興。我說好,就站起來朗誦了《靜靜的頓河》卷首詩。
朗誦完了,大家鼓掌,碰杯,酒席間,掀起了一個小高潮。這幾年,每次喝酒,只要人對脾氣,幾杯酒下肚,我都會站起來朗誦幾首詩,或唐詩,或宋詞,或現(xiàn)代詩歌,活躍活躍氣氛,助助酒興。
我一直是一個不善于在人前說話的人,人多的時候,我有說話恐懼癥,為了改變這種狀態(tài),有一段時間,每個周末我都到崇文文化館的快板沙龍去說快板,而且每次都報名登臺。再有,就是朗誦詩歌了。在家里朗誦,在酒桌上朗誦,在聯(lián)歡會上朗誦。
我說快板不是為了說快板,朗誦詩歌也不是為了朗誦詩歌,是為了鍛煉自己在人前說話的能力,克服說話恐懼癥。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鍛煉,我的說話能力大有長進。幾次在不同場合的發(fā)言,都被底下的人評價為是“說得最好的”。
又是兩杯酒過后,四弟朗誦了李白的《將進酒》,四弟的聲音渾厚,穿透力很強。四弟有一段時間被自己的聲音沖昏了頭腦,想搞個演出公司,專門做朗誦。征求我的意見時,被我堅決地否定了。朗誦,就是自娛自樂,搞演出,肯定不行。一個是你自己沒那個水平,再一個也沒那個市場。他對我的意見不屑一顧,堅持要弄,結(jié)果是一場演出也沒搞起來,這個理想就泡湯了。
四弟的腦子里總是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這個想法一旦形成,誰也改變不了,只有他自己碰個頭破血流,他才會放棄。
二哥朗誦了一首他自己寫的詩。他曾在報上發(fā)表過一組詩,題目為《琴棋書畫》,因為剛剛秀了書法,他就朗誦其中一首《書》。
鼓掌,碰杯。小王說:“看著你們兄弟都這么有出息,在一起這么和睦,我真是又羨慕又愧疚,我們兄妹四個,我是老大,四個里只有我一個人從農(nóng)村考了出來,在城里安家,有了穩(wěn)定的工作,還有一定的身份,下邊的弟弟妹妹卻沒有一個走出農(nóng)村的。我沒有起好帶頭作用,所以常常感到愧疚。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的身上,所以我平時特別關(guān)心侄子一輩的學習,希望他們都能成材?!?br/> 又喝了兩杯酒,我兒子劉船朗誦了一首詩,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我說,我們一家三口經(jīng)常在家里搞詩歌朗誦會,把電視關(guān)了,三個人輪番登場,每人朗誦一首詩,一個晚上過得就非??鞓贰_@既是小快樂又是大快樂。小王說他平時喜歡京劇,喜歡聽,喜歡看,也喜歡唱。他媳婦不喜歡,他跟他媳婦說,你也陪著我看看京劇,看著看著,就有意思了。他媳婦不,從來和他沒有共同的愛好。
酒桌上的氣氛慢慢熱烈起來,小王說他最喜歡曹操的《短歌行》。他說,《三國演義》里,曹操在吟誦《短歌行》時,氣氛鋪墊得特別好。說著,他竟背誦起來,背的是《三國演義》里曹操吟誦《短歌行》時前面鋪墊的大段文字。他的普通話不很標準,但是他情緒飽滿,語速較快,有腔有調(diào),非常流利??吹贸鰜?,他非常喜歡這段文字,并且下了工夫去背誦,而且經(jīng)常溫習,鍛煉自己的記憶力,也鍛煉自己的口才。
二哥看小王能背誦那么長的一段文字,就讓我再朗誦一首白居易的長詩《琵琶行》,而且要求“包括長詩前邊的序”。我說好,就站起來朗誦這首長詩,因為沒有喝酒,腦子是清醒的,中間有幾處猶豫,兒子在旁邊一提醒,我就接上了,終于順利把它朗誦完了。倒也聲情并茂。
這時,外面的雨下得很大,我們誰都沒有在意。又是一番吃喝,不知是誰說他想聽我朗誦楊牧的長詩《我是青年》。這是楊牧1980年10月發(fā)表在《新疆文學》雜志上的一首詩,發(fā)表后,影響很大,很多人傳抄,很多人在不同的場合朗誦。1981年我上師范,第一次在學校組織的聯(lián)歡會上,朗誦了這首詩。我朗誦后,很多同學都去找這首詩,抄在自己的本子上,還有人模仿我的聲音,朗誦這首詩。
在當時,我也算是對優(yōu)秀文化的傳播,起到了推動作用。好像是在前年的年初,我在電視上看了一場中央電視臺的節(jié)目主持人,在清華大學舉辦的一場“新年詩會”。在這次詩會上,主持人敬一丹和王世林合作,朗誦了這首詩。兩個人朗誦得很好,“嘩啦”一下子,就讓我回到了三十年前,往事歷歷在目啊。
本來我都把這首詩忘干凈了,聽了他們兩個人的朗誦,我又上網(wǎng)找出了這首詩,把它背了下來,并幾次在酒桌上把它朗誦給大家,算是再一次為推動優(yōu)秀文化的傳播,盡了一點綿薄之力。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來,說:“今天成我的專場了。”然后扭頭對四弟說:“要不你來吧?!逼綍r喜歡出風頭的四弟,今天一反常態(tài),變得很矜持。他堅持說:“你來,你來。”這樣,我就不客氣了,朗誦了楊牧的這首長詩《我是青年》,連正文前邊的作者簡介也一塊兒朗誦了下來,“簡介”很有意思,是這樣的:
生于1946年,36歲,屬猢猻。因久居沙漠,前額已有三道長紋,并兩道短紋。因腦血熱,額頂已禿去百分之二十五左右的頭發(fā)。
我在朗誦的時候,中途有一處短路,幸虧四弟在旁邊提醒,讓我順利將它朗誦完了。大家鼓掌,站起來碰杯。兩個小時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
據(jù)新京報7月26日消息,房山區(qū)城關(guān)鎮(zhèn)一座養(yǎng)殖場內(nèi),3800頭生豬,幾乎全數(shù)命喪洪水。幾日過去,養(yǎng)殖場仍是一片汪洋,數(shù)千頭死豬的尸體漂浮其中?,F(xiàn)在這些尸體開始腐敗,散發(fā)濃濃惡臭。為防止出現(xiàn)疫情,駐軍、武警及房山區(qū)各部門,自前日起,就開始進行緊張的清理消毒工作。
據(jù)北京青年報消息,房山區(qū)拴馬莊村一奶牛場飼養(yǎng)奶牛100多頭,一場洪水,沖走了70多頭,還剩30多頭。貯存的牛飼料也全都被洪水沖走了。剩下的三十多頭奶牛,因為沒有了飼料,也都快要餓死了。場主哭著呼吁:“大家快幫我想想辦法吧!”
下了飯桌,看外邊的雨下得正大,就有人說:“稍坐一會兒,等雨小一點兒,咱們再走?!倍缌⒖陶f:“我去劉軒那屋洗個澡去,洗完咱們再走?!闭f罷,就把大家扔下,拉著他兒子,每人一把傘,打著,冒雨離開了。
我們想離開餐廳都不可能了,因為沒有雨傘了。于是剩下的人,就坐在餐廳旁邊的半圓形的長沙發(fā)上隨便聊天。小王問我工作順不順心,我說挺好;又問我收入還不錯吧,我說挺好,我很知足,不但能解決溫飽,小康也早就達到了。他說,那就好;又說,官場也沒啥意思,看著好像挺風光,有時讓人感覺很無聊。
我對二嫂說,我二哥洗完澡,咱們就立刻走,這么大的雨,不知路上有多少地方積水。可別把咱們困在路上。我知道北京的路有多脆弱,一場小雪,一場暴雨,就能讓它的交通癱瘓。年年癱瘓,癱瘓過后,領(lǐng)導年年在媒體上拍胸脯,表決心,卻一點兒改進都沒有。在中國,各級領(lǐng)導都像是學表演的出身,個個都是好演員。
我的話讓大家感到了一些嚴峻,都做好了回城的準備。二哥洗完澡,我們就立刻行動了。傘不夠,四弟和小王先每人打一把上車。四弟不熟悉回城的路,就在車上等著我把他們帶到五環(huán)。我還有一把傘,就打著去開車,把車開到餐廳門口,二哥二嫂,還有劉船,趕緊上了我的車。劉軒說他和宣以馳不回城了,晚上就住在杰王府了。
劉軒囑咐我,出了杰王府,走香泉環(huán)島,上五環(huán),然后從五環(huán)回城。我沒有這樣走過。我平時走的是閔莊路,上四環(huán),從四環(huán)回城。這樣視線非常差的大雨天氣,我就更不敢冒險走生疏的五環(huán),我決定走熟悉的閔莊路,上四環(huán)??墒?,出了杰王府,走了沒多遠,我前邊的路上就是一片汪洋,很多車都停了下來,不敢往前走了,有的車開始掉頭。
我看見前邊的汪洋之中有一輛奧托小車,停泊在水中,既不往前走,也不往后退,好像是熄火了,不知車上有人沒有。這輛車像個小火柴盒,泊在一片汪洋之中。我停下觀望了好長時間,四弟的車跟在我的后邊。我發(fā)現(xiàn)有一輛掛著軍牌的轎車猶豫了一下沖進了水中,平靜的水面立刻掀起很大的波浪。大雨很快模糊了我的視線。我不知這輛勇敢的軍車最后是不是沖出了眼前的一片汪洋。像我一樣觀望的車越來越多,誰也不敢冒險涉水。
經(jīng)過再三猶豫,排隊觀望的轎車,一輛一輛開始掉頭。四弟的車也跟著我掉了頭,返回的路上也是一片一片的積水,汽車跑在路上,就像小船蕩在水中。我的駕齡已有八年,八年里這是我第一次這么長時間地涉水駕車。我特別害怕車在水里熄火。要是熄了火,水就會順著排氣管,流進發(fā)動機里,發(fā)動機有可能就毀了。我好像聽電視上是這么說的,不知道準不準。
我按照路標的指點,走到香泉環(huán)島,從這里上了五環(huán)。五環(huán)路上沒有積水,但是前邊的車帶起的水霧,瞬間,就把后邊車的車窗糊住,讓開車的人什么也看不著。只好把雨刷開到最大,于是它就像發(fā)了瘋似的擺動。這樣,才能保證司機的視線。
劉軒好像囑咐我要走蓮石路上四環(huán),再到三環(huán),我因為沒有走過這條路,所以聽完就忘到了腦后。在五環(huán)走了不遠,我看到了下杏石口路的指示牌,走這條路也可以到四環(huán),然后到三環(huán),我就下了五環(huán),走杏石口路。
沒走多遠,就是一片汪洋,看看前邊的車已經(jīng)涉水過去,于是我便低擋、加油,一口氣沖了過去。沒走多遠,又是一片汪洋,又是低擋、給油,加速沖了過去。連續(xù)幾次涉水行車,我感覺車在開始發(fā)抖,打哆嗦。我想可能是發(fā)動機進水了,我擔心發(fā)動機突然壞掉,把我們?nèi)釉诼飞?。這樣的大雨,要是被扔在路上,想找救援,救援也過不來。
一邊很緊張地向前走著,一邊看著對面的路上,積著更多的雨水,有著更大的汪洋。我就邊開車,邊說:“咱們還算幸運,遇到的幾處積水還不是很深。對面的積水好像要大得多。估計對面的汽車,從四環(huán)上五環(huán)的汽車,肯定過不去了。”我的話不幸言中,果然,對面的車很快就排起了長龍,堵死了。
雨很大,我車上的雨刷拼命擺動,我說:“看看這雨刷,就像抽風似的?!弊谖遗赃叺膬鹤诱f:“鬼出豆腐渣了。”這是我平時說他的話,他一抽風,我就說:“別鬼出豆腐渣來了。”這時他用我平時形容他的話形容雨刷,我倆相視一笑。
走到一個十字路口,發(fā)現(xiàn)前邊的車都停了下來,還有的車正在倒車。倒車的司機對我說,別往前走了,堵死了。十字路口就是一片汪洋,已經(jīng)有車停在水中,不知是故意停下的,還是在水中熄了火,想走也走不了了。見前邊的人紛紛倒車,我也只好往后倒。路中間的隔離欄桿有一個很大的豁口,見別的車有從這個豁口掉頭的,有直接拐到對面的輔路上的。我也把車開到了對面的輔路上,再從輔路上到一個高臺上,停下,觀望形勢。
我把車停下,沒敢熄火。我跳下車,打著傘,站在路邊,背著人,就撒了一泡長尿。我午飯時喝了好多飲料,早就憋壞了。二嫂打著傘,蹚著水,說是到前邊看看,看看是個什么情況。我坐在車上就想,要是回不去,難道四個人就在汽車里過夜?
過了一會兒,二嫂回來說,往前堵死了,倒是有車涉水往北去了,往北是哪兒不知道。既然不能往前走了,只好掉頭試試。于是發(fā)動車子掉頭,走到一個十字路口,猶豫了一下,我就往南開了。沒想到往南是一條新路,很快就到頭兒了,于是往左拐,看看從這條路能不能上四環(huán),走了一段,發(fā)現(xiàn)前邊也是一片汪洋,而且是個很深的大坑,只好再掉頭。返回到杏石口路,還是想讓五環(huán),走了一段,發(fā)現(xiàn)走不了,前邊的車正在紛紛掉頭或者倒車,我就把車開到了輔路上,走了一段發(fā)現(xiàn)還是走不了。
遇見一輛警車,問警察怎么才能上四環(huán)或者五環(huán),他說四環(huán)是去不了了,堵死了;上五環(huán),他讓我從剛才二嫂看過的那個十字路口左拐,走旱河路。再掉頭,來到剛才撒尿的那個路口。
這時二哥接到了劉軒的電話,說他沒有住在杰王府,原來準備退房的客人沒有退房,他們小兩口就沒有地方住,只好回家。他們走的是五環(huán),下蓮石路,這時已經(jīng)到家了。他說走蓮石路到三環(huán),這條路不堵。四弟也打來電話,說他是從長安街西延長線下的五環(huán),已經(jīng)把小王送回了家,現(xiàn)在正在回家的路上,這條路也不堵車。
兩個電話給了我們信心,只要重新上了五環(huán),就可以安全到家。
據(jù)新京報7月28日消息,北京市交通委昨日發(fā)布消息,“7·21”特大暴雨一度造成全市47條縣級以上公路阻斷,37處市管城市道路中斷。截至昨日,經(jīng)搶修,縣級以上公路已緊急搶通44條,房山六石路、十霞路,門頭溝妙峰山路預計下周實現(xiàn)通車。
7月27日上午,市委書記郭金龍來到拒馬河畔災情嚴重的十渡,郭金龍十分沉痛地說,特大自然災害給我們的教訓異常深刻,在災害面前,我們的規(guī)劃建設、基礎設施、應急管理都暴露出許多問題。在這里,想想已經(jīng)逝去的生命,看看受災的群眾,我們必須深刻反思,永遠銘記這個教訓,不斷加強和改進我們的工作,我們的規(guī)劃建設更科學、更符合自然規(guī)律;使我們的各項工作更加體現(xiàn)以人為本,確保這樣的災難不再重現(xiàn)。
又來到了剛才撒了一泡長尿的路口。這時,一個女警察從我們車旁匆匆走過,問她前邊路口的情況,她說,過不去,水太深了,好多車都在水里熄火了。這么說著,也沒停下腳步,就走遠了。二哥在身后問,她是警察嗎?我說,是。二哥的意思可能是,這個警察怎么一點兒耐心也沒有,回答別人的詢問,連腳步都不停一下。我就說,她不是交警。
總算又來到了這個十字路口。我停了下來,面前是一片汪洋。我不敢往前,即往東走。這是去西四環(huán)的道路,可是前邊已經(jīng)有好幾輛車在水中熄火了,有轎車,也有公共汽車。我也不敢往左,即往北走,這是剛才警車上的警察說的,通向旱河路的方向,因為有一個特別大的一片水面橫在面前。我更不能往右,即往南走,因為往南沒有路。
我如果想在這天晚上回家,唯一的選擇就是往左,即往北去,涉過這片很大的水面。我不敢下水,是因為不知道這片水究竟有多深,是擔心車子在水里熄了火。我的車是輛新車,開了不到兩年,跑了不到兩萬公里,當初買車時花了二十萬,要是就這么報廢了,我當然會非常心疼。
我停在那里觀察情況。我看見幾個市政的工人,在用一臺抽水機排水,排我面前這片汪洋的水。他們正在往排水管道里排,可是排水管道早已經(jīng)飽和了,不但不往出排水,里邊的水正在“呼呼”地往外冒。幾個市政工人的勞動純粹是無用的,瞎搗亂,瞎耽誤功夫的。其實,純粹是為了應付上邊領(lǐng)導的指示,在這里做樣子。領(lǐng)導在作秀,他們也在作秀。即使排水管道是暢通的,就抽水機排出的那點兒水,比起老天正在降下的大雨,簡直不值一提。
我原本是想等面前的水面小了一點兒再冒險涉水,看了一會兒,我發(fā)現(xiàn)面前的水永遠都不會少,只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大。有一輛奇瑞轎車從我的左邊涉水開了過來,我沒敢輕舉妄動。又有一輛奔馳轎車從這個方向開了過來,我還是沒有輕舉妄動。我是一個特別謹慎的人,沒有把握的事情很少去做。一輛奧迪從我的后邊開了過來,向左拐了,涉水沖了過去。我還是沒有動。又過了一會兒,一輛和我相同車型的新領(lǐng)馭,也從我的后邊開了過去,向左,涉水過去了。
這時,我終于下了決心。掛一擋,給油,勻速駛?cè)胨校刂斜镏豢跉?,沖過了這片水面。這是我回家路上最大的障礙,被我們克服了。后面還會遇到什么,再說吧。一直往前走,終于上了旱河路。二哥說,明天趕緊去修車的地方,看看發(fā)動機是不是進水了,有事兒沒事兒。我說,只要路上不熄火,就沒事兒。
在雨中開車,四周灰蒙蒙,我已經(jīng)鬧不清方向了,不知正在往哪邊開。就看路標,又回到了香山的方向,又回到了香泉環(huán)島。到了香泉環(huán)島,我又弄錯了方向,二嫂及時提醒,才順利地上了五環(huán)的外環(huán)車道。
五環(huán)路上車不是很多,這次終于知道,杏石口路是死路一條,不能再走了。路上二哥又給劉軒打了一次電話,確認蓮石路沒有積水,三環(huán)的六里橋下也沒有積水,才敢放心地走這條路。二哥又給四弟打了一個電話,他說已經(jīng)到了家門口,雖然車挺多,還算順利。
這次我們也還算順利,雖然雨一直在下著,路上的車也很多,萬幸的是路上沒有太深的積水,我們下了五環(huán),走蓮石路直達三環(huán)的蓮花橋,再走外環(huán),到六里橋,盤橋上去,從六里橋往東,然后向南走西客站南路,把二哥二嫂送到家門口。我和劉船繼續(xù)走西客站南路到麗澤路,往東,上南二環(huán),到陶然橋,盤橋上來,往北,過陶然亭東門,到了友誼醫(yī)院。
我們大概是下午兩點半從杰王府出來的,到達友誼醫(yī)院時,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半了,路上用了六個小時。而早晨,我從友誼醫(yī)院到達杰王府,只用了四十分鐘。
到了友誼醫(yī)院,給老婆打了一個電話,在她下樓的時候,我和劉船沖進醫(yī)院的門診大廳,找到廁所,又每人長長地撒了一泡熱尿。出來,老婆已經(jīng)等在樓下了。我開車回家。這次走的是南中軸路,從天橋到永定門橋,再過三環(huán)的木樨園橋,過了大紅門往西,走大紅門西路,到了角門南路,就到了我們居住的小區(qū)西馬廠南里小區(qū)。
有一次下雨,小區(qū)外邊積水很深,很多車在這里熄火,這次我擔心我的車會在家門口擱淺,沒想到這次回家的路上沒有遇到積水,順利到家。到家已經(jīng)過了九點十分。給二哥打了一個電話,報了平安,二哥非常驚訝地說,這么快?!路上沒有積水?我說,沒有,很順利。二哥連說,那就好,那就好!早點休息吧。
這時,我就一邊洗漱一邊想,不知今夜又會有多少人被困在路上,多少車被毀在了路上。這么想著,我就再一次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人。
據(jù)北京晨報7月28日消息,“7·21”特大暴雨后,截至7月22日19時,密云水庫來水2822萬立方米,成為密云水庫15年來入水最多的一天。截至7月26日,密云水庫增蓄0.4億立方米,相當于“喝”進20個昆明湖。這場強降雨有效扼制了華北北部連年惡化的地下水下降局面,對改善生態(tài)環(huán)境十分有利。
據(jù)新京報7月31日消息,7月30日晚,崔永元在京西南宮賓館宴請在北京“7·21” 暴雨中救人的152位農(nóng)民工。這些民工,在受災嚴重的京港澳高速路南崗洼路段,共救出上百名乘客。酒席一共擺了18桌,花了14400元。歌手韓紅獻唱并送禮物。
據(jù)新京報8月4日消息,“7·21”特大自然災害又發(fā)現(xiàn)一名遇難者,死亡人數(shù)上升至78人。第78名遇難者名叫李瑞新,65歲;死亡原因,溺水;尸體是在房山區(qū)城關(guān)鎮(zhèn)東關(guān)村獸醫(yī)站附近的池塘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