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玉靜
【摘要】《花月痕》是一個文學奇跡!它容許人們用不同的方法、從不同的角度解讀研究它,但是至今對它的研究成果并沒有像研究《紅樓夢》那樣汗牛充棟,不得不說是一個遺憾。《花月痕》作為清朝時期的一部狹邪小說,與這一時期的其它小說存在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小說中的人物形象的鮮明性、故事的生動性,以及人物個人之間矛盾的尖銳性,都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當時社會和時代的尖銳矛盾,這同時也折射出一個客觀問題,文學作品自有它應負的社會職能和歷史使命。巴爾扎克是一位經(jīng)典的現(xiàn)實主義作家,他曾經(jīng)說過:“文學是社會的表現(xiàn)?!边@是真理。
【關鍵詞】《花月痕》;魏秀仁;價值
《花月痕》又名《花月因緣》,或題名為《花月痕全書》,《花月痕全傳》。作者魏秀仁,字伯肫,一字子安。號眠鶴主人。福建侯官人。生于嘉慶23年,卒于同治12年。他生活的年代正處于中國清朝的鴉片戰(zhàn)爭時期,是中國封建社會由衰至亡的時期,是醞釀著新的歷史大變動的時代,社會矛盾日益激化。生活在這樣背景下的作者生平頗多坎坷:雖“幼庭承訓,學有淵源”,然而“久困童子試”,到了28歲才考中了秀才,第二年鄉(xiāng)試中舉,此后又屢試進士不第。面對生活的壓力,他離家北上,輾轉于山西、陜西、四川之間,或作幕僚,或作塾師,或為書院主講。時戰(zhàn)亂四起,川、陜、晉時有戰(zhàn)事,太平軍則縱橫馳騁于大江南北。為了回家瞻養(yǎng)老母,歷經(jīng)險阻,于同治元年,返歸故里,時年逾不惑矣!“既歸,益寂寞無所向,米鹽瑣碎,百憂勞心,叩門請乞,茍求一飽”。再加上著述勞苦,一年數(shù)病,年僅56歲,即于潦倒落魄中去世。
其生平著述多達30余種,而尤以《花月痕》最為流行?!痘ㄔ潞邸分蟛糠置摳逵谙特S8年,于同治3年又補寫了后小半部,己成全璧。從總體上看,《花月痕》可稱一部優(yōu)秀的作品。對該書首次進行系統(tǒng)精妙的論述的要屬魯迅先生的《中國小說史略》了,它不僅涉及到了作品的構思、內容、中心、影響,還涉及了作者的生平經(jīng)歷以及社會背景等問題。幾十年來,研究《花月痕》及其作者的論文著作歸納起來大體涉及到以下幾個方面:《花月痕》的版本研究、作品的創(chuàng)作過程與成書時間、作者的生卒年、作品的自傳性質、人物形象的塑造、作品的雙線結構、藝術價值、作品的成就得失、作品詩詞的散文化傾向、《花月痕》的傳承問題等。故不再述。
本篇文章僅談另外幾點看法如下:
其一、人物的出場、扮演角色及作者的創(chuàng)作心態(tài)。其人物設置頗具獨特性。兩對人物(韋、劉、韓、杜),都是名士配名妓。兩對人物之間的關系,不是完全對立的,而是互為補充,從而構成相互映襯的類比關系。兩個男主人公韋癡珠與韓荷生,不僅文采風流而且是論武也是鶴立雞群,世所罕見。如果將兩人試做比較,也難分伯仲,可謂“瑜亮并生”。但是他們的經(jīng)歷和結局卻大相徑庭。韋癡珠雖是一匹“千里馬”卻未遇上“伯樂”,沒有施展才華的機會,所上《平倭十策》,也徒遭白眼,無人采納,到最后險些獲罪。為客異地,生計困頓,上門尋友,卻人走茶涼,冷淡至極。遇紅顏知己劉秋痕于北里,卻無錢為之贖身。當知道秋痕橫遭凌辱,他也愛莫能助,抑郁終生,貧病交加,最后抱恨而死。秋痕也自縊殉情。韓荷生卻不然,既得達官貴人賞識,聘做幕僚,還有施展才華的機遇,終至封侯。所愛名妓杜彩秋被封為一品夫人。而后來韓荷生又知官場黑暗,激流勇退,衣錦還鄉(xiāng),安享天年。
作者將這樣兩對人物置于同一片藍天下,形成鮮明對比,前者是作者的現(xiàn)實縮影,著墨頗多,抒發(fā)了作者懷才不遇的憂憤;后者則是他理想的化身;表現(xiàn)了他對理想的向往??墒?,我覺得除此以外,似乎尚有深意存在。
作者在塑造韓荷生這一飛黃騰達的人物形象的過程中,傾注著濃郁的欽佩贊賞之情,沒有嘲諷和責難,而對于郁郁不得志的韋癡珠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情緒的流露。這里邊需要我們深入思考的。在作者筆下,韓荷生豪放灑脫,他并沒有沉溺于妓女堆里。胸中詩書萬卷,卻毫無書生的呆氣,善變通,頗具行政才干,可謂文武全才。而作者筆下的韋癡珠狷介內向,宿命論意識根深蒂固,軟弱性格中透露出他的迂腐。終日郁郁寡歡,多愁善感。小說有這樣一個細節(jié),切不可忽略。韓荷生從花名冊上將劉秋痕從第十推到了第一,這在一般的才子佳人小說中極易塑造成情侶,但劉秋痕與后來的韋癡珠卻一見傾心,終成情侶。為什么呢?當性格使然,命運使然,秋痕性格孤僻,落落寡合,即使對待韓荷生也只是冷冷的。這與韓荷生灑脫豪放的性情不合,自然是難成情侶。而劉秋痕與韋癡珠,其性情十分的契合,終成情侶,這就可以理解了。這一細節(jié),不僅寫出了秋痕的性格,同時也映襯出韓荷生與韋癡珠性情的相異。我們可以想象作者是有意從性格上下功夫將韋癡珠的弱點和韓荷生的長處形成對比,進而引出:性格的相異終導致結局的不同。
其二、淡化情節(jié)的得與失。在中國古代小說發(fā)展過程中,由于說書這種藝術形式對小說創(chuàng)作的巨大影響,致使古代小說形成了重故事情節(jié)的藝術傾向,而這一點在演義小說于武俠小說中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而言情小說則較之而大為淡化,它更注重人物形象的塑造?!痘ㄔ潞邸芳淳哂羞@方面的長處。然而,《花月痕》情節(jié)淡化對于“度”的把握還不夠,整個故事情節(jié)平淡無奇,舒緩散漫,使讀者的閱讀興趣大為減弱,必然地使人物形象顯得單薄、蒼白、而缺乏力度。我們可以想象一下作者在有意模仿《紅樓夢》,而著墨于日常瑣事。殊不知,《紅樓夢》卻能于日常瑣事的描寫中,使之波瀾起伏,它有著極高的寫實成就,在寫實的層面上,它似乎不是一個寫作都片面的、主觀的、帶有個人局限性的描寫,而是一個天然的場景,它留下了那么多的懸案,就像真實的生活,它有一種神秘的魅力,能使讀者欲罷不能。而這恰恰是《花月痕》所不具備的。
其三、模仿借鑒《品花寶鑒》?!镀坊▽氳b》與《花月痕》為魯迅先生同歸于“狹邪小說”之類,《花月痕》后出,兩書中有雷同的情節(jié)和面目,就說明是《花月痕》模仿了《品花寶鑒》,《品花寶鑒》中兩對主要人物:一是梅子玉與杜琴言,一是田湘帆與蘇惠芳;《花月痕》中也有兩對主要人物:一是韋癡珠與劉秋痕,一是韓荷生與杜彩秋。各自的兩個男主人公都是憐花惜玉的情種。不論其經(jīng)歷和結局,僅就性格而言,劉秋痕與杜審言多有雷同。兩人都是身世遭遇極為不幸,從而形成郁郁寡歡、冷漠向人的性格特征。甚至在表現(xiàn)兩個人不愿巴結之氣質的情節(jié)描寫中,都有驚人的相似?!镀坊▽氳b》第25回,寫徐子云宴請華公子,那華公子格外喜歡杜琴言,而杜琴言卻依然如故,冷淡淡的。待華公子離去,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說華公子的好處,并告誡杜琴言,切不可對華公子如此冷漠?!扒傺员槐娙酥v得,似乎要他去親近華公子的意思,便氣忿忿的無處發(fā)泄……越想越氣,便淌下淚來。”接下來就是如下一段描寫:“仲雨已經(jīng)醉了,見了琴言如此光景,便冷笑一聲,說道:‘你這個相公真是有些古怪,難道倒贊壞了?人家用盡心費盡力,還巴結不到這一贊呢?琴言本已有氣,正愁沒處發(fā)泄,聽到此便忍不住說道:‘我不要人贊,我也不會巴結人,他就勢力大,也是大他的。我不比那會巴結的人,自己巴結了,還要叫人巴結,這又何苦呢?說罷不知不覺的哭了。仲雨聽了又羞、又怒,臉上就變起色來?!蔽覀冊賮砜础痘ㄔ潞邸返牡诹?,說的是韓荷生在名妓中獨賞劉秋痕,而劉秋痕卻終是冷冷的。接下來的一段描寫是:“子慎便說道:‘秋痕,你也該懂些巴結。譬如今日韓師爺這樣另眼看待你,你就沒有一點格外招呼,你到底為著什么呢?秋痕今日因是走開閑逛,誤了呼喚,已受狗頭一番絮聒,聽著子慎教訓她,便哭起來,說道:‘自己會巴結,盡管巴結;人家不會巴結,必要叫人巴結,這是何必呢?子慎聽了又羞又怒,登時變起臉來……”兩段描寫,何其相似,由此可見《花月痕》模仿的痕跡。
至于《花月痕》在中國小說史上的地位,魯迅先生在《中國小說史略》中已經(jīng)有了精辟的分析。以名士與名妓的愛情故事為題材的長篇小說,《花月痕》是第一部,在題材的開掘方面,具有開創(chuàng)之功。而且,它有屬于狹邪小說一類,緊承了清初才子佳人小說一派,受到明末人情小說的影響,它對于以后的鴛鴦蝴蝶派小說的創(chuàng)作也有相當大的影響,其價值不言而喻。列寧譽稱列夫·托爾斯泰是“俄國革命的鏡子”;高爾基說:“依據(jù)左拉的小說,我們可以研究整個時代”,那么,我們完全可以自豪地說:《花月痕》無可爭辨地是封建社會衰敗時候的一面鏡子。因此《花月痕》的諸多問題是非常值得我們后輩人進一步深入探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