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友
(湖南第一師范學院 中文系,湖南長沙410205)
官場小說作為晚近中國當代文壇出現的重要創(chuàng)作類型,本與社會現實和人民生活緊密聯(lián)系,因而有著突出的題材優(yōu)勢,本可就此通過“官場”這一通道,切入歷史、權力、人性、倫理、情愛、生存等文學主題。但遺憾的是,強大的市場邏輯,已經強勢地改寫了文學的質地、品格。創(chuàng)作者瞄準市場,順應讀者窺視官場的心理,熱衷于將官場小說寫成“黑幕小說”、“類型小說”、官場教科書、升職必讀等類型,官場小說因模式化、類型化、淺表化而備受評論界詬病。在一哄而起而又問題重重的官場小說創(chuàng)作熱潮中,被譽為“中國官場小說第一人”的作家王躍文的創(chuàng)作別具一格,受到讀者和評論界的長久關注和一致好評,其小說創(chuàng)作的成功,與其“人民性”的創(chuàng)作追求和價值取向具有密切的關系。王躍文以其獨特的人民性身份敘事,在頗具現實性的官場題材選擇、主題意蘊表現和敘事表達藝術中,融入作家對人性的關注、觀照和思考,為官場小說突破創(chuàng)作困境、提升審美質地開辟了一條獨特的創(chuàng)作路徑。
評論家李建軍在談到當代小說狀況時,曾以一種憤激的情緒批評到,我們當代作家:“缺乏為誰寫的明白,缺乏為何寫的清醒,缺乏如何寫的自覺?!盵1]其實,我們在“為誰寫”、“為何寫”、“如何寫”上的“明白”、“清醒”與“自覺”的缺乏,歸根到底,是創(chuàng)作立場上的“明白”、“清醒”與“自覺”的缺乏。創(chuàng)作立場是作家進行文學敘事時確立的藝術站位,是作家身份歸屬的重要指標。也就是說,作家“為誰寫”、“為何寫”、“如何寫”,其身份屬性應該明確。因為作家的身份選擇影響敘事,作家的敘事身份,決定了作家對題材的選擇和把握,影響著作家的情感姿態(tài)和價值選擇。而對追求人民性的寫作而言,創(chuàng)作立場及其表現出來的創(chuàng)作情感顯得尤為重要。正如評論家所言:“人民性,尤其文學藝術的人民性其實還是在于作家的情感立場?!盵2]
而近二十年,是中國社會轉型的重要時期。復雜的、深層次的社會轉型帶來的是社會、經濟、文化結構的轉換,生產、生活機制的轉軌以及意識、觀念、思想形態(tài)的轉變。在社會轉型期,人們的行為習慣、生活方式、價值認同都發(fā)生了明顯、深刻的變化。而更讓人憂心的是,這個時代,世俗化高歌猛進,人們道德素質直線下滑,生態(tài)環(huán)境遭到愈來愈嚴重的破壞,底層群眾生活步入困境,在體制漏洞和障礙之下,官場惡習盛行、腐敗嚴重。我們是多么渴望我們的文學重新張揚現實主義的風帆,“讓現實重新主義”。于是,轉型期的時代語境,賦予了人民性文學創(chuàng)作以歷史機遇?!叭嗣竦暮x及其內在結構正在發(fā)生巨大的變化,這為中國作家的文學人民性創(chuàng)作作提供了一個具有寬廣深厚的歷史機緣和豐富的寫作源?!盵3]但在市場化的語境中,文學卻大面積墜入了世俗化的浪潮,文學的精神價值漸被吞噬。面對這一文學現實,作為一名具有家國情懷和現實精神的作家,王躍文是清醒而自覺的。他說:“我過去寫過很多所謂官場題材的小說,這同我對文學責任的理解有關。我有十九年的官場工作經歷,耳聞目睹太多的人和事,常令我心緒難平。不寫出來,心有不甘。”[4]很顯然,王躍文認同的是文學應該有所擔當的時代文學責任,其選擇官場題材進行小說創(chuàng)作,是要把遮罩在官場的帷幕揭開,對官場進行藝術透視和人性反思的。在世紀之交,從事官場小說創(chuàng)作的作家人數眾多,官場題材小說火爆。但王躍文選擇官場題材進行小說創(chuàng)作,不是要加入到這種“消費官場”的熱鬧大潮,也不是如反腐小說般唱響主旋律。他說“有些作家容易按外界給定的程序思考問題,按格式化語言進行表達。我寫《國畫》,執(zhí)意要抗拒這些東西。”[5]也就是說,他要確立自己作家身份獨立和創(chuàng)作自主,而這,對于一個深具現實情懷的作家來說,顯得尤為重要。
在作家身份獨立和創(chuàng)作自主得以確立之后,作家的情感姿態(tài)、敘事立場和價值選擇必然表現在其創(chuàng)作追求之中,而所有這些身份指標,將融合并凝聚成作家更加明確的身份屬性。王躍文說:“我的鄉(xiāng)土情結其實很深,多表現在我的生活趣味、行為習慣及思維方式、情感傾向等方面?!朽l(xiāng)土生活經驗,對作家顯然是非常有意義的。中國式的思維、中國式的情感,存留和傳承于安靜凝滯的鄉(xiāng)村,而不是日新月異的城市。當我看到城市“公務員”生活的種種怪相,我最基本的價值判斷其實是屬于原始樸素的鄉(xiāng)下人的。最樸素的鄉(xiāng)下人,懂得最基本的是非。眼花繚亂的幌子,心思簡單的鄉(xiāng)下人一眼就能看穿?!盵6]他還強調說:“我是按照百姓的良心去觀照形形色色的人物?!盵7]在王躍文這里,人民性已經不具有歷史的、政治的意義,也與國民、公民等現代詞匯拉開了距離,它表征的是一種民間樸素的百姓意識和民間的道德倫理。王躍文以這樣一種鄉(xiāng)下人眼光、百姓的思維模式創(chuàng)作出的官場小說,與時下淪為“教科書”和“窺視窗口”的許多官場題材小說相比,王躍文的官場小說在藝術趣味上顯然更加藝術更加高雅。人民性的身份敘事,使王躍文的官場小說創(chuàng)作更加貼近人民生活和情感、同時也深刻反映了作家對人民生活和情感充滿深切的關懷和熱愛?!鞍傩盏牧夹摹背蔀樗w察官場人物、觀察觀察現象、透視官場規(guī)則、反思官場文化的情感偏向和藝術立場。正如評論家段崇軒所言:“我發(fā)現,在王躍文的官場小說中,有一個經常出現、大體相似的視角人物:即剛剛進入或正在進入官場的年輕干部。”并認為這一視角人物“與作家有著千絲萬縷甚至是宿命般的聯(lián)系,或者說就是作家自己”。[8]在王躍文的官場小說中,他似乎特別關注那些身處官場下層的“小人物”和剛進入官場的“年輕人”,“對這些人物形象的塑造,體現著作家豐沛的心靈體驗和足夠的同情性理解”。[9]從這樣的視角進行分析,我們更是能發(fā)現,王躍文的官場小說創(chuàng)作似乎也匯入了新世紀“底層寫作”的文學潮流,只不過,王躍文更加關注的是處于官場底層的“小人物”的精神苦痛,而非生活苦難,這同樣體現了王躍文創(chuàng)作的獨特之處。
以上通過對王躍文的百姓立場和“鄉(xiāng)下人”的敘事視角的分析,我們可以確認,王躍文是以人民性的敘事姿態(tài),在人民大眾的立場上,把“人民性”當作成一種敘事動力,從而在作家創(chuàng)作小說時介入其對題材的選擇、主題意蘊的表現和敘事藝術創(chuàng)造之中的。
文學的人民性最早起源于俄羅斯,由普希金最早提出,而別林斯基則最早對此進行理論界說。在別林斯基那里,所謂人民性的作家,無論是以什么題材進行創(chuàng)作,都“必須能同樣地忠于生活?!盵10]“站在他的人民的氣質上,而關懷人民就是人民自覺的一種表現?!盵11]也就是說,“人民性的作家”一定是“忠于生活”并關懷人民的作家。20世紀中國文學深受俄羅斯文學的影響,但在中國,文學人民性卻經過了一個中國化的理論再釋過程,并在1940年代生成了以階級性置換人民性的、帶有濃厚而僵硬的政治話語味道的理論形態(tài)和文學模式。甚至成為一個文學上的“專有名詞”,它規(guī)約了“題材上的‘寫工農兵’、創(chuàng)作主體上的‘工農兵寫’和美學風格上的理想主義和崇高壯闊”。[12]
世紀之交重提文學的人民性,走的仍然是歷史的老路,正如有評論家所言:“沒有同時以人民性和文學為關鍵詞的新的話語資源,又未能在這個維度創(chuàng)造出新的話語體系,重提人民性的評論家和作家就只能與舊的話語體系對接,結果便是他們都不同程度地回到了過去,復活了將人民性等同于階級性的歷史話語,自然無法為建構文學的人民性找到恰當的方向?!盵13]“反腐小說”就是這種被評論界同時也被主流意識形態(tài)認為很具人民性的敘事模式而被大加褒獎的?!胺锤≌f”作為“主旋律”之一種,“受到了雙重的束縛:國家意識形態(tài)與市場,因而是高度‘不自由’的,缺乏‘主體性’的‘非文學’。甚至在某種潛意識里,文學共同體已將它們逐入‘十七年’或‘文革’文學的行列,另外還要帶上一重銅臭氣息?!盵14]
有學者指出:“文學的人民性總是有強大的時代背景,反映了文學和人民的密切聯(lián)系,體現了人民生活最本質的方面,表達人民生活的苦難和歷史期望。作家和詩人顯然對人民寄寓了深切的同情,站在人民的立場上表達對歷史和現實的批判,從而代表最廣大人民的利益?!盵15]因此,世紀之交重提“人民性”,對“人民性”進行歷史重評是題中之義,但我們更應該注重對“人民性”進行當代建構。于文學而言,文學只能回到活躍生動的現實中,也只能在人民生活的時代現實中,才能重新凝聚“人民文學”的藝術精神。也就是說,現實性,應該是而且永遠是“人民文學”的創(chuàng)作特征和精神特質。但現實是變動不居的,因此,具有人民性的文學必然是具有現實內涵的文學。正如評論家所認識到的:“文學人民性是一個歷史概念,它的表現內容隨著時代的變遷而變化?!盵16]
王躍文是一位具有深重現實情結的作家,其"人民性"的創(chuàng)作取向是緊貼著社會現實、官場現實和生活現實的。他說:“現實的泥太深,我的雙腳陷入其中而不能自拔。我想超拔現實,卻沒有這個功力?!盵17]王躍文的官場小說創(chuàng)作顯然是瞄準了中國社會轉型期官場現實的。但這個官場現實卻十分令人憂心,王躍文通過其小說精心構建了一個官場世界,“對微妙、尷尬且不乏荒誕的當代中國官場進行了冷峻的觀照和審視”,[18]“表達他對現實政治的焦慮”。[19]不難發(fā)現,王躍文的官場小說創(chuàng)作所體現出來的人民性特征,與其創(chuàng)作對現實性題材的選擇和作品所表現出來的現實性因素具有密切的關系。在這里,與“十七年文學”所表現出來的“美學風格上的理想主義和崇高壯闊”[20]和反腐小說所處的“尷尬的文壇地位與曖昧的文學史段落”[21]相比,不同的是,王躍文的小說創(chuàng)作現實性因素更加符合生活的邏輯,同時也更具批判性。王躍文說:“我經常會受到一種批評:你的小說太陰暗了。有的人甚至認為我故意丑化了生活。我無非是正視了嚴酷的現實,不是溫情脈脈的,而是硬著心腸呈現了生活的真實。這是我目光的冷峻,絕不是故作陰暗。”[22]他同時強調:“目前我們最需要的是批判現實主義?!盵23]因此,他說:“生活的邏輯,應該就是文學的邏輯?!盵24]其小說創(chuàng)作也就遵從生活的邏輯,在王躍文官場小說中,官員的言行舉止、官場規(guī)則的運行軌跡和官場生活的運行狀態(tài)都以生活的原生態(tài)狀貌出現。正如評論家劉起林先生所認識到的:“王躍文不強化令人觸目驚心的生活波瀾,不渲染金剛怒目式的道義激情,也不外加玄奧艱深的理性提煉與剖析,只是將一幅幅當今中國權勢籠罩下的官場世相、都市場景從容周密地展示,溫婉含蓄地揶揄和調侃,卻能使人強烈地感受到它的閱讀的吸引力、體驗的共鳴性、境界的真切感和蘊涵的豐厚度?!盵25]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王躍文的官場小說具有了文學人民性的新的時代特征。而這之中,表現最為突出的是其作品的現實因素,亦即有關現實的創(chuàng)作題材和現實主義的表現手法。他顯然接續(xù)了文學關懷現實并“讓現實重新主義”的中國文學傳統(tǒng),“注重從平凡、細微的生活現象中,從‘凡人小事’中,去發(fā)掘歷史文化的底蘊,探究社會問題和民族生機”。[26]其創(chuàng)作,是在忠于生活的基礎上對生活進行的藝術重構。他基本排除了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干擾,遵從生活的邏輯進行寫作。其作品基本摒棄了那種“革命文學”和“反腐小說”常見的階級性表述話語和儀式性場面,而是在世俗化的生活場景中,揭開遮罩官場的帷幕,裸露出官場的官本位生態(tài)。“通過官員日常生活的展示和命運際遇的演繹,對中國國民性予以深入的解剖和挖掘”,并“以愛為底色”,[27]在對官場現實和官場文化的批判和反思中,表達其對現實的憂患和責任。因而其作品,與同類型的作品相比,境界更顯獨特,內蘊更加豐厚。
人民性是一個蘊含豐富社會文化信息的概念。在20世紀中國,文學的人民性與階級性、黨性、民族性、大眾性等問題一直糾纏在一起并時有混同以致糾纏不清,這造成了對文學“人民性”的誤解甚至歧見,其教訓,便是有意無意地對文學的獨立性造成傷害。
文學要保持其純粹,我們能夠確認的是,文學是人學,文學必須表現人。正如梁實秋先生所宣稱的:“偉大的文學乃是基于固定的普遍的人性”,“人性是測量文學的唯一標準”。而人民性文學更是不能例外,而且應該更是突出“人性”的內涵。只有這樣,才是真正獲取人民性文學的藝術品格。但環(huán)顧世紀之交的文壇,對人性進行藝術表現的文學卻發(fā)生著可怕的變異。文學表現人性觸目驚心地成為了表現人的“動物性”。一些作家打著藝術的旗號,以“食色,性也”作為自己創(chuàng)作的理論根基,在其作品中大肆地對人的生理欲望進行展覽。而在為數不少的官場題材小說中,許多作家陷入了細致入微地描寫貪婪的權錢交易和極端的權力崇拜的敘事誤區(qū),將人性的丑陋甚至丑惡的一面進行“零度敘述”,有的作品甚至還表現出對權力的艷羨、對官場生存邏輯的說教以及對窺伺官場“天機”后的津津樂道。缺乏價值標高和精神引導,是這一類文學致命的缺陷。這類文學,顯然也與人民性文學的美學追求背道而馳。
王躍文說:“我最感興趣的還是探求生命的本質和人性的真實,探求人類生存狀態(tài)的真實。我的寫作過程其實是我不斷探求思考人的生命、人性、人類的生存狀態(tài)的過程。只是恰好我選擇了官場這一領域作為我的探求對象。正是通過對官場人生的精神性書寫,我看到了生活的荒謬、無奈和人性缺失的荒涼。我寫小說好像沒有什么‘最終追求’。人,人性,人類已然的生存狀況和應有的生存狀況,永遠是我關注的主題。”[28]從王躍文的創(chuàng)作談中,我們可以發(fā)現,面對世紀之交的重大社會現實,王躍文以官場作為自己觀測的場域,他關心的是生活在這片場域中人們的生命狀態(tài),“并不僅僅表現在正視生活的真實,不回避現實中那些陰暗、荒謬和苦難,更表現在對官場中人性缺失的挖掘,對官場文化形成原因的思考和挖掘?!盵29]對人性的關注,是其創(chuàng)作一個突出的特征,也是其作品獲得人民性品格的重要內涵。但與“十七年文學”依靠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權力支撐來鍛造“充滿浪漫主義的、被理想化了想像敘事”的人民詩學不同,王躍文以對人性的藝術關注而建構起來的人民性質地,已經突破了那種簡單的文學階級性約束,拒絕“虛假的人民性”。[30]而充盈著生命的元氣,體現了作家對官場生命和官場文化的深刻關注、批判和反思。這是王躍文官場小說與同類型小說相比,其獨特的藝術價值所在。
同時,正如前述,王躍文的官場小說因其關注官場小人物而匯入了世紀之交“底層寫作”的大潮。因此,其小說體現出來的人民性是指向底層的。當許多官場小說作家都在大寫官場腐敗、官場內幕、官場規(guī)則之時,當小說中的官員級別越寫越高,從局長、處長、廳長到部長、省長,省委書記一個不落之際,王躍文卻特別關注官場一隅中那些小人物的心靈世界,注重人物內心軌跡的描摹和心理的刻畫,書寫官場中“存在的遺忘”的小人物的苦難。當“底層敘事”將關注的對象集中在貧困農民、進城民工、城市下崗職工和城市貧民等城市失業(yè)人群及邊緣群體的時候,王躍文將目光對準了外表光鮮的官場,對官場邊緣人物、小人物、剛進官場的大學生以及官場失勢人物作為自己關注的對象,這顯然就開辟并拓寬了“底層敘事”的場域,賦予人民性文學以更加寬廣的概括力和包含度。
關注底層苦難無疑是文學人民性的重要題旨。但是,我們可以看到,在“底層敘事”的熱潮中,一些作品“對苦難過分渲染與堆積,進而衍化為‘殘酷敘述’、‘仇恨敘述’乃至‘非人間敘事’”而陷入“價值迷思”[31]。甚至一些作家由于過度響應市場召喚,他們“在美學上依戀了現實主義的觀念,但不能在審美表現方式上完全依照現實主義的原則”,以致使他們不能“真正面對中國現實的矛盾,批判歷史地形成的壓迫機制,以悲憫的情懷關注人民大眾的生存現實”,陷入一種人民性的“審美脫身術”之中。[32]王躍文在人民性立場上對官場的“底層書寫”是有著自己的“文學紀律”的,他認為“作家心里應該有愛,愛生活,愛人類,愛蕓蕓眾生,愛天地萬物。有愛作底色,小說的內涵就是溫暖的。”[33]顯然,他要創(chuàng)作的小說與那種“伴隨著仇恨與暴力”的苦難敘事有著天壤之別。這其實取決于作家在面對苦難時抱有的情感態(tài)度。也就是說,王躍文在書寫官場小人物的生活苦難時,他更注重關注其精神苦痛,在“官場與人性的糾纏”[34]中,寫出官場小人物的困惑、猶疑、焦灼、痛苦、悲傷,在對官場進行人性勘察的同時,灌注著作家深深的苦難意識和悲憫情懷。而在這一點上,王躍文與魯迅和俄國果乏里是有著共同的精神聯(lián)系的。
別林斯基在談到作家的人民性時,認為作家“他的天性、他的心靈是與所描寫的那個民族的民族性有活生生的血肉聯(lián)系?!盵35]中國是個官場文化土壤深厚的國度。從民族文化的層面看,王躍文由于集中于對官場人性的凝思,其官場小說的人民性便也有著民族性的文學內涵。他說:“文學是民族的公共思維,承載著民族的靈魂?!盵36]他以當代官場作為透視人性的窗口,在某種程度上已經具有了考察某種人性的標本和活化石的意義,這對于我們重鑄民族靈魂顯然具有啟示性和參照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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